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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虚伪

他只得转移注意,目光落向远处的尸身上。邮箱 LīxSBǎ@GMAIL.cOM╒寻╜回?╒地★址╗ шщш.Ltxsdz.cōm

“公主……”

身为谏臣,他本能地将字句顶得硬直,可如今顾虑繁多,只得将语气碾作艰涩的温和,“私刑虽一时痛快,但易树敌,恐遭物议,礼法难容。”

萧韫宁不以为意地一笑:“不然呢?”

谢雪谏吸一冷气,艰难地滚动喉结:“不如以理服,方为……”

一声冷笑截停他的话。

“以理服?”萧韫宁敛容凝肃道,“黎国国力强盛,兵将勇,尽是锐之师,大晋因先帝的几场败仗而兵力积弱,实力远不及黎国,难道大晋向黎国讲道理,黎国便不再攻打大晋,投降示好?”

谢雪谏沉默了。

萧韫宁语调冷厉:“当年黎国来犯,先帝束手无策,若非我皇兄苦战顽抗,换来一纸休兵十年的契约,你此刻焉能立于此处,与本宫‘讲道理’?”

她仍记得,那时先帝为保江山,竟要送她去和亲!

一颗石子投心湖,激起波澜。

她的眸底掠过愠色,但很快,涟漪散尽,复归一片冷冰冰的平静。

“谢大博学多识,应听过一句话——克城以武,戡以仁。”

“现在,还不是讲道理的时候。”

攻城掠地需用武力,到戡治平之时,方可施行仁政。

这句话不止用于国事,也是她追逐权力的根基。

她是个

她喜欢上天赋予的、得天独厚的身份。拥有孕育生命的能力,本该是生命的主宰,牢牢掌握着生杀予夺,偏这世道荒唐,反将神衹锁进绣楼当玩物。

当她一步一步地夺回权柄时,总有无形的力量阻碍她,那是一双双拿着枷锁的手,试图把她禁锢,拽回为她布置好的牢笼里。

她唯有用杀戮、酷刑,以其之道还治其之身,方能博得出路,反败为胜。

显然,她成功了。

不过对于她而言,还远远不够。

那具冰冷扭曲的尸身不知在何时不见了,宫道空的,恍惚间,谢雪谏似乎又看到了那具尸身,只是不再是章巩的模样,而是……他自己。

奇异的颤栗蔓延开来,不是愤怒,也并非恐惧,那是一种认知被颠覆的混感。

无道,残忍戾,视命如芥……这些亡国君才拥有的特,正一点点在她的身上瓦解。

明明,她仍拥有这些恶劣的特,可他的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涌出无数理由为她辩白,正如朝堂之上的、他自以为违心的“谎言”。

她没有过错。

这个念地烙进他的灵魂处,难以抹去,分不清真假。

“明香,谢小公子服药况如何?”

恍惚之际,那熟悉的语调将他拽回现实。

明香回:“还算适应。”

谢雪谏心尖揪痛,他还只是个孩子!

“公主……”他脱而出唤了声,双唇翕动。

伞面微晃,萧韫宁满意轻笑,视若无睹,“既如此,今夜便传谢小公子侍奉,免得让谢大误会是本宫冷落了令弟。”

谢雪谏几乎要跪下,可他还为她撑着伞,只得压弯了脊骨,“一切都是臣的错,请公主饶恕舍弟,舍弟年幼无辜……”

“若换作别的男,”萧韫宁闲适地打断他的话,“你当如何?”

谢雪谏怔住了。

别的男……

当他无意识地重复这四个字时,一种莫名的酸涩滋味在心底翻涌。

他不由得眉紧锁,神色复杂。

“你是心疼幼弟,还是……”萧韫宁似笑非笑地欺近他,“见不得他侍奉我?”

最后几个字压得极轻,似贴在他耳畔呢喃絮语。

酥麻感直窜脊背,谢雪谏顿觉喉间一紧,心跳砰砰跳,甚至丝毫没有发觉握伞的手肘向内靠拢了,顶的雨悄然断了。

萧韫宁又道:“谢大是君子,应是不会说谎。”

他的确不会说谎。

明明是毋庸置疑的选择,偏偏说不出

可他也是会说谎的,在朝堂上为她辩解,若悬河,应对如流。

他知她弦外之音,那分明是要他以身代之,她要亲眼看到他的堕落,亲耳听到他骨断裂的声响,见证他那摇摇欲坠的、可怜又可笑的坚守彻底崩塌。

他再度沉默了。

什么东西往心底里钻,寻不见来处,也挡不住去路,只能任其肆虐,与他的筋骨血、与他二十余年来信奉的一切展开厮杀。

一枚玉佩悄无声息地移到眼前,他的腰间顿觉空落。

那是视为君子的象征,更是他贴身之物,如今正悬在她的指尖,随着风雨飘摇。

“谢雪谏。”萧韫宁讽刺冷笑,“你不觉得你很虚伪吗?”

他心震颤,一种混杂着骇异的羞耻

猛地侵袭。

对于她的近身取物,他竟毫无察觉,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他的身体竟一点也不抗拒她的亲近。

伞下的空间再度变得狭窄,空气愈发稀薄。

萧韫宁惬意地把玩着他的珍重之物,可她看都没看一眼,仍高高在上地睨着他。

“今夜。”她的指腹摩挲着温润细腻的表面,徐徐打转,“传谢小公子侍奉。”

明香利落应声:“是。”

