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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过风雪】(25-33)(2 / 2)www.ltxsdz.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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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绫的质疑藏在心里,声线变得像春晚小品般浮夸:“真的吗?我不信,周公子肯定从小被追,上次在酒吧我可是亲眼目睹。”

他收下礼物那一刻,许绫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白皙指节轻敲桌面,说:“我不愿意收的,不算。”

裹着藏蓝白格巾的老板娘身形高瘦,她掀开水晶珠帘,腰上松松系了条围裙,一副亲和面相,见到许绫时喜上眉梢,热络地牵住她手掌,说:“哎呀绫绫过来了呀,今天怎么这么晚?”

周时锡眉一挑,静观许绫反应。许绫笑容何其真切,和她掌心相握便松开,声线润如蜂蜜:“我刚下飞机赶过来呢,陈姐,给我们做两个肠吧。”

“绫绫染这么个发色真洋气,像民国那会的大小姐。”

“哪里呀陈姐,上两份招牌肠,再来一份烧卖,也够了吧?”她视线下意识扫向他,周时锡嗯一声回应。

陈姐话音未落,目光掠过他如玉的侧颜,廓温润似玉雕,气势却凌,她心尖莫名一颤,竟忘了呼吸。

周时锡面相寡,眉尾上挑,气质淡漠如山水画,漠然,不沾尘烟。

陈姐眼皮一抬,心下骇然——这位时常出现在央视新闻里的权贵之子,竟会屈尊光临她这小小店面?真真是蓬荜生辉。

许绫是她多年的老主顾,从小姑娘时就来。陈姐品过的多了,从不多问,但许绫通身的气派做不得假,她早掂量出这姑娘来历不凡。此刻看着周时锡,她默默度量着两之间的分寸——这京城的水啊,到底比她想象的要得多。

到底是生平罕见的物,陈姐那点小心思跳跃着,声线压得极低:“绫绫,这是?”

许绫知晓她话里何意,轻轻摇回应:“我朋友。”

周时锡的目光从始至终没看向过陈姐。她知趣地起身,指尖扯紧围裙系带,谄媚赔笑:“给你们送两个煎蛋哈,以后常来。”

万千簇拥于他,不过是自幼看惯的寻常景象。即便是规格更高的国宴,也是政要上赶着讨他欢心,他何曾需要放低身段?

可许绫却像他完美生中唯一的变数——他竟例到等她三小时?

“你经常来这吃?”周时锡听得出陈姐话里的熟络。

“从小学就开始,北京难得有家正宗肠店,老板娘和我挺熟的。”

“看得出来。”

她那道火辣目光投来,他无端被烧得心尖发痒,竟有几分坐立难安,唇角却没抬,没开

许绫心里边始终好奇:“周公子,你为什么要和我合作呀?”

眼前两盏青色茶杯,他指尖勾住茶壶柄把,为她倒满半杯水,水流温热,将他声音都烫柔:“因为你家有钱。”

她愣然两秒,随即眼尾绽开笑意,说:“只是因为这个?”

周时锡为自己满上一杯茶,低垂眼帘,反问:“你当初在我车上说我是央视新闻常客,你经常看央视新闻?”

许绫浅抿一茶,应他:“嗯,我之前在央视实习过,而且周氏集团有个纪录片是当时带我的前辈做的。”

他略一颔首,神色未动。她简历上那条央视实习的经历,他当初调查时扫过一眼便记下了。

见他不为所动,许绫神色镇定地陈述:“其中有一个片段是我拍的,不过只出现了两秒……”

语调平淡得听不出炫耀之意。拍摄途中的曲折她只字不提。

“哪个片段?”

“一闪而过的集团logo是我拍的。”

周时锡眼中有讶异一闪而过。那两秒的logo他确有印象,曾赞其构图妙,光影如神来之笔。竟出自她手?

在那扇车窗摇下之前,他们的生早已有过集,如今再相逢,如何不算天意?

去年大三暑假,她随央视前辈赴周氏拍摄,命运般的偶然,她见过他一面。骄阳似火的夏季,他在会议室里,正与各国政要谈着中东主权基金。彼时二十二岁的周时锡推门而出,白衬衫漫出苦艾味,径直走过高举相机的许绫。冷气扑面而来,他眼底却是秋的静寂。

只那一眼,她读懂了所有电影桥段的一见钟

她以为他们再也不会有集。

可天意由不得,他们竟再度重逢。

周时锡,上天注定你会在雪夜为我开一扇车窗。地址''发布页)www.^ltxsdz.com

他对她有印象。

他径直离开时,一抹亮色如针刺余光。可再度回首,群之中,她已化为泡影,他悬在半空的手,最终沉默地收回。

记忆的底片在这一刻显影。车窗摇下那夜的似曾相识,不是错觉。那个与他擦肩而过的身影,终于从混沌的雾中走来,眉眼清晰地与眼前重合。

原来真的是你。许绫。

陈姐双手端上两份热气腾腾的肠,叮嘱一句小心烫喉。许绫微笑朝她示意,眼神落向周时锡,说:“要放酱油哦。”

“有什么特别的?”

许绫相当认真,她维护起肠尊严,“这家皮薄馅多,很正宗。”

那阵惆怅的默认铃声在半空蔓延,刺午夜的沉寂。来电名称浮现在他瞳孔,周时锡视若无睹般掐断来电,夜再度回归寂静。

那通电话是他母亲的。

许绫晃晃手中那台白色的翻盖手机,眨了眨眼睛,“周公子,你手机里都有什么游戏呀?”

