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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过风雪】(25-33)(1 / 2)www.ltxsdz.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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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12-11

chapter25

他回国后独居在云璟府的顶楼大平层,一梯一户的格局将世界隔绝在外,门内是大理石与黑灰基调,没有多余杂物,空阔、冷寂,像一座现代宫殿。<strike>lt#xsdz?com?com</strike>LтxSba @ gmail.ㄈòМ 获取

早已下班,半盏灯也没亮,黑暗像一池静水,将他这长长方方的客厅浸得满满当当。他陷在沙发里,空气静谧得像沉香,叫呼吸不顺。他阖眼,指尖一根烟抖一抖落成灰,周时锡抬抬眼皮,给自己倒杯威士忌。酒劲很快升起,喉咙里像咽下某种无从名状的温热,如何都不自在。

他抬眼睨去,落地窗外高楼林立,光彩各异,朦朦胧胧的霓虹是整座北京城最艳丽的颜色。却也非有缘得见。

2002年,我国房地产的黄金时代已行至第四年。行业如烈火烹油,一派蒸蒸上,无数财富神话在一夜间缔造。

大半个国家的房产都由周家开发,那些们耳熟能详的楼盘,商城、酒店、写字楼,背后都是相同的姓氏。

云璟府是北京顶级楼盘,在均工资千把块的零二年,它的均价已是白领阶层来生都望尘莫及的程度。

周时锡是被母亲白霓一通急电召回的。

他不是喜欢袒露心扉的,更没兴趣在她面前扮演母慈子孝的戏码,他不认为相要时时刻刻相守着彼此。若非白霓语气里罕见的失态,透出山雨欲来的意味,他定是要找借推辞。

的雾霾被月色撞得灰飞烟灭,无影无踪,他抬手扶正墨镜,眉梢挂上胜券在握的漠然,周时锡单手握稳方向盘,一往无前地碾过街道的满地落叶,他在半座城里风驰电掣,一切都成为耳边呼啸的风。

周时锡的宾利抵达周府时,白霓正在庭院里俯身喂锦鲤。满园花木经她多年打理,蓊郁葱茏,簇拥着中心一棵巨树。

她是典型的世家夫,雍容华贵,知书达礼。白霓出身名门,到周时锡已是第十一代,她腕上泛冷光的玉镯是世代相传的传家宝,白霓决意将它留给未来儿媳。虽说周时锡对此并不垂涎。

她和丈夫周承的父辈是开国时一起打天下的生死之,二自小青梅竹马投意合,长大后顺理成章家族联姻,婚后唯有时锡一子,白霓将全副身心倾注在他身上,他怀揣着万千祝愿诞生在这个世界。

有这般相且家世相当的模范父母,周时锡自出生起便是众星捧月。他站在世无法比肩的高位,自幼见惯尔虞我诈,冷暖,纽约留洋又三载,磨平他半身棱角,子竟变得少言寡语。

周时锡推开鎏金门走时,白霓有一瞬错愕。他依旧是她记忆中熟悉的模样,永远熨烫齐整的黑衬衫,漠然到傲慢的面容,偏又永远温文尔雅,底色温润。

“妈。”周时锡先开的

白霓那瞬错愕全然消散,一双丹凤眼眼角尖尖,锐利地盯住他,声调倒也适配这双眼,极尖锐的:“还知道回来?从纽约回来有段时间了吧?回老宅的次数都少,你还记得我?家里上上下下多少关心你你不清楚?”

他扯出个笑回应,“我在忙,我有事做,妈。”

夜里温度直降,灌了白霓两袖凉飕飕的风,她指节在额轻抚,极力想挽回优雅颜面,面上却无笑意:“你说的有事难不成是指三天两跑出去约会?要不是亨屹记得我这个妈和我通风报信,你打算瞒着我到什么时候?家业都要继承你倒还有闲工夫去创业,那小姑娘什么来历?她比你都小,能懂什么名堂?别不清不楚的就要和做生意,圈子里的都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圈子以外的你怎么敢信?她是美若天仙还是给你灌了迷魂药?”

chapter26

周时锡眼眸似有波澜起伏,他心平气和地开:“妈,我是成年,我有自己的生活,我和她创业是动用我个的资金,没和家里商量是我希望事成之后再说,我也不想总接触公司的项目。”他顿了顿,说:“何况年纪不等同于能力,她是个知礼数的姑娘,没准你都喜欢,你也没和她打过道,怎么就这么武断?”

“信不过我看眼光吗?妈。”

生的选择权要在他手中。周时锡不想全盘出,亲也休想能看透他底牌。他仰起望夜空,天是泼墨般的黑,罕见几颗不明亮的星星,各自飞奔在天空的角落,各自运行,互不纠缠。风潇潇刮过,像把温柔刀,拂去他周身寒气,心也平复几分,能平心静气地组织言语。

他的话被当作耳旁风,白霓冷哼,眼都没眨,语气颇为嘲讽:“反正我话放在这里,我的儿媳不能来历不明不清不白,我们周家,不是凭一时运气和几分姿色就能挤进来的,你身上是整个周家的未来,关系重大,你的感由不得你。”

周时锡神色未变,笑一声,弧度很上扬,说:“妈,是不是我身边出现任何一个适龄,你都认为她有可能成为你的未来儿媳?”

白霓斩钉截铁:“是。”

“……”

他忽地觉得可笑,“妈,你也把你儿子魅力想得太大。”

她无言相对,周时锡说先进门吧,别的之后再商量。

周时锡缓步到客厅时,水晶吊灯的暖光均匀为客厅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调,他目光极吝啬地扫过,也只是简单环视一圈依旧熟悉的布局,目光最终定定扫在周老爷子周靳上。

他正专心和乔明筱下象棋,眼前棋盘输赢早成定局,她却拧紧眉心,仍旧一副思熟虑的模样,斟酌片刻才甘心落棋。

乔明筱子浮躁,棋艺绝不湛,这点他清楚。若非有意为讨老爷子欢心,让她这般安静规矩的苦守棋盘,于她而言定是一场凌迟。

“爷爷,姐,我回来了。”

周靳上了年纪,虽说身体从来健康无恙,却也从不费心去记些什么东西,他好些时间没听过周时锡声音,自然对他声音陌生。周时锡连声线都冷清,像雪夜里的冰锥,渗骨髓的刺骨寒。

周靳一身中山装,手指摩挲着翡翠手串,带点宠溺和怪罪意味开:“倒还记得回家?”