“公主……”谢雪谏下意识地挽留,声音被雨幕吞噬。

辇帘隔开了雨,也隔绝了一切声音,哪怕跪地求饶也无济于事。

侍卫抬着步辇径直离去,没有转圜余地。大雨如注,无地鞭挞着他的脊骨,湿寒侵体。

雨,似乎下了很久,很久。

从初见她那,便不曾停歇。

他永远也走不出这场雨。

第十九章 仇恨

啪嗒……啪嗒……

檐角黏连的雨珠沉沉坠落,没泥泞里,余留空闷响,一下又一下,似垂死挣扎的心跳。

谢雪谏忽觉手背一凉,低看去,是打湿的黄纸钱,卷着边,吸附在皮肤上。

一阵冷风吹过,那纸钱打着旋儿地被带走,沾着灰烬,飘向幽暗处,那是一间低矮败的茅屋。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这里的,浑浑噩噩,脚步沉重,仿佛拖着镣铐。

“吱呀”一声,残的门被风顶开,一棺材赫然闯眼中。

一个约莫十二叁岁的少年正靠着棺木枯坐,瘦骨嶙峋,面色苍白,他的眼眶红肿,双眸空,显然哭过许多次,熬了眼泪,不知麻木地望向哪里。

谢雪谏感到心酸,愧疚与懊悔涌上心。当初若不是他招惹了公主,那个无辜的侍卫便不会死在他剑下,更不会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棺材里。

这念仿佛浸透盐水的鞭子,狠狠地抽打在他尚未愈合的旧患上——是他的脊骨,是他的良知,更是他夜难安的灵魂。

窒息般的疼痛侵袭而来,谢雪谏只得攥紧拳忍耐。

少年木然地扫过去,那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衣着虽然朴素,但气度不凡,非富即贵。

死水般的眼眸掠过一丝微澜,他声音嘶哑:“你是?”

谢雪谏心虚地避开那目光。

灵堂十分简陋,只有一棺木,一个牌位,以及摆放在供桌上的窝果子,不过牌位十分净,棺材也是上

好的木料,半点尘埃也没有,显然是反复擦拭过的。

谢雪谏垂下眼眸,对着棺木,沉重地跪拜。

少年见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波澜,他与哥哥相依为命,没有亲朋好友,怎么会有祭拜?还是他素未谋面的贵

难不成是哥哥在宫里结识的好友?

少年连忙起身,鞠躬还礼,随即带着几分惊喜的探究问道:“你是我哥哥的朋友?”

灵堂死寂。

谢雪谏滞涩起身,没有作答。他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双手捧过去,“对不起……你哥哥的事皆因我而起。丧仪诸事,我必尽心持,令其土……”

“是你!”少年的怒火猛地蹿起。

竟然是害死哥哥的!他怎么敢……怎么敢来祭拜!

瘦弱的身躯顿时发出惊力量,一拳狠狠地砸在谢雪谏的脸上。

“嘭”的一声闷响,银子哗啦啦地滚落一地。

谢雪谏倒地,血丝从嘴角渗出,脸颊也肿了起来。

对于他的愤怒,他早有预料,只得闭上眼睛,吞下罪孽的血腥。

见他没有还手闪躲的意图,少年没再打下去,一把抓起他的衣襟,撕心裂肺地怒吼:“是你!是你亲手杀了他!你的身上沾着我哥哥的血!现在装什么好!你知道……你知道我是在哪里找到我哥哥的吗!

少年胸膛剧烈起伏,早已泪流满面。

葬岗!是葬岗……被那堆腐烂发臭的尸体压着!”他死死地攥着谢雪谏的衣襟,发泄着几来压抑的、无处宣泄的痛苦与恨意。

如果不是他倾尽所有银钱买通了一个宫中内侍,他根本找不到哥哥的尸首。

“他死的前一天,给了我刚发的饷钱,还给我买了我最吃的炊饼……说下次休沐,带我去吃更好吃的……”

少年双手颤抖,泣不成声。

谢雪谏的视线也模糊了,眼前少年痛哭的模样,经与一张熟悉的、稚的脸庞重迭在一起。

那是他的幼弟。

他们年龄相仿,境遇也一样,都是惨遭他连累,承受这无妄之灾的可怜

他那被囚禁在金丝笼里的幼弟,此刻是否也如这般跪地呜咽……

“对不起……”他无力地吐出叁个字。

少年更为愤怒了。

那个内侍告诉了他全部真相。

哥哥的死,只因长公主的一句话!

一句话啊!

“伪君子!长公主的走狗!有你卑鄙无耻的官和那样残不仁的公主,世道怎么会好起来!”他咬牙切齿地咒骂着。

谢雪谏感到脸颊火辣辣的疼,他的确不配做君子,可这世道崎岖并非因为公主,反而,公主是想让世道好起来。如果她没有雷霆手段,如何在满是男的朝堂上立足?滥杀无辜或许是偏激了些,大概和她宫前的经历有关。

“公主她……是有苦衷的。”一句辩解竟不由自主地滑出来。

话音落下,谢雪谏如遭雷击。

他竟然在为她开脱!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在心炸开,伴随着自我厌恶的唾弃。

“苦衷?”少年怒极反笑,说不出一句话。

谢雪谏垂下,他多想此刻被他打死,将这虚伪的、曾是他最憎恶模样的躯壳彻底摧毁。

但他不能死,他的命早已不属于自己,公主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敢夺取他命的

他艰涩地劝道:“死不能复生,我想你哥哥在天之灵,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从今往后,我会负责你的衣食住行,护你周全,待你安顿妥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少年恨不得立刻把他打死,不过这样太便宜他了!而且,要想祭奠哥哥的亡魂,一个的血还不够。

他亲手要为哥哥报仇!

亲手杀掉真正的凶手,那位高高在上的长公主!

复仇的藤蔓在他的心底疯长。

“我不需要你的假慈悲!”他指向门外,五官因恨意而扭曲,“滚出去!”