桌面两瓶北冰洋汽水,橘色体在玻璃瓶中滋滋冒泡,她吸了一,周时锡见状,轻笑一声:“没研究过。”

许绫眼睛灵动地转,仿若有一对无形的狐狸耳朵在摇摆,“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我们科技进步到能在手机上玩仙剑奇侠传呀?电脑游戏能在手机玩吗?”

周时锡眉尾一抬,声音如蜻蜓掠过湖面般平静无波:“许总,想法很有新意。”

她若有所思地点:“对啊,你想我们现在离民国才多少年,但现在小灵通,胡同光盘店,电视点歌台都有了,可想而知科技进步有多大,以前是黄包车,现在满街都是夏利和富康,周公子,你说未来会是怎么样?”

对于二十出的年轻而言,谈未来未免过分遥远。

周时锡盯着玻璃瓶外凝结的水汽,白里董事会的喧嚣再度漫上心——乔逾卿那张在容积率数字间斤斤计较的脸,在眼前挥之不去。家族版图遍布半个国家,他却仍要陷于这般琐碎缠斗。直到此刻,他面向许绫,那点锁在眉间的冷意才被悄然吹散。

周时锡一双黑筷伸向肠,挑选出一块蘸上酱油,不急于往唇边送,说:“先过好当下吧,许总,你面试什么时候?”

“明天呀,是北京一家很有名的公司,事成请你吃饭,当谢谢你今天来接我。”

他听言,握筷的指节不自觉松开,低笑着:“那先谢过许总。”

唯有在许绫身边,那些关乎对赌协议与价涨跌的喧嚣,才会如水般退去。这种感觉莫名使他心安。

这一次响起的铃声是许绫手机。光线为她脸颊镀上一层浅淡的光,她扫了眼来电显示,眼底未见绪,“孟孟,你怎么这么晚打过来?”

孟荷声音前所未有般的雀跃,几乎要从手机飘出:“绫绫,我刚打听了一下你航班时间,猜你现在肯定到家了,才给你打的电话,你对我太上心了绫绫……詹姆斯·王居然愿意见我,都是你的功劳啊绫绫,我无以回报了……绫绫你太好啦!”

孟荷白天在董事会里刚听完新季度财报,詹姆斯·王助理的电话就追了过来,谈的是她的设计稿。

电话打来时她正和韩向宁在什刹海吹风,她们握紧彼此的掌心,孟荷眼中带笑说要将代言给她,韩向宁摇婉拒:“要靠我自己。”孟荷无奈,却也懂得她那份融的骄傲。

韩向宁得知是许绫牵线时,心底并不意外。许绫行事向来大方,却不邀功。她想,许绫的牵线或许并无私心,心思远比她自己更为纯粹。许绫这一道如影随形的影子,从少时期贯穿至今,伴随她度过大学四年,她曾长久地活在许绫优越的影下,固执地将她视若宿敌。那年她艺考第一,设宴百桌,许绫与孟荷献上两条项链,送上发自真心的祝愿。

她金榜题名的那一天,无数欢呼为她而起,这其中的声音夹杂着真心,恭维、妒忌。可她那夜的确流泪到天亮,直到清晨第一缕阳光升起,她才释然地笑,庆幸她这一次终于赢过许绫。

与其说恨,不如说许绫是她理想中的自己。

她那份渴望超越许绫的执念太,许绫岂会不懂得。只是她从未将韩向宁视若对手。

我们不是真心好友吗?

……

孟荷此刻抑制不住那点心思,从听筒漫出的声音如初升太阳一般晴朗。她声调很高,听得周时锡两道英挺的眉都微不可察地压低半分。

许绫水汪汪的一双眼转动,声音如山间溪水般清润:“我只是帮你牵线搭桥,你能否和他合作成功还是得靠自己,但是詹姆斯·王的标准这么严格,却对你作品很欣赏,我想成功率应该很大哦。”

“绫绫,大恩不言谢,你要我怎么报答都可以!”

许绫笑笑,“很晚啦,改天再说,到时候再报答也不迟。”她简单寒暄两句,截断了通话。

周时锡不动声色,就着这出姐妹的戏码,吃完了一碟肠。许绫春风满面:“好吃吗周公子?”

他反倒问出这么一句:“詹姆斯·王?”

她只字不提詹姆斯·王的傲慢,在外她永远有一层名为“修养”的面具。

“去香港见了一面,很平易近。”

她话音落下,周时锡便笑了。詹姆斯·王何等傲慢他心知肚明,许绫这番恭维话,反倒让他品出了几分高明的手腕。

他记起薛亨屹前些天曾赞叹道:“许绫做挺局气。”

他心下给了句评判:许绫,你待接物真是滴水不漏。

如果和你在一起,至少教养无可挑剔。北传高材生,倒是个能带得出去的。

他对她感兴趣。和这位高材生谈段感,或许能给他三点一线的生活添点意思。

如果他要开始一段感,第一选,可以是许绫。

最终周时锡买的单。

并肩走出胡同时,已是凌晨二点,天边虽未见下雪的迹象,冷峭寒风却已潇潇刮来。茶烟呵成一道白雾,被风扑散在她脸上。脸颊被吹得泛红,她捧着陈姐递来的半杯热茶,心里只想陷进被窝的怀抱。

一件灰色风衣贴上她肩,面料薄如轻纱,许绫狐疑地抬,到底是秋,周时锡声音也裹着微凉:“不冷吗?”

“这是什么呀,周公子?”

“赔礼。”

许绫并没表现得特别欢心,却眼尾一弯,明知故问地瞧着他,声线暧昧:“这是男款吧。”

他答非所问:“这是新的。”

“所以?”

