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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了点,没有再追问。她只是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她的手,很温暖,带着一好闻的檀香皂的味道。我能看到,她坐着的时候,那件丝质睡裙的下摆,会滑到膝盖以上,露出她一截光洁、匀称的小腿。她似乎并没有在意,又或许是在自己家里,她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我们家很小,她坐在桌边,双腿会自然地并拢,斜斜地放在一边。我坐在她对面,写著作业,目光却总会不受控制地,落到她那双穿着薄薄的色玻璃丝袜的脚上。

那袜子很薄,几乎是透明的,紧紧地包裹着她秀气的脚踝和脚背,脚尖的部分,因为要耐磨,颜色会稍微一些,透出一点点她涂着蔻丹红的、圆润的脚趾甲的廓。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走神,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我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把埋进作业本里,脸颊发烫。

我坐在她对面,心里却一直在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想着曾文静那双清澈又带着一丝复杂绪的眼睛,和林海峰那个银灰色的、我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索尼,以及那听起来就充满力量的“化学兄弟”。

我第一次意识到,我们家和林海峰家的“不一样”,不仅仅是有没有钱。妈妈是税务局的部,我们的生活比家属院里很多下岗的叔叔阿姨家要好得多。那种“不一样”,是一种更层次的东西。是一种我当时完全无法理解的,关于生活方式,关于见识,关于如何定义“好东西”的,巨大的鸿沟。

而我,就站在这道鸿沟的此岸,遥遥地望着彼岸那个属于林海峰的、由电脑、网络和构成的、闪闪发光的世界。

我不知道,未来的某一天,我是否能跨过这条鸿沟。我只知道,从那个下午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自卑”的种子,第一次,在我心里,悄悄地,发了芽。

(4)

那个关于新华书店的约定,最终没有实现。

周末,曾文静没有来找我。周一上学时,我看到她的座位是空的。后来听班长说,她发烧了,请了病假。一连好几天,她都没有来

学校。我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挖掉了一块。我想象着她一个躺在床上,额上盖着湿毛巾的样子。我甚至想过,放学后,去她家看看她,但又不知道该带些什么礼物,最终也只是想想而已。

没有了曾文静的教室,变得有些乏味。林海峰也没有再来找过我的麻烦,他似乎找到了新的乐趣。课间的时候,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在走廊里追逐打闹,而是会和几个同样家境不错的男生,围在一起,神秘兮兮地讨论著一些我完全听不懂的话题,比如“q的等级”、“千年里的僵尸”,或者“传奇里的裁决之杖”。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属于成年的、秘而不宣的优越感。

而我,则彻底地退回到了自己的壳里。

我的世界,又重新变回了只有妈妈,和我们家那间不到三十平米的、充满了檀香皂味道的单身宿舍。

妈妈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我的这些变化。她全部的力,都投到了那场席卷了整个税务系统的“税改”,和那本永远也看不完的《税收征管法实用指南》里。

她的忙碌,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一种为了生计而奔波的疲惫。发布页Ltxsdz…℃〇M而是一种更主动、更亢奋,甚至有些神经质的投。她开始带回来一些我看不懂的、画着各种流程图的稿纸,上面用红蓝两种颜色的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修改意见。她会在饭桌上,一边吃饭,一边对着那些稿纸出神。有时候,她的筷子会停在半空中,眉紧锁,然后又突然像想通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立刻放下碗筷,拿起笔在纸上飞快地写着什么。

我们家的那盏15瓦的灯泡,也换成了一个40瓦的。屋子里一下子亮堂了很多,但也让我更加清晰地看到了她渐消瘦的脸颊,和眼角那些因为睡眠不足而爬上来的细纹。

一些新的、不属于我们家原有生活轨迹的东西,也开始悄无声息地出现。  有一次,我放学回家,看到妈妈正在厨房里,用一把崭新的、我从未见过的白色陶瓷刀,切着番茄。那把刀的样子很奇特,刀身雪白,比我们家那把用了多年的铁皮菜刀要轻巧、锋利得多。她用它切菜,几乎听不到“笃笃”的声音,只有刀刃划过番茄时,那种极其顺滑的、轻微的“嘶嘶”声。

