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腾小说”最新网址:http://www.ltxs520.info,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
当前位置:龙腾小说 > 辣文肉文 > 权欲教父之春锁闱乱宫墙柳 > 【权欲教父之春锁闱乱宫墙柳】(13-26)

【权欲教父之春锁闱乱宫墙柳】(13-26)(2 / 2)www.ltxsdz.com

上一页 章节列表 下一章
好书推荐: 在这个没有性爱概念的世界里,我是唯一拥有色色知识的人 苏舒的性爱记录 将同年级的同学催眠成了打心底痴迷于我的小淫女 在健身会所里,我居然众目睽睽下上了我女儿 驯养游戏 小姨肖玥梅 母子禁忌之夜 身不由己的温柔 爸爸给骚女儿的量身定制 新婚燕尔

王榭燕斩钉截铁:“三十,交我这个朋友,你绝对不亏。”

老板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敝姓绍。”

老板打了个寒战,寒意自背脊爬上来,很快又堆起笑容:“我不要钱了。”

“带路。”

于是王榭燕一行,被带去了赌坊的后院,由赌坊老板和一个随身的保镖带头,沿着阶梯通往地下,就到了一座地牢,一路隐约听到哗哗的水流声。

环境可以用不见天日形容,光线几乎透不进来,恶臭熏人。老板点了灯,众人才看清,四面分别开着四个囚牢,用铁窗隔开,透过铁窗的缝隙,能清楚看到里面关着一群女人,毫无隐私可言。

柔弱的手脚上挂着铁链脚铐,瑟瑟发抖地蜷缩在一起,破衣烂衫里露出伤痕累累的肌肤。便盆就在一旁,发出恶臭。西面牢房的一个年轻女人,一见灯光亮起,猛地从便盆上起身,仓促地往下拽着裙子。

老板指着那女人大声道:“允越氏,有人赎你来了。”

王榭燕一见牢中惨象,皱眉道:“全放了。”

老板哭丧着脸道:“小爷啊,不是我不放,这是谆亲王家的产业,我担待不起。”

丈六子和枚老大面面相觑,虽说干的是刀头舔血的生意,这梁子他俩可结不起。

(二十)鸳盟何忍各自飞

只见王榭燕伸手,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问题解决。

能用钱解决的事,对于绍家来说都不是事。何况相公叮嘱,非到生死攸关时,切勿轻易出示世子信物。

老板接过钱,利索地掏出钥匙,把牢门尽数打开,高喊道:“你们运气真好,这位公子爷把你们都赎了,走吧。”

众女子被关押、虐待日久,甚至到了见人就吓得发抖的地步,乍一听有好人赎身,竟似不敢相信般,眼见牢门打开,这才醒过神,朝着牢门踽踽而行。

老板捏着鼻子,似是受不了地牢的臭味,忙把另一串钥匙抛给随身保镖,道:“解了手铐脚镣,我有事要忙,先走一步。”说完匆匆便走。

这些来自不同家庭、不同身份背景的女子们,由于同样的原因来到了赌坊,却凭着一点烈性,不愿妥协,而被关在这里“教训”,连月来的毒打虐待,让她们深信终此一生无法逃脱,如今竟逢凶化吉,一个个对王榭燕感激涕零,一边千恩万谢,一边含羞带怯地偷偷打量起这位公子来,只见好一个俏书生。

王榭燕保持着温文尔雅的微笑,心里捏了一把汗。为了避免这些女子们出去后无处可去,生活无着的困境,她站在阶梯口,过来一个人就发一张小额的银票,足够她们生活两三个月。

只要找到工作,一切就会变好吧。

这时,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经过,道了谢,忽然泣不成声,扑通跪地,抓着王榭燕的衣袖,哀求道:“公子,我是被我爹卖来的,赎出来也无处可去,求公子收留,奴家......”说着脸上浮起两抹红晕,难以启齿地接道,“奴家愿一辈子给公子为奴为婢......公子可任意差遣。”

这姑娘眼里的热情,恨不得把王榭燕生吞了,一副情窦初开模样。

王榭燕顿感压力极大,连忙推卸道:“赎你们的不是我,是旁边这两位。”说着指了指丈六子。

姑娘扭头望了两人一眼,只尴尬地道了榭,便接过银票离开了。

允越氏是最后一个出来的,约莫三十左右,正是成熟又不失天真的年纪。她看起来心事重重,满脸憔悴,双手交叉抱着肩头,竭力遮挡胸前露出的大片肌肤,手脚上一片乌青。

这些女人,日后都要用作皮肉生意,打手们很懂得轻重,绝不留皮肉伤。

允越氏走到王榭燕面前,行了万福礼,抽泣着道:“公子大恩大德,妾身无以为报。”

王榭燕正想推脱,允越氏又道:“方才东家已经说过,公子才是恩人,莫要推辞,妾身是有夫之妇,不致令公子为难。敢问公子高姓大名,妾身日后为恩人供奉祈福。”

这女人倒是有些聪明,王榭燕感觉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挠了挠头,尴尬笑道:“在下完颜斜雁,夫人有这份心,就很好了。对了,你不会还要回去找你丈夫吧?”

允越氏凄然道:“我俩约定白头偕老,如今不是他休我,自然是要回去的。”

丈六子突然插嘴道:“允笃儿这个瘪三,没的糟蹋了个好婆娘。”王榭燕看他一眼,只见他吹胡子瞪眼,脸红脖子粗,真是急了。

枚老大也叹道:“干咱这行的,大多孤儿出身,一路摸爬滚打过来,提着脑袋吃饭,混出名头以前,有上顿没下顿。若非如此,俺也想过过有家人有婆娘的生活。这允笃儿,身在福中不惜福。”

他吞了口唾沫,硬生生把那句“娘子就别回家了,俺收留你”憋了回去。

允越氏抬起一双业已哭红的眼眸,轻轻道:“他以前对我很好,会替我拢发髻,悄悄在我早晨醒来时,把手炉暖好塞进我怀里。后来不知怎么,他赌得狠了,脾气也大了,可……可他喝醉的时候还是会叫我的小名啊……我相信,他会回心转意的。”

“唉。”丈六子叹了口气,却不知怎么劝她。王榭燕嘴唇翕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允越氏不知已多久未向人倾诉过真心,说完这番话,感觉内心畅快许多,当下收拾好心情,越过王榭燕,转身上阶,身影瘦削得几乎要被黑暗吞没。

“等等,你银票还没拿。”王榭燕在后面喊道。

允越氏道:“公子情义,重于山海,妾身实不能再承受公子的恩情,就此别过。”

内心却有一个声音在叹息:银票?若拿回去,他不过又拿去赌了罢。

说着,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接上王榭燕的目光,慌乱地转回头去,如同做贼心虚一样。

这种感觉很奇妙,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王榭燕心情复杂,怅然若失地呆呆看着允越氏身影消失的方向。枚老大苦笑一声,道:“公子别看了,她还会回来的。”

王榭燕一怔,下意识想否认,却被这一句话点醒—谁知道允笃儿这混账会怎么对她?