乔明筱识相收好棋盘,她自然清楚周时锡是小辈中最受偏的主。

乔明筱的母亲是周时锡姑姑,亲弟弟乔逾卿比周时锡小一岁。

乔逾卿和周时锡有多针锋敌对,乔明筱身为亲姐姐心比明镜清,仅是相差一岁的年纪,阅历见识不相上下,虽说在明面上俩都竭力维持兄弟的表象,可背地里的明争暗斗仍是圈内闲谈,周靳发话指定继承前,谁都不甘心沦为弃子。

他冷俊,漠然,皮相绝佳,风度非凡,连弯腰都是优雅弧度。周时锡对商机天生敏锐,十七岁炒时赢下三栋大厦成为最年轻的商界传奇,以至他后来执意奔赴纽约苦修金融系,周家上下无一反对的原因正是因此。

那三年在纽约与数字过招,练就了他对财务数据的本能敏感。他选修的是战略管理课程,学会制定长期战略才能在董事会时不落下风。大二他暑假回国时周氏决意收购南方一家地产公司,周时锡当下拿出在纽约做的分析报告,指着里面的图表,语气不容分说:“我用现金流模型测过,这家公司的土地储备质量够高,但负债结构有点问题,我们要是收购,得先把高息债换成低息的,这样每年能省几个亿的利息。”

那场会议室的分析报告全然震慑住几位老狐狸,背地里议论纷纷,言语中旨是对他这位周大少的讶异,讶异他不过二十出的年纪手段竟已惊强硬。

早在大二那年,董事会一行中暗暗偏向周时锡的不在少数。

周氏集团他持多于乔逾卿,其中有他父亲周承的一部分,无他,不过是希望周时锡能掌握更大话语权。

他和乔逾卿的许多选择都像是被命运推着走,敌对也许并非他们本意。

chapter27

“时锡!”乔明筱走上前喊他。

演员最是擅长逢场作戏,乔明筱笑容灿烂标准,却看不清楚其中有几分算计成分。

“是,时锡知错,给爷爷赔罪,我陪您下棋,让姐歇着好不好?”

周靳慈眉善目,声音疲倦,“行了,九点钟了,还下什么棋?你回来得晚啊,真有心明儿个陪我晨跑去?”

“一定,七点钟我在客厅等您?”

他面露倦色地摆手,往楼梯方向走去时不忘拍拍他肩膀,“时锡啊,好好的啊,我最看中你了。”

周时锡微微颌首,说:“是,爷爷。”

周时锡不清楚他末尾的话用意为何,可他不愿连最亲近的爷爷都算计。即便他是在千万双眼睛注视下过活,也该留一寸袒露真心,规避刀光剑影的天地。

乔明筱见他心不在焉,使坏地上前掐他小臂,“时锡,有段时间不见你,我听说你要创业吗?最近听提起你总和一姑娘喝下午茶,那姑娘可不就是许绫我那学妹?你们进展到什么地步了?不给我说说?”

“没什么,普通朋友而已,想开个小会所投资着玩,小本生意混饭钱,姐肯定看不上。”

乔明筱身高比他差一大截,手搭在他肩上时有些费劲,她记得许绫个儿特高挑,打底一米七三往上,和周时锡并肩站一块时极是登对。

乔明筱资历虽浅,却因背靠周家,圈内尊称一声乔姐,出道一年半斩获五大杂志特刊,名导邀约高奢代言接踵而来。她心气儿高,倒也资质不俗,如今重心放在好莱坞发展,一门心思冲向奥斯卡。

她是周家明面上的代言

她见识的美车载斗量,竟仍对许绫那张艳丽脸蛋印象刻。她和许绫是两个长相的极端,乔明筱是极正统的东方美,英气,端庄,眉梢都齐整,是央视钟的国泰民安型。

而许绫一双眼总蓄一汪水,周时锡觉得,像祸水。他在心底嗤笑,拥有这样一张脸的,合该是叱咤场、无往不利的,又怎会甘心安分守己?

但他对许绫的史分晓不知。

她不会因血缘偏心于谁,乔逾卿身边伴保质期最长不过三月,而周时锡偏是个不好色的‘痴种’,真是一桩新鲜事。

乔明筱眼神沉世故,“我才不信,她要不是美得像仙你能愿意和她一小姑娘合伙?但那许绫特阔气,是不是家里底子挺厚实?”

他声音倦意明显,兴致不高:“不太清楚,她应该是不缺钱吧,到时候开业我一定给姐留个包厢,方便你带朋友过来捧场,记得多帮我宣传,大明星。”

“哎哟,时锡真是长大了会哄了,我们时锡要长相有长相要家世有家世,你就没个喜欢的姑娘呀?在纽约的时候也没有?都二十三了。”

周时锡挑眉,若有所思说:“洋妞不太符合我的审美。”

他洁身自好的核心原因很简单:他觉得金发碧眼的洋妞们美得千篇一律,像超市货架上批量生产的芭比娃娃,引不起他半分探究的欲望。

在纽约那几年没有莺莺燕燕,他身边反倒清静,能安下心来钻研他的金融模型。他周末常窝在大平层里对着电脑算家里北京项目的账,调出集团旗下几个楼盘的销售数据,用学校教的模型算回款周期,还特意把利率变动的影响加进去,最后跟父亲说:“按这个节奏,明年四环那个盘提前三个月清盘,能多赚两成”。

周承当下听着那份条理清晰数据准的分析,心下先是骤然一凛,他惊的是周时锡年纪轻轻,算计已如此老辣准,不留半分面。周时锡未免过分明,手腕远在他之上,心下感叹:看来终是找到了那个能扛得起,甚至能扛得比他更远的继承

他当时的活动轨迹极其单一,除去在校时间,不是在曼哈顿会员制的爵士俱乐部包厢抽雪茄,就是出现在长岛湾的游艇上,任船在海中飘摇。

那时他身边围着群华尔街的年轻英和怀才不遇的独立电影导演,这几和他,至今仍在联系。

乔明筱意外地哦一声,表夸张,“哟,洋妞不合你味,许绫那款东方美就符合你审美了?也是,那家对你有那心思没啊?别是单相思啊我的好弟弟。”

他笑笑,没应她话。

乔明筱见此便识趣地锁上唇齿,只当他是默认,没再追问。

她没大动戈打探许绫家庭背景,原以为许绫纯粹一过客,不值得她上心,却没料到许绫能和时锡搭上关系。

可这周家的门,不是都能高攀。

周时锡不否认许绫是个极标致的美,是让满园春色都黯然的水准,一双盛满水汽的狐狸眼,轻易蛊惑心,望过来时总能在他喉间点起一把无名火,烧得他喉咙发紧,心发痒。让他总无端想起她。