我问她,这刀是哪儿来的。

她切菜的手顿了一下,也不抬地说:“单位发的。说是……进的,让我们这些先进工作者,体验一下新产品。”

她的解释,听起来天衣无缝。

还有一次,我们家的吊扇坏了,在那个闷热的

初秋,变成了一个纹丝不动的摆设。舅舅程伟不知从哪儿打听到这个消息,又提着一网兜橘子,从乡下赶了过来,自告奋勇地说要帮我们修。他踩着凳子,拆了半天,弄得满地都是灰尘,最后满大汗地宣布,是里面的线圈烧了,得换个新的。

就在妈妈为了买新吊扇的几十块钱而发愁时,第二天下午,两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抬着一台崭新的“美的”牌落地扇,敲响了我们家的门。

那台电风扇,是白色的,有着漂亮的流线型设计,可以摇,可以定时,比我们家属院里任何一家的电风扇都要高级。

说是税务局家属区的福利,统一更换老旧电器,让我们签字就行。  舅舅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他围着那台新电扇,啧啧称奇,一个劲儿地夸“党的政策好”,夸“税务局的福利就是不一样”。

只有我知道,那天,家属院里,除了我们家,没有第二家换了新电扇。  妈妈没有再解释什么。她只是在签收单上,用她那手漂亮的字,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她把那台坏掉的旧吊扇,仔仔细细地擦拭净,用报纸包好,放在了床底下。

那个晚上,舅舅赖在我们家,非要体验一下新电扇。我们三个,坐在桌边吃饭。落地扇开着最低档的风,安静又柔和地吹着。舅舅吃得满嘴流油,一个劲儿地夸风扇好,说这风吹在身上,感觉都比别的金贵。

妈妈却没什么胃。她只是沉默地吃着白米饭,眼神,时不时地,会飘向那台正在安静运转的、雪白的电风扇。那眼神很复杂,像是在看一个朋友,又像是在看一个债主。

夜里,我被客厅里传来的、压抑的说话声吵醒。我悄悄地掀开帘子,看到舅舅和妈妈,正坐在桌边。

“姐,你跟我说句实话,”是舅舅的声音,他大概又喝了点酒,带着几分试探和好奇,“这又是送刀,又是送电扇的……你这到底是走了什么运道?姐夫虽然没了,但咱爸这病,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妈妈背对着我,我看不清她的表。我只听到她用一种极其疲惫,又极其冰冷的声音说:“程伟,不该你问的,别问。吃你的饭,住你的,再多说一句,就回乡下去。”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舅舅急了,“姐,你一个家,带着个孩子,不容易。这无缘无故的,又是送这又是送那的,我怕你……我怕你被骗了!”  妈妈慢慢地转过,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她说:“我自己的事,心里有数。你只要记住,安

安分分地过子,别再给我惹事,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忙了。”

舅舅被她那副样子吓住了,不敢再说话。

一个星期后,曾文静终于回到了学校。她看起来瘦了一些,脸色也有些苍白,不像以前那么有神了。我把这几天老师讲的课,都记在了本子上,下课后,拿给她看。

“谢谢你,何晨。”她对我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疲惫。  那天下午放学,我跟她一起走出校门。快到她家楼下的时候,我看到她的脚步,明显地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从她家那栋楼里,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是一个男和一个的声音,的声音尖利,男的声音压抑。虽然听不清在吵什么,但那躁的、充满火药味的气氛,隔着很远都能感觉到。

我看到曾文静的身体,猛地僵硬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低着,双手紧紧地攥著书包的背带。

我小声问她:“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抬起,对我勉强地笑了一下,说:“没什么。我……我到家了。你快回去吧。”

她说完,就匆匆地跑进了楼道,像是在躲避什么一样。

我站在她家楼下,还能隐约听到楼上传来的、断断续续的争吵声。我忽然明白了,她那天没有来找我,或许不仅仅是因为发烧。

原来,她那个看起来那么完美、那么令羡慕的家,也会有这么大的吵架声。

原来,她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里,也会藏着和我一样的、不想被发现的秘密。

我站在那棵高大的黄桷树下,看着她家亮起灯光的窗户,心里忽然没有那么自卑了。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沉的、说不清的难过。