谢雪谏双唇翕动,想说些安慰的话,又觉得虚伪,明明,他是发自肺腑地想要关心他。

他下意识地想要解下贴身玉佩作为信物,指尖一触,令他耻辱的画面闪过脑海。

那玉佩,早已成了她的掌中玩物。

正如他的灵魂。

他只得拔下发间的玉簪,“倘若你有难处,便来谢家找我。”

这如果算是一种赎罪,他希望少年平安健康的活着,他的幼弟也能少受些苦楚。

少年不肯收,他便轻轻放在他的身侧。

“滚!”又是一声怒吼。

谢雪谏不再停留,地望了眼棺木,踉跄离去。

玉簪纯洁无暇,可在少年眼里却污秽至极——那是仇的信物,沾满哥哥的鲜血!

他的恨意与怒火烧得炽烈,他猛地伸手抓去,掌心触及微凉温润的刹那,高抬的手臂突然停住了。

买通内侍已散尽所有家财,持哥哥丧事的银钱还是他跪遍大街小巷,磕作揖,忍着白眼与鄙夷借来的。

屈辱的火焰与现实的冰冷撞到一起,割裂了他的心。

若想报仇,他需要钱。

地上散落的钱,手里的玉簪……这都是他的养料。

为了保住火种,他不得不在被冰冷吞噬之前,掐灭火焰。

他攥紧拳,将玉簪嵌掌心,硬生生地压下手臂,眼中满是赤红的恨意。

第二十章 梨

比起卑微顺从,萧韫宁更喜欢从猎物的眼里看到愤怒与恐惧。

尤其是脑袋一热、不计后果的激愤,弱点软肋露无遗。

“我不会从了你的!除非我死!”

被侍卫死死按在地上的孩童挣脱不开,只得扯着嗓子大喊大叫,稚的声音因愤怒与恐惧而变了调,一把脱手的匕首静静地躺在他身侧,似在无声昭示着他的落败。

萧韫宁斜倚软榻,轻摇团扇,如风过耳。发布页Ltxsdz…℃〇M

不愧是谢雪谏的亲弟弟,子当真是如出一辙,只是少了些谢雪谏的沉静与端肃,看起来像一个无理取闹的顽童在讨要玩具。

他虽已过十叁岁,但言行举止与七八岁幼童无异,稚气未脱,眉宇间尽是娇生惯养的天真与任,显然是被谢家捧在掌心里宠大的,不过……

萧韫宁眼皮轻抬,慵懒的目光扫了过去,似笑非笑。

论皮相,他倒是比他那端方持重的兄长更为出挑,肤白如玉,矜贵俊俏。尤其那双标致的丹凤眼,极为漂亮。现在年纪尚轻,风尚未完全展露,假以时,青涩褪去,必定是个勾的狐狸。

很适合养在手心里逗玩。

萧韫宁起身踱步,无声无息,可在孩童耳中,那衣裾曳地的悉索声响十分清晰,似毒蛇悄然近。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压制背脊的力量更沉了。

她的目光没有掠过去,而是落在他身侧的匕首上,信手拈起。

孩童陡然一紧,心突突地跳,眼中不知不觉涌起的惊惧,快要覆盖原本的倔强。

她要杀了自己吗?

他以为他是不怕死的,谢家的家风也不允许他贪生怕死,可真到了命悬一线之际,他还是怕了。

然而,萧韫宁什么都没对他做。

她只是随意地拎着刀柄信步而行,任由寒光悠晃。在他茫无定见时,刀尖倏地刺穿果盘里的一块梨子,汁水顺着刀刃渗了出来。

孩童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

他不是馋那块雪白饱满的梨,而是面对未知的恐惧。

她越是云淡风轻,他越是惶恐不安。

萧韫宁悠然回身,闲步向他靠近。

影渐渐巨大,密不透风地笼罩着他。

孩童被钉住了,动弹不得,无处可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块悬垂在刀尖的梨子,悠悠至鼻尖,一滴汁水滑落至唇边,甜得发腥,黏住他的呼吸。

“尝尝,很好吃的。”轻柔的声音,似从炼狱传来的低语,“自己拿着。” 不知何时,压在背脊上的力量消失了,可孩童仍感沉重,身体甚至更加僵硬。

他只得颤巍巍地探出手,不等指尖触及,匕首毫无征兆地脱手坠落。

“当啷”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激得他一哆嗦,寒意从背脊窜起,遍布全身。

“瞧你,连刀都拿不住。”萧韫宁幽幽叹息,唇角却勾起一个凉薄的弧度,“本宫在你这个年纪,都会杀了。”

孩童脸色惨白,支撑着地面的手,止不住地发抖。

“你知道,本宫是怎么杀的吗?那可有趣极了。”

宛若哄睡的语气,可怎么听,都像是要将他拖进黄泉里。

“就用一把刀。”萧韫宁拾起匕首,在掌心里掂量,“与这把刀像极了。”

她的笑意未达眼底,藏着如刀刃般的锐利寒光。

那时,她还不是金枝玉叶,只是神棍手里的一件活物。因伪装成男儿身,子冷厉,没遭过欺辱。村东的光棍兄弟买回来的一个疯,夜夜都能听到她凄厉的哭喊声,这在村子里已是习以成俗。

她曾以为,她也是见惯不惊的,可心底里总感到莫名的压抑,甚至是不安。即使在炎热夏,也冰冷彻骨。每当此时,她都会裹紧身上的衣服,那是一件过世的男的衣服,直到那一天。

她在割麦子的时候流血了,身上没有伤

那个蓬垢面的疯看到了,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地递给她一套旧却又净的衣服,以及一条净的长布带。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暖流在涌动。

从那一刻起,她看到了源,看到了长久以来的压抑与不安的源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疯凄厉的哭喊再度响起,在亮着烛火的村子里回。可与以往不同的是,哭喊声戛然而止,再也没有了动静。

是死了吧……

能是想开了……

村民们一笑置之。

她也笑了,血溅了她一身。

风吹着半敞的门,吱呀响,一道影子逃了出去,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夜里。

昏暗的烛光里,男狰狞的脸融进血泊里,目眦尽裂。

很快,另一个男嗅到恶臭腥气,匆匆赶来。

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他小心翼翼地迈进去,鞋底不知黏住什么,似踩进腐坏的泥沼,步履滞重,正欲低查看时,后颈被重重锤击。

“你猜,我是怎样杀掉他的?”