话说这边厢王榭燕执意要济弱扶危,那一头绍宰宜满心想沾花惹草,不为别的,只因那哲家老相好实在诱人。

小王对不起,都是隔壁老哲惹的祸。

山一程,水一程,渣男绍宰宜满面春风,驾驶着镇宅宝驹,提前一晚赶到哲府,哲家夫妇非常热情严肃地为他设宴接风洗尘,安排西厢房住下。

当晚,月朦胧,鸟朦胧。绍宰宜相公却睡不着,倚着檐下的栏杆,望着对面东厢房,窗户上映出一个窈窕的身影,一双纤手,在头发上拨弄着,片刻后,褪下一层衣裳,随后吹灭了灯火。

绍相公顿感无趣,看来有哲知县在家,自己也做不了什么。毕竟是个姘头,当然不便去打扰人家夫妇生活。

他回房关上门,脱了鞋便上榻躺下,这时东厢房主卧那边传来了哲夫人动情的呻吟。|网|址|\找|回|-o1bz.c/om绍相公在床上翻来覆去,那声音就跟叫魂似的,没个消停,闹得他愣是睡不着觉。

哲安这家伙,真是老当益壮?抱着这个疑惑,绍相公索性起身出门,猫着身子、蹑手蹑脚地穿过灌木花丛,来到主卧西侧靠外墙的一边,手指沾了口唾沫,在窗户纸上戳了个洞。

好家伙,哲郡守这把老骨头,怕是快被榨干啦。绍相公不禁暗暗同情起哲安来。

(二十一)除却巫山不是云

主卧里,床头木柜上亮着一盏灯,哲夫人缎子般的肌肤,和凹凸有致的身体曲线,从锦被里时隐时现。

床头正对着绍宰宜所在的一面,只见哲安头发花白,躺在枕头上,床尾位置的被子不断上下起伏,从被里传出“咂咂”的潮湿吸吮声,掺杂着哲夫人勾魂荡魄的娇喘。

哲安不堪承受地低喘着,蓦地身体一阵颤抖,紧抿着嘴唇,面色苍白,彷佛又苍老了几分,似是痛苦而非享受。

接着,被窝塌了下去,像有一条蛇往上擦过哲安的身体,哲夫人爬出被子,与哲安脸对着脸。

那双眼角微吊的媚眼,微微一挑,秋波明艳更胜烛火,反显得分外妖娆。绍宰宜心中一紧,仿佛自己已被发现。

她肆意地张开樱唇,香舌糊满了白浊的精液,顺着舌头边缘往下流淌滴落,哲安想把头撇开,却被她玉手按住了双颊,被迫张开嘴来,接住自己的精液。

哲安眼睁睁看着那妩媚的红唇压了下来,把舌头探进了自己嘴里,他双目圆睁,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哲夫人柔软灵活的舌头在嘴里搅动,唾液和精液充分搅拌。

他感到无法呼吸,也反抗不得。他年老体衰,已经许久未和妻子行房,抵不过哲夫人今晚霸王硬上弓,可眼前这具肉体的销魂蚀骨滋味,他分明十分怀念。

待哲夫人主动离开嘴唇,只见哲安脸上涌起血色,眼神也变得明亮起来,竟似年轻许多。

他伸手推开妻子,喘息道:“夫人太过荒唐。”

不知怎的,他这一推之下,顿觉身体恢复了力气。哲夫人媚笑着腻声道:“明天是大人的好日子,就让妾身好好服侍您。”

哲安看着眼前的尤物,又被她声音诱惑,曾以为再无法主动勃起的鸡巴,猛地竖立起来,令他感到惊讶。

他强自按捺着欲火,委婉道:“明婉,为夫这些年在知县任上,夙夜操劳公务,确实亏欠了你,所幸努力没有白费,终于被今上看到。可是,为夫深知,职务越高,事务也越繁忙,我得留着些精力处理公务,今晚且睡下,明天......”

哲夫人未等他说完,撅起嘴,娇嗔道:“明天明天,每天都是明天,妾身要嘛,要嘛,难道妾身弄得夫君不舒服吗?”

她撅嘴撒娇的样子,娇憨里透着风情,看得绍宰宜忍不住想亲了下去,心痒已极。

里头哲安也憋不住了,咬了咬牙,似是下决心疯狂一把,双臂一伸,揽住了哲夫人滑不溜手的香肩,顺势把她柔软的身子拉进怀里。

哲夫人宛若绵羊般趴在哲安身上,温热嫩滑的肌肤轻微摩擦着,增强了哲安的触感。当哲安感觉到下体滑入甬道那一刻,舒服得叫了出来。

“啊,娘子......为夫好久没有进入了......这是怎么回事。”

此刻,哲安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的状态,干瘪老皱、宛如枯木般的阴茎重新焕发了青春,在紧致湿滑的温热阴道中狂冲猛撞,还不断向大脑发号施令,要求加快速度、加大力度。

如花似玉的俏脸就在眼前,在他的顶撞下,不住变幻表情,黛眉紧蹙,银牙紧咬,额头微微沁出汗珠,黏住了几丝乌黑的发丝。

似痛苦,似极乐,剧烈地喘息,高亢地浪叫。

“相公......啊......噢.......奴家好爱......啊......唔噢......”

