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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音化倡(1-15)(1 / 2)www.ltxsdz.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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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音化倡

作者:满栀

(一)青楼初遇

啪的一声脆响湮没在丝竹声里,尤邈正在欣赏歌舞,点在金丝楠木桌上的指节因而一顿,一时厌烦地皱起眉,目光一扫,准确地锁定楼下一间房。^新^.^地^.^址 wWwLtXSFb…℃〇M最新WWw.01BZ.cc

他现下身处柳心楼,乃是琉璃国最大的风月场所,占地十里,装饰豪侈,风流子拥着美姬娇婢,灯红酒绿,觥筹错,锦瑟妙歌,喧声达旦。

而这是尤邈第一次来间,也是第一次踏烟花之地。

他是一只道行极高的魔,经年累月只醉心研究术法,最刁钻高的奇门术法,最喜晦涩艰难的文书。可惜天下的奇书他都读腻了,已然没有他解不开、学不了的法术。

百无聊赖之下,他便想起寻常妖魔最间寻欢,于是此番也就踏间,来瞧瞧是不是如他们所说的这般有趣。

此处的喧嚣与他山之中的寂静不同,热闹得叫沸腾,可他还是从这一派纵欢声中敏锐地听到了那尖锐的咒骂,很是扫兴。

“贱蹄子,你挡在她身前作什么!不要以为你昨多接了几个客,我便会纵着你!”原是柳心楼的老鸨丁娘又在教训不听话的倡

花拂向来刚烈,遇到手段下作的客便会愤然反抗,得罪了客闹到丁娘这儿,丁娘动辄便要掌掴鞭打于她。

可这时却有一道柔弱的身影挡在了花拂身前,替她挨了这一掌。

丁娘这一掌没有收力,轻易就将丹妘打得跌坐在地,可丹妘只是垂柔顺道:“花拂不懂事,还请丁娘消消气。”

“谁要你管!”花拂咬牙讽道,自己虽被两个个公制住,动弹不得,目光之中却是熊熊怒火。

丁娘更为恼怒,端起一杯茶盏狠狠泼在丹妘身上撒气。

“消气?哼,你倒惯会做好,也不看看家领不领你的!”丁娘恻恻道。

丹妘虽是这柳心楼中最为温顺的倡,可她处处挡在前,替挨罚,平遭了最多的罚,偏生永远一团和气,叫丁娘总觉一拳砸在棉花上,怒火反而更盛:“耽误了生意,一个也别想有好果子吃,给我打!”

公应声抬手,抽出腰间特制的软鞭,就要向两甩去。

长鞭划空,就在此时,一声低沉动听的嗓音打断了即将狠狠落下的鞭子,公们一迟疑,鞭子也便落空了。

“吵什么?”

,却见一黑衫青年倚门而立,神姿高彻,威仪凛然,

眉曲如弓,目光却似待发的箭矢一般冰冷锐利。

丁娘登时眼前一亮,这通身的贵气一看就来不小,应当是位豪客。

尤邈目光不善地瞥去,地上狼狈的子恰好抬起来,却是姿容极美,鼻倚琼瑶,娥眉带翠,担得起一句秋水为神,白玉作骨。身着一身银朱流苏襦裙,露出胸前大片肌肤,月纱覆肩,若隐若现,越衬得她肌肤逾雪。

她跌坐在地,乌发上斜着两支金雀嵌玉簪并几支花钗,石榴红珠嵌金步摇被打得仍在微晃,碧玉耳坠也随之一颤,楚楚风致,惹怜惜。

尤邈的目光顺着茶水落在她的脖颈间,微带霞色的脖颈间只一串红线挂着的银贝坠子,茶水滴滴下坠,沁红的圆润曲线便似沾露新桃,鲜艳欲滴。

此景,如此狼狈,那张玉容却是不见半分慌,只是抱歉地垂眸,似月下栖梧孤鸾,幽静淡远。

“都怪惊扰公子了,真该死,不过是调教几个不听话的孩子,公子不必在意。”丁娘眼神一瞥,公立刻松开了花拂,她也殷勤地上前询问道,“不知公子眼下可有眼之,我这儿多的是水灵的姑娘,容给公子挑选几个乖巧听话的!”

尤邈全然不理丁娘的殷勤,只放肆地打量着丹妘,随意扔出一锭金子,丢在那丁娘身上,懒散道:“就她了,我要她。”

丹妘微怔,再次抬,同那兽一般的眼睛对上。

“是是是,贵您这边请。彩儿,还不快领贵客去里院!”丁娘转怒为喜,接了金子放在牙边一咬,眼睛放光,立刻谄媚地将丹妘一把扶起,使着巧劲儿掐她,低声敲打道:“不好好伺候好这位贵,仔细你的皮!”

尤邈恍若未闻,随彩儿先行一步。

花拂闻言却是厌恶地瞥向尤邈背影,心知丁娘又在下暗手。她强行拽回丹妘的手,丹妘和气地笑了笑,轻轻回握了握她的手又松开,低跟了上去。

花拂看着她温柔的笑容,十指收紧,根根用力到泛白。

那边,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尤邈听着她的脚步声,余光不断瞥向那低垂的眉眼。

彩儿已推门卷帘,恭敬地请他们进去,尤邈忽然回拽住丹妘的手,一把将扯了进去。

他倒不是想英雄救美,他只是觉得吵闹得让扫兴。

其次就是,她抬的样子很顺眼,刚好合他的意。

(二)月下欢

所谓的里院,是柳心楼专为贵客备下的院舍,各院内陈设布局风雅

洁。目先是大片铺云似的起伏假山,听得见涧水哗啦啦的流响,几株高大的榴树静静立着,已盛极的榴花在月色下微微低垂。

但尤邈无意去看,他拽着丹妘,只摸到一手的柔腻,关上门的瞬间,就将粗鲁地按在假山上,不由分说地咬上她的脖颈。

丹妘很柔顺,甚至没有挣扎一下。

尤邈许久没有碰过,他向来无心色,只在多年前与一专修采补之道的狐妖一夜缠绵。那时那妖以采补之术挑起他的兴味,道乃上乘修炼之道,他便来了几分兴趣。可一夜过后,狐妖分走他的魔气,他却是兴味索然,觉得采补之道易如反掌,而后再未近过色。