可他当初施以援手的本意不是被美色所诱。是她那双眼睛过分锋利,他作为同类之间的惺惺相惜。

他们是一类。至少他这么认为。

chapter28

八月末的北京,半座城融初秋,胡同里的白蜡树泛出微黄,纷扬的绿叶中,几片金黄点染其间,让这座城变得异常有温度。

2002年的夏天有三件载史册的事件——中国男足打出巅峰之战,历史地踢进世界杯,规模空前的西气东输一线工程迎来正式开工,以及北京为奥运成功申办一周年,全国家家户户不遗余力的呐喊声响彻云霄,他们为这片滋养了十来亿的神州大地,真正感到荣誉。

毕业季的余温未散,不少学子仍借着聚会之名,组局会见想见的。其中最为热络的当属肖杭——在一众虚荣学妹看来,她俨然是能指点迷津的导师。只是肖杭心下难免不满:韩向宁清高,不趟她的浑水;许绫财力雄厚,能买下整座北京城,自然也无须赏脸。唯有林慕心思单纯,在一场场酒局里酩酊大醉,陪尽笑脸。醉得步履蹒跚,她面上仍奉承地笑。

许绫在校内风评颇佳。她子虽有些疏离,行事却大方得体,从不扭捏矫,力所能及处都会相助。久而久之,身边也聚起些真心仰慕她的学妹。为免落实,被讽不合群,她偶尔也会挑几场聚会露面。其实她自认并无架子,那“财团千金”的光环,更多是外强行给她镀上的金身。

秋风微凉的八月,那些面试邀约被暂且搁置,她一扎进了工地、聚会与孟荷组成的三点一线里,专心享受最后一个暑假。

她和周时锡共有的那块地皮旧址被拆除,如同她学生时代的最后一个暑假,在秋风中宣告落幕。发布地址ωωω.lTxsfb.C⊙㎡

许绫看着建筑的骨骼成型,心下恍然。那个百姓物资匮乏,风餐露宿的荒唐年代早已成为过去式,那些雕花窗棂,连同上世纪遗留的每一寸旧物,都在推土机的履带下被碾碎。民国初年的那家餐厅,终于在新世纪的来临之下,沦为满地废墟。花谢花又开,一年又一年,这片土地的掌权不断更迭,一把龙椅替坐,没有谁能永远屹立不倒,但永远有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来掌控政界。

至少当下,周时锡是掌握权力的执棋

规划许可的变更,在他点后特批下来。整个工地随即进二十四小时三班倒的赶工节奏,连工的四倍薪水,也是他亲自拍板。

监工后的晚餐,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仪式。周时锡总会订最好的餐厅,点的却都是她随提过的菜式。

监督到每一个不起眼的细节,许绫用温和姿态去和师傅们涉,周时锡则负责唱黑脸,那些懈怠的工便在他迫的气场下噤了声,连连躬身认错。

但他们有一种出奇的默契,每一次监工后他们会给师傅们捎上烟酒,美其名曰“收买心”,一套恩威并施下工自觉的对工程上心。

许绫总在此此景感慨说:“周公子真是有风度。”

周时锡嘴角噙着的笑意总意味不明,让许绫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移向别处。

从月初至今,装修已完成全部结构拆除与加固,水电消防管线预埋完毕,外墙脚手架已搭设,定制七彩玻璃同步下单。建筑的骨骼已然成型。

许绫翻看着不断超支的预算单,上面每一项都是顶格配置。周时锡投的资金远超出他持所需的比例,甚至远比她投的多,这早已不是一场明的投资,更像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他对这片天地,势在必得。

但她暗自庆幸:至少项目黄不了。

香港之行虽有要事,许绫心记挂的却是工地。监工的事她必须亲力亲为,万万做不来将麻烦事都推给周时锡,自己当甩手掌柜的那一套。她索拖一行李箱过来,心底盘算得清楚:监工一结束,即刻便去赶机。

chapter29

工地前边停了两三辆二八大杠,工们的身影在这片钢铁与泥土的画布上移动。他们戴着相同的黄色安全帽,帽檐下是每一张专注的面孔。

许家司机运来一整辆卡车的物资,无数箱水,无数杯绿豆沙,上百个绿皮西瓜将车塞得满满当当,工们纷纷鞠躬道谢,极规矩地排成长队领取。许绫站在一旁,笑着招手:“是周公子的意思,大家谢他就好。”

周公子平白无故受了一份恩

监工结束,两习惯地并肩同行。身影映地面,化作一对黑漆漆的影子小。许绫松开了握行李箱的手,抬手比耶,影子也随之灵动起来,有般的娇俏。周时锡的影子却凝住不动,站姿始终笔直,如他本,挺拔如松。

周时锡勾唇,心底一劲窜起来,他接过行李箱,指节无意擦过她手背。一片落叶缀在她发间,他抬手拂去,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琉璃瓶。她的发丝一缕一缕缠绕他指尖,他眉眼染上秋色般柔,“许总,对我们的工地目前成果可还满意?”

她眼睛低低地看向路面,落叶昏黄,色调不明亮,风再一次飕飕飘过,转眼又是午时秋分,又是落叶纷飞。许绫扯紧薄风衣,声线里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像秋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满意呀,我们一起监工,没有一个细节疏漏,何况周公子可比我会做,工们每天吃的大餐可都还是周公子报销的,我自愧不如了。”

他拉着行李箱往前,步伐不张扬,声音带点京腔,笑得不太正经:“但送烟酒给工可是许总先做的,我只是和你学习。”

许绫转变话题,规规矩矩汇报自己的行踪:“周公子,我待会要飞一趟香港,这两天就不过来这边监工了,从香港回来我还要赶个面试。”

“开酒吧还要赶面试,许总真是用功,想必随了家母,一样都是。”

许绫脚步一顿,狐狸眼中浮出一层讶异,声音却极镇定:“周公子对我母亲很了解?”

周时锡沉声一应,踱步至她眼前。他天生上位者姿态,气质冷冽,可此刻,所有的居高临下都尽数化为泡影。他极有教养地俯身,一双涟漪浮动的眼睛,静静端详着她:“许士叱咤商界无不晓,但你没继承家业,我很意外。”

她的表显然对他这番恭维很受用,许绫眼尾弯得像月牙弧度,“我也想做些自己的事,虽说目前创业的资金来源还是依靠家里,但如果我没这种雄心壮志,今天周公子也不会在我旁边成为我的合伙,不对吗?”

不知不觉间走到他宾利车前,周时锡俯身将行李箱塞后备箱,他拉开车门做一个请的姿势,许绫含笑点,钻副驾驶座。他身上那件羊绒大衣的衣领被今早雨水浸湿,她轻轻地抚过那一片湿润,说:“这样穿不难受?”