哲夫人尽情地叫着,心中却一片悲凉。

哲安是个迂腐的男人不假,靠科举当上知县,几十年来不知巴结权贵,就连那次去王府,也是受哲夫人强烈建议影响。可哲安确实对她却极好。想当初,她被送去续弦,她以为自己只是又换了一个主人,没想哲安待她相敬如宾,如同普通夫妇那般。在王府多年,谆亲王从不记得她叫明婉,可他记得。

虽说无法满足夫妻之事,但这份感激早已化成亲情和爱意,藏在内心柔软的角落。

他老是说着明天明天,可只有神知道他有没有明天。夫君啊,就让妾身,好好地让你享受一回吧,不要留下遗憾。

绍宰宜看到那双媚眼,忽然间变得复杂,有些悲凉,也有种挑衅。

“看来我真被发现了。”绍宰宜脸上一热,没心情继续看下去了,拔腿就走。

娇喘淫叫,持续了一整晚。

谆亲王府,克勤楼。

谆亲王绍曲辛坐在靠椅上,指节轻轻敲打桌面,面前账簿堆积如山。两名美人端立一旁,为他奉茶。

半晌,他伸了个懒腰,心里默默想着:“这活我也是一天也不想干了,宜儿你看着办吧。”

这时,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绍曲辛抬眼一看,只见一名青衣小厮,急匆匆地从门外跑来。

小厮一进门,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王爷......水遥......回......回来了。”

谆亲王脸色遽变,迟迟不肯答话,良久,才缓缓道:“她回来干什么?”

他努力抑制着情绪,但任谁都听得出,平稳语气里的一丝颤抖。他端茶的手也很稳定,指节发白,可惜,“啪”地一声,杯盏碎成片,散落桌面。

小厮回报道:“是皇上,命她回来省亲了。”

谆亲王怒道:“王府不是她家,她只是个奴婢,哪来的回哪去。”

“这......”小厮从未见过谆亲王这么动怒,哆嗦着道,“小的可不敢这么回复,宫里派了人接送。”

谆亲王颓然地躺在靠椅上,像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半晌答道:“知道了。”

只一句知道了,小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敢再多问,跌跌撞撞退了出去。

王府外,一支浩荡的队伍拥着一顶轿子停在门口,一些人身着禁卫盔甲,腰间佩刀,脸色冷冽。轿子造型却是奢华旖旎,透着女儿家心思,与侍卫们形成鲜明对比。

轿上覆着华盖,从华盖垂下来一条条透明的粉色轻纱,层层帷幕笼罩,透出其中一抹干瘦的人影,仿佛风一吹就会消散。

众人已等了许久,但若不等来一个明确的答复,他们不能走。

从晨光熹微等到日上三竿,紧闭的朱漆大门终于敞开,谆亲王缓缓走出。

侍卫头领跨前一步,拱手道:“王爷千岁。”

接着,一个宦官打扮的人摊开圣旨,开始宣读。

仿佛身披千钧重压,谆亲王膝一软,便如推金山、倒玉柱般跪下,迎接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菁贵妃玉体抱恙,药石无灵,常自诉乡土之思,朕感念贵妃温良恭俭,素有懿德,恩准其归谆亲王府省亲。候其安复,再定去留。钦此

。”

谆亲王头也不抬,双手微颤着往上伸出,接过了圣旨。

(二十二)紫藤花落咽无声

谆亲王铁青着脸,站起身来,默默看着宫人们将菁贵妃水遥抬进王府。

身形纹丝不动,内心却波涛汹涌,百感交集。

圣旨说菁贵妃思念乡土......这是后悔了?想见我了?呵。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可那道瘦得脱了形的身影……他终是心头一紧,心疼也不是,不忍也不是。

这些年她不是受尽了宠爱吗?也是,皇帝三宫六院,粉黛三千,哪能几十年如一日、宠一个庶妃呢?后来她在宫里过的什么生活。

“药石无灵,药石无灵。”他低声重复,像在确认,也像在否认。蓦地一提衣袍,迈步冲进王府。

水遥被安置在王府东苑的天养阁二楼,那里靠近紫藤苑,从窗口便能看到满目花海,是绝佳的修养之处。自水遥入住后,王爷特意命人,用丝绵将床垫高了几层。

此刻,她躺在柔软的被褥里,面色苍白,脸颊清瘦,气若游丝,早已不是少女模样,唯独那双微睁的眼睛,仍如当年清澈。

谆亲王坐在床头,怔怔地看着她的眼睛,他伸出手,却在离她指尖半寸处停住。那双眼睛太清澈,清澈得叫人不敢靠近。

想起了两人一起在紫藤苑扑蝶拾花,文泉楼中,他题诗,她拂弦。那日黄昏,风吹得窗影轻摇,他们都未说话,却已心知。他喝醉了酒躺在花荫下,害她四处寻找......那时候竟觉得王府那么小,那么小。

“曲辛......”水遥嘴唇翕动,微弱地发出声音,双手无力地滑落在他手里。

犹豫了半天的矜持,就这样被软弱地打破,他鼻眶发酸。

曲辛,这熟悉而陌生的称呼,从那以前,到那以后,都没有人这么叫他。

“你跟皇兄那么好,何必还记着我?”谆亲王狠下心,倔强地道。

水遥像没听到他的话,只是呓语一般:“曲辛,我又梦见你了。”

“她会梦见我?梦见我看着你朝皇兄媚笑、敬酒,嘲弄有人被多情所误吗?”

绍曲辛紧紧握住了她骨瘦如柴的手。委屈、心疼、愤怒,让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水遥,你别说话了,省点力气,我给你找最好的大夫,救你......然后送你回皇宫。”绍曲辛颤声道。

水遥吃力地侧过脸,仿佛要把他看得更真切些,脸上绽开一个微笑:“不用救,你就像真人一样,让我觉得我又活了过来。你知道吗,进宫以后我就不像活着了。”

她顿了顿,眼角噙泪,“可我怕,怕你想不开,每见你进宫,我都强颜欢笑。你斗不过他,他手握无上权力。”

绍曲辛的手握的更紧,眼泪夺眶而出。

一直以来,我都误会了她,她为了保护我,而我......我却一直怨恨她,自甘堕落。

“对不起......”