周时锡姿态挺认真:“挺配你穿衣风格。”

风衣飘带垂落,她信手一缠一系,在腰间松松束了个结。宝蓝色v领叉针织长裙裹出身材线条,外搭一件灰色风衣,倒也出彩。

他瞳孔中勾出一抹朦胧的蓝色廓,“是挺配你。”

她的手掌试探伸出,轻轻去触碰他指尖,掌心凉意一瞬间漫开,她指尖划过他每一条弯曲的掌纹。痒意轻微,在他脑中绽开,周时锡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中颜色黑如潭水。

又一次掌心相握,他一个转身,身影将她全然笼罩。

“冷不冷?”他又问。

这一次没有杯盏错和酩酊大醉,她无法将责任推卸给酒,许绫一双眼清明,与他目光汇。他们相视的每一秒,都在无声地确认——此时此刻,她是真的醒着。那是一种称得上真意切的眼神。

她踮脚,指尖轻抚他衣领,在透的水渍上捻了捻,那点湿意便在她指腹洇开。

周时锡挑眉,心下感到意外,开却气定神闲:“嗯?”

“周公子,你衣服湿了。”

“所以呢?”

许绫眼神如钩子般盯向他,一时间组织不出最佳回答,无声无息对上他视线十

余秒,她方才说:“风衣给了我,你不冷?”

周时锡哼出笑意,声调很轻,说:“你关心我?”

她坦然:“嗯。”

那一瞬间他有过错愕。他气势依然迫,可面向她时,他惯有的锋芒总会不自觉地收敛,变得柔和。

“还能扛得住这点冻。”

为你受一阵风吹,不算什么。

她又在笑,声音好低好低:“拉住我的手还冷吗?”

“如果我说冷呢?”

许绫垂下,别开视线,没再接话。他们再一次相视无言,再一次点到为止。

……

清晨最后一寸阳光越过窗纱,碎成满地流金时,许绫那点朦胧睡意被戳,化为浴缸中的一池泡沫,当她将皮肤的最后一滴水抹净,镜中赫然是全新面貌——她穿一件墨色立领修身连衣裙,哑光面料,垂坠感强,v领开到锁骨下方,胸上方的位置,腰间一条金灿灿的窄款金属腰链,外搭一件西装外套,是更浓三分的墨绿色。菱形镂空耳环在她耳垂摇摇欲坠,镜中淡妆轻抹,侧分大波光泽明亮,一双棕色美瞳透出沉稳。

手挎lv老花托特包,许绫端着那杯热气氤氲的热可可步家中车库。待杯中见底,她也利落地坐那辆焕然一新的白色保时捷驾驶位。

她早在成年时就考了驾照,只是嫌开车去学校太高调,平根本不用。今天一时心血来,忽然想自己握握方向盘,最终她在上百台豪车里,选了那辆最低调的保时捷。

她车速平稳,比不得周时锡的风驰电掣。

保时捷停在朝阳片区cbd的停车场时,天边已经抹上午时的第一抹橘色,颜色散得不均匀,像流淌的溏心蛋。许绫今天面试的这家公司——天世传媒,业界一流,大厦位于cbd最中心,北京市内无出其右,乃至在亚洲都位列前茅。

万千顶尖学府的传媒学子毕生所愿——便是职天世传媒。北京城才辈出,汇聚如过江之鲫;天世传媒眼高于顶,门前名校学子云集亦如过眼云烟。纵是出身名校,能得一个实习机会也难如登天。

许绫投递简历时并不抱太大希望,原以为就此石沉大海,邀约却毫无征兆的来临——就在周时锡送她到机场的前一天。

她思绪在讯息弹出的一刻骤然空白,指尖松懈,放任一本书从指间狠狠跌落,砸在光洁的地上。

能进天世传媒是何等的幸运。

面试在十二点钟,她腕间的蝴蝶腕表分针转动,只悄悄划过十点。

许绫游走于十余栋摩天大楼之间,她撩起发丝,掠过无数荧光灯牌,脚步在大厦一旁的餐馆徘徊,心下正犹豫,她余光竟盯住一抹熟稔身影。

是林慕。

怎么是她?

许绫循着余光而去——林慕正站在玻璃大厦的旋转门前,清丽的面容缺乏笑意,晃着一对心珍珠耳坠,她穿一袭月光白斜肩短裙,裙摆堪堪遮住膝盖,肩上一件薄披肩,一双同色系高跟鞋。她掌心握住一台浅玫瑰色手机,翻盖外壳的光泽像珍珠贝母。

许绫朝她招手:“林慕,好久不见。”

毕业至今也不过两月,她们却没再有过联系。

林慕和肖杭混的局,多是些编剧,导演和社会士,许绫向来泾渭分明,只挑那些纯粹的学生聚会去,自然没在聚会上见过她。

林慕熟悉这个声音,她掀起眼帘,朝远处睨去,眼底疑惑随风消散,“绫绫,你怎么在这里?”

“来这边有场面试,你呢?”

林慕牵好披肩,任其顺着垂落。视线触及许绫那身价值不菲的西服时,一抹黯然不自觉地漫上她的眼眸,融在风里的声音很轻:“我刚换好衣服,要去跑一趟车展,没想到在这能碰上你。”

许绫指尖朝眼前餐馆的招牌点了点,语调轻柔:“一起吃个午饭吧。”

偶遇校友,林慕没理由推拒,自觉跟上她脚步,一前一后地走那家均不低的川菜馆。

她们背影远去的瞬间,薛亨屹升上了车窗。

薛亨屹将墨镜扶向额角,眼前视野逐渐清明,一双眼却写满猜忌。原先只想和许绫打声招呼,和这位财神热络只会有利无弊,他自然乐意得很。

然而画面陡然定格——当林慕的身影占据瞳孔大半视线时,薛亨屹瞳孔骤缩。他透过车窗吸一初秋的凉气,而后,唇角扬起来的弧度近乎浮夸,笑得讽刺。他认得林慕——天上间的坐台小姐。前晚他在包厢应酬谈论影视投资,林慕衣衫不整,自称是北传校花,献媚地举起杯酒,正想贴到他怀里,被他冷眼而视,便噤了声。