只是今夜月圆,他没来由地躁动,看着这个柔顺的本能地想发泄点什么。

撕开她薄薄衣裙的瞬间,他仓促地介绍:“叫我尤邈。”

“是。”那子轻声应了,却并不唤他。

尤邈眼见着玉鬓微散,钗横簪坠,夜色下那肌肤与月华融在一起,胸前腻微微起伏,那张娴静温柔的面孔却柔顺得很。

尤邈心一动,抬手给她喂了颗丹丸,那眼眸一转,柔柔地望向他,他不由自主地解释:“吃了,今夜不会太难捱。”

她到底是个柔弱的凡,他发起来,怕她受不住。

她果然听话地咽了,檀唇微动,红艳烧。尤邈鬼使神差地凑上前去,含住了那张唇。

吞咽声在水流的掩饰下不那么明显,月纱被尤邈随意地扯开,抛在空中,在月下飘飘坠落。尤邈已然分开了她的双腿,手胡揉弄片刻便一举挺进那湿软处。

他低喘一声,身下的亦是呼吸凌,唇分片刻,他瞧见那微阖的眼眸,因方才缠吻脸绽红霞,白皙浮的莲房微颤,腰肢细得像是一掐就断,光的长腿绷紧了,只能由他掰着,无助地垂下。

“你叫什么名字?”尤邈哑声问。

“丹妘。”她细声细气地回道,声音从之前的和缓变为有些颤动的柔弱。

尤邈嗯了一声,双手抄起她的腿弯,叫她双腿夹在他腰上,开始放肆地驰骋。

他还没怎么解衣裳,身下的子却是一丝不挂,低低呜咽起来,并不怎么娇吟语,反而生出另一种暧昧的香艳。

炽之时,尤邈将她抱坐在柔软的地上,掐着她的腰开始动作,他一时忘形,即听到轻微的撕裂声响,些许漂亮的羽毛浮空,一对巨大的鸦黑羽翼在月下蓬勃展开,随即轻柔地笼罩住丹妘,温热的羽翼牢牢

贴在她光的脊背。

他的衣衫因此裂开,散碎地坠在地上,露出赤壮的胸膛,而那张面孔在月色下俊美如神灵。

她抬眸对上那只魔的眼睛,他的眼中有打量与探究。

“你不怕?”她听见他问。

她笑了笑,漆黑的羽毛在她瞳孔中快速划过,她的眼眸仍同这月色一般净:“都一样的。”

无论他是什么,都一样的。

他像是很满意这个答案,甚至松开了摆弄她腰肢的手,任由巨大羽翼推送着她的脊背不断动作。

欲望是无止尽的,他的目光落在这个脆弱凡身上,看她香汗淋漓,受不住时藕白的手指按在他的腰腹轻轻推拒,叫更为心痒,他便更为放肆。

彻底尽兴之时,他不得不承认,这凡间确实有几分意思。

这个,他有些满意。

还是夜,院子里隔绝了大多欢声笑语,花香幽幽,尤邈甚为自在,并不起身内室,仍旧露天席地而眠。

他的身旁,丹妘却拢了拢散的长发,随意披衣而起,起身坐在凉亭内。

澄滢的月色下榴花摇曳,练华似水般静静淌过,竹亭里挂着四只微亮的红灯笼,外有乐咿咿呀呀的唱曲声隐隐传来,辨不清唱词,她斜倚的身影像风中的伶仃花枝,格外寥落,不知是不是在听曲。

无边风月,她却孤寂。

流水轻哗,花影重重,她的眉眼也似夜雾般朦胧,叫看不清。待尤邈察觉之时,才发现已盯着瞧了许久。

“你在想什么?”有些突兀的,他开问道。

“在想暗与明,缚与解。”她没有回

尤邈挑挑眉:“你是在说佛法?”

丹妘轻声应了,尤邈起身,按记忆里道:“若有缚则有解,若本无缚其谁求解,无缚无解则无乐厌,是为不二法门。”

丹妘这才回看那随意和衣而起,他丝毫没有觉得此时同一位倡论佛法有多荒谬可笑,只是依言答了,“暗与明为二,无暗无明则无有二,于其中平等者,是为不二法门。”

这只魔竟读过佛经。丹妘看他走来。

“公子念佛?”

尤邈摇,懒散地坐在她身旁,长臂搭在碧栏之上:“不,我只是听闻佛法奥,潦读过一些,结果不过如此,甚为无趣。”

丹妘笑道:“那何为有趣?”

“捉摸不透的最为有趣。”他随意折了片叶子挡在右眼

,隔着叶去望月亮,“可惜这世上也没什么有趣的。”

“公子是为有趣而来?”她轻轻笑了。

“是。”尤邈很是傲慢,“天下的书我已读腻了,再没什么高之法。”

丹妘忽然凑近了,抬手摘掉他眼上叶,她挡住了月色,尤邈的目光中只映着她柔和的眼眸:“我听闻聆音观有诸多藏书,也许有公子未读过之书。”

尤邈有些怔愣。

她摘了叶子,轻轻握在手中:“是我去聆音观上香之时听闻的,也许公子可以一看,天下之书是看不尽的,有些道法亦是钻不透的。”

奇怪又凌的对话持续了这一夜,尤邈由此安然眠。

天亮之时,她仍倚在凉亭,晨曦落在她的裙角,她怀中抱着两三支水灵灵的白色姜花,见他醒了,转笑着递给他:“公子去拜访总要贡些香花。”

他接了下来,闻得扑鼻的清香,抬手递给她一锭金子。

丹妘有几分惊讶,但并不接,轻声道:“几支花而已,不必以金换,送公子的。”

很古怪,这个凡逆来顺受,身在花柳之地,却又信佛,更不要他的赏钱。

尤邈收起金子,点了点:“那我改再来寻你。”

离去之时,他余光瞥去,丹妘并不看他,站在榴花树下轻轻抚花。

他轻轻捧起怀中姜花,低嗅了嗅。

(三)溺我溺

正当清晨,聆音观在山之内,尤邈一路穿过郁郁葱葱的松树林,雾气之中,只见荒山上长满青苔的石阶,他拾阶而上,方见一座败荒凉的道观立于眼前。

尤邈推开满是灰尘的木门,径直而,里并未见道,倒是有好几棵紫薇树上绑着些许祈福的红带,香烛排排而燃,随风吹拂,主殿外还有一雕花石缸,水不甚清,倒是装着不少铜板。

尤邈一路看去,三清殿内雕凿着许多富丽的神仙壁画,却因年岁已久,有些昏黄模糊。他随意打量了几下,将手中新鲜的姜花放在正殿三座神像前,而后迈出了正殿,四处去寻丹妘说的藏书,果然在不起眼的偏殿发现了大量蒙尘的文书。