水遥一口气说了这许多,似是撑不住了,气息愈发微弱:“这一生就这么过了,我真的不甘心......下辈子……为奴……也愿……只......求……”

绍曲辛只觉眼前一阵发黑,猛地抱住她,大吼道:“不要再说了,你不要再说了,求求你,不要死。”

这辈子,还没完。

他倔强地喃喃自语,怀里的呼吸却逐渐微弱,躯体渐渐冰冷、僵硬。

不知过了多久,谆亲王才如梦初醒,眼神空洞,欲哭无泪。

无人知晓,他的心里,从此缺了一块。

除了昊宁帝。

人神镜像之前,昊宁帝绍涂辛长身而立,抚掌冷笑:“谆亲王可除矣。”

天下真龙,皆系于一脉,即便绍涂辛身居帝位,亦不可擅动杀戮,否则必遭龙脉反噬,丧失威能。届时潜龙现世,帝位危矣。

因此,故而他遣水遥还府,只为榨干她最后一丝价值,彻底摧毁谆亲王的意志。

睿智如谆亲王,自知皇兄一着狠棋。然情之所系,纵知是局,亦只能身陷。

若非水遥归来,两人之间的误会,便永埋尘土,再无人知。如今,真相如刀,剖开心防,谆亲王只觉生无可恋。

“下辈子的约定,我们说好了。”

他已决定,等世子回府便立即逊位。

王世子身在哲府,这一天格外热闹,到处张灯结彩,沿着长长的丰乐街一直延伸到哲府内,似是让家家户户都沾点喜气。

哲夫人抱着两岁的幼子,正在门口迎客。哲夫人自不必说,美艳妖娆,被人暗地里称为哲府一景。这小孩儿生得虎头虎脑,一对乌黑的眼珠子骨碌转动,脸蛋胖嘟嘟的,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也是十分可爱讨喜,被客人看到,免不了要逗趣几句。

鼓乐声响彻云霄,喜幛高挂,甚至连门前守卫都换上了新缎大红官衣,门上挂着红灯笼。

绍宰宜献了贺礼,这会在哲夫人身旁逗弄小孩。

“你叫什么名字?”绍宰宜摸了摸哲安家儿子的头,问道。

小孩奶声奶气地回答:“哲远。”

干净利落的单字,跟哲安一样。绍宰宜微笑着捏捏他软乎乎的脸蛋,心里却想起哲夫人那对丰满柔软的香臀。

“你娘亲叫什么名字?”绍宰宜明知故问地逗他。

小孩才两岁,哪记得这许多,平常叫惯了娘亲、父亲,心里一急,耍赖道:“娘亲就是娘亲。”

“哈哈,你娘亲叫明婉。”绍宰宜话刚出口,便觉一双美目狠狠瞪着她。

他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朝哲夫人讪讪道:“哲夫人,在下先去入座了。”

哲夫人也似心事重重,一边向来客行礼,言语中有几分落寞:“小王爷,今天是相公的大日子,你可庄重点。”

绍宰宜一下感受到她话里的凝重和忧伤,只呆呆看着她,一时怔住。

当着人家老公在家,还是办宴席的大日子,人来人往,自己何时这般不注意形象了?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绍宰宜默念着,退回客厅落座,等着宴席开始。

好在身为小王爷,在王府已经混了个脸熟,倒也不必担心百无聊赖,自有官僚上前攀谈。

坐下没一会,便有一个戴着乌纱帽,头发灰白的老人,挨着绍宰宜坐下,眯着眼打量他,一边问道:“这位后生,可是谆亲王府的小王爷?”

不叫世子,却叫小王爷,这老头挺老练。

绍宰宜看了过去,只觉这人分外眼熟,道:“这位老人家......”

“老朽诸子。”老人自报姓名。

绍宰宜立刻恭敬地拱手一礼,道:“原来是诸少傅,如雷贯耳。少傅为朝廷日夜操劳,选拔人才,可谓鞠躬尽瘁,何以今日得闲?”

此人乃是昊宁朝的儒学泰斗,世称继圣,早年辅佐太子,退官后专研理学,论述等身,颇有建树。

(二十三)大喜大悲天命违

一番吹捧下,诸子面有得色,笑逐颜开道:“小王爷客气了。今天下承平,皆系于圣上,老朽只是略尽绵薄。”

话锋一转,又道;“哲安乃我儒家门生,如今高迁,自当拨冗前来。”

话里却似有些不服,哲安一介芝麻官,如今后来居上,诸子心里自然不平。

绍宰宜想起出游经历,不由脱口而出:“方今百姓,生而多艰,官府强取豪夺,种种不法,在下亲眼目睹,何谓承平?”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顶撞了大儒,然而收口已是不及。

诸子面露愠色,不复言语,离开了座位,像要与绍宰宜保持距离。

这时,身旁一人轻声偷笑道:“这假正经生气啦,想当年,他跪在雪里,求个敲门砖,何等卑微。你道他是为了家国社稷?如今身居高位,三妻四妾,俸禄优厚,皇上还将他那一套定为科考圭臬,违者逐出仕途。自然啦,天下于他,早已承平。小王爷勿理他,您是皇族,官场那套,拿捏不到你。唉,在下真羡慕,您还能说人话。”

绍宰宜转头一瞧,却见一个年轻的白面书生,面露讥讽地笑着。

白面书生见他望来,挑了下眉,笑得意味深长:“怎么,不信我说的?只要会写字的人,不把苦难写出来、传下去,便是过了千年万年,后人还要羡慕我朝呢,昊宁之治,嘿嘿,将来史书上,留这名号不错。”

绍宰宜沉默片刻,忽然也笑了,伸出手:“在下绍宰宜。”

那人一愣,随即将手覆上,有些受宠若惊:“寮悦然,只是一介秀才,哲郡守的学生。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

两人对视一眼,旋即会心一笑。

绍宰宜诚恳道:“寮兄往后若想说说人话,便来找我。”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寮悦然笑道。

两人正聊着,不知不觉间宴席已坐满了人,各式菜肴和酒水陆续端上来,绍宰宜也不客气,敬了寮悦然一杯。

周围其他人只是冷冷地看着,无人敢上前奉承小王爷,气氛有些反常,但绍宰宜并不以为意。

交友要求一颗真心,若是轻易被挑拨孤立,这样的人不用认识也罢。

寮悦然凑近他耳边,悄悄道:“你来时,他们全都坐得笔直,等你落座,他们就都坐歪了。这就是仕途的形状。”