他对投怀送抱的没兴趣。望着眼前两位北传美并肩行走,如同戏剧的幕布在他眼前拉开。薛亨屹心下嗤笑:许绫,你真是友不慎。他扶正孔雀蓝领带,将视线收回,也没抬,声调散漫地开:“开走吧,回去开会。”

司机恭敬地颌首,那辆劳斯莱斯最终驶西城方向。

许绫邀她座。环形沙发上,浅光影间,对坐着两。皮质菜单摆放于大理石桌面,许绫双手将其轻递至对方眼前,声线温和:“我请你啦,想吃什么?毛血旺怎么样?”

林慕姿态得体,笑容如心算计般标准:“你点就好啦,我不怎么挑食,两个也吃不了太多。”

许绫抬手吩咐服务生前来,她指了几道菜,“一份水煮牛,再来一份毛血旺和开水白菜,两碗米饭和冰,谢谢你。”

服务生一笔一划地将菜名记在本上,随即转身嘱咐厨房。印象里这是她们第一次聚餐,过往在北传食堂不算。林慕连声说够了,梨涡浅浅:“绫绫,这么多吃不完的。”

许绫专注地为她满上一杯茶,关切般问道:“刚毕业你有什么打算,有心仪的公司吗?”

林慕闻言,不为所动。从大一时决意旷课混局起,她的心思便不在学业上了。她心甘愿地投身其中,全心全意盼着能一夜成名,跨越阶级。她并不怪肖杭带她走上这条路。此刻听着许绫关切的问候,她只觉得讽刺——你这样生来就站在云端的,怎么会懂我们普通从泥潭里往上爬的苦楚?

你知道被当作玩物是什么感觉吗,许绫?

许绫当然不懂——她成礼是一座四千平庄园。

茶味浓郁,她笑容也漾出苦意:“我没去公司面试。”

许绫不追问其中缘由,思绪飘回大一那年,再亮的繁星都不及她此刻眼中明亮,“你大一时拍的纪录片很有天赋,导师同学们都很认可你,甚至我央视的前辈也很欣赏你,说你很有才华,如果娱乐圈的路不那么顺遂,不妨回到老本行?做自己最擅长的事。”她顿了下,而后说:“不用再劝我进娱乐圈,一个的能力有限,耕一个行业已经很困难了,我要是再有当明星的心思,恐怕是分身乏术了,那些从小励志要当明星的,他们在这条道路上所花费了多少时间力和心血,那背后是无数个夜熬出来的,艺考每一年筛掉多少呢?向宁却能是艺考第一,她比我有资格当明星,我说这么多,没想教育你,只是想说,你还有别的道路可以走。”

林慕,自尊心,很重要。别被浮华迷了眼,舍弃最重要的本心。

林慕静静地听,每个字都在她脑海反复咀嚼,一时间无法轻易消化,一碟碟菜接连上齐,她却无心去看。混局数年,林慕察言观色的能力无能及,许绫话里流露的真心她听得出,可这份心意太重,她受不起。

也许是秋风太凉,她也莫名一阵心凉,林慕不再看窗外微黄的枝桠。她安静注视着眼前面容致的许绫,心平和。也许此生再也没有一刻会比此刻更沉静,她们注视着彼此的眼睛,瞳孔中倒映出对方的影子,却都没有打这场沉默,任由这寂静变得沉重,沉重到将她们眼底最后一丝绪都吞噬。

林慕声音如凛冽的风,本该尖锐,却透着悲凉:“北京好大啊,绫绫,我太渺小了……我以为我能在这里站稳脚跟,没想过会这么难,你知道吗?我第一次住上北传宿舍的时候,我哭了……因为,这里比我住的筒子楼好多了,我家的筒子楼,暗,闷热,墙面都斑驳……”

许绫听着,心也被揪紧几分。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依然在说:“什刹海的风好大,大到我无论怎么去呐喊,都没有听得到我那可怜的梦想,我不想再做明星梦了,绫绫。”

许绫理清思绪,心如止水:“刚毕业大家都很迷茫,找准目标吧,找准你感兴趣并擅长的领域,持之以恒去做,会有成效的,一天不行就一个月,一个月不行就一年,想混娱乐圈就继续坚持吧,但我想要的生不在娱乐圈,它该在cbd里,该在北京最高的大厦里,在能够俯瞰朝阳区全貌的顶楼,我想在北京做些自己的东西,将自己的想法融纪录片里,让更多看到这座我生长的城市,也希望能让更多认可,我当然也俗气,也希望纪录片能获奖。”

到林慕沉默。许绫一只手伸向托特包,将一份翠绿色的丝绒礼盒递给她,林慕抬眼,眼神在问“什么意思”。

“里面是条围巾,新买的没拆过,天气冷了,你穿这么少会冷。”

“绫绫,我……”林慕一双眼睛渐渐湿润,眼底蓄了一小片水。

“林慕,如果真的有难处,可以找我,没关系。”林慕哑然,不知如何应付。

见她推辞,许绫将礼盒塞到她掌心,“好啦,收下它,我还要去面试,下次见,慕慕。”

许绫第一次如此亲切地喊她。

许绫目光望向窗外,天是白的,树是青的,放眼是高楼林立,有几片玻璃幕墙在此刻点亮灯火,却依旧冰冷得不近。她回想起大一学时走过的那条林荫道——时间和运气是两种磨的东西。最初学时,每一双眼睛都满含对世界的憧憬,可久而久之,心气也被现实渐渐磨平。

那一年肖杭大二,是新生迎新晚会上万众瞩目的学姐。她眉眼含笑地朝许绫伸手,那句自我介绍让许绫至今记忆犹新:

“我叫肖杭,杭州春水绿如蓝的杭。”

许绫那时真心觉得,肖杭是活在江南烟雨中的姑娘。

怎么会这样呢?