那个秋天,我和曾文静,都长大了不少。我们都学会了,把各自家里的那扇沉重的大门,在心里,关得更紧了一些。

(5)

秋天很快就过去了,冬天悄然而至。我们县城很少下雪,冬天总是冷、湿的,像一幅永远也晾不的水墨画。外公的病,在那些不知来路的钱的支撑下,稳定地康复着,据说已经能拄着拐杖,在院子里慢慢地走动了。

曾文静家那扇窗户里的吵架声,似乎也平息了。她又变回了那个文静、笑的孩,只是偶尔,在我跟她讨论书里的某个节时,她的眼神会有一瞬间的飘忽,仿佛在透过我,看向某个很遥远的地方。我们依然是最好的朋友,但我们之间,多了一种不必言说的默契——我们从不谈

论各自的家庭。

我的生活,也似乎恢复了往的平静。但那只是一种表象。就像冬里冰封的河面,看似坚固,底下却有看不见的暗流在涌动。

我们家的变化,是从一些更细微、更骨髓的地方开始的。

首先改变的,是味道。

有一天,我放学回家,一推开门,就闻到了一极其浓郁、又极其陌生的香味。那不是饭菜的香,也不是檀香皂的清香,而是一种霸道的、带着一丝苦味的、类似于中药和木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我看到妈妈正站在炉子前,用一个小小的、紫砂的锅,熬着什么东西。

“妈,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咖啡。”她也不抬地说,“提神用的,最近看文件,眼睛疼。”

“咖啡”这个词,我只在电视广告里听过,广告里那些穿着西装、发梳得油光锃亮的,都端着小小的、白色的杯子,优雅地喝着这种褐色的体。在我们这个小县城,除了县政府招待所的餐厅,几乎没有地方卖这种“洋玩意儿”。  妈妈把熬好的咖啡,倒进一只新的、印着蓝色碎花的白瓷杯里。她没有放糖,也没有放牛,就那么端起来,轻轻地吹了吹,然后浅浅地抿了一。我看到她漂亮的眉,因为那浓烈的苦味,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但她还是面不改色地,又喝了一

那晚,我们家那熟悉的、安稳的烟火气,被这种陌生的、带着“高级感”的苦涩香味,彻底覆盖了。

从那以后,喝咖啡,成了妈妈的新习惯。她不再抽那种呛的“红梅”牌香烟,而是会在每一个需要熬夜看文件的晚上,给自己煮上一小锅浓得发黑的咖啡。她说,这东西比烟好,不伤肺。

紧接着改变的,是声音。

我们家那台老旧的莺歌牌收音机,被彻底地打了冷宫。取而代之的,是一台崭新的、银灰色的步步高牌复读机。

那台复读机,同样是以“单位福利”的名义,出现在我们家的。妈妈说,这是局里为了鼓励大家学习,统一采购的,主要用来学英语。她把那本《税收征管法实用指南》放在一边,开始听一些我完全听不懂的、---的磁带。  她学得很认真,每天早上,都会跟着磁带里那个标准的、字正腔圆的声,一遍遍地跟读。她的发音很生硬,带着我们本地特有的音,听起来有些滑稽。但她的神,却像在攻克一道最复杂的数学题一样,专注而又严肃。

有时候,她会把磁带翻到另一面。那一面,不再是枯燥的

英语对话,而是一些舒缓的、纯粹的钢琴曲。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曲子,只觉得那叮叮咚咚的声音,像山里的泉水,清澈、净,又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妈妈会在听这些曲子的时候,放下手里所有的事,一个,静静地坐在窗边。她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窗外那棵光秃秃的香樟树,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她的背影,在那些流淌的钢琴声里,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孤单。  最大的改变,来自于“”。

妈妈开始有了一些我从未见过的“朋友”。

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我们家的门,被敲响了。来的是一个穿着讲究的中年,烫着时髦的卷发,身上有很好闻的香水味。她一进门,就亲热地拉着妈妈的手,喊她“程蕾妹子”。