说完,也不理会旁人,自顾自哈哈大笑起来,筷子夹着一大块扣肉,随笑声抖动。

酒过三巡,哲安在哲夫人的搀扶下,穿过酒席,来到堂前中央。

绍宰宜注意到,哲安此时十分虚弱,有气无力,连嘴唇都苍白如纸。他哆嗦着唇瓣,开口道:“诸位来宾......高朋”。

众人放下碗筷,安静地等着哲安致辞。

只见哲安嘴唇翕动了半晌,忽然“哇”地张口,喷出一股血箭,再无气息。

哲夫人抱着他,眼角泛红,却是语气平静:“他走了,宴席继续,今日便当做犬子袭爵之贺宴,兼亡夫丧礼。”

众人闻言,反应不一,有人冷漠,有人震惊,议论纷纷。

那冷漠者,自是知天命之人,皇土明宗教众,绍宰宜亦在其中。哲安之升迁与死亡,都是定数。哲夫人既登仙成圣,皇土明宗教权又对应世俗权力,而今天命已下,然世俗不容女子掌权,便以哲安封爵身死之形式实现。

而另一些人经过讨论,决意报官,当即派人出门骑马去了。

官差和仵作火速赶到,一番搜查后,宣布死者死于劳瘁成疾。

这个结果,倒也容易接受,熟悉哲安的人,都知其为人作风,一门心思地栽在政务里,老百姓鸡毛蒜皮的事都要管,除非权贵干涉,他是一概不含糊,最后活活把自己累死了。

要知这世道,多少官僚,遇到击鼓鸣冤的老百姓,拉上堂就先打几十大板,打得他不敢再告!哲安倒好,有人击鼓就请进衙门,正儿八经地审理。

没人击鼓时,他反倒心里发慌,“今天没有案件处理,是不是辜负了皇上的俸禄?是不是还要再去巡视一番街坊,想办法为民做点实事?”

可老百姓并不见得多感谢他,他帮了人,也得罪人,终究不过一个县城范围,大家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百姓并不期盼他“勉力为民”,也不曾感恩他总是紧绷的脸庞和不懈的工作。

对他们来说,哲安不过是一个行走在权力走廊中的官员,他的劳累与坚持,最终只是为自己的名声和职务,并没有真正改变他们的命运。

如今皇上褒赏他,小民们这才对他肃然起敬,深感自己以前有眼无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身为哲安的夫人,朝夕相对,她心疼他,始终明白那份背后的孤独与无奈。她知道,他并非不想改变什么,只是,在天命这个庞然大物面前,人们何其渺小。

她的心疼无能为力,最终只能无奈地看着他,任由他继续在这条老实人的道路上苦苦挣扎。终究无可奈何。

如今她登仙成圣,天命掌权。

正是:夫人登仙,郡守下泉。

哲夫人内心,要说没有愧疚是假,只是这愧疚,迅速被喜悦淹没。

天知道她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哲安已经七十多岁,也不算短寿,不是吗?既不冤,也非人为,更像是天意悄然落子,命数到此。

由此,哲夫人愈发心安理得,放下那缕游丝般的愧疚,接受着众人对两岁伯爵的祝贺。

又一个酒杯举到面前,哲夫人抬眼一瞧,只见

绍宰宜表情凝重,端着酒杯向她,语气低沉地致意。

他变得稳重了。哲夫人心中称奇。

是他变得稳重了,还是这份沉重的气氛,压弯了昔日轻浮的肩膀?

哲夫人轻轻颔首,未出声,只端起酒杯,碰了一下,浅浅啜了一口。

绍宰宜已然明白,何时该沉默,何时该收起轻佻的笑。他不说一句多余的话,也不露一丝不合时宜的情绪——这是对亡者的尊重,更是对她的尊重。

就像重拾起以前的自己,只是这次,他懂得了进退,不冒进,也不枉退。

宴会热闹地开始,热闹地结束。随着一封奏折递往不动城,哲夫人怀里的幼儿,几天后便会成为伯爵。

今天,绍宰宜也没有出轨。只不知王榭燕那边,进展如何。

(二十四)浮世如萍渡苦海

王榭燕带着两保镖在街头晃悠,自嫁入王府以来,第一次能这样自在走动,心情格外晴朗。

这家看看,那边摸摸,不知不觉买了一堆胭脂水粉。枚老大满脸不情愿地提着包,嘀咕道:“公子爷,你不会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吧?”

王榭燕正挑着一个风筝,随口回了句:“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说罢付钱,把风筝丢给丈六子。

“工资能不能涨点?”丈六子小声问。

“行,加五百文。”她爽快答应。

两人立马笑嘻嘻的,王榭燕哼着小调继续前行,路上撞了几个行人,本想发作,一看到她身后两个保镖的眼神,全都怂了。

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乱,人群像潮水一样哗地让开。只见一个扎着丫头辫的小女孩,猫着腰,像耗子一样,从人堆里钻了出来。

身后有人大喊:“抓住她。”

眼看着小孩从身边窜了过去,王榭燕站在原地,猛地张开双臂,成一个大字,嚷道:“好家伙,光天化日欺负小孩呢。”

街上行人早躲得远远的,只剩她一人站在当道。迎面走来几个壮汉,肩扛大砍刀,胡子拉碴,皮肤有黑有黄,但都不爱干净,阳光下油光锃亮的。

领头那壮汉,袒露着硕大的胸肌,胸口一撮黑乎乎的毛,王榭燕看得心里“咯噔”一下。

“各位兄弟哪条道上的,咱井水不犯河水。”还好枚老大适时发声,给她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胸毛汉子咧嘴一笑,道:“哟,这不横街一霸么。我们奉掌柜的命令,来抓这小野种抵债。麻烦公子爷让开道。”

王榭燕悠然道:“你们掌柜的是谁,谁欠的债,总不会小孩欠你们债吧?”