她曾在酒吧有过一次亲眼目睹:周身酒色气息的肖杭被男挑起下,周遭音乐一瞬模糊,背景音里只剩下讥笑、嘲讽与起哄。

仿佛只是一转眼,一切都物是非。

事在为。肖杭混迹风月场,也许,是必然。

……

酒足饭饱,她与林慕在叉路道别,各自奔赴不同的领域,生也就此迈反方向。许绫高高仰,步履不停地前行,林慕静静注视她身影消失在眼前,京城的风总不合时宜地刮起,林慕一片身影薄薄的,风也将它吹得飘浮,凌的。

或许是天世传媒的名太响,她的脚步有些发虚,仿若每一步都悬在半空,一颗心也悬了起来。

三十层的会议室里,冷气浸透丝袜。

秒针一格一格地碾过神经,她已独自等了整整一个小时。

当那扇雕花乌木门被推开第一道缝隙,冷空气与几丝冷调的光也随之钻,许绫嵌进皮质沙发的指尖一霎定住,她迎上来那双与她相似的锋利眼睛——那是何其从容的目光。

许绫认得她,olivia——亚洲享有盛誉的传媒皇。

olivia出身贫寒却天赋非凡,被誉为业界定海神针。十六岁时,她为国际电影节拍摄的先锋短片便震撼业界,二十五岁已成为好莱坞制片厂争抢的视觉总监。三十岁那年,因与资方理念不合,她拂袖而去,回国后一举创办天世传媒——自此成为业界传奇。

这场翻身仗何其彩。

许绫少时期便崇拜的物,如今竟真切出现在眼前,她思绪长达数十秒停滞,而后,无比郑重地起身,恭恭敬敬地将手掌伸出半寸,心底欢欣雀跃,声线都颤抖:“您好,olivia士。”

olivia唇角浮出一丝弧度。她独身闯业界多年,目睹过一夜成名,也见过无数终其一生的平庸之辈。正因年少成名,过早浸染于成社会,她的心境在十六岁那年便被彻底重塑。如今,一切早已归于平静。

olivia也认得许绫——许氏财团独

许绫的衔是olivia亲自面试的唯一理由。亚洲颇负盛名的许氏,继承竟屈尊纡贵亲自前来求职?olivia甚至没收到一封来自许氏的推荐信,想靠自己赢得尊重?念及此,她眉峰微挑。

“请坐,许小姐。”

面对面地平视彼此。

她面试的岗位是纪录片编导。

olivia象征地递过一瓶依云,“先喝杯水吧。”

许绫礼貌地双手接过,笑说:“谢谢您。”

如此近的距离,olivia眼底是喜是悲,她却看不透。

olivia垂下眼帘,净白指尖一页一页地,轻轻翻过那份漫出油墨味的简历——无数奖项名称化作密密麻麻的字迹,每一行字都足以引以为荣。

olivia翻动纸张的指尖悬在半空,她话语如同单调的音符,毫无起伏:“许小姐,北传的招牌,加上央视的实习,这份简历对于应届生来说,确实很漂亮。”她抬起眼,目光里没有温度,声音平稳:“尤其是这部胡同里的温度,是你大三暑假在央视实习的作品,也获得了我国纪录片学术委员会“十佳纪录片”短片奖,镜语言相当独特,记录了北京大杂院的冷暖和胡同风貌,镜聚焦在雨后清晨树叶的第一滴水珠,在褪色的每一片砖瓦,有很多独属于你个的想法在里面,能看出你对北京有很的观察。”

许绫刚想开道谢,olivia却话锋一转。

“但我们必须承认,央视的体系更侧重于国内宣传,有局限。而我们公司的纪录片赛道竞争非常大,我们需要能驾驭全球议题的成熟才。”

她将另一份简历推到许绫面前。眼前是白纸黑字,许绫却觉得每个字都像镀了一层金。

“比如这位应聘者,本科北大,硕士毕业于国外的电影艺术学院。在学期间,他参与的团队作品在国际上得过金奖,在bbc实习期间,他独立执导了一部15分钟的短片,围了法国电影节竞赛单元。”

olivia身体微微后靠,尖锐的视线审视着许绫。

“我并非否定你的潜力,你也是名校毕业生。只是,这份求职者的简历也仅仅是‘在考虑范围内’时,你的作品就显得……有些在温室里了,或者说,格局还不够大。”

她顿了顿,目光在许绫无可挑剔的五官上停留片刻,语气里带上一种近乎惋惜的“务实”:“许小姐,恕我直言,以你如此出众的个条件,若选择去娱乐圈或时尚界发展,路可能会顺遂得多。在那个赛道,你的外形是顶级的稀缺资源。但在纪录片这个需要耐得住寂寞,用作品和思想说话的领域,你需要补的课,还很长。”

许绫思绪骤然中断,仿若所有力气都被抽空,整个世界瞬间失声,褪色。空调冷风冻僵她的表,呼吸都透出寒意,却勉力压平唇角弧度,绝不透出半分失态:

“olivia前辈,首先感谢您今天给我面试的机会,也谢谢您让我认清自身的不足,但是我个外形如何,它并不影响我的专业能力,感谢您的建议,也许当下我和贵公司没有缘分,但没关系,来方长,以后如果有机会,我还是希望能和贵公司合作。”她守住最后一丝尊严,从容地起身,语调中绝无留恋:“我还有事,先告辞了,您不必送了。”

许绫出于教养,依然礼貌地朝她颌首,而后,身影利落地消失在门外。

olivia看着她,气息为之一凝。许绫那般风雨不动的镇定,竟让周遭的空气都静默。心下不免赞叹,到底是铁腕柔的许朝仪之,气度当真不凡。

许绫驱车抵达酒吧工地时,面色何其苍白,蓄满泪的一双眼泛红,睁眼都隐隐作痛。

那辆珍珠白的保时捷悄无声息地滑工地时,周时锡已监工近两小时。尘土飞扬中,他指挥工的姿态依旧居高临下,眉宇间却意外地沾了几分烟火气。目光掠过那抹低调的白色,他并未将其与许绫联系起来——以许大小姐的做派,怎会开如此“朴素”的车?

当许绫在餐馆规劝林慕时,周时锡正在北城另一端,打赢一场不见硝烟的资本战役。他白天只用三页ppt就撕开了乔逾卿方案的脆弱。当对赌协议中那个妙的偿债覆盖率条款被抛出时,胜负已分。他看着乔逾卿骤然失血的脸色,知道西城地王的指挥权,已经稳稳落了自己手中。

车内待上半小时,足够将汹涌的压成不见底的海。她推门下车时,脸上已看不出风

许绫推开车门,秋风瞬间涌,她驻足在一片乌烟瘴气前,心神仍困在olivia的话语里,迟迟未归。

到底是千金小姐,这辈子没听过几句重话。

olivia的话其实算不得多重,却让她初尝世冷暖——原来失去财团的庇护,这世界待她,并无半分慷慨宽容。

当过往的一切经历被贬得一文不值,她竟有些没出息地,红了眼眶。

她和林慕有何区别?不过她胜在投胎好,有太多退路可选。

周时锡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跟前。

她眼尾一滴泪晶莹,眼皮像湿的胭脂纸,见此他自然也无须过问,周时锡眼中一层不自知的关怀,温柔得近乎溢水,“有什么烦心事?”

许绫唇线抿得紧紧,心静如水,抬眼看他的目光何其镇定,周时锡读得懂那种眼神,他猜许绫心底肯定在想:周时锡,如果你出身平凡,会不会也被小事所扰?

许绫的确这么想的。周时锡,如果你没有那个能让规划局网开一面的姓氏,你姿态还会这般高贵吗?

周时锡将目光落在尘烟四起的施工工地上,声线平直得听不出绪:“我第一次独立负责项目,是在纽约,当地工会的带着棍来工地,把我堵在办公室里。那时候我想,如果我不是姓周,会不会已经被扔进哈德逊河了。”

许绫身子微微一怔,这是第一次听他诉说自己的成长经历。

这一年的周时锡,二十三岁,本可心高气盛。奈何他自出生起便被宿敌环伺,加之异国独居数年,疑心病极重,视所有接近为别有用心。这般境遇迫使他少年老成,若真是只不设防的兔子,如何在这般环境中存活?

乔逾卿是明面的刀,至于背地里有多少把无形的刀,尚是未知数。

见她一言不发,周时锡敛起眼底锋芒,从那份不悦的绪中抽离,勾勾唇角,说:“去吃饭吧。”

她动也未动,低眼看向路面,“我又没面试成功,吃什么?”

周时锡额前发丝被风吹起,笑容多真挚:“没成功就能不吃饭了?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我们今天就要代遗言吗?走吧许总,我请你,开你的保时捷去吧。”

下午时分,半座城都寂静无声,车子驶一段林荫路,斑驳的树影流水般掠过许绫的侧脸。周时锡在副驾驶坐得自在,他挑起眉梢,微微偏过端详她——一双妩媚的眉眼何其专注地锁在前方道路。车内光线是种不明亮的暗色调,昏沉沉的,像浸在厚重的乌云里,沉甸甸压下来。

她眼尾上挑,像两道弯弯的钩子,一双眼盯过来时秋波流转。美香车,宛如电影画报,他将此景尽收眼底,声音缠上几分轻浮:“哟,许总这车技,没少在二环上练吧?”

姿态懒散,像影视剧里的风流公子哥。

许绫依旧目不转睛:“周公子要去的地方还真难找。”

“带你去个好地方。”

她嗯一声当作回应,车辆行驶速度舒缓,将路途拉得无限漫长。

她拐一条分岔路将车停好,抵达目的地——一家开在国子监的炸酱面馆。

目的地竟是炸酱面馆?虽说她不是矫的主,却也有几分意外。

周时锡为她拉开车门,许绫转动清亮的眼珠,在笑:“周公子,来吃炸酱面?”

他尾音很慵懒:“和你一样,从小吃到大的。”

他们走过国子监那道蓝绿描金的牌楼门,并肩步面馆,他极自然地牵住她红润的掌心,轻轻牵她座。店门不大,只五张桌椅拥挤地摆着,他们对坐在落地窗前,那扇玻璃窗布满不规律的雨珠,雨水还在流淌。说是炸酱面馆,格调却是文艺的,四面墙抹得碧青,一束吊灯高高悬挂,黑金属支架牵起数个笼形灯泡,暖黄灯光似碎金,洒落在墙面置物架上,几本酒红色牛皮书籍被挤得无处容身。

门外停一辆自行车,车筐塞满紫色的天竺葵,一块木质黑板挨在车前,蓝两色的笔整整齐齐写出一行正楷字:“每只供应一百碗面。”

环境如此温馨,她待得很舒心,抛出句反问:“周公子,你喜欢这么文艺的店?”