他随手拾了一本打开,倚着老旧的书架看了一会,果真来了几分兴趣。从丹妘那儿离开以后,尤邈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宁静,不是那种百无聊赖的沉闷,而是看花一般的心静。

很奇怪,像那个凡给他的感觉一样。

他读着文书,无意识想着,他好像再也不想踏足烟花柳巷了,

可他明明说了要再寻她。

他无从得知,丹妘遭受丁娘最多毒打的原因,便是永远没有回客。许多同她共度一夜后,再也不会踏足烟花之地。

他不得其解,可聆音观的书总是会读完的,尤其对于尤邈而言,令他感兴趣的文书好似也没什么意思了,他总会想起那个凡,却总有无形的阻力让他不得离开那败的偏殿。

后,暮色已极之时,尤邈望着窗外的雨发怔,烟雨蒙蒙,沉闷得很,他想起那夜她抚花静立的清寂身影,无意识地踏出了聆音观。

回过神来时,尤邈已在热闹的街市之中,出于天的敏锐,他有些怀疑那座道观施了些仙法,但来不及细想,就听子一声惊慌的尖叫。

“放开我!”

原是三五地痞围堵着一位医调戏,周围男子脸上带着兴味看她惊慌愤怒的模样,无施以援手。

“来啊,救救我!”

吵闹。他不欲管顾,凡都不理的事,没道理要他一只魔来伸张正义。正欲掉离开之时,那医的背篓已在推搡之中落下,倒出许多医书,还有一支水灵的姜花。

书滚落一地,雪白的花枝砸在地上,碎开了。

尤邈停住了脚步,一抬手,有两拽着医的手咔嚓一声裂开似的无力垂下,惨叫声响起,尤邈将其中两拎着衣领重重地摔在地上,将砸得满脸是血。

一旁直勾勾盯着医窥探,看笑话的男子们一时作鸟兽散。

娴玉吓得满眼是泪,紧紧拽着衣领,几乎绝望。地址wwW.4v4v4v.us就在这时,周身一松,却见一神冷漠的俊美青年将几个地痞打倒在地,黑金靴踩在那几手上,一路踏过。

几个地痞惊恐地乞求,嘶声惨叫:“公子饶了我们,饶了我们!”

他恍若未闻,娴玉听到他们手指一根根裂开的声音,那才终于略过他们,俯身轻轻捡起那支雪白姜花,随手拾起了她的书卷,放进她歪倒的背篓中。

“滚。”他启唇,声音冷似珠玉。

几个连滚带爬地跑了,娴玉抬看见那只根根如玉的手,不带丝毫血迹,拽着她陈旧的背篓安静地递给她。

“多谢公子施救。”娴玉连声道谢,接过了背篓,他只是略点,娴玉还待问他姓名,他已自顾自地转身离开。

娴玉一时无措,本想追上前去,那公子却如幽灵一般消失在群之中。她是要去给兰胭医治的,实在耽误不得,于是背上背篓,心中暗暗记住了这张面容,想下次相见再作报

答。

她赶往柳心楼之时,尤邈已然踏了柳心楼,在三楼的后院寻到了他想见之

哗啦啦的水声不停响着,尤邈以为是假山上的水流声,随手推门而,却见丹妘被绳索绑在水车上,随着高大的木制水车滚动翻转,身体像轻飘飘的风车在最低位时淹没在池中,再随之拉扯着转到高空中。

那道柔弱的身影浑身是水迹,一张脸早已惨白,鼻不断被水淹没,难以呼吸,但仍旧低眉顺眼,安静得几乎死了一般。

尤邈怔住,难以想象间的刑罚如此残忍。

他当然想象不到,青楼子都是待价而沽的卖品,鞭打用的是特制的软鞭,掌掴也不能留下印子,怕影响了卖相。<tt>www.LtXsfB?¢○㎡ .com</tt>而水刑便是诸多风月场所最常用的惩戒手段,因其不会给倡身上留下痕迹,却也足够残忍可怖。

他立刻施法停住了水车,飞身将捞了下来。她轻飘飘地落在他怀中,身体不似那夜暖热,冰冷彻骨。在被他救下时,丹妘睁开眼难掩讶异,开很是滞涩:“公子不必管我,不过是寻常责罚,丹妘无事。”

她明明在发抖,语气却是习以为常。

“为何罚你?”

丹妘摇不语,柔柔一笑。

“公子放下我罢,待会就来了。”丹妘提醒道,尤邈还有些不解,却见门被打开,几个凶神恶煞的公鱼贯而

“贱蹄子,不是要替清蕊受刑,怎得又偷耍滑?”公骂骂咧咧进来。

原来这里不是无看守,而是水车上绑了铁铃,只要未到时辰,水车但凡一停,铃铛便会被拉响,外看守的便会知晓。

“我放她下来,要她伺候我,你们可以滚了吗?”尤邈抱着,丢出几锭金子砸去,公记得他,是之前那位财大气粗的客,登时换了一副讨好的脸色,连连称是,“立马端姜汤来给丹妘暖暖身子,或者带她下去沐浴一番,再给公子送……”

“滚。”尤邈厌烦道。

“是。”公讪笑着退下。

丹妘缩在尤邈怀中,水灵灵的眸子并没有任何波动。

“你的住所在何处?”尤邈问道。

丹妘轻声回了,尤邈便抱着踢开雕花楠木门,将带回她的房中。

柳心楼内夜夜笙歌,倡们的伤痛却无管顾,就好比此刻兰胭已咬着帕子忍了半个时辰,姣好的面容上覆满冷汗,几乎辨不出血色,待娴玉给她施完针上完药,她已是气若游丝。

柳心楼的生意

如火如荼,染上重病的倡便会越来越多,寻常大夫根本不肯给这些倡医治,嫌她们脏,唯有娴玉愿意救她们。

兰胭便是才被丈夫卖进来的,不过半月便染了花柳病,痛苦不堪。娴玉见她痛苦,亦是不忍,轻手轻脚地给她盖上薄被,叮嘱她好好休息。

娴玉还要去瞧瞧丹妘,她最为放心不下的便是丹妘,那个温顺的子总是受最重的伤,私下里自行医治。娴玉本是不同意病患自行医治,但未曾想丹妘却在医术上很有几分见解,赠她的医术药方,甚至有些她未曾涉及的。