胸毛汉子眼见小孩一溜烟没影了,心下一急,说话也凶狠起来:“她爹允笃儿欠赌债,刚抓了她娘,给这小娘皮跑了,识相的赶紧滚开,我们可不想见血。”

“这允笃儿......”王榭燕一听又是他,气得直跺脚。

枚老大哼了一声,跨步上前,沉声道:“这里是我的地盘,对我家公子客气点。”

丈六子也道:“兄弟们担待着点,咱吃这口饭不容易,万一老板不满意,咱名声就砸了。”

胸毛汉子眼睛一瞪,正待发作,旁边一个独眼龙拦住他,道:“别闹,我们虽然有稳定差事,照样看老板脸色。请让让吧。”

王榭燕道:“别追了,我跟你们走。”

脸上刻刺青的汉子冷不丁讥笑道:“你一个爷们,要卖沟子吗?”

王榭燕冷笑道:“就凭小爷有钱。”说着随手甩出几张银票,银票在半空打着旋儿,街边的许多人,也顾不得惹事了,纷纷扑向银票。

王榭燕和壮汉之间,顿时一片混乱景象。

丈六子双手合十,闭目念佛:“阿弥陀佛。”

“别抢了,出人命了。”王榭燕大喊道,根本压不住嘈杂的人声。

她也没料到,只是扔几张银票,竟引起如此轩然大波。人群争抢间,连孩童都被挤翻,有人被踩在地上发出呻吟。

她心里一紧,老百姓的世道,究竟有多艰难?

眼见场面已脱离控制,王榭燕吐了吐舌头,自语道:“我……我就展示一下实力……这可不怪我啊,是他们自己贪心。”

所幸她扔得少,乱象并未持续太久,人群很快安静下来。

不管抢没抢到钱,大家都神色复杂地退开,几个人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拍着身上的灰,脚步踉跄地回到街边。

王榭燕拍了拍心口,还好没出人命。

胸毛男见到此景,脸色顿时缓和下来,说话也温柔了许多,甚至带有几分谄媚:“公子爷,恕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那就劳烦跟我们走一趟,就当交个朋友。”

王榭燕折扇一摇,轻掩朱唇,道:“走吧。”

枚老大说得没错,允越氏又回来了。

还是在那赌坊的地牢里,湿气阴沉,火把跳跃着映出墙上的影子。她脸色苍白,发鬓凌乱,衣衫褴褛地缩在角落,像个被遗弃的旧人偶,一双眼看着王榭燕,充满希冀,也有愧疚,还有一丝......渴望。

“你别靠近……我怕我会……舍不得死了。”允越氏躲到一边,抱着膝盖坐下。

“你不会死。”

王榭燕站在门口,半眯着眼睛打量她,心里一阵抽痛。她吩咐枚老大:“买的东西先放着,顺便,把允笃儿给我带过来。”

“这回,他得亲眼看看,他女人是怎么在这地儿熬过来的。”

不一会,枚老大就像提小鸡似的,把允笃儿提了过来。

允笃儿脚尖一沾地,一见又是王榭燕,梗着脖子道:“干啥呀,别打扰我玩骰子。”

王榭燕也不言语,揪着他衣领,拉到铁栅栏旁,强迫他看向里面。

允笃儿哪敢真用力抵抗,就这么被她拽过去了。

一见允越氏,他表情漠然,仿佛还沉浸在赌局中,对一切失去了只觉,只是平静地道:“娘子,我对不起你。”

允越氏艰难地拖着身子,爬向允笃儿,与他脸对着脸。冰冷的铁柱子,让他们始终隔了些距离,感受不到肌肤的温度。

曾爱过的那双眼睛,如今哪怕流着泪,允笃儿也没什么感觉了。

允越氏泪已流尽,表情平静而冷漠,跟允笃儿一样。

“相公,奴家以后不能陪伴左右了,你一个人,好好的,别再赌了。”

王榭燕听到这话,不禁鼻子一酸,别过头去。

允笃儿漠然道:“好,我不赌了。”话里却无丝毫感情,像被命令一般。

他只是安慰一下她罢了。

王榭燕怒目瞪向允笃儿,叱道:“你不赌了才怪,把老婆害成这样,你不内疚吗,不心疼吗?你除了拖累老婆,还能干什么?”

允笃儿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很快归于平静。

他扭头看着王榭燕,眼睛里像是一个空洞:“你出生上流,锦衣玉食,你懂什么?你知道我以前一天干几份活?早上给人挑水,白天跑脚力,晚上送夜粥,帮人盖房,手上冻得全是裂口……”

“虽然辛苦,至少有回报,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王榭燕呆了一下,对于底层的生活,她确实欠缺想象。

“房租涨了,盐价涨了,税收涨了,我再拼命,手里的钱也不会变多......后来,人家说,下注赢一回......就能翻身。”允笃儿声音越来越小,竟还有些委屈,“我信了,你要说我蠢也好,贪也罢……反正我撑不下去了,反正......没钱了老婆早晚会走。”

原来,有些人不是不努力,是命太薄了。

他喃喃道:“我不是不爱她,我只是,已经不是我自己了。我要赢回我的人生,谁也别挡着我。”

面对允笃儿一番强词夺理,王榭燕气得发抖,却不知如何争辩,只是看着允越氏,冷冷道:“你说他会改,如今答案你已经听到了。”

(二十五)假凤虚凰情意真

允笃儿站在那铁栏外,不想再和王榭燕争辩。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裂开的鞋底,才意识到——他已经穷到连最基本的自尊都丢掉了。

允越氏似是筋疲力尽,虚弱地道:“完颜公子,奴家连累你了。”

王榭燕道:“丈六子,开门。”

丈六子闻言,将牢门打开,老板离开时干脆把钥匙给他了,并叮嘱离开时挂在墙上就行。

这公子出手阔绰,妥妥的财神,老板自然放心得很。

王榭燕上前一步,朝允越氏伸出手,道:“跟我走。”

声音温柔,却似不容拒绝般坚定有力。

允越氏怯生生地将手放到王榭燕手中,柔软冰凉。

他们走了。

允笃儿看着王榭燕一行的背影,喃喃道:“她有你这样的人撑腰,是她的命好。”

走到赌坊门口时,允越氏忽然不走了,幽幽道:“完颜公子,可知我那小女下落?”

王榭燕答道:“她从横街跑出去了,至于跑去哪了,我也不知。你现在手足受伤,行走不便,等休养好了,我们一起去找?”