周时锡正嘱咐店员上两碗招牌面,睨她一眼,问:“要糖蒜吗?”

“不要。”

“那两碗不要糖蒜的炸酱面。”

店员颌首离去,周时锡一个眼神朝她示意,“饮料在冰箱。”

许绫垂眸,握一杯茶,说:“喝茶就好,还没回答我呢,怎么挑这种格调的地方?”

她打心底认为,风花雪月才该是他的主场。

空气中弥漫着薄荷味香薰,分明是初秋,他眼神竟无端浮起一层寒意,那双眼睛正平静地凝视她,声调出奇温和:“我小时候就来这里吃了。”

许绫眉尖微蹙,疑虑悬在心,问:“这店装修不像历史悠久的样子。”

“小时候我和薛亨屹常来这吃,老板是个教师,现在退休了,店也给儿打理,现在的装修是翻新过的。”

许绫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附和着点:“原来周公子也这么有市井气。”

“我看起来不像有市井气?”

“不像。”

周时锡颇意外地一挑眉,“那我该怎样?”

她坐姿端庄,声调何其诚恳:“周公子,对很多而言,你是活在传说里的,谁敢想央视新闻里出现的物,此刻在我眼前,还在这种普通小店?”

周时锡当真被气笑。

甘甜茶味在唇齿间蔓延,他笑两声:“我来这里是因为老板不会把我当‘周公子’看,不会恭维我,小学时语文课成绩不好,老板还会辅导我功课,。”

“周公子和薛少看起来关系很好。”

他低眼,指尖晃动茶杯,“是很好,发小,从小一起长大。”

许绫不追问他过往,“看得出来。”

“薛亨屹这名字取得好,亨通屹立,一听就要高升。”

她表示赞同:“确实,薛少名字一听就富贵。”

他笑意浮上眼底,视线定在她身上,语气听得出诚挚:“你名字也不差,绫罗的绫,听着就高贵。”

许绫眼珠狡黠一转,像只别有用心的狐狸,声线里却听不出半分讨好:“哦?周公子的名字也很好听,时锡,像时来运转的意思。”

她身上还是百合香。

百合像她,疏离、高洁,落落大方。

尾调气味冷清,勾得周时锡一挑眉,自然地将话题转变:“许绫,一次面试失败不代表什么。”

她的眼睑上泛着一层淡淡的红,“我知道,但那是我非常喜欢的公司。”

周时锡坐姿挺直,一束暖光倾落,照得他眉眼都温柔三分,“靠家族在社会上立足很容易,但是靠自己,会很有成就感。”

道理都懂,真正实践却不轻松。

今天这身浓墨绿装束,将她骨子里的艳中和了几分,她揉一揉眼皮,声音竟有几丝断断续续的哭腔:

“周公子,这话我只敢对你说,因为在别眼里听起来肯定是何不食糜,其实敲你车窗的那天我也有在面试,别不懂为什么我家境优渥,还非要趟这趟浑水,非要守在大杂院里熬通宵就为拍几个镜,可我觉得你懂。我就是不希望他们只看到我身后的许氏财团,只看到我外公的身份,如果我直接走关系进央视,那有什么意思?他们只会表面恭维我,私下只会说我是千金小姐,花瓶一个,业务水准差得要命,我就是因为不希望得到这种评价,所以我今天才去天世传媒,结果如你所见,我终于认清了自己几斤几两。”

周遭一瞬间陷寂然,他倚在沙发,静默片刻,抬指将一杯白雾袅袅的热茶推向她。他又回忆起那个雪夜,她当时敲车窗的样子何其狼狈,神却自始至终一派镇定。拥有这样一双锐利眼睛的,怎会甘心依附于?怎会是任摆布的花瓶?

直觉从始至终都未曾背叛过他。车窗摇下,目光汇的一瞬,便足以让他认定,他们是同类。

他终于抬起,眼底没有怜悯,唯有一种近乎冰冷的锐利,像在审视另一个自己:“我十七岁用第一桶金买下三栋大厦,所有报道都说我是周家运气最好的继承。没知道,之前我研究了九个月的美和港,每天只睡四小时,在脑子里推演过每一种崩盘的可能。”

“许绫,被看低是块磨刀石。让你的镜说话——等作品横空

出世,今天所有轻视你的,自会回研究你当初的隐忍。”

眼前将自己过往经历全副剖开,姿态何其坦,她听得专注,思绪没有半分走神。身为周家继承,他一言一行都引瞩目。京圈闲谈时提及周时锡,哪怕心中再不愿,面上也得咬牙切齿地承认——这位周大少,的确具备在商界翻云覆雨的本领。

那杯茶在许绫指尖仍旧温热,他的话语分明没有温度,却叫她听出几分关怀,一字一句如传输带般运送到她脑海,心下也听得明白。思绪里那奔涌的洪流顿止,如巨石被悄然挪开。周身气力,便似退的江水,缓缓地、平缓地松懈下来。

这一次被凝视的是周时锡。许绫唇角牵起淡淡弧度,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并无讨好之意,声线像浸在冰水:“所以说,周公子,我们是不是一类?”

“当然是,我们都渴望被认可,被认可自身的价值,而非是家族的优越。”

她认同地点:“所以我们可以坦诚相待,因为我们的出身太好,不用担心对方贪图自己钱财,这东西,你我都不缺。”

“嗯……”他眼底凭空漫上几分欲,唇角笑意淡然:“许总的意思是,可以贪图些别的东西?”