萧韫宁饶有兴味地低语,被贯穿的梨探出一点森冷刀尖,隔空轻轻地划过孩童的脸,似在惬意作画。那尖锐的寒意并未刺皮肤,却感到十分疼痛。

孩童早已被吓得发不出声,颅抖颤得像摇

萧韫宁笑出了声。

她在幼时为了求生,和哥哥一起猎杀过山林野猪,习得剥皮剔骨,阉割去势的技巧。

对于她而言,野猪和,没什么区别。

待男醒来,他被绑在柱子上。仍感昏沉,后颈剧痛无比,四肢还没有恢复知觉,动弹不得。

他的眼前是一架在火上的锅,水花沸腾。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静静地躺在平里杀猪用的桌子上,那是他的兄弟,已经死了。

来不及悲伤,他定眼看去,半边身子竟然是空的!

桌旁是一个眼熟的少年,正专心致志地给腿骨剔,淋漓的血被她一片一片地割下来,随手丢进沸腾的锅里。

见男醒了,她夹起一块熟透的来到他面前,那是一块肥,雪白饱满,她贴心地喂到他嘴边。

尝尝,很好吃的。

她说。

鼓睛眼,紧闭嘴唇,脸色惨白得像死,突然,他扭曲的表僵住了,一动不动。

她伸出手指试探鼻息,已经咽气了。

是被活活吓死的。

每天都在进食尸体。

动物的尸体,植物的尸体。

怎么到的尸体,纵然炖得骨分离,鲜味,也吃不下了呢?

原来,他们心里门儿清——那不是普通的,而是他们自己。

第二十一章 服药

孩童再也承受不住,晕厥过去。

萧韫宁顿觉索然,手里的刀随手一丢,漠然置之。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跪在阶前,

任凭劲风吹打,衣袂翻飞,身形却依旧岿然不动,挺拔孤直一如初见,只是神色添了几分恍惚与疲惫。

“公主。”内侍端着一碗汤药,面露难色,“谢小郎君的药,还没来得及服用……”

萧韫宁仍望着窗外,唇角轻扬。

谢雪谏强忍着双膝痛楚。

这场因他而起的闹剧该收场了,若再继续,不知还会连累多少无辜

夜幕悄然降临。

一个瘫软的熟悉身影被侍卫拖了出来,谢雪谏脸色骤变,挣扎欲起。

“还活着。”萧韫宁淡淡道,随意把玩着玉佩。

谢雪谏紧绷的身躯松了一瞬,但仍感到重的忧惧与自责。当他的目光触及她掌中那枚熟悉的玉佩时,内心还是不可避免地刺痛了下。

已经无法挽回,除了认命,他别无选择。

他旋即重重叩首,额死死抵住冰冷地砖。维系君子风骨的体面彻底崩裂,用来遮羞的最后一点尊严,在此刻,然无存。

“一切都是臣的错,臣罪该万死!臣甘愿领受任何责罚,请公主开恩,饶了臣弟,放他回去。”

“回去?”盘转在指尖的玉佩倏地停住,萧韫宁笑了,“还当他是谢家金尊玉贵的小公子吗?”

“他了金樊阁,便与谢家再无瓜葛。如今他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本宫的面首。生是本宫的,死是本宫的鬼,本宫就是他的归处。”

语调散漫,却字字清晰,铿锵有力,将他唯一的希冀彻底碎。

无力感席卷全身,一抹苦笑在唇边漾开。

这不是一场筹码置换的易,他的希冀,不过是囚徒的痴心妄想。

内侍稳稳地端着木盘立于她身侧,木盘之上放着一碗汤药,是给男服用的避子汤药,他清楚那象征着什么。

在她面前,他从小熟读的圣经贤传,他奉为圭臬的道德礼法,成了虚有其表的笑柄。他要研修的不再是文采德行,而是相貌、身段,以及……在枕席间取悦她的能力。

尊严被彻底碾碎,他已是无复孑遗,还有什么是豁不出去的?

萧韫宁默默睨着他的反应。他没有任何表,那双灰暗的眼眸,翻涌着一种近乎死寂的决绝。

他什么都没说,径自夺过那碗汤药,一饮而尽。

从此,再无回路。

苦涩烧灼着喉管,他原以为会是屈辱的滋味,没想到,是意料之外的释然。

一瞬间,他竟不知

自己姓甚名谁。

他蹙紧眉,克制着紊的呼吸与心跳。

他想,她应该满意了……

心声仿佛露在空气中,如鬼魅般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回

“谢雪谏,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仿若幻听。

可她那悉一切的眼眸近在咫尺。

内心处的隐秘之门被撬开,即将露出从未示的狼狈一面,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局促地退后半步,呼吸与心跳更加紊

萧韫宁没再迫近。

“一个月。”她闲适道,“连续服用一个月方可见效。”

“本宫,静候佳音。”

话音落下,谢雪谏的身躯被风吹得一晃,他垂下,看不清神,仿佛全部力气被抽空,只剩下一具苟延残喘的躯壳。

一丝残忍的愉悦感掠过萧韫宁眼底,指尖无声无息地盘转着玉佩。

药效其实七便足以稳固,可对于他来说,时间越长,越是痛苦,在沉沦与清醒之间复一地挣扎。

她喜欢看他的挣扎,也想看看是否会迸发出意想不到的有趣火花?