他答得自然:“挺难受。”顿了顿,那片薄唇语调间带有一丝挑逗:“那你帮我脱?”

他声线被特意压低,成了这方空间里唯一的震源。她指尖微动,悬在半空,像被这句话烫到。

许绫松松捆好安全带,又再度在他含眼中幻视周舍。听言她愣足五秒,笑意却挂上红唇,周时锡当下若有意,她何必推拒?

如果说那次宿醉失控还能将责任推给酒,那此时此刻她的主动,算什么?

她似乎仍有顾虑,指尖颤抖的瞬间,脑海里闪过母亲的话:“他那种,天生就没有真心。”可她看向周时锡的眼睛,那里映出的自己,分明像个孤注一掷的赌徒。指尖正要伸向他脖颈时,被一只白净如玉的手捆住,力度不重,却极有震慑感。

他牵起她润的掌心往下,细密水珠缠,融彼此的掌纹间,在相拥。许绫面孔泛起薄红,周时锡一双细长的眼飞过来,落在她身上时已是浅淡笑意,“回香港有什么要紧事?”

chapter30

“回去看看我妈,好久没见了。”

“行李箱带了不少北京特产吧,挺沉。”

她撇了撇嘴,弧度极浅,声线明显的无奈:“买了几盒稻香村和一些别的,虽说稻香村严格意义上不算北京特产,可京酱丝一品豆腐这些带回香港都馊了,烤鸭炸酱面香港也有,不过也不一定正宗,不买点稻香村这种方便携带的,总不能带杯豆汁回去给我妈喝吧?”

许绫脑海里冒出一句粤语:豆汁仲难饮过癍痧啊!

周时锡听着一连串菜名听得挺乐呵,他眉峰徐徐舒展开,气质像清明初雨般柔和,笑容灿然:“下次有机会可以试下我手艺。”

“周公子还会做饭?”

他极轻地点,说:“拭目以待吧许总。”

宾利在道路中缓慢行驶,路途不远,她陷一阵倦意,眼睛微微阖上,周时锡侧目,用眼神临摹她如画的眉眼,像要将这一幕烙在心底。她细密垂直的长睫因疲倦而颤动,颤抖的弧度像只受惊蝴蝶,在她眼下浮出一层廓。他无端看得走神。

周时锡下意识帮她调整座椅的枕,动作没惊扰她。那辆车最终停在汹涌的北京机场,周时锡戴着百达翡丽的左手轻轻地将她握起,低声地说到机场了。

随即他起身绕到后备箱,动作利落地拎起行李箱,极郑重地将它物归原主,他眉峰轻抬,眼下正犹豫是否要陪她登机,许绫接下行李箱,真挚地笑着:“不用陪我登机了,你也去忙集团的事吧,送我这一程也耽搁你挺长时间。”她握住伸缩拉杆,频频回朝他招手致谢,而周时锡眼中只剩她潇洒而去的身影。

他的掌心残存着她的温度,他仍然在回味。

许绫,你会对我敞开心扉吗?

他的宾利再次驶西城方向,一根烟功夫消失得无影无踪。宾利车内,周时锡半阖着眼,对着手机那的客户经理报出一串代码和数量,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对,全部清仓。”他挂断电话,窗外流窜的树影在他脸上明灭。短短几十秒,一笔足以震动小盘的资金已悄然离场。

他点燃一根烟,回想起今早的董事会上,乔逾卿为西城地王准备的现金流方案看似激进,实则漏百出。周时锡闭上眼,脑中已开始构建新的财务模型——他要引对赌协议和表外融资,用更巧的财务杠杆,在保证绝对控权的前提下,让董事们看清,谁才是能带来稳定回报的那个

许绫完成登机后,独自踏上飞往香港的航班,另一旁等舱座位的主——是她那只被北京特产塞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飞机平缓升起,毫无眷恋地逃离路面,熟悉的北京地块在她眼中渐渐模糊,隐无边云层。

许绫上一次去香港见许朝仪时,她正在和现任市长吃饭洽谈合作事宜。许绫对北京的印象早已比香港更

她今天是有求于而来——帮孟荷牵线一位知名设计师。

……

许绫从香港机场走出来时,几缕发丝被吹得飘飘摇摇,一湿黏稠的风如帷幕般贴上她肌肤,与北京常年爽的风相反,香港的风是一个盛大的湿热拥抱。

她拎起行李箱坐上一辆红色丰田taxi,汽车从北大屿山公路驶上青马大桥时,车载电台里主持正用粤语喋喋不休地八卦着“锋菲恋”的最新进展,陈奕迅最新发布的新歌明年今盛行香港,当taxi穿梭在熙熙攘攘的弥敦道时,那歌声与过路行的低吟——“明年今别要再失眠……”渐渐混成一片。窗外霓虹招牌光怪陆离,将许绫的廓映得朦胧。发布页地址WWw.01`BZ.c`c

她停下脚在弥敦道的711买一瓶忌廉汽水,而这一次taxi行驶的方向是中环最繁华的大厦——许氏财团。

chapter31

许氏财团是全香港最高的大厦,足有四百八十米高,落地窗外能俯瞰整片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几何造型的中银大厦最具科技未来感,它玻璃幕墙的灯光是冷色调,与它紧邻的数栋大厦亮起万千灯火,每一盏都在终年运转。

许绫在大厦门前停住脚步,内心感慨居多,这高楼大厦竟叫她想起北京,想起周时锡。

周时锡,你会喜欢香港吗?

她对香港已经没有太多的熟悉感了。

在她的认知里北京是座历史敦厚的城,像一本厚厚的历史书,而在北京的每一个都可以书写自己和这座城的故事。它像一位力旺盛的老者,用一双慈的眼睛,包容每一位外来嘉宾,为它们提供一个有所可能的天地,纵容他们去闯,去闹,也不怕他们会将北京天翻地覆。

所有的故事都可以在北京发生。

香港则像个叛逆,浸泡过西洋墨水的留洋少爷,举目望去,高低各异的大厦远远矗立,中环每一盏灯都是艳丽的颜色,远比北京浮华,香港凭借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与一国两制的框架,注定成为时代的宠儿。

而许氏财团这栋大厦的主——正是许绫。

这是她的主场。

当许绫穿着一身短款粗花呢套装迈灯火通明的许氏大厦时,一排保镖认得她,极自觉地让出一条道路,巨型吊灯折出满地光圈,几十位保镖整齐尊敬地弯腰,献殷勤般想为她拎皮箱。许绫高高抬,对伸来接行李箱的手报以淡然一笑,步履未停地径直向前。

她手中的行李箱跟随她步伐摇摇晃晃,子滚动声引得侧目,眼尖的前台姑娘一身练的西服套装,瞧见许绫时眼珠子一瞪,她扶正工牌,连连起身上前夺过许绫行李箱,她笑得三分谄媚,特地讲国语讨好这位“太子”,声音带点粤语调:“许小姐您来视察了呀?”