妈妈对她的态度,很客气,但又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疏离。

那个,自称是市里某个“服装厂的厂长”,说是来我们县考察,顺便来看看妈妈。她给我们带来了很多礼物,有给我的进巧克力,还有给妈妈的一套看起来就很昂贵的、装着漂亮瓶子里的护肤品。

她在我们家坐了很久,拉着妈妈,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话,比如“招商引资”、“税收优惠”、“打点关系”等等。

妈妈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或者“嗯”一声。

那个走后,妈妈把那些昂贵的礼物,都收进了柜子里,一次也没有用过。

但类似的事,开始变得越来越多。有时候,会是一个自称是“建筑公司老板”的胖男,提着两条“中华”烟和一箱茅台酒,上门来“请教税务问题”。有时候,会是一个开着黑色桑塔纳轿车、自称是“局里某位领导的亲戚”的,送来两张周末去省城温泉度假村的招待券。

妈妈总是礼貌地接待他们,又礼貌地拒绝掉那些过于贵重的礼物。但我们家那个小小的客厅,却不可避免地,开始充斥着各种各样陌生的气息。那些带来的,不仅仅是礼物,更是一种我无法言说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复杂的社会规则和网络。

妈妈,就在这个网络里,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

我能感觉到,她很不喜欢这些。但她又似乎,没有能力拒绝他们的到来。  直到有一天,我放学回家,看到家里来了一个最特别的客

妈妈和一个我不认识的、看起来很儒雅的中年男,正在厨房里低声说着什么。我家的厨房很小,两个站着就显得很拥挤。那

个男很高,穿着一件熨帖的白衬衫,手腕上戴着一块看起来就很贵的手表。他说话的声音很温和,很有磁

我听到妈妈说:“……真的不用这么麻烦,吕局长,太费了。”

那个男笑了笑,说:“路过城西那家新开的蛋糕店,都说味道不错,就想着你家晨晨也差不多大,顺便给他带一份尝尝,不是什么大事。”

他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了我。他对我温和地笑了笑,那笑容,不像那些老板一样带着客套和目的,而是一种很真诚的、长辈对晚辈的关怀。

“你就是何晨吧?听你妈妈说,你学习很。”他说。

我有些局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点了点

他指了指桌上那个漂亮的蛋糕盒子,说:“叔叔给你带的,快尝尝。”  妈妈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合著感激和一丝丝拘谨的复杂神。她帮我打开蛋糕盒子,一浓郁的、香甜的油味道,瞬间充满了整个屋子。

那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蛋糕。上面有巧克力做的小房子,还有用各种颜色的油裱成的花。

那天晚上,那个儒雅的叔叔——妈妈中的“吕局长”,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了晚饭。饭桌上,他没有像别的客一样,和妈妈谈论任何关于工作和税务的事。他只是和我聊天,问我学校里的趣事,问我喜欢看什么书。他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他能从《哪吒闹海》,一直聊到《水浒传》里的“鲁提辖拳打镇关西”。

那一晚,是我记忆里,我们家那张小小的饭桌上,第一次充满了轻松、愉快的笑声。妈妈也显得比平时放松了很多,她甚至天荒地,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那个叔叔带来的、据说叫“红酒”的、紫红色的体。

饭后,那个叔叔要回家了。临走前,他从他那个黑色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本书,递给了妈妈。

那是一本很厚的书,绿色的硬壳封皮,上面印着金色的俄文字母,底下是两个醒目的汉字——《复活》。

“这本书,是我年轻时最喜欢的一部作品,”他对妈妈说,语气诚恳而又意味长,“托尔斯泰的。讲的是的复杂,和灵魂的自我救赎。程蕾你业务能力强,思想也上进,但越是这样,越要多读一些这样的经典,能让的心胸,更开阔一些。”

妈妈双手接过了那本书,那姿态,像是在接过一份极其贵重的、不容亵渎的礼物。她低着,轻声说:“谢谢吕局长,我……我一定会认真读的。”