但等她轻车熟路地走近丹妘房间,正待推门,却见方才救过她的青年亲密地环抱住丹妘,不知在做些什么。

她猛地退后,腾然而起的便是愤怒,因被救对尤邈产生的好感刹那间然无存。

又一个衣冠禽兽。娴玉捏紧了手中医书,她记得每一个倡身上的伤,来青楼的每一个男都令她厌恶,她只怜惜那些倡

娴玉忍了忍,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丹妘的窗台上留下字条悄声离开。

门内,丹妘已沐浴完毕,尤邈将她抱在怀中,给她喂了枚丹药,闭眼感受她的身体温暖起来。

“公子可要我服侍?”丹妘轻声道。

尤邈摇摇,松开手:“你做你想做的便是。”他也不是为了同她欢好而来,只是因为他说了要来寻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丹妘便起身坐在书桌前,抬手展开笔墨。

尤邈打量过她的房间,其余装饰都如这柳心楼一般华丽奢靡,但这书桌上却无胭脂水,不过一瓶姜花,几支笔墨。

他好奇地凑过来,看她提笔:“你为何总要代受罚?”

溺我溺,何不代她?”丹妘提腕蘸笔,落下一个“溺”字,清逸出尘的字迹,但这溺字却委实伤感了些。

尤邈目光落在这张苍白虚弱的脸上,心中嗤笑她的天真,却又觉得这怎生如此单纯:“若这世上皆溺,你又如何以一己之身代?”

她笑着摇,低声道:“这便是缚与解。”

尤邈听不明白,外却传来一阵激烈的敲门声。

“不好了,丹妘!兰胭不好了!”

(四)郊外新坟

丹妘赶来之时,兰胭已然咽了气。

华丽雅致的内室里挤着好几位子,一堆围在兰胭床边低声啜泣起来,见她来了,娴玉尤哽咽道:“姐姐,丁娘给她灌的药没处理净,血崩之症未愈,又染了

病。”

丹妘走到兰胭床前,安神香还燃着,清和温柔的气息,她掀开锦被,兰胭身下却是溃败的红。

这是丹妘来柳心楼三个月来,第一次见倡死去,她还记得兰胭被卖进来的时候,死死地着抓住那个也不回的男:“邹郎,我怀了你的骨,求你了,别卖掉我。”

丹妘就在楼上垂眸看着,看她声嘶力竭地哭喊,被她的相公甩开,被公按着,丁娘给她灌了药弄掉了她腹中骨

很长的一段时间,兰胭都郁郁寡欢,她不得不被迫接客,丹妘会去陪着她,或是代她接客,后来兰胭有时莫名会笑起来,绣了许多孩子的小衣,背着公在后院拉着丹妘一起偷偷烧掉,看着火光喃喃道:“也好,孩子会去更好的家。”

火光之中,丹妘只记住了那双含泪的凄楚眼眸。

她那般期盼来世,恨不得立刻结束今生的苦厄:“等下辈子,娘一定生个好家,好好你。”

下辈子来得如此之快。

丹妘沉默地看着她惨白的面容,动手开始给她整理遗容。周围的啜泣声不断,兔死狐悲之意甚重,琉璃国里,倡们大多早逝,死状凄惨,今的兰胭,很有可能便是后的她们。

哭泣的倡们纷纷开始替兰胭梳洗更衣,一声叫骂打断了她们,丁娘带着进来,狠狠剜了她们一眼:“都躲在这儿什么!死了就扔出去,一个个躲懒,我看谁敢哭哭啼啼,败了客兴致,都给我收拾仔细了,滚去前接客!”

噤若寒蝉,一时低下去,公已然三五下推开她们,喝令她们出去,一边拿着尸袋,嫌弃地去拖床上的兰胭,准备将她扔出去。

丹妘忽然按住了两名公粗黑的手,力道之大,叫公想痛呼出声,但却好似莫名哑了,断然出不了声。

他们惊讶地看向素来最柔弱的丹妘,疑心是不是生了错觉,怎得被她随意一按就动弹不得?

丹妘缓缓回,看向那张分外刻薄的面孔:“求丁娘宽恕片刻,好让我替兰胭下葬。”

她松了手,曲膝跪在丁娘眼前,公本想立刻将收拾了,却仍旧动弹不得。

“少废话,还不快去伺候你的客,还是说没在水车上待够?”丁娘是半分面子都不肯给的,她掐住丹妘的脸,使了巧劲扇了一耳光,“收起你那副慈悲心肠,少为别。”

娴玉一见立刻挡在丹妘身前:“丁娘,手下留。”

丁娘好不容易请来的一个肯给她医治这些

卖品的医,因此对娴玉还算客气,只是也没空搭理她,一抬便示意叫把她请出去。

“丁娘!别伤她了!”

娴玉再是无奈,也还是被推搡着请出了此处,推出门时恰见尤邈站在门外冷漠地听热闹,目光全然没有分给她一刻,没有些许施救的意思。

果真如此,一到青楼,什么皮都撕下来了。娴玉心中暗恨。

一门之隔,尤邈懒散地听这场热闹,又听到清脆的掌掴声,一时皱起眉,那个怎么总是被欺负。

“明丹妘会多接一倍客,万望丁娘开恩,给我一些时间。”她依旧柔声细语,没有半分恼怒。

丁娘明的目光落在她带笑的面孔上,很是不屑:“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今就给我多接一倍客。你们两个还不快把兰胭扔出去!一个个赔钱货。”

岂有此理。尤邈厌烦极了,妖魔之中,虽也是弱强食,可下作到此等地步他却是闻所未闻。

“她今只伺候我一,你还想让她去陪谁?”尤邈不耐烦地推开门,抽出荷包随意扔了一地金子,丁娘立刻弯腰,谄媚道:“是贵您来了,是疏忽了,这就让丹妘来陪您。”