许绫听得出言外之意,自觉不接招,“我可没这么说哦。”

一杯热茶,他竟诡异地品出酒味。

“好累,不想开车。”

“想我送你不用找借。”

许绫撇嘴,耳尖却微红,“哪有。”

周时锡笑而不语。

……

在炸酱面馆的小聚已过一周有余。

风吹动着薄薄的历,时间已赫然来到九月三号,北京正式了秋。

落地窗外高楼林立,秋分的第一束暖阳跃房间,将圆床上那半张金绣丝绒被笼罩其中,金光灿灿,如体般流淌。

许绫侧躺在床边,长发用一枚绿宝石四叶发圈松松盘成丸子——那是孟荷送给她的十七岁生礼物,她十五岁时的设计。微黄的蜜色光线穿过发间,剔透的宝石折出幽幽绿光。

贴满黑白斑马纹贴纸的笔记本电脑亮着屏。许绫刚用超级解霸看完妖兽都市的正版dvd,心下正赞徐克审美不俗,指尖划过微微发烫的纯白键盘时,却讶异地蹙起眉:才开了多久?

她滑动鼠标,面无表地浏览着西祠胡同的“电影”和“记者的家”板块,目光飞速掠过五花八门的项目招募帖,最终定睛在一行纪录片比赛的标题上。

olivia那番不留面的话,依旧字字刻在心上,像把钝刀子,慢慢地磨。可她气大度,从不被绪捆绑。那些嘲讽的言语如过眼云烟,她很快便从颓靡中抽离。

既然有胆量对olivia放话,说有朝一要和天世合作,总不能就此一蹶不振吧?她吸一气,坐直了身子,指尖在触摸板上滑动得更加坚定。

在公司当编导是一种出路,但尝试去做独立制片,或许,也未尝不可?

瞥见帖子末尾的组委会邮箱,她当即登上hotmail撰写新邮件,指尖飞快地敲定标题关于纪录片比赛的合作咨询。

不消片刻,待桌面那杯牛见底,屏幕已明晃晃地显出几行字,是她简短却分量十足的个项目经历。

邮件正要发送之际,手机铃声毫无预兆地炸响,那声音尖锐地撕裂了午后的温馨寂静。

一个陌生的北京号码。

许绫将姿态摆正,声调礼貌:“您好?”

“你好,是许绫吗?”那练沉稳的男声。

她惊愕地抬:“我是,您哪位?”

“央视纪录频道的盛煊,去年你实习时做的胡同里的温度,评审会我就在场。”

她认得盛煊——央视纪录频道总监,海外名校毕业,家族在南方某市颇有根基。而他本更是根底厚,业务水平出众,凭实力让台里上下无话可说。

许绫实习时见过盛煊几次,他待从不摆架子,一直很温和。

她瞬间挺直身子:“盛导!我记得您。”

盛煊清了清喉咙,声线带着一种沙哑,像是常年浸在酒色里,“长话短说,我们在筹备故宫系列短片,要新视角。你胡同里那种把历史落到个体温度的叙事能力,正是我需要的。有兴趣来做一集导演吗?”

许绫稳住呼吸,心下是才华被认可的喜悦:“具体要求和周期是?”

盛煊低笑两声:“拍出故宫的魂,用年轻的语言,一千个眼里有一千个北京,我希望你能从新鲜的角度去看,去拍。一个月成片,预算不高但够组一支团队。接的话明天来台里签导演协议,预付款打你个账户。”

证明自己的决心胜过一切,她语气毫不犹豫:“我接。”

“那成,你明天来台里一趟啊,咱早点把片子拍了。”

许绫感激地点:“谢谢盛导赏识。”

“哎哟,客气了,先这样啊,我还有点事忙,明儿见。”盛煊话音落下,她耳里只剩一串忙音。

许绫吸一气,事不宜迟。

她迅速在脑海中筛选着那些熟悉的名字——谁最有才华最能为我所用?

许绫试探地拨通一串数字,心却没底——未必还记得她。

对方是她实习时认识的摄影师大江。年长她二十岁。

电话竟意料之外地被接通。那传来疲倦的男音:“许绫啊?”

许绫声音清晰而郑重:“哎,大江老师您好!下午好,是我,许绫。没打扰您吧?我这儿有个央视的项目,在故宫拍纪录片,想问问您有没有档期和兴趣?实习时跟您学了很多,我觉得您的视角特别独特,总能看到别忽略的角落。所以我一有机会,立刻就想和您合作。”

她稍作停顿,切关键:“这是我第一次独立执导,周期很紧,一个月就要片,您能安排开吗?流程和资金都给我,您只管拍。”

大江祖祖辈辈都扎根北京,在传媒圈摸爬滚打二十余年,骨子里有份宁死不变的抱负与原则——绝不拍粗制滥造的片子。

许绫正是欣赏他这份风骨。

大江慢慢消化着她的话,终于笑出声来。他心里由衷赞叹:这姑娘,还是那热血沸腾的劲儿,一点没变。

央视项目可是个美差,是能在履历上镶金的一笔。

他嗓音低沉,挺正经地开:“行啊许绫,没成想你还记着我呢,我有档期,你这忙啊我帮定了,也别把我说得这么神,也都糊饭吃,你这机会可难得啊,央视的项目谁能拒绝啊?你这找上我了,我还得谢谢你啊。”

许绫压下心底翻涌的激动,将每个字在唇齿间碾得又平又稳:“那行,谢谢您,我明天去签协议,没什么问题这两天就能开工,谢谢您大江老师!”

“成。”

……

为推进项目,许绫以独立导演身份牵组建团队。她邀来实习期结识的录音师陈唯作为核心班底,并请几位学弟学妹协助基础执行。团队初建异常顺利,所有都被“央视项目”与“盛煊制片”这块金字招牌所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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