他对妈妈点了点,又笑着摸了摸我的,然后才转身离开。

他们走后,妈妈在厨房里洗碗,洗了很久很久。

我坐在客厅里,看着那本崭新的、散发著油墨香的《复活》,心里却在想着刚才饭桌上的景。那个叔叔,他和我见过的所有男都不同。他不像爸爸何斌那样粗鲁,不像舅舅程伟那样猥琐,也不像那些老板一样功利。他温和、博学,像一个真正的、遥远世界里的

我甚至开始觉得,如果他能当我的爸爸,那该有多好。

这个念,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走后,妈妈在厨房里洗碗,洗了很久很久。

那个儒雅的叔叔离开后,我们家那间小小的宿舍,似乎还残留着他带来的、不属于这里的气息。那不是某种具体的香味,而是一种更抽象的东西——一种因他的到来而显得格外局促的、属于我们母子俩的、清贫而安稳的空气。

妈妈在厨房里洗碗,水声哗哗地响了很久。我知道,这是她的习惯。每当有心事,或者家里来了让她感到不自在的客后,她都会把自己藏在厨房或者卫生间的水声里,仿佛那流动的水,能冲刷掉一些看不见的、附着在她心上的东西。  我坐在客厅里,没有翻开那本崭新的《复活》。我只是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它光滑、硬质的封皮。那上面印着彩色的、我叫不出名字的物画像,他们的表,庄严而又悲悯,仿佛正从另一个遥远的世界,俯瞰着我们这间昏暗、湿的小屋。

舅舅程伟不知何时,从外面溜达了回来。他大概是在楼下听说了有“贵客”来访,一进门,就先用鼻子使劲地嗅了嗅空气,然后贼眉鼠眼地凑到我跟前。  “晨晨,刚才来的……是谁啊?”他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好奇和兴奋,“我听王阿姨说,开的是一辆黑色的、四个圈圈的小轿车!乖乖,那可是奥迪啊!咱们县里,好像就县委书记有一辆!”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车,我只是摇了摇

“带的什么礼物啊?”他又指了指桌上那个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漂亮的蛋糕盒子。

“蛋糕。”

“就一个蛋糕?”舅舅显然不信,他觉得,能开得起奥迪车的大物,出手绝不可能这么“寒酸”。他开始在屋子里四下打量,像一只在寻找主藏匿食物的猎犬,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我手里的那本《复活》上。

“哦……还送了书,”他拿过那本书,翻了翻,看到背后标着的“定价:18……80元”

时,撇了撇嘴,嘟囔道,“文化送礼就是小气。”

就在这时,妈妈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已经换下了那身待客时穿的连衣裙,重新穿上了平里的旧家居服。她的脸上,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带着一丝疲惫的平静。

她看到舅舅手里的书,眉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程伟,”她淡淡地说,“你回来了。”

“姐!”舅舅立刻像个找到了新玩具的孩子,把书递了过去,“你看看,这可真有意思。开那么好的车,就送本书,还是给小孩看的。你说他图啥呢?难道……他想认晨晨当儿子?”他这个念冒出来,自己都觉得好笑,嘿嘿地乐了起来。

妈妈没有接那本书。她只是看了一眼,然后走到桌边,开始收拾碗筷。她的动作,又恢复了那种机械般的、一丝不苟的利落。

“以后,家里的事,不要在外面随便跟说。”她背对着舅舅,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我哪有随便说!”舅舅有些委屈,“是王阿姨她们自己看见了,跑来问我的!再说了,有大领导关心咱们,这是好事啊!说明你工作得好,受重视!以后我在外面,腰杆也能挺得直一些!”