允越氏缓缓一福,道:“连日来让公子破费,岂敢再叨扰公子,我一个人去吧,就此告别。”

枚老大插嘴道:“你信不信,没公子爷扶着,你走到牌坊那就得倒下。”

枚老大说的是实话,允越氏此刻手腕脚腕上全是淤青,也不知有没有轻微骨折和内损,走起路一瘸一拐。

允越氏倔强道:“我没事,我可以的。”

心里暗自咬牙:就算爬也要找到女儿。她才七八岁,一个人在外面,大人怎么放心?几天过去,早都失踪了。

可是对于王榭燕,她屡次受恩,实在难再启齿求助。

王榭燕看着她,暗道,这女人也太倔强。

她自小混迹名利场,见惯的都是阿谀奉承之徒,一个个恨不得从别人身上扒块肉,眼见允越氏如此艰难,却不肯欠人恩情,实在奇怪。

但若就此放手不管,她也不忍心,于是提议道:“那么我们分开搜索。我扶着你,负责横街西巷,丈六子和枚老大,你俩一人搜一个方向。”

允越氏沉默,她无法拒绝。虽然不愿意再麻烦王榭燕,可毕竟女儿要紧。

丈六子道:“你看我俩手上的东西。”

“把东西送回客房再来,行吗?”王榭燕道。

“是,公子。”两人纷纷点头,总算可以摆脱这些累赘了。

王榭燕牵着允越氏的小手,步履轻快,不觉间,已来到小女孩消失的地点。

地上还有白天摔伤的血迹。

王榭燕停下脚步,道:“令爱便是从这里往西跑掉了。对了,你已经不是允越氏了,敢问大名?”

允越氏抬手拢了拢发丝,想尽量看起来普通一些,然而嘴唇乌青无法遮挡,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沉默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带着向过去诀别的斩钉截铁,道:“贱名越菱奚。”

王榭燕赞许道:“越菱奚,好听的名字,我喜欢。”

越菱奚不禁飞红了脸,痴痴地想他话里的意思。

说时,两人已来到西巷,前方隐约传来喧闹声。

越菱奚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切道:“出了这条巷,不远就是城南,这几天举行灯会。”

王榭燕拍手道:“好,看花灯。”

越菱奚失笑道:“奴家的意思是,小女喜欢热闹,或许会在灯会出现。”

王榭燕恍然大悟:“对对对。”

一边自责自己想哪儿去了,果然性子过于散漫。

夜幕渐渐低垂,两人牵着手,走入一片辉煌之中。长街灯火如昼。街边各色花灯高挂,鱼龙走兽、宫阙人物,栩栩如生,灯火摇曳间似也会低语。

街上热闹非常,人声鼎沸,孩童提灯嬉笑,青年男女在灯下低语。王榭燕本想带她绕开人群,怎料人潮汹涌,两人被迫分开。

她刚一回头,便看见越菱奚在人堆中踮着脚,神色慌乱地四下张望。

王榭燕不假思索,拨开几人,快步穿过人群,一把抓住她的手。

“跟紧我。”她低声说。

越菱奚怔怔地望着她,手心被那只修长有力的手紧紧包住,一时竟说不出话。

人群如潮,两人却在这一隅,静若浮岛。

两人漫步于灯下,偶有小贩吆喝:“猜灯谜咯!猜对送香囊!”

越菱奚忽然停住脚步,指着一盏灯笑着念:“‘一人一口,吃尽天下’。”

王榭燕想了想,

道:“是‘锅’。”

“真聪明。”越菱奚夸了她一句,又笑眯眯地念下一个:“‘双人共枕相思梦,一线牵魂谁是君’。”

王榭燕迟疑片刻,低声道:“红豆?”

越菱奚摇头,凑近了一点,眼中带笑:“是‘你’。”

她嗓音轻柔,气息扑在王榭燕耳边,王榭燕耳根顿时泛起一层红晕。

越菱奚捏着衣角,轻声道:“完颜公子,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是啊,为什么呢?王榭燕不禁一愣,呆呆地看向她含羞带怯的脸。

相公的心愿?她摇了摇头。也许刚开始确实如此,但自从见到她的楚楚可怜和倔强,极力挽救走上歧途的丈夫,就为她深深感动。

这伤痕累累的瘦弱女子,浑身铮铮铁骨,要冲撞这世道,令她心疼,自此难以放下。

王榭燕若有所思,嘴里却心虚地答道:“没什么。”这时她想起了绍宰宜,那个曾有点呆傻的儒生,便随口搪塞道,“圣人之教,仁者爱人。”

手心里却热得发烫。

越绫奚低下头,哦了一声,道:“是了,你是翩翩佳公子,我只是一介贫女,还嫁过人,自然.......自然是不可能有什么,是我多想......你的关心,我很感激。”

王榭燕心中一紧,正待安慰她,天上“啪”地一声响,两人齐齐抬起头来,只见夜空中,盛大的烟花绽放开来,五颜六色,拖曳着长长的尾巴,坠落在地平线上。

再往前,便是河灯处。

两人一人买了一盏,点亮后并肩蹲在河畔。

“你许了什么?”越菱奚问。

王榭燕望着水面上渐行渐远的灯,慢慢道:“愿此心,终不负。”

越绫奚怔了一瞬,忽然低声道:“你总说这些道貌岸然的话,到底想不想负我?”

王榭燕回头,正撞进她那双含着水光的眼中,竟一时语塞。

她刚想说什么,越菱奚却倏地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嘶喊道:“你若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就别再对我好。我高攀不上。”

声音越发高亢,几近歇斯底里:“公子恩重如山,我不敢责怪公子,都是奴家的错,我不该妄想。”

说着,渐渐带上哭腔:“只是,若公子非为我而来,又如何让我遇见,叫奴家心里好生难受......”