不过玩归玩,男只是消遣的乐子,她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第二十二章 过去

养兵之策进展顺利,一切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朝堂上的势力还需培养与巩固。

她要的不仅仅是对抗皇帝,更要推翻脚下的这片千年土壤。

那些依附于她的臣子,心思各异,要么是被她的雷霆手段震慑从而屈服,未必是实心实意地效忠于她;要么是利益换,为了权势钱财投她门下,但也可能因更大的利益倒戈;要么是假意示好,投机上位,视她为踏板。

而最为关键是,他们皆为男子。

他们是这片土壤的根,是他们滋养了这片土壤,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加她的阵营,无论是真心效忠,还是假意示好,她都不能完全信任。

她需要的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真正打桎梏的力量。

她的目光望向东宫的方向,那里有一座她熟悉的殿阁——崇文馆。

表面是太子学习之所,实则是招揽英杰,培植心腹的政治基地,前朝多少宰辅重臣,皆由此发迹。

如今太子之位空悬,崇文馆也早已荒废,蛛网尘封。

她要重启这座殿阁,并彻底改造,成为一座只成就官的青云之处,这也是她多年前的愿景。

一些记忆

碎片在脑海里浮现,过往的与事,匆匆消散。

她向来不信命,可有些事是早已注定的,无法改变。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一个的身上。

柳剑鸢低下,避开那道探究的目光。

“回宫吧。”萧韫宁语调平静,听不出波澜。

谢雪谏感知到气氛的微妙变化,可捉摸不透。

难道要如此浑浑噩噩地度过这一个月吗?

“许是公主在民间长大,受了许多苦,手段狠了些。”

陈三娘的话回在耳边,他似被奇绚的旋涡卷了进去,难以自拔。

浓雾似的夜沉沉垂落,万籁俱寂时,一点昏黄的光晕染湖心,若隐若现。

“公主的过去确实是坎坷,从小流落民间,还当过乞丐讨食,陛下也是如此。”陆云甫夹了小菜,缓缓道,“公主和陛下被先帝接回宫里后,也不受先帝重视,甚至还曾传出来身份造假的谣言。不过……”

他话锋一顿,带着几分迟疑。

“不过什么?”谢雪谏神色严肃。

陆云甫谨慎地环视四周,亭外水波轻漾,月色清冷,除了水声,再无其他声响,更衬得这方水榭孤悬浮寄。

确认稳妥后,他才压低声音道:“不过这谣言并非凭空捏造。陛下与长公主的模样……确实不像先帝,也不像文德皇后,后来滴血验亲,才勉强平息了风波。”

成虎,众铄金。

时间久了,假的也成真。

谢雪谏不禁想起萧韫宁曾对他说过的话,以及她眼中那丝罕见的、悉世事的悲悯,一时陷沉思。

陆云甫为他斟满酒,沉沉叹息。

在陆云甫的印象里,谢雪谏向来不屑打听宫闱秘事,可现在对长公主的过去甚是好奇,大概是被长公主胁迫,子都变了。

不过,也是意料之中——但凡被长公主看上的男,没有谁能逃得过长公主的手掌心,再清正的君子也不例外。

陆云甫帮不了什么,只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陛下和长公主是亲兄妹,先帝在位时期,关系甚是融洽,那时大晋打不过黎国,先帝欲要送公主和亲,还是皇子身份的陛下主动请命,率军出征。”

此事谢雪谏有所耳闻,正是那一战,大晋与黎国达成十年休战之约。只是那时的他闭门苦读,消息皆来自父亲中。发布邮箱LīxSBǎ@GMAIL.cOM地址

想到自己苦学得来的东西变成了笑柄,心底那份平静而麻木的难过再度翻涌上来,只

得借酒消愁。

或许……那些东西的确是错的。

他的脑变得不清醒,心里沉甸甸的。

陆云甫没有察觉到他的绪变化,饮了杯酒继续道:“那场仗一开始是赢的,可奈何大晋兵力薄弱,架不住黎国的车战,陛下遭敌军追杀,下落不明。是公主不顾禁令,冒险出宫,潜战场,将陛下寻回救下,陛下才得以重返沙场,与黎国打个平手,足见兄妹。只是……也因此传出些不堪的流言……”

他挠挠,似在斟酌措辞。

谢雪谏蹙眉追问。

陆云甫压低声音:“流言说……陛下与长公主同榻而眠,有违伦。”

闻言,谢雪谏如芒刺背,仿佛回到那早朝上。陛下的目光确实异样,带着难以言喻的……敌意?

他兀自摇摇,一定是自己喝多了,胡思想。

陆云甫道:“不过你也看到了,陛下与长公主势同水火,谣言自然不攻自。长公主……野心昭然,她所求为何,世皆知。”

“最是无帝王家。”谢雪谏感慨一笑,带着几分醉意低喃,“或许……公主会是个明君。”

陆云甫闻言一怔,神色讶异。

他那样一个清正刚直的,被公主当作玩物般对待,怎么……反倒夸起她来了?

谢雪谏眼神飘忽,似觉失言,又不知如何转圜,只得起身踱至亭边。粼粼水光映着他惆怅的面容,他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陆云甫只当他醉了,又道:“其实陛下与公主不和,还有一桩旧事。”

谢雪谏微微侧首。

陆云甫声音压得更低:“听闻……是陛下毒杀了公主的心上。”

谢雪谏心一颤,难以置信。

那般残忍无,也会有心上

“是……何?”

“曾是废太子萧承桢的心腹重臣,隶属东宫的太子宾客兼崇文馆学士——程道荀。”

第二十三章 储君

雨过天青,烟霭蒙蒙,清冽的木芳香散逸于湿雾之中,沁肺腑。桃林早已过了盛放的时节,余留湿冥冥的繁茂绿叶,静待结果。

一座青石墓碑静静伫立在桃林处,碑面光洁如洗,不见半点苔痕与尘埃,显然常有心拂拭。

镌刻在上面的名字清晰地映萧韫宁眼中,她独自凝望许久,面容沉静,无悲无喜,独自凝望许久,仿佛只是端详一件寻常旧物,又像陷的回忆里。

“可有心事?”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春风拂面般和煦,轻轻拨开了林间湿重的寂静。

萧韫宁没有回首,只淡淡道:“为何这样说?”