许绫摇,嘴角笑容很淡:“没有呢,你有见到许董吗?”

“许董在三十七层,我带许小姐上去吧。”

她摆手,将行李箱接到自己手中,说:“谢谢你,不用,我自己上去。”

前台姑娘和一排保镖姿态端正地朝她鞠躬,许绫轻轻颌首,便踏电梯,行李箱孤零零的在跟前,她双手抱臂,举手投足间一派继承风范。

当第三十七层电梯的提示声响起,许绫一步步拖着皮箱,轻轻扣响了那扇紫檀木门,屋内却一阵寂静,无回应。许绫意外地挑眉——许朝仪不在办公室?她呼出气,下意识扭动翡翠把手,输一串熟稔于心的密码。

许绫走办公室时,耳朵比眼睛更先感知到主的存在。许朝仪正背对着她,指节替,在那台三角斯坦威上弹奏一段德彪西。琴声泠泠,而那只黑色鳄鱼皮birkin,正像一件普通的遮尘布般,被随意搁在琴凳的空处。

钢琴声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屋内一瞬间陷沉静。

静寂悄无声息地蔓延,将千平办公室的每一寸领土都侵占。办公室的主此刻正独奏曲目,许朝仪弹琴时喜静,最忌旁打扰。闻得开门声,她思绪成一团线,如千丝万缕般,理不清剪不断。

许朝仪唇线紧抿,不悦的川字纹浮在额间,也未回,声线锐利如刃骤然出鞘:“我广过,唔我允许边个都唔准来……”(我说过,没我允许谁都不能进来……)

她目光扫过去的一刹,未尽的呵斥堵在喉间。她眼底的愠怒如冰消雪融,浮上一层满满的讶异,声调无意识地放轻:“绫绫?”

“妈。”许绫三两步上前,陷进那个熟悉的怀抱。怀抱温暖得像冬烈焰燃烧的壁炉——记忆瞬间把她扯回八岁:她摔膝盖失声痛哭,母亲也是这样抱着她,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对着电话冷静地吩咐助理“把那份合约的第三条款改掉”。

那个怀抱足够温暖,她在此时此刻才真正确认眼前是真的。

chapter32

许绫十岁生宴,香港半壁江山在座。目光所及,尽是天王巨星的面孔。自小见惯此等阵仗的姑娘,身上有浑然天成的从容。

她自幼陪伴许朝仪周旋于各国政要之间,使得校庆时接待乔明筱这等事,在她心里激不起半点波澜。

许朝仪生就一双英气眉眼,浓墨重彩地嵌在脸上。这般姿容被港媒称之为——石天惊。

气质皆属冷艳,两双眉眼却无半分相似,许绫五官线条如月光下的刀锋,锐利分明。

许朝仪轻轻抚过她发顶,眼神中的疼几欲漫出,“翻咗香港都唔同阿妈广声?系咪仲未翻屋企啊?你唔通知陈司机接你咩?拖埋个皮箱上捏度,贪新鲜咩?”(回来香港也不和妈妈讲?是不是还没回过家?你没通知陈司机接你吗?拉着皮箱来这边你觉得新鲜好玩吗?)

许绫听言,握紧她手臂的手慢慢松开,挣扎出怀抱。<q> ltxsbǎ@GMAIL.com?com</q>她弯下腰,顺着拉链一路往下,从行李箱抽出两盒包装褶皱的稻香村,声音略有心疼意味:“别念叨啦妈,我给你带了点特产,这是北京挺有名的糕点,你尝尝?”

许朝仪点的弧度很轻,她没舍得扫儿兴,佯装出欣喜模样,“系啦系啦有心啦,但下次唔好带啦,香港咩都有啊绫绫。”(知道你有心啦,下次别带啦,香港什么都有。)

许绫湿润的唇微张,正想说些什么,许朝仪却话锋一转,她灼灼的眼神看向许绫,话语不再温,字里行间都在盘问:“阿绫,你同个周时锡系咩关系啊?你唔好瞒住阿妈哦,你挂住咩嘢你心照啦,你快啲老实代啊,你哋到咗边一步?”(你和周时锡是什么关系啊?你别瞒着你妈我,你心里想着什么你心知肚明,你快点老实代,你们到了哪一步?)

她一字一句似绵针,轻轻扎在她心,却不痛不痒。

“合作伙伴而已啦,我们许董真是有千里耳,什么都瞒不过你,我远在北京你也什么都知道。”

北京城说大不大,圈里一有风吹动几乎是尽皆知,许绫并不意外许朝仪知道些什么。

许朝仪一颗心猝然揪起,许绫自小有想法,若是有意阻拦也拦不住的,她言语里是对已成定局的叹息:“绫绫,同佢啲捏般做生意要小心驶得万年船啊,做生意都算罢,你千岂唔好中意咗佢啊,到时你对佢上咗心,佢呢?肯定第一时间同你掟煲啊,到时你喊都冇眼泪!”(和这种做生意要小心驶得万年船,做生意都算了,你千万别喜欢上他啊,到时候你对他上了心,他呢?肯定第一时间和你分手,到时候你哭得没眼泪!)

许绫低,唇角笑意不,耐心地听完一连串说教,并不多言。许朝仪一火发泄不少,眼神满怀关切,却仍抱怨地念叨:“到时你千岂唔话阿妈无教你啊,捏啲男逢场作戏都得,借佢名号充下场面也得,但你千岂唔好比埋个心佢啊,知唔知啊?”(到时候你千万别怪我没把你教聪明,这种男逢场作戏可以,借他名号充场面也可以,但你千万别把心都给他,知道吗?)

周时锡家世何其显赫,许朝仪心知肚明,她不愿许绫被卷他复杂的家族纠葛。

绫绫,你怎么玩得过他?你可千万别步我后尘。

忧愁浮上许朝仪的眼睛。

眼下许绫仍未对周时锡表明心意,可明眼都看得出他们彼此有意,绝非单纯的合作关系,俩却都故作愚笨,固执地不戳那层窗户纸。

如果许绫有朝一疯魔,倒也合乎理,甚至能称得上一句天真烂漫。她彼时仍是相信的年纪,仍可不计后果地纠缠,厮杀、痛彻心扉的一场,直到流尽最后一滴泪,再说别离。哪怕这段感终将烈火焚身,但至少当下,他们真正刻的拥有过彼此,那便足够。

当他每一次望向她,许绫心底总一暗流漫过。她不是没想过和他有个开始。

只是怕一旦开始,就再也回不了

她声音像浸泡在蜜糖般,甜丝丝的:“知道啦妈,我不会动真格的。”

莫若母,许朝仪的指尖将许绫下微微挑起,眼神像是在欣赏一幅美的画,“阿绫,好老实代哦,你今次过来实际为咩?有咩企图啊?”(你好老实代哦,你这次过来真实目的是什么?有什么企图?)