“退下。”尤邈扶起丹妘,她白皙的面孔上没有指痕,只是微微有些红意,稍稍抬眸瞧了他一眼,温和得很。

但尤邈觉得那眼里少了些东西,或许从一开始就没见过她的眼里出现过那种东西——感激。

走了,将地上的金子一枚不落地捡净了。

欢声笑语,这里死了个都无问津。

尤邈看着丹妘理好兰胭的衣衫,吃力地准备背起她。

“我送你。”他终究看不过眼,一挥手,便随他一起消失在原地。

再回过神来之时,他们已到了郊外,尤邈单手举着一方棺木,重重将它放下,轰隆一声闷响,棺门微开,丹妘瞧见兰胭安安静静躺在木棺之中,现下只差新土掩埋。

尤邈留心注意丹妘的眼睛,有惊讶但仍旧没有感激。

“多谢公子。”她客客气气道,跪下去徒手捧起泥土往棺木上埋。

尤邈打了个响指,她便站了起来,那土已埋好,碑已刻好。

“你怎么动不动就跪下。”尤邈有些瞧不起。

丹妘柔声道:“死者为大,尊敬些无妨”

尤邈却突然笑起来,荒冷的郊外,即便是夏夜,月亮也显得如此森,远处树上的寒鸦被他突兀的笑声惊飞,丹妘却

无动于衷。

尤邈挑眉看她:“意思是你跪的都是死者?”

“生与死又有何区别?”丹妘微笑道,“公子还能变出香烛纸钱来吗?丹妘先谢过公子。”

“你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尤邈如她所愿变出纸钱香烛,看一本正经地开始洒纸钱,“你也真不怕我。”

丹妘笑笑不语,在兰胭坟敬了香,中念道:“观自在菩萨,行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

尤邈静静听她念心经,看她身上还穿着水红的襦裙,打扮得花枝招展,可却跪在这样荒凉的坟前虔诚地念心经,试图超度兰胭。

太奇怪了,这个凡,不畏妖魔却又敬畏鬼神。

她脸上没什么悲伤之意,却重重地给兰胭嗑了三个,而后起身自顾自地往回走。

“你去哪儿?”尤邈眯了眯眼。

丹妘回,疑惑道,“回柳心楼,公子不同行吗?”

尤邈再度被她逗笑。

有趣,真的有趣。方才施法而来,现下她便自觉要徒步回去。

“走罢。”正巧他有的是时间,同她散散步也无妨。

并肩而行,身后孤零零的新坟不断远去。

夏夜的风吹在身上,谈不上多么舒服,四周都是些静立的高树,照着月影更显森。

尤邈抬,看这明晃晃、冷冰冰的月亮,袖子却忽然被拽住了。

他疑惑转,丹妘停了下来,拉着他刮烂的袖:“公子的衣袖,想是抬棺之时刮了。”

她低下,拉着他的衣袖,从袖里摸出了针线,认真地给他缝补。

“你为何随身带针线?”其实这件衣裳了扔了便是,但尤邈此刻并不想如此,看她低安静的眉眼,她温柔地捧着他的手臂,一针一线给他缝上衣袖。

小心翼翼对待的感觉,尤邈从未感受过,尽管丹妘此刻不过是在做寻常的针线活,他依旧觉得有些隐秘的高兴。

“总有用处。”漆黑的袍袖很快看不出损,丹妘收起针线,没有告诉他是兰胭总要给孩子缝衣服,所以她随身给兰胭备下的。

但以后这些针线大抵是无用了。

到柳心楼下之时,丹妘微微行了一礼便要离开。

“明见。”他却开

莺声燕语掩盖了丹妘的声音,丹妘回身一笑,他从她的型辨出了那一句明见。

尤邈转身轻快地离开,忍不住抬起

手碰碰右边那完好的衣袖。

见。他再度回看了看。

(五)如蝼蚁

等到次尤邈重新踏柳心楼时,丹妘正在接客,他隔着朱红窗棂瞥去,流苏帐内,隐隐可见她赤体覆在别身上,嗓音清越,竟依旧同讲佛经。发布地\址Www.④v④v④v.US(

尤邈这时便觉得有些可笑了,他昨夜买了她一晚但没有留下,是想着她的友死去,也不至于宿在她那儿给添堵。

可他今夜兴高采烈地来,才明白那个凡是不会等他的,有一位客来,她便要待一位客,她同他论佛道,也不是因为她待他不同,而是一贯如此。

“何谓有方便慧解。谓不以见心庄严佛土成就众生。”

的低喘那般刺耳,她自顾自地念佛经,尤邈站在厢房外不觉冷嘲出声:“喂,对嫖客讲佛经,你不觉得可笑吗?他不是为了听佛经而来的,这里是青楼,不是佛寺。”

的男并不搭腔,似乎只专注于她,丹妘却轻喘了气,尤邈瞥见她仍在轻轻摆腰,嗓音温柔似水隔门传来:“我知道,因为公子也是如此。”

这一瞬间,尤邈明白了当夜她说的那句“都一样的。”

他也一样,和那些客,和现下床上那个没什么区别。

尤邈的脸色冷下来,一脚踢开了门,几步走了进去,一把掀开锦帐,将床上的男猛地扔了出去。

门外传来那男的骂骂咧咧,尤邈丢出了大把金子砸在身上,把砸懵了,叫骂声一时低下去了。

他转盯着一丝不挂的丹妘,看她眉眼没有一丝颤动,只是微微不解地偏了偏。她没有遮掩自己躯体的意思,哪怕那处方才还含着另一个男的欲望,她也并不羞涩,依旧盘坐在床上坦然地看向他。

房内清淡的姜花香气盘旋而来,尤邈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在她的这份坦然之中感受到了另一种不可抗拒的冰冷。

她像是习惯了袒露这幅躯体,在他面前亦或说是在无数个男面前。

尤邈心紧了紧,怒气却没来由地一泻千里,他叹了气,捏了个清净诀给她清理了身体,随意变了件水蓝的蝴蝶清花裙给她覆上。

丹妘却笑着摇了摇,玉白的手从肩轻轻取下这件衣衫,整齐地放在一旁:“琉璃国律法,倡衣衫止用红绿艳色。”

那件水蓝的绣裙放在这狼藉的床榻上,净得格格不

尤邈滞住,见她下了床,捡起地上的水红襦裙、袖衫一一

穿起。

“一件衣裳而已。”他不能理解间这些奇怪的规矩,“穿了又如何?”

“僭越之罪,轻则狱,重则处死。”

丹妘拢好衣衫,慢悠悠拿起青瓷茶盏盛了一杯热茶予他:“公子为何闯进来?为何着恼?”