轻轻一笑,“他的忌,你从未来过;他的生辰,也未见你身影。唯有你有心事时,才会想起此处,看看他。”

他的嗓音仍然温醇,没有半点嗔怪之意,只有言罢时,泄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喟然轻叹。

风过林梢,静默在两之间弥漫,水珠从叶尖滚落,悄然坠下。

“叁哥。”

一声久违的轻唤,恍若隔世。

圈圈涟漪漾开,猝不及防的怔忡与惘然掠过他眼眸。

子,已有半年未见她的身影了。

短暂的沉寂后,萧韫宁终于转过身,平静道:“我是来看你的。”

萧承桢立于几步之外,一身朴素洁净的白衣,芝兰玉树,温文尔雅,举手投足流露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只是再也寻不见当年身为储君的意气风发,洒脱率意。宽大的袖挽至小臂,那只曾执掌东宫印鉴,挥毫泼墨的手,此刻正握着一柄修剪花枝的木剪。

见她的目光落至手边,萧承桢的唇角牵起一丝若有似无的苦笑。起初被她软禁于此时,他还会窘迫地将这劳作的工具藏起,维持往的高贵与尊严,可现在不同了,他从容地放下袖子,将木剪挂在一旁的树枝上,动作如拂去衣尘般自然。

“新制的桃花茶,尝尝吗?”他温雅一笑,引她至一旁的青石桌,“不如宫里的贡茶珍贵,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萧韫宁依言落座。

石桌置于桃荫之下,几件普通的粗陶茶具,在萧承桢手中却变得优雅逸然。清亮的茶汤自壶倾泻而出,注杯中,氤氲起带着桃瓣清甜的水雾。

茶烟袅袅,两相对无言。

忽然,萧承桢掩唇闷咳了几声,打了这片沉寂,是当年箭疮留下的旧患。

“太医开的药可还坚持喝着?”萧韫宁随一问。

突如其来的关切,寻常如寒暄,却还是让他的心恍惚了。

“一直喝着。”他垂眸,指腹压紧温热杯壁,语调听上去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心疾难愈,无碍。”

两次中箭皆因她起,一次是舍身护她,另一次……

是心疾,亦是……心疾。

萧韫宁端至唇边的茶盏,倏地悬停。

叁年过去了,想来,他心中

的恨只增未减。如果不是被她陷害,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本该是他,然而他向来克制,正如从前,总将最温柔的一面呈现给她。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是她当年送他的字,那挥洒自如的行书笔意,正是昔他执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教出来的。

萧韫宁放下茶杯,语气平静无波:“时间会让很多事淡忘。”

萧承桢唇角牵起一丝苦笑,旋即隐去。

时间长河的确会冲散许多事,可有些记忆,刻骨铭心,无法湮灭。

先帝驾崩前夕,身为储君的他听信了她的谎言,误以为先帝要杀他,遂起兵造反,却被她和萧玦联手镇压。最新?地址) Ltxsdz.€ǒm程道荀将一切罪行揽在自己身上,被萧玦赐死,而他侥幸留了一条命,贬为庶,被她软禁于此。

他曾以为,堕渊的那一夜,会是他永世难忘的烙印,可如今,血与火的细节早已模糊不清,真正挥之不去的记忆却仍是那些愉快的、纯粹的、与她息息相关的美好时光。

“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不看来,妹妹喜欢这灼灼桃花,也是理之中。”

“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为何?”

“因为可以结清甜好吃的桃子。”

“那叁哥便为妹妹辟一处桃园,保你岁岁年年,吃个尽兴。”

的欢声笑语如烟消散,唯余一片死寂桃林,当年为她而建的桃园,如今成了囚禁他的牢笼。

他被她困在了桃林里。

他也的确……困在了桃林里。

石桌上,几颗新桃静静陈放,纹丝未动,似无声的嘲讽——能让时间冲散的事,或许,本就微不足道。

第二十四章 桃林

萧承桢端起茶杯,垂首啜饮,茶汤滑喉间,却只尝到一片苦涩,“殿下此来,不止是来看望我这个旧吧,可还有话要说?”

萧韫宁目光沉静,淡声道:“我要重启崇文馆。”

萧承桢一恍惚,旋即扯出一个从容的笑,陌生的语气似从未触及,“那东宫……想必也要换一番天地了。”

那熟悉的字眼,曾是烙在他骨血里的印记,承载着他的滔天权势与无上荣光,如今早已和凋谢的桃花一般,尽作尘烟,一场空罢了。

“或许吧。”萧韫宁淡淡道,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

萧玦早已遣散后宫,也服了药,断不会有子嗣威胁她的地位。至于那些皇室宗亲,也都明里暗里地一一除去

,现在,只剩下软禁在桃林里的他。

东宫,早已失去了存在的意义,除非后,成为延续她生命与传承她神的象征。

倘若一个能够冲重重桎梏,执掌乾坤,那么,这世间便没有什么是她不能改变的。

“殿下会成功的。”

萧承桢为她续上热茶,作为毫不相关的旁观者,他倒是很期待未来的变化,看看这天地,究竟在她的掌心翻覆成何种模样?