许绫被戳穿目的,她难得露出撒娇卖乖的姿态,靠在许朝仪怀里,声音软得像棉花:“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眼睛,我约了一位大设计师,前段时间在法国设计展得奖的那位詹姆斯·王先生,稍微借用了一下许董你的名号他才肯抽出档期见我,许董面子太大,香港都要赏脸,这事你迟早会知道,所以我脆坦白了,妈咪呀,原谅我咯?我是帮阿荷牵线,她一直很想和詹姆斯先生合作,但是他很清高,追求艺术不在乎钱财,觉得孟氏珠宝找明星代言拉低格调,他不愿意见孟荷,所以只好借用许董名号了,原谅我啦妈咪。”

许朝仪心底是欢喜的,她欢喜在许绫是个重义的好姑娘,为替朋友牵线不惜动用许氏名号,绫绫这般讲礼数,让她心下一暖,认为自己实在教有方。

许朝仪轻轻哼一声,语气带点轻微的怪罪:“绫绫,许家嘅唔系甘用噶,你为咗孟荷比我无啦啦欠咗一个设计师嘅债?你最好同我担保孟荷佢真系有才华,否则丢架嘅系我哋许家。”(许家的不是这么用的,你为了孟荷让我无端欠了一个设计师的债?你最好和我担保她是真的有才华,否则丢脸的是我们许家。)

她顺从地点,说:“放心啦妈咪,阿荷很有才华的。”

那晚俩并肩从公司门走出。许绫慵懒地躺在劳斯莱斯后座,许朝仪靠在她肩翻阅一本英文书籍,车内静得只剩翻页的书声。窗外掠过中环千万盏即将熄灭的灯,路途在漫长的沉默度过,再一睁眼,俩已经抵达半山别墅。

她们天荒地在床上相拥,一张极轻薄的丝绸被将俩包裹,她们之间再也没有距离。许朝仪的喘息像一把烧得不猛烈的小火,火焰尽数在许绫耳边。

许绫的吻落在她下垂的眉梢,许朝仪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许绫依附在她怀中,彼此的喘息声缠,那一夜她安然眠。

chapter33

午后阳光爬上天际时,鱼肚白的清晨已全然消散,许朝仪仍靠在墨绿色枕套,当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时,身旁的许绫早已远去,床单也只残存着体温。

汹涌的群将许绫推往诺道中最中央,街道行一波接一波地来,前排汽车不断鸣笛,刺穿行午休时分的倦意。直到喧嚣声将她耳机里的在西元前彻底淹没,许绫的眉梢间终于挂上不悦,略有愤恨地将暖橙色耳机线一把扯掉。

她识相地拐弯,一抬眼,拐角处有间报刊亭,每一排支架都锈迹斑斑,印有twins组合标题的报纸明晃晃勾视线,她收回目光,与一辆绿色丰田皇冠擦肩而过。许绫重新回归群,绕过一群漫无目的游走的行,她目的地越发清晰——文华东方酒店。

当港城呼啸的风穿过,文华东方酒店的大堂赫然出现一个曼妙身影。许绫顺着木质扶手往上,挑空里垂落一束巨型吊灯,像流动的水晶瀑布,她心无杂念地往前,陷层层迭迭的旋转楼梯。

比詹姆斯设计师更先吸引许绫视线的——是那弥漫在咖啡厅的醇厚香气,混着焦糖的甜润,许绫一挑眉,鼻尖微微地嗅到可可香。她再一抬眼,那位享誉国际的华裔设计师詹姆斯·王,正以一种傲慢的姿态出现在她眼前。

许绫将皮包从肩上取下时,詹姆斯·王锐利的眼睛已经扫过来,那双见识过每一届时装周的眼睛像在说“要不是因为许氏,凭你也能见到我?”

他双腿优雅迭,黑发刻意染白束在脑后,修身黑色西服别着孔雀羽毛胸针,手握咖啡杯时,黑色镂空纹理手套格外引注目——许绫恍惚间想起卡尔·拉格斐。这位设计界的传奇物,气质像一只高贵的波斯猫。

“直说吧许小姐,”他薄唇弧度刻薄,“动用许氏财团的名号找我,所为何事?”

许绫身板挺得直,将菜单推过去:“感谢您抽空见面,不如先点些餐品,我们慢慢聊。”

詹姆斯·王摆手:“时间有限。”

许绫当即取出一本素雅作品集,双手奉上时腰弯了半寸:“我想请您鉴赏一位新锐设计师的作品。她视您为灯塔,您少年时期的设计是她的审美起源。”

他随手翻开“东方骨相”系列——太和殿屋脊发抓用珍珠与缅甸红蓝宝原石碰撞;竹青渐变耳环取形江南竹影;敦煌飞天项链上酒红与艳绿澳洲宝石切割成飘逸丝带。他翻阅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指尖在某个细节停留。

“这个结构……用珍珠的温润平衡红蓝宝的野,执行得相当准。”他仰,“设计师是谁?”

“孟荷,孟氏珠宝的继承。她希望得到的不是‘孟氏千金’衔,而是您专业的评价,和一个公平竞争您工作室实习名额的机会。”

“我不缺有背景的实习生。”

“我带来的不是她的背景,是她的才华。”许绫镇静地迎上他目光,“孟氏的资源能确保她的设计不走样,而您能赋予她走向世界的眼界。我母亲的面子只够换来您打开这本册子的十分钟,但孟荷的设计,能否让您愿意给出下一个十分钟,决定权在您。”

詹姆斯·王沉默半晌,终于问出困惑:“为什么是你过来?”