她大大方方地问,尤邈反倒有些窘迫,不知如何作答。

一声压抑的哭腔传来:“娘,真的没有了。这是我存下来的所有钱了。”

丹妘不再看他了,转迈向另一侧的窗台,低望楼下瞥去。

“没用的东西,就这些钱打发叫花子呢,我呸。”粗哑的男声紧接着抢白道,“娘,这个贱指定是藏私呢!”

后院的花坛处,月露又在被她的母亲和弟弟拉扯要她给钱。

她被弟弟扯着问,每一次都乞求地看向她的母亲。

那位粗布衣衫的年老只是神色鄙夷地看向她:“你弟弟都没钱了,你还藏私!快出来,给他!”

“何谓生?”丹妘低声道。

尤邈随她目光看去,不胜唏嘘:“如蝼蚁,谈什么生死。”

他算是见识了,凡何等惨烈的一生,真如蝼蚁啊,换作魔界中,动辄便要弑母杀兄,哪会由欺负到上?

(六)仙魔之道

尤邈看着她的手扶在窗台,一个握紧的姿态,表却分外平和。地址发<布邮箱LīxSBǎ@GMAIL.cOM

“要我帮忙吗?”他开问道,面上挂起了笑容。

丹妘并不看他,后院的拉拉扯扯还在继续,吵嚷声越发刺耳。

“自然是杀了他们二。”那只魔语气再自然不过,仿佛杀如饮水一般轻易。

丹妘回:“为何?”

他终于露出一点魔的邪气来,慵懒笑道:“斩除根,以绝后患。”

丹妘别开脸,散的长发遮去她大半表:“她或许会难过。”

“不过伤心几,往后可再没让她吃苦了,不该高兴吗?”

丹妘弯了唇角,摇道:“这两个死了,不是天下都死了,她只要还身在此处,便有吃不尽的苦。”

“先杀了最为碍眼的,而后的事再一一解决。”尤邈甚为随意:“再者说,她不能赎身吗?”

丹妘扬起的眉眼像一弯瓷月亮:“琉璃国律法,倡为贱籍,即便是要自赎,也得层层上报,得府尹准允。可十有八九皆被驳回,便是有钱也很难脱身的。”

尤邈皱了皱眉,他天荒

想行个善,帮忙杀个,丹妘并不领,好似全无回转余地。这要是在魔界,他早懒得听,先动手杀了再说。

“那你待如何?看热闹?”他颇为不解。

丹妘没说话,楼下花拂竟带着公赶来,柳眉倒竖,喝道:“就是他们二,三番五次闯进柳心楼,不出银两,白吃白喝,偷摸狗!”

几名身材魁梧的公立刻上前将两拉开,方才还气焰嚣张的母子转眼没了戾气,赔笑着道歉:“哎,这位爷,我们不懂规矩,实在是不小心——!”

公才懒得听他们说话,将母子二的手反绞在后,羁押犯似的撵走了。

月露委顿在地,花拂去扶她起身,没好气道:“都告诉你下次拎着菜刀去见他们,看谁还来纠缠你!”

月露抹了抹眼,秀气的脸上还是软绵绵的神态,花拂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拽着走了。

尤邈看得津津有味:“恶自有恶磨?比起她的家,这里竟还算是她的庇护?”

丹妘眼眸里游动着些细碎的绪,不言不语地抬手将窗户合拢。

朱红的雕花窗棂一合上,房间暗下许多,只剩红烛燃照她胭脂色的面容,她公式化地开:“公子可要丹妘服侍就寝?”

尤邈瞥她一眼,实在看不透这,明知他此刻无意,偏好似有意无意膈应他。

“罢了,陪我罢。”他拽着的手腕,化作清风离去。

待二停下之时,丹妘已踏在长满苔痕的石阶之上——这是去往聆音观的路途。

上次是在郊外荒坟上,这次又在山老林,只月色依旧,清亮得很。

尤邈的黑衣淹没在夜色之中,山雾被层层迭迭的树林化作浓绿,他的嗓音极为动听,很有几分悠扬之意:“走罢,上次你指的地方确实不错。”

他其实并不怎么重欲,方才的事也令他暂时不想同她欢好。但他已去见了她,没道理随意离去,辜负他今的好心

下了雨,他在聆音观看书,心里想的是来见她。今夜趁着月色,他带她去聆音观再静静读书,总不会分了神。

丹妘依言跟上。

夜里的山幽雅极了,林间有独特的新鲜叶味道,掺杂着夏夜独有的燥气息,像是在灶台上蒸过一般,自带一暖香。

的脚步声在这夜里极为清脆,丹妘一个不小心,一脚踏空,就要跌落,一只双冰凉的手稳稳扶住她。她抬,在夜里对上那双更为幽冷的丹凤眼,他轻啧一

声,把她掰正了,语气近乎不耐,:“瞧不见也不知道说一声?你是哑吗?”

丹妘还未说话,石阶两侧由近及远,一阶一阶地亮起来,每一棵沉默的山树被黄澄澄的暖光裹紧了,似花朵间溢出的蜜一般往台阶垂下柔和的光。

举目望去,山林之间,一片辉煌。

每一棵木构筑出了莹莹灯火,照亮了她单薄的红裳,铺平了她脚下的路。

“走罢。”他转身往前走了。

满阶明亮,连同丹妘漆黑的眼瞳也被照亮。她望着那只魔的背影,慢慢跟了上去。

尤邈走的不快不慢,同她散漫地谈话:“你也不好奇我是什么,可我倒好奇起你这个凡来。”

“你该不会是被卖进去的尼姑罢?”

她一点也不惧怕他,但是她身上确实没什么妖气,更别说仙气了,哪位仙家会在青楼任玷辱?他压根没想过她是仙。

“我不过是个孤。”她柔声回道。

尤邈顿了顿:“那就更别读什么佛经了,都是些教忍耐看开的内容。你成天受的气够多了,还忍什么?不如找本武学册子,强身健体,下次被罚便将私下绑了痛打一顿。”

丹妘笑了笑,觉得这只魔有些不着调的天真。

他正巧停住回身打量她的体格,便瞧见她的笑容,好似取笑他。

他上下扫视她,抿了抿唇:“罢了,确实有些好笑,你这般也是学不成的。”

她这体格柔弱得好似风吹就倒,方才走个路还能摔着,又指望她学什么傍身功夫?