当然,他也听懂了她的警示

他曾是名正言顺的储君,那些蠢蠢欲动的、不安分的蛰伏势力一旦寻得时机,必定拿他当傀儡,聚拢心,起兵造反。

他的确恨过她。

恨她的欺骗,恨她的利用,恨她的无,更恨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助萧玦登上皇位。

明明他比萧玦更有资格做皇帝,也更适合……保护她。

可后来,那恨意淡了。

她要的,从不是他庇护,无论登上皇位的那个是谁,都只是她成就野心的垫脚石罢了。

他只恨他自己。

明明清醒地看透这一切,却还是无可救药地陷了进去。

哪怕什么都不做,哪怕一句话也不说,只要能够静静地陪着她,他便心满意足了。正如当初她心烦闷时,独自坐在桃树下吹风。他怕她着凉,也担忧她安全,为她披上衣衫,默默守了她一夜,待天亮时,他的手臂都被她枕得没有知觉了,疼了好几,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难受。

现在……他唯一的慰藉便是盼着她来,哪怕只看她一眼。

他的不甘早已在复一地等待中消磨殆尽,即使要他死,他也不怨不悔。

“罪民幸得殿下怜悯,苟存于此,这一方桃林便是罪民的归处,罪民甘愿埋骨于此。”

他的语调沉静,带着一种看红尘的枯寂与虔诚。

当年身为东宫之主的意气风发,真的彻底消失了。

一声轻笑自她唇边溢出。

眼前的他,与那些被她丢弃在寺庙里,还要为她守身祈福的失宠面首无异。

只是他的身份更特殊些。

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悄然在她心底滋生、蔓延。

他所有的骄傲、他的荣光,以及那份流淌在他血脉里的“天命所归”,皆被她亲手碾碎,取而代之。她仿佛亲眼目睹一件稀世珍宝被狠狠摔,满地碎片被尘埃覆盖,光华尽褪,静待腐朽。

那是一种掌控与摧毁的快感

,是权力赋予她的资格。

纵然是罪恶的、自私的,残酷至极的。

萧承桢静静地望着她,那双温润的眸子似有水光氤氲,映着疏落的桃枝碎影,无声流转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疼惜。

是真的,利用也是。这是他被软禁的前一夜,她曾对他说过的话,可他心知肚明,这也是谎言。

他应该恨的,可他却难生恨。

他疼惜她一路走来的艰辛酸楚,明白她的不择手段,甚至懂得她此刻心底那隐秘的、扭曲的满足。

那无言的心疼早已逾越兄妹的界限。

或许,本就没有血脉的枷锁。

萧韫宁饮尽杯中茶,起身离去。

“罪民恭送殿下。”萧承桢郑重叩拜,“愿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千岁的祝颂听上去似万岁,清晰、肃穆而又决绝地回在桃林里。

第二十五章 命运

夜已沉,宫苑沉寂,唯有一方佛堂还昏沉的亮着,那是长明灯晕在窗棂上的光,在黑暗里孑立。

门枢幽咽,风,不请自来地涌了进来,烛火挣扎着跳,似他的心跳。光影错间,晦涩的经文随着檀香飘散,不知去向。

萧韫宁踏了进来,散漫而又极具侵略的目光朝上扫了一眼。

佛眼垂着,金身却冰冷。看似普度众生,实则高高在上地作壁上观。

她不信命,更不信佛。

一声嘲弄的轻笑从她唇边绽开。

诵经声戛然而止。

萧玦没有回首,仍跪拜着佛像,低沉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诵经后的沙哑:“他过得如何?”

那跪拜的背影看上去虔诚而又专注。

萧韫宁的目光变得沉,拜佛拜久了,真以为自己慈悲心肠了吗?

同样的血,浇灌着同样扭曲的土壤,贪婪地汲取着罪恶的养分,怎会结出圣洁无垢的果实?

她曾忌恨过萧承桢的好命,为何他生来便是养尊处优的皇太子,享尽荣华富贵,不用争取便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他想要的一切,拥有她梦寐以求的完美生。而她却只能从污泥沼泽里挣扎求生,吃尽苦。然而,翻涌着这蚀骨恨意的,又何止她一?还有拥有相同命运的另一个自己。

“不用为了求生从野狗嘴里抢食,也不用装瘸扮惨只为博取一枚铜板的怜悯,更不必担心没讨到银钱而挨打……”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过得自然是逍遥!”

紧握佛珠的手,青筋突起。

被强行勾起痛苦记忆,萧玦只得紧闭双眼,压抑着翻涌的心绪。

漫不经心的语气,却咄咄,她还是习惯如此,犹如那晚她故意梦呓,唤出程道荀的名字来刺激他。

他一言不发,神色沉凝。

萧韫宁冷笑了声,她就是看不惯他这副假慈悲。

明明都是贪欲的种子,被血滋养至今,她偏不叫他认妄为真,还要拽着他,拽向更黑暗的渊。

“哥哥……不,是皇兄……”她一步一步靠近他,“你拜佛,求的究竟是什么?”

指尖拂过他的背脊,那熟悉的、极具侵略的触感,猛地将他拽回某个湿到令窒息的夜晚里。尖锐如匕首的指尖,带着强烈的占有欲,他赤汗湿的背肌,划出一道道灼热而又刺痛的血痕。

一种隐秘的、禁忌的颤栗油然而生。

她仍惬意地、自言自语似的呢喃着:“是追思战场上为你冲锋陷阵而丧命的万千亡魂?还是悼念在尔虞我诈中败北的累累白骨?亦或是……祭奠当年被大火活活烧死的三百村民?”

萧玦终是睁开了眼。

眉宇间仍凝着挥之不去的郁色,眼底翻涌着暗,双唇翕动,欲言无声,最终只化作一片死寂的沉默。

“他们,都该死。”萧韫宁冰冷的、斩钉截铁的声音落了下来,“也死得其所。”

谁能想到从死肚子里爬出来的棺材子,那个在寒冬腊月与野狗争食、遭尽世白眼的卑贱乞儿,竟与当今权势滔天的长公主是同一!九五之尊的皇帝亦是如此。<>http://www.LtxsdZ.com<>

为了守住这个万劫不复的秘密,他们害死了无数,冲天的火光与那一张张狰狞的脸,烙印着他们屠村的虐罪行。后来为了踏上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之巅,又不知杀死了多少,血流成河,白骨累累。

可……那又如何?