妈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她转过身,看着舅舅,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不懂事的孩子。

“程伟,”她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别给你一分,你就要想着,将来要怎么还上十分。我们这种家,欠不起。”

舅舅被她这番话说得有些发愣,张了张嘴,想反驳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他大概无法理解,为什么一向清高、要强的姐姐,会说出这样一番近乎于认命的话来。

那个晚上,我睡得很不安稳。我梦见了那个儒雅的叔叔,梦见了他温和的笑容,和他给我讲“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时,那神采飞扬的样子。

然后,场景忽然变了。我梦见自己,站在那本摊开的、巨大的《复活》上。书页像一片望不到边的、白色的荒原。妈妈就站在荒原的中央,穿着那件米色的连衣裙,一遍又一遍地,试图用她那双漂亮的手,去擦拭书页上一个怎么也擦不掉的、小小的墨点。

而那个儒雅的叔叔,则站在很远的地方,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里。他没有看妈妈,也没有看我。他只是手里拿着我们家那把被妈妈摸得油光发亮的红木算盘,他那双宽厚的大手,轻轻地拨动着算珠,发出的,却不是清脆的“噼啪”声,而是沉重的、像铁链拖过地面的“哗啦”声。

每一声,都让妈妈的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抖一下。

我被这个压抑的梦惊醒了,出了一身的冷汗。

从那天起,一种新的、无形的秩序,开始在我们家建立起来。它不像之前那些从天而降的物件那样具体,而是更微妙,更骨髓。

妈妈学英语的劲更足了。她不再只是跟着复读机跟读,而是买了很多空白磁带,开始把自己读的英语录下来,再反复地听,纠正自己的发音。她说,局里很快要组织一个“涉外税收业务”的培训班,名额很少,她想争取一下。

她的穿着,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她没有买什么昂贵的新衣服,但她开始注重“搭配”。她会把一件半旧的白衬衫,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搭在一起,再在脖子上,系上一条小小的、印着碎花的丝巾。那丝巾,让平里严肃的她,多了一丝属于的、不那么张扬的柔和。她甚至还去理发店,把那万年不变的长发,剪成了一个时髦的、齐耳的短发。

剪了短发的她,看起来比以前更练,也更神了。但也更陌生了。

而最让我感到陌生的,是她脚上的变化。

以前,在那个漫长而混的夏天里,她穿得最多的,是那种最普通的、没有任何花纹的色玻璃丝袜。那种袜子很薄,很容易,脚尖和脚跟处,总是带着色的、加厚的一块。她会把的袜子,用心地缝补好,一直穿到它彻底失去弹,松松垮垮地堆在脚踝上为止。

但从那个秋天开始,我们家床底下那个专门用来装旧丝袜的纸盒里,再也没有增添过新的“成员”。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我从未见过的、崭新的、被整齐地卷放在抽屉角落里的新袜子。它们不再是单一的色,而是有了各种各样细微的变化。有的是纯黑色的,不透明,紧紧地包裹着她的小腿,让她那双本就白皙的腿,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笔直、修长,像两根致的、黑色的瓷柱。有的是浅灰色的,带着细密的、竖条纹的暗花,阳光照在上面的时候,会反出一种很有质感的、银色的光泽。  她甚至还拥有了一双紫色的。那颜色,像那晚她喝剩下的、装在玻璃杯里的红酒,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成熟、神秘,又让我感到一丝心慌的颜色。  她穿这些新袜子的时候,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为了蔽体和应付工作的需要。她会坐在床边,慢慢地,像展开一幅珍贵的画卷一样,将那薄薄的织物,一点一点地,顺着她的小腿,往上拉。她的动作,专注而又优雅。我常常假装在桌边写作业,余光却不受控制

地,被她这个充满仪式感的、私密的动作所吸引。  我能看到,那些崭新的、富有弹的丝线,如何紧密地贴合着她皮肤的每一寸纹理,将她小腿的线条,勾勒得圆润而又流畅。袜那道宽边的、带着蕾丝花纹的边缘,会轻轻地勒进她的大腿,留下一道浅浅的、暧昧的印痕。

这些新的、漂亮的袜子,也带来了新的、陌生的味道。不再是我熟悉的、那种混杂着檀香皂和她独有汗味的、温暖的气息。而是一种更高级的、带着淡淡花香的、属于“商品”本身的、致而又冰冷的味道。

有一次,我看到她换下一双只穿了一天的、浅灰色的丝袜。我注意到,在脚踝的位置,不小心被勾出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细的银丝。换作以前,她一定会把它收起来,等下次再穿。