“那公子是什么?”丹妘转而问道。

“我是只魔。”尤邈挑眉笑道,“杀不眨眼那种,现在怕也来得及。”

“没什么好怕的,反正也不过一条命。”她倒是平和得很,迈步同他并肩而立,“当魔有趣吗?”

“无趣,但总归比当凡好。”他认真道,“不过我是觉得越发无趣了。”

“公子为何不修道成仙?”

“我?成仙?”尤邈厌烦地皱起眉,颇为傲慢,“我无心仙道,更不想受仙家条条框框约束。再者,仙道亦很寻常,不如魔道高。”

“公子研究过仙道?”丹妘问。

“自然,太过无趣了,都是些奉持清净,无欲无求之道。”

“那公子的欲求是什么?”

他沉吟一会:“我也不知,但总觉得不可能是毫无欲望的,真是无欲无求,反倒虚伪得很。明明只

要你想做什么便是一种欲求。”

丹妘耐心听了,步子越走越慢,继续发问,“魔道又是如何?”

“魔道?”尤邈笑起来,“便是为欲所生,随心所欲,千变万化,为我所用。”

丹妘静静听着,手却忽然触到一片冰凉,原是尤邈忽然牵住她的手,拽着她向前:“你真慢,怕是走完天都亮了。”

那只魔好没耐脆抱起她腾飞而去,穿过密密麻麻的山林,疾速掠过所有光亮,径直到了聆音观门中却嫌弃道:“你怕是根本走不动了,凡可真麻烦。”

(七)羞辱

夜里的聆音观里合殿寂静,门前一对石狮静立,里并无长明的烛火,那他来时,莲花红烛还燃着,今便只剩伶仃红泪,早燃尽了。

尤邈将放下,袍袖一挥,观内重新亮起来,数支烛火依次亮起,一水的三清灯铺满,观内除了三清殿是石砌而成,其余皆是木作,近灰一般的木色,同檐上层层灰筒板瓦融为一体。

尤邈并不管她,放下丹妘便自顾自去偏殿翻阅书册。丹妘也并不跟随他,她停在观内松树与紫薇树下的那雕花缸前,往里慢悠悠丢铜板。

叶影洒在水面微微晃,她抛下铜板之时,缸里传来叮咚一声,铜板在里滚了一圈,轻轻倒下同其他铜板挨蹭在一起。

尤邈翻完两本书后,见丹妘仍在一枚一枚地往石缸里丢铜板,忍不住出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祈愿。”她随回应,继续往里扔铜板,轻轻闭目。

“祈什么愿?”

“不能说。”丹妘道,“替祈愿,说出来就不灵了。”接连扔了许多铜板,她才转身熟门熟路地了四面无窗的正殿,不知从哪儿摸出许多落尘的红绸带,一一抖净,一根根绑在高大的紫薇树上。

尤邈看着她十指翻飞,仰耐心地绑完红绸带。

风清月朗,观内烛火飘扬,数根红绸随风盛开,丹妘站在树下专注地看它们飘起。

“替谁祈愿呢?”尤邈不解,“又有用吗?”

“替在意之祈愿。无论有用与否,要有盼。”丹妘回身朝他一笑,“要不然多无趣?”

尤邈不置可否,丹妘就安静地坐在树下的石阶上,闭眼感受晚风吹拂。

满殿清寂,她轻薄的红裳被吹起,宝钿花钗摇摇颤颤,浓妆艳抹的一张面孔沉静得如同神像。

尤邈盯着暗想,红裳虽美,但兴许淡色裙衫更衬她

,可惜她不能穿。

他走过去,抬眼一扫,数枚铜板数也不数不清,不觉咂舌:她在意之未免也太多了。

“那你的愿望呢?”他问,“你有什么愿望?”

丹妘睁开眼,柔声道:“我的愿望是如愿。”

尤邈盯着她大笑出声,笑声朗然:“你当真适合祝发出家。”

丹妘只是微笑着回望他,并不因他的嘲笑动怒。

尤邈笑够了,摇道:“不若想想你自己罢,你都自顾不暇了,何必管别呢?”

他散漫地扯了扯那些垂挂的红绸,目光颇为不屑:“求神拜佛是最无用的,真有用就不会叫你们沦落至此了。”

丹妘的笑容不变,却低下去,摆弄手中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几张护身符:“我多得了一张护身符,本想给公子的。”

尤邈没留意观内还有求符处,见好似有些失落的模样,又有点后悔自己方才说话太过伤,于是上前拿走她手中一张符:“既然你要给我,那我自然不能不收。”

他拿在手里端详,一张简单的黄符,朱砂随意描的些许字符,并无法力,只残留她手心的温度。

他偷偷瞥那低,软了语气:“我也不是诚心挖苦你,抱歉了。最新地址 _Ltxsdz.€ǒm_”

丹妘抬起来,依旧是温柔的笑容:“无妨。”

他心微动,清了清嗓子,有些别扭道:“其实求神拜佛,不如求……”

“公子要我在此处待多久?我有些困了。”丹妘微微打了个呵欠,是有几分倦色。

尤邈的话被打断,看她微阖的眼,这才想起自己其实是用钱买了她今夜。而叫一位倡求一位嫖客救自己脱身是十分可笑的,起码比求神拜佛更为可笑。

她不动声色的打断已然十分婉转。

尤邈沉下脸来,竟颇有些恼羞成怒,一挥手便将移回了柳心楼。

眼前再没那纤弱蠢笨的子,四下一片寂静,晚风轻轻吹动紫薇树上的红绸。

尤邈站在那雕花水缸前,手里还捏着她给的护身符,神色却是晦暗不清。

呆立片刻,他也消失在聆音观内,不知又去了哪儿。

丹妘醒来之时,窗台前的象瓶里放着数枝新鲜姜花,满室清香袭

她合衣起身,抬手拂开流苏帐,珠箔一晃,已安静地坐在镜台前慢条斯理地梳妆。

昨夜回来之时,丹妘已站在柳心楼后院,这才察觉薄薄的襦裙领被恶意地塞了许多金

子,冰冷的黄金贴在暖热的胸,她的领被弄得歪歪斜斜,微泛红痕。

襦裙的式样压根是盛不下任何多余事物的,于是她站直的瞬间,沉甸甸的金子从皮上滚下来,笨重地掉在地上。

她顿了顿。

这些东西出自何手笔一目了然,也不过是一种羞辱。

丹妘没什么反应,习以为常地蹲下身去。一一将金子捡起来,拿帕子细心包了,通通送给了为钱窘迫的月露。

回房之时,丹妘正巧遇着花拂上楼。

花拂亦有倦色,见了她却是立刻打起了神,冷冷道:“不要和那个臭男走太近了。”

“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没什么比玩弄一个倡的真心更叫男有征服感。你不要……”

丹妘温柔应道:“我知道,他只是客而已,你放心,我没事。”

花拂本有一大堆话要说,丹妘却柔顺地应了,叫她一时哽住。她目光一扫,眼尖地发觉丹妘胸的红痕,脸色大变:“又有谁怎么折磨你了?那个男弄的?”