“她是我很好的朋友,您是她从小仰望的偶像。”

他抬了抬唇角:“告诉她,下周一带着实物来我工作室。我要看到宝石的镶嵌工艺是否真如图纸上这般天衣无缝。”

许绫知道这扇门已推开一道缝隙。她取出一套千金难求的绝版设计原稿:“这是她的一点心意。”

詹姆斯·王抬手买单,傲慢姿态尽收,绅士地伸手:“许小姐的胆识和许董如出一辙

。孟荷的机会,我是给你面子。”他顿了顿,“这份礼物,很贵重,有心了。”

许绫与他掌心轻握:“承您贵言。”

“合作愉快。”

……

和詹姆斯的会面已是两天前。

行李箱再一次被塞得满满当当,但这一次的主角变成了香港特产,各式各样的包装礼盒整齐排成五列,许绫俯下身清点数量,“这两份给周时锡,这份给孟孟和阿宁,剩下给装修师傅们……”,她心满意足地点点,封上了那道拉链。

许绫抵达机场时已经晚上七点。

与此同时的许朝仪正洽谈国际会议,抽不出空去送她,许绫也不过问,这两者孰轻孰重她心里门清,便自觉扮演起乖儿的角色。

酒红色行李箱足有半高,她拖箱时费了点劲,但身影依旧拉风,修长的影子淹没在香港夜色。

许绫扶正耳机,港城的夜的确难忘,她呼一气,潇洒地转身。

中环,让我们下一次再见。

登机前周时锡莫名打来一通电话。

摩托罗拉手机在她掌心颤动,她指尖轻轻划过后盖,接通电话时的声音清亮:“周公子,什么事?”

“什么时候回来?”

他语调没有绪起伏,声音像飘在晚风里,她听得并不清晰,他没往下说,像在期待她的回应。周时锡那边老收音机的空中笑林贴着地面传来,天上漫过嗡嗡的鸽子哨音,都送进了许绫耳中。那是种和他极不搭边的市井气息,她觉得违和,脑补不出画面,蝴蝶腕表时针不停走动,许绫低看一眼,搭话声轻快:“这是在哪呀周公子?”

周时锡的声音被卷风里,像在组织语言般,迟疑了两秒,说:“和两个朋友在四合院会所,待会去趟海淀新开的酒吧,朋友新店开业,我去捧场。”

认识也有一段时间,她极少听到他分享个行踪。

“你们会听空中笑林?”

她由衷地发问,语调里没有一丝想揣测他私生活的意图。

周时锡嘴角一勾,像谎言被揭穿般,略不自在地耸肩,笑声清冽如清泉水:“相声是报刊亭放的,我只是来买个火机,你呢许总?去香港视察民几天了,几号回来?”

“十一点左右吧。”

他过分温柔的语气,绝不该是对合作伙伴的态度。

她其实很想问,难道你想我吗?

实话而言,周时锡这般周身薄凉的,起初并非她的审美。许绫向来欣赏内敛柔和的气质,喜好一双温柔的眉眼。但命运从不讲道理——是那场雪夜的对峙,无声地重塑了她的全部喜好。

此刻她如同所有春心萌动的少,固执的认为这是天意,相信老天让她遇见周时锡,自有它的道理。

她贪恋那双温脉脉的眼睛,贪恋他抱紧她时如火焰燃烧般的温度。

机场一清风涌来,许绫吸了吸鼻子,思绪翻涌:他们之间,究竟算什么呢?明明有过越界的相拥,十指相扣的温存,却偏偏谁都不肯率先踏出那一步。

她想,即便周时锡提出只做床伴,自己心底也并不抗拒。这世间为所困的男没有几个理派,无非都是被荷尔蒙驱使,被欲望左右的傀儡。

“周时锡,”她在心里默念,“原来你也是个胆小鬼。”

随即,一片沉默笼罩了她——她又何尝不是?

她同样没有胆量对他说出“不如我们试一试”。许朝仪的告诫言犹在耳:和他这般物打道都得慎之又慎,更何况成为付真心的恋

,到底也有区别吧。

没拉紧拉链的包露出卡比龙烟盒的一角,许绫低眼,重新拉上。

对于周时锡抽什么牌子的烟,许绫从未留意,只模糊记得北京少有店铺售卖卡比龙。于是在旺角扫特产时,她便顺理成章地捎上几包,权当是给他的一份象征贿赂。

主要是她喜欢抽卡比龙。

风又一次卷过来,她喘息声也变得冷冰冰,心里没缘由在念:有点想你。

许绫起身,声音毫无温度:“我先登机了周公子,你早点休息。”

周时锡那句“许绫”还悬在唇边,听筒里只余下一串决绝的忙音。

祈越守在报刊亭等他有一会了。

祈越眉眼间似有一层雾霾,一双眼珠子灰沉,绝不亮闪,看得心里无端发怵。他刚从科技峰会出来,穿一身鸢尾色燕尾服,领结系得正式,薛亨屹临时起意组的局,祈越衣服没换就被拉来。

周时锡身上一件青绿色羊绒衫,竟也如雨后青竹,气质有几分柔软。祈越后背倚在一辆黑车上,手臂习惯搭在周时锡肩膀,他抿抿两瓣涩的唇,说:“走什么神啊?时锡。”

“磨蹭啥呢走啊,亨屹他们一群等我们呢,他说要把上次输你的筹码全赢回来。”

北京一夜冷风就哗哗地吹,周时锡单手兜,眼神在百达翡丽的分针上停留数秒。最╜新↑网?址∷ wWw.ltxsba.Me那通被挂断的电话莫名使他心烦,忙音在脑海盘旋,他勾唇,手臂一扬,那件崭新的风衣滑过车窗趴倒在驾驶座上。目睹一切的祈越紧锁眉峰,追着发问:“什么意思啊,这就走了?”

周时锡回朝他一笑:“嗯,你输的记我账上,走了。”

“上哪去啊?都等你呢?”

可他此刻却只关心,许绫冷不冷。她那么时髦一穿得指定少。

“接个。”

祈越追了两步,话还没出,周时锡的宾利已经驶离,没给他任何机会,转眼就汇了前方的车流。

不过弹指之间,宾利已赫然停在首都国际机场门前。

周时锡食指抚过眉毛,飞驰般的车速使他心平复,他神色淡漠,一推开车门,凛冽的风便涌衣袖。机场熙来攘往,周遭亲属们神关切,周时锡却已移开视线,他目光搜寻着掠过几家餐馆,最终定格在转角那间小茶馆。

他步四四方方的小茶馆,荧光招牌落在地面是淡淡幽光,周时锡抬眼,店内时钟已划过八点。店员小哥被他气势所慑,没胆量直视他,声音低了一度:“先生,喝什么?”