这是逆天改命的必然结果。

她不在意,他也是。只是这随之而来的报应,他无法坦然面对,只能求神拜佛,求得一丝赎罪的心安,得以镇压那份报应,那份自己无法承受的、裹挟着禁忌欲念的报应。

烛火燃烧的噼啪轻响,短暂的死寂后,萧韫宁的声音再次响起。

“皇兄。”这一声血脉相连的称呼,语气却疏离得如同陌生,“你我之间,何须再演这兄友妹恭却暗中较劲的戏码?我们还有什么是不能坦诚相见的?”

坦诚相见四个字如同利刃狠狠

地刺

是啊!还有什么是不能坦诚相见的?

他与她的生命,从混沌之初便血相融,不分彼此,再到后来,在无数个相依为命的、被扭曲的依恋所驱使的夜晚里,他与她的身体再一次的相融,那是更为彻底的袒露,更为的占有,以及更为紧密的缠。

他熟悉她每一寸肌肤的温度,她悉他每一次喘息背后的绝望与沉沦。

至亲,却又至疏。

她的语调平静而坚决:“我们不妨光明正大地争一争,看看这万里江山,最终,落到谁的手里?”

从她准备重启崇文馆的那一刻,表面维持的和谐不复存在。

不是商议,不是请求,而是告知。

冰冷的佛像无动于衷。

萧玦低首轻笑,似无奈,似决绝。

“好。”他只吐出一个字,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从踏宫门的那一刻,他便该清楚她与他会走到今这一步,是血脉的牵引,是冥冥注定,又或是……报应。

门枢幽咽,冷风吹灭了几支烛火。

佛堂早已没了她的身影,独留他一跪拜。

烛泪落下,夜不成眠。

第二十六章 阿梨

当孩童再次被侍卫拖进昭明殿时,眼中顽抗的倔强早已熄灭,只剩下不见底的恐惧。

连哥哥都屈服了,他还有什么能力抗争?

冰凉的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挑起他的下颌,萧韫宁俯视着他,唇角漾起一丝玩味笑意:“本宫倒忘了,你叫什么?”

“谢……谢云诤……”

孩童抖颤回答,这曾是他引以为傲的姓氏与名讳,在此刻,却像一缕即将飘散的云烟。

“云诤,雪谏。”萧韫宁漫不经心地唤出,“真是好名字。”

清正、刚直,承载着家族荣光与父辈的期望,仅仅简单的两个字便可预见一段前程似锦的未来,可越是美好,她越是想坏。摧毁美好的寄托,碾碎清高的骄傲,多令快乐呀!

“你是本宫的,从今往后,这个名字便与你无关了。”

“你要,忘记它。”

孩童猛地一颤,慢悠悠的声音似毒蛇钻进他的耳蜗里。

绝望而又耻辱的疼痛侵袭而来,可他却无力抵抗,只能任由着那毒蛇往处钻,翻搅五脏六腑。

“该唤你什么呢?”萧韫宁悠哉呢喃,看上去似在思熟虑,目光却不经意地落

在一旁的果盘上。她随手拈起一颗圆润饱满、色泽诱的梨子,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轻飘飘地丢了出去。

那梨子骨碌碌地滚过地砖,停在他颤抖的指尖处。

“便叫阿梨吧!”

一个轻佻低贱的名字猛地砸进他的耳朵里,他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经沦落成一个腹中的“食物”!他僵在原地,巨大的震惊和屈辱几乎令他窒息。

萧韫宁看着他瞬间煞白又涨红的小脸,满意地笑了。

“怎么?赐你的名,连同这梨,都不合心意?”

轻淡的语调,却掀起滔天巨

是求生的本能,亦是对威压的恐惧,迫使他来不及思考,便一把抓起手边的梨子,发狠地、不顾一切地啃咬起来。

汁水混着梨碎渣,狼狈地糊了他满嘴。

那模样,不禁让她想起他的哥哥,那位清高的臣子,像个卑贱的牲畜一样爬到她脚边,狼吞虎咽地吃掉那碗冷透的粥。

他,也是一样的。

只是没他哥哥那么有韧,禁不住折腾。

她开始好奇,倘若要他和他的哥哥一起服侍于她,会是怎样的场面?兄友弟恭?亦或是……互相较劲?

再亲的亲也会被利益割裂。

萧韫宁变得面无表,冷眼看着脚下的稚童吞梨。

那本该清甜的味道,在此刻却甜得发腥,只叫他作呕,恶心的感觉在胃里翻涌,粘腻的汁水滴落衣襟,黏着指间,怎么也分不开。

他艰难地吞下梨,吞下他的新名字。

屈辱的泪水积聚在眼眶里,可他不敢落下,只得更用力地啃咬,将所有的绪硬生生地咽进肚子里。

过去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他只是金樊阁的一颗梨子,供她进食。

萧韫宁的目光落在他白的手指上。

为了服侍她,金樊阁的面首们须得保持双手白皙,细腻无瑕。而这份光鲜,是用长年累月浸泡在带有腐蚀的特质药汤里换来的。每浸泡一次,都无异是一场剥皮抽筋的酷刑,蚀骨的灼痛伴随着钻心的奇痒,直让生不如死。

他从小养尊处优,皮肤底子自是优越,不过,那也要浸泡药汤,保持完美。

“疼吗?”

轻飘飘地两个字,刺向他最隐秘的痛处,那侵蚀血的灼痛与难以忍受的奇痒,令他终生难忘。

可他只能摇,生怕泄露真实的反应而招致更可怕的后果。

萧韫宁的唇角

勾起愉悦满足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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