她踉跄的背影,在灯火中忽明忽暗,仿佛一盏快灭的灯。

王榭燕身子一颤,猛地发足追了上去。

(二十六)更行更远还生

越菱奚本就腿脚不便,情急奔走之下,没走几步,脚下一扭,便往地面栽倒。

眼看着青石板路急剧靠近,她“啊”地惨叫一声,闭上了眼。

一双温暖的手托住了身体,她睁开眼,一张俊美的脸庞便映入眼帘。

她无力地推搡着,赌气道:“完颜公子,男女授受不亲。”

“你说我出身富贵,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自打出生,就是家族工具,连喜欢什么人,都由他们规定。只有你,让我第一次感受到自由,我喜欢你的坚强,你的倔强,你的深情......让我再也放不下,原来女人还可以为爱活着......或许是我自大,从现在开始,没有人能再分开我们。”

王榭燕一股脑宣泄完,不容分说,便霸道地拉她入怀。烟花盛大地绽放,两人紧紧拥抱,嘴唇贴着嘴唇,诉尽无言的爱恋。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使越菱奚一时懵了,双目圆睁,嘴里唔唔地哼着,身子却酥软无力,烂泥一般任她揽在怀里。

原来女儿家的身体,是这般滋味,难怪相公这么风流。

两人一番追逐,本就引起众人注意,适才驻足拥吻,更不乏好事之徒,聚来观看,可说是抢了花灯商家的大风头。

“啧啧啧,世风日下。”老学究连连摇头,垂到胸前的胡须都翘起来了。

女儿家低着头,羞红了脸,一边偷偷抬眼瞄着两人,心想:“姐姐真是好福气,这般俊俏郎君,可教人羡慕。”

劳工擦了擦脸上的汗,憧憬着未来:“这样艰难的世道,也有如此美好的爱情,在前方等着我。”

众人正评头论足,抒发感慨,一个扎丫头辫的小女孩子,猛地从人群中钻出,嘴里清脆地喊着:“娘亲!”

王榭燕正尽情索取着她的香舌,听到这声“娘亲”,一个激灵,赶紧松开了越菱奚。

越菱奚抚着胸口,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道:“公子,你胸口好软,好大。”

王榭燕这才想起自己的女儿身,不禁满面通红,抓耳挠腮地搪塞道:“那个,在下自幼习武修身......八块腹肌,怕是吓坏了你。”

这时小女孩跑到近前,一头扎进了越菱奚的怀抱,扭头向王榭燕望去,忽闪着大眼睛,怯生生地问道:“这位叔叔是谁?阿爹呢?”

提到允笃儿,越菱奚神色便黯了下去,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头顶,道:“妞儿乖,爹爹不要咱们了。这位叔叔叫完颜斜雁,是他救了娘亲和你。”

妞儿沉默了一阵,似乎接受了这个现实,反过来安慰母亲道:“是阿爹不好,老是打娘亲,还几次要把娘卖了。”

王榭燕夹在两人之间,着实有些尴尬,却听妞儿乖巧地道:“完颜叔叔,妞儿不会惹事,妞儿很乖,娘亲就交给你了。”

小小年纪,竟似懂得了大人之间的事。王榭燕不禁心中一软,冲口道:“以后就由叔叔照顾你们娘俩,等妞儿觉得能接受了,也可以叫我阿爹。”

越菱奚一怔,芳心猛然一颤,抱妞儿的手一紧、手心微微发抖,嘴唇轻轻动了一下,却没发出声音,泪水夺眶而出,像把心头的委屈宣泄个干净。

“他几次冒着凶险来救我,不嫌我贫穷,嫁过人,还带着孩子,一再坦承爱意......可是,这份爱太沉重了,我真的配得上他吗?”

她低下头,心头仿佛压了一块巨石,喘不过气,内心摇摇欲坠。

幸福就在眼前,她却如站在悬崖边,不敢跨出那一步。

王榭燕伸出手,牵着越菱奚,越菱奚牵着妞儿。

在烟花满开的盛大夜幕下,三道人影手牵着手,渐行渐远。

第二天一早,客房门响起急切的敲门声,骤如雨点。

“谁啊。”王榭燕刚穿上衣服,急忙把头发拢了一下,便溜去开门。

允笃儿出现在门口,神色复杂,欲言又止的样子。

王榭燕一看是他,猛地啪上门,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允笃儿讪讪道:“来看看我娘子,她不在你这吗?”

“看她?还是要卖她?她当年怎么瞎了眼就看上了你?”

门外沉默了半晌,王榭燕以为他走了,打算出门,结果门一开,就看到允笃儿那张阴魂不散的脸。

允笃儿嗫嚅道:“我可没休妻,户籍上她还是我的人......”

王榭燕眉毛一竖,道:“可你早把她弃如敝屣。”

“那又如何?你跟她无亲无故,到底图的什么,还是说,你把她卖了?”允笃儿忽然面露冷笑,“你跟我还不是一样。”

隔壁听到吵闹,“吱呀”一声开了门,越菱奚和妞儿从里面探出头,一见到允笃儿,越菱奚面色一寒,妞儿猛地缩回了屋内。

“笃儿......”越菱奚话一出口,忽然又觉得这样叫是否太过亲昵,又改口道,“允......允......”

允笃儿闻声转过头去,哀伤地看着她:“娘子,我来只是想问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可否找着了去处。”顿了一顿,又道,“我知道我很没有脸面,但若你无处可去的话,还可以回家......我在家等着你和妞儿。”

越菱奚闻言,心里不免感伤,一时竟有些动摇。

那个对她温柔的允笃儿,又回来了吗?

王榭燕举步迈出房门,一抬眼,正巧看到远处,几个肩扛砍刀的壮汉正盯着这边。

王榭燕心里有数,一把搂过越菱奚,道:“菱儿现在是我的人,妞儿也不认你了,早晚认我作阿爹。”

“是吗?”允笃儿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终归于平静,透着落寞,喃喃道:“那就好,她真是有福气,既然如此,我也不打扰了。”

说着,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道:“菱儿,我思前想后,这些年的错,已经无法挽回,这是休书,以后再也不见,让我保留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

这番话说得悲怆,决绝如斯。

王榭燕心中不忍,允笃儿已转过身,踽踽行向他的命运。

路过越菱奚房间时,他朝里看了一眼,低声道:“我也想做个好阿爹的。”

王榭燕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觉间眼眶发酸,唏嘘不已。

明明他也曾那么努力,那么拼命过。

上一页 章节列表 下一章 本站必读
新书推荐: 每天都想被操 复仇之欲 刘文彩的自述改篇 禁脔:淫道下山 从好兄弟去国外出差两年开始照顾其家人 姻缘泥人 镜中魅影 蜀山淫魔录 我的堂姊 楼上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