花拂快步走了过来,拉住丹妘的手要回房去看看。

丹妘按住她的手,笑道:“没事,客塞了些银两而已。”

花拂漂亮的凤眼便泛起一阵愤怒怨恨之色:“迟早有一天,我也要叫他们尝尝被羞辱之耻。”

丹妘只是柔顺地笑。

(八)厌烦

夜间尤邈悄悄来过了,送来了新鲜的姜花,想向丹妘道歉。他想当时的恼羞成怒是有几分下作的,他不会这样对待一位妖魔,却这样对待了一位凡

在他眼里,这样一个脆弱又廉价的倡,竟不肯向他求救,还拒绝了他的示好。他被拂了面子,又自恃身份尊贵,按间的规矩为她砸了钱,没道理她油盐不进,竟不千恩万谢地投他的怀抱。

他混迹魔界又辗转居于山,为争地盘向他挑战的妖魔不计其数,他以绝对的力量镇压了数不尽的妖魔。各类妖也因他的强大前来示好,而今他一次对子起了几分兴趣,却察觉对方柔顺的外表之下,内心对他不屑一顾。

骄傲如斯,难免恼怒。

只是真的这样折辱她后,尤邈握着那护身符不断摩挲,又莫名有些后悔。

犹豫之间,已赶到丹妘身侧之时。

柳心楼还是热热闹闹,丹妘的房间内灯火却早已熄了,床榻之上她盖着锦被睡得很熟。

尤邈脑袋都空白了一瞬。

他买了

她今夜,又往她身上撒气,结果她正好得闲安然眠,压根不把他的羞辱当回事。

尤邈现下是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好似自始至终她都不在戏台上,自己在唱一场可笑的独角戏。

尤邈脸色青了又白,到底没能忍住,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去。只是离去之时,仍将捧来的姜花放在了她桌上的象瓶内,权作道歉。

丹妘醒来自然是瞧见了那捧花,但她没什么反应,也无需有什么反应。

这一月来尤邈再未踏足柳心楼,柳心楼的生意也不会因为少了一而冷落,可尤邈却始终有一搭没一搭地想起丹妘。

其实他对她只是一个客,她还有许多客,只要他不去寻她,两自然再无集。

他在自己的府翻着书,炼着新奇的阵法,可一念及此便咽不下这气,终究还是抛下书册,跑到柳心楼去见她了。

这夜,月露的客是个极为恶心的富家少爷,最喜践踏,给了重金,绑起来鞭打掌掴,全然不管留不留下伤,看她们恐惧的样子最为得意,一夜过后多半将弄得半死不活。

月露本就怯懦温顺,被那徐氏少爷选中也只得应了,却不想一进门就是一记耳光,扯着砸在地上,那徐氏丑陋笨重的身躯压在她身上,将她像牛羊一般绑起来。

她哭叫着挣扎,门外的公收了钱装聋作哑,是全然不管的。

她的衣服被剐了下来,徐氏抽出了腰间的长鞭,挥在地上的力道几乎能将木劈断。

月露惊惧着躲,徐氏一鞭子甩下之时,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嘭的一声门被轻松踢开了。

“公子且慢。”一道温柔的嗓音落在月露耳边,她含着泪回,丹妘依旧柔柔弱弱地站在眼前,好似方才凭蛮力踢开房门的压根不是她。

可却是她徒手拽住了这根粗黑的长鞭,制住了徐氏的行。

徐氏的面容一瞬间有些扭曲:“你是什么东西,贱蹄子,也敢来拦着我?”

他试图抽回长鞭甩在她的脸上,可怎么使力都扯不回那长鞭。

“公子莫恼,丹妘不是要阻止公子,丹妘是想服侍公子。?╒地★址╗最新发布www.ltxsdz.xyz”丹妘微微一笑,一抬手扯走了徐氏手中长鞭,折在手中,微微屈膝,高举着长鞭递还给他。

她顾盼一笑,本就是极动的颜色,连带着三分媚意,又轻言细语,一下子便令徐氏晃了眼。

“不知公子可否赏脸给丹妘一个机会?”

徐氏愤怒

的面孔一下子舒展开来,挑起她的下意有所指地问道:“你好此道?”

丹妘摇,还以柔顺的笑容:“只是中意公子。”

徐氏大笑起来,那张丑陋的面容因笑容更显狰狞,眼神却是刻毒,握着鞭子狠狠朝丹妘挥下:“你这点伎俩也想唬我,贱!凭你也配上我的床?”

“来!”徐氏大喝一声,他随行的手下很快冲了进来,将丹妘按倒在地上。

长鞭挥下的瞬间,月露挣扎着想要起身替丹妘挡一挡,又被徐氏的手下狠狠摁住。

她呜咽一声,着急地挣动,甚至来不及去注意丹妘的眼眸。

丹妘静静看着徐氏,目光仍旧平和,平和得像在看一个死,琉璃一般的眼眸处里有积累已久的疲惫与厌倦,很有些烦躁。

室内作一团,玉器在拉扯中碎了一地,杯盏四落,绘着幽兰杜鹃的屏风被牵连,歪歪倒倒。

丹妘只是轻轻眨了眨眼,徐氏的手下按在月露身上的手忽然针扎一般似的痛且麻痹。月露正奋力一挣,好不容易抬起来,就见那带着怒气的一鞭已然狠狠落在丹妘身上,打得她皮开绽,胸一道长的鞭痕。

丹妘没什么反应,月露却在这瞬间愤怒地看向徐氏。

那双素来怯懦的眼眸里在这一瞬发了藏已久的愤怒与反叛,她开始不停地挣动,徐氏的手下也压根制不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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