但那一次,她只是看了一眼,就把它,连同其他换下来的衣物一起,扔进了待洗的盆里。那姿态,随意得,就像扔掉一张用过的废纸。

那一刻,我心里,忽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类似被背叛的难过。

我怀念起以前那些被她用心地、一针一线缝补起来的、的旧袜子。怀念起那些被我偷偷藏在枕底下,带着她独有体温和味道的、柔软的织物。  我意识到,那些旧袜子,连同它们所代表的、那个虽然清苦,但完全属于我们母子俩的、封闭而又安稳的世界,正在被这些崭新的、漂亮的、散发著陌生气息的新袜子,一点一点地,毫不留地,彻底取代。

家属院里的风言风语,也开始悄悄地流传。我好几次,都听到楼下的王阿姨和李婶,在择菜的时候,压低声音议论我们家。

“……啧啧,你看程蕾最近,真是越来越讲究了……”

“……可不是嘛!神了,听说在局里可受重用了,什么好事都少不了她……”

“……一个家,不容易啊。不过,也得看是什么路子,要是路子走歪了……”

后面的话,她们会因为看到我路过,而心照不宣地停住。然后,用一种混合着羡慕、嫉妒和怜悯的复杂眼神,看着我。

我假装什么也没听见,低着,快步走开。

舅舅程伟,则用他自己那套“拎不清”的逻辑,解读着我们家发生的一切。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心想着去“结”谁,而是产生了一种奇特的“狐假虎威”的底气。

有一次,他打牌又输了钱,被几个牌友堵在棋牌室里。换作以前,他早就点哈腰地求饶了。但那一次,他居然挺直了腰杆,对着那几个

说:“你们急什么?不就几十块钱吗?我姐夫……哦不,我姐单位的大领导,那可是咱们县里数一数二的物!我姐一句话的事儿!你们要是把我惹急了,小心你们家里的生意,以后纳税的时候,有你们好果子吃!”

他这番半真半假的吹嘘,居然真的把那几个牌友给唬住了。从那以后,他在棋牌室的地位,莫名其妙地高了起来,再也没敢轻易找他的麻烦。

他为此得意了好几天,觉得是自己找到了“生存的智慧”。

妈妈知道这件事后,气得浑身发抖。她第一次,没有压抑自己的怒火,指着舅舅的鼻子骂道:“程伟!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的脸,还没有被你丢尽?!”  舅舅被骂得狗血淋,却还一脸无辜:“我这不是……看他们欺负嘛……”

那天,他们大吵了一架。最后,妈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久都没有出来。  而我,就坐在客厅里,看着桌上那本崭新、厚重的《复活》。

我没有翻开它。我只是用手指,轻轻地触碰着它绿色的、硬质的封皮。那封皮很光滑,也很冰冷,不像我那些被翻得起了毛边的连环画,带着熟悉的、纸张的温度。

我听着房间里,那一片死寂。那寂静,比他们刚才大声的争吵,更让我感到害怕。

我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那个儒雅的叔叔,把这本书递给妈妈时的景。他说,这本书,讲的是“灵魂的自我救赎”。

我不知道什么是“灵魂”,也不知道什么是“救赎”。

我只是悄悄地,站起身,走到妈妈的房门前。我把耳朵,轻轻地贴在冰凉的门板上。

我没有听到哭声,也没有听到叹息声。

我只听到一种极细微的、却又极其清晰的、“沙沙”声。

那声音,我既熟悉,又恐惧。

那是很多个夜里,我曾听到的,妈妈用一把小小的美工刀,一遍又一遍,轻轻刮着自己指甲的声音。

那声音,像一只看不见的、小小的虫子,正在黑暗中,缓慢而又固执地,啃噬着什么东西。

我的身体,忍不住地,开始发抖。

那一刻,我忽然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妈妈想要“复活”的,或许并不是什么高莫测的“灵魂”。

她只是想变回那个,在外公没有生病之前,在那个儒雅的叔叔没有出现之前,那个虽然清苦,但可以靠自己,把的丝袜,一针一线,认真缝补起来的,普普通通的妈妈。

但她,好像已经回不去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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