“一杯普洱。”

周时锡取出皮夹里那张报刊亭找开的五十元纸币,随手推过,“不用找了。”话音未落,店员的感谢声已急切地追了上来。

在他的世界里,接过一把零钱这个动作,本身就不在预设的流程里。

店员双手恭恭敬敬地递上一杯普洱茶,周时锡抬手接过,滚烫的茶浮出几丝白雾,寻常普洱比不得号级茶,但胜在解渴。他仰,茶水顺着滑过喉咙间,褐色体溅落几滴在衣领上。

时针走得缓慢,周时锡停驻在原地,长身鹤立。时间一分一秒流转,他心已由忧虑变得平静,心中并无杂念,唯有——希望许绫出来见到的第一个是他。

久到他已经模糊时间观念,店员小哥好心地上前,提醒他:“我们要打烊了,先生,您是还在等吗?”

周时锡应也未应,起身径直离去。

他这辈子鲜少有机会等,没敢怠慢他这位太子爷,如今亲身体验一回,倒觉得新鲜。

茶馆打烊前,音响里流淌着灰色轨迹的吉他尾奏。空灵的旋律飘浮在半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浮起:万一她不期待见到我呢?

这个念太过荒唐。

他不清楚自己为何推掉邀约,这般迫切地赶来,苦涩的茶味还徘徊在唇齿,念及此,他背影都被落寞笼罩。

他意兴索然地走出茶馆时,半座城都成了一片墨色。八点时天边还有几颗星星,腕表此刻已划过十一点,他才惊觉——他一杯茶喝了三小时。

周时锡眸光暗淡,没兴致地摆弄腕表,正要转身之际,一道清凉的声音穿透寂静喊住他:“周公子。”

他错愕地抬眼。

出现在眼前的是他满心挂念的姑娘。如墨般的长发被她烫染成棕色侧分大波,像一匹棕色的亮面绸缎,也像布丁上那层烤得金黄的焦糖。

她罕见地戴了副天蓝色美瞳,出奇得洋气,一双眼水灵如碧清湖面,眼珠流转如水波翻涌。

周时锡用一个词形容她此刻:金发碧眼的东方洋娃娃,艳色在他眼底一霎闪过。

许绫掌心勒出一道红痕,周遭静得只能听见子滑过沥青路面的声音,她拖箱的姿态显然很吃力,周时锡有眼力见地上前,将行李箱掌握在手中,说:“刚到?”

许绫轻挑右眉,淡然地嗯一声,往前两步,无波无澜的目光盯向他,说:“你怎么会来?”

只两秒之间,周时锡流利编出借:“你耳环丢我车上了。”

许绫低低笑着,想他借编得拙劣。她这些天压根没戴耳环,唯有此刻,耳垂才挂上一双大圆圈耳环。

“那你特意来机场是为了还给我的?”

“我搞丢了?”

“那怎么办?”

周时锡唇角扯出一丝笑:“赔给你。”

北京秋总是带着化不开的湿冷,风远比香港凌冽,许绫声音缠绕着冷风,说:“怎么赔?”

“请你吃饭,你挑地。”

“我的耳环就值一顿饭呀?”

周时锡止住脚步,他一步步贴近,微俯下身,温热的呼吸几乎要缠上她耳廓,笑眼看她,“那要怎样?”

许绫低,避免对上他视线,“吃饭就吃饭,听你的。”

……

宾利空的后备箱被那只酒红色行李箱“艰难”地占据,周时锡的高尔夫球杆只得被迫挪位。车从机场驶离,朝着东三环方向去,距枣营北里的目的地约有四十分钟车程。

周时锡单手搭上方向盘,姿态如驾驭赛车般游刃有余,几分恣意漫过眉梢。他们近乎零距离,周时锡身上洋溢出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那件青绿色羊绒衫毛针细长,在许绫眼中映出一道温润的廓,车内仿若无端升起一阵气味,清新如被雨洗过的天青色竹林。

淡淡的苦艾香味,从他身上悄然渗出。

她指尖不自然地攥紧裙角,心如麻般斩不断,像初春时疯长的青

许绫盯着他握方向盘的修长手指,将思绪引回正题,声音却紧绷:“工地还顺利吗?”

“我表弟来了一趟,”他眼神一瞬凌冽,姿态却云淡风轻,“提了些‘宝贵意见’。”

她心领神会——继承之间的暗涌,从来不会停止。

许绫知道,有些较量,才刚刚开始。

可有周时锡在,再大的困难也当随风而散。

许绫曾见过乔逾卿一面。

她大三时曾试图专访乔逾卿,为的是一篇“青年企业家”的稿子。那时她只是个揣着央视实习证的传媒生,在科技大厦剪彩的汹涌里,连他助理的身都近不了。最终,这个机会连同后续一部让她学长声名鹊起的纪录片,都从她指缝间溜走了。

彼时的乔逾卿风华正茂,气质却远比周时锡鸷。

十二点的北京俨然是座空城,道路畅通,却因接连的红绿灯显得路途漫长。周时锡的耐心被磨得消散几分,他略不满地挑眉,“非得在这吃?”

许绫幽蓝色眼睛盯住他,语气颇为诚恳:“周公子,我第一次在北京吃肠就是这家店,还是我司机和我说这里正宗。”

“肠?”

“很正宗的。”

周时锡唇角挂起意外的弧度,没再多言。

车停在枣营北里外边一圈。二并肩步胡同,抬眼是青砖灰瓦,低首过道狭窄。店门如鸽子笼般只能挤下四张桌椅,门高悬桃木招牌,金色瘦金体潇洒挥下——“陈记肠”。门面虽窄,却收拾得绝无一丝尘灰,白炽灯明亮如白昼。

许绫轻车熟路地锁定座位,自然地邀他落座,朝里喊一声:“老板,麻烦招待一下。”

她将一份塑料菜单推向他,类目不多,唯有简单几样广东小吃。一排虾饺,烧卖、排骨小字从周时锡眼前掠过,视线在豆浆上停顿两秒,说:“这个点还有豆浆?”

许绫眉眼弯弯地点,一双眼像纯蓝的水,“这家店能开到凌晨三点,豆浆肯定是卖完了,你看点别的,我请你。”门前落叶堆满,她记忆竟倏地被勾起,握住茶杯的指尖一顿。许绫低眼,将拉链一滑,蜜蜡色指甲轻轻一抬,两盒卡比龙便规规矩矩地躺在桌面。

几缕暖黄光线落在他眉眼,为眼神覆上一层柔和,那个夜晚倏地撞进他脑海——那时她涂着枫叶红色的指尖,正紧紧缠住他的领带。她浓稠的蜜蜡色指尖扶起茶

杯,他盯住那层亮面光泽,声音难辨绪:“卡比龙?”

他不抽卡比龙。

“香港买的,顺便给你。”

“我在戒烟。”

“那报刊亭的周公子是谁?”

周时锡两声笑意浮在唇角,目光声音都温和,“第一次收生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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