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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3-19

第四十二章查岗

22:00,纽约。<>http://www?ltxsdz.cōm?WWw.01BZ.cc com?com

郁知进门后,把包搁在玄关柜上,踢掉高跟鞋,脚踩在地毯上的那一刻,才终于感到一点真正的放松。

在浴室刚卸完妆,她马上翻出手机查看未读信息。

「程聿骁:到家回电话」(19:05)

已经这么晚了,郁知犹豫着要不要直接装作没看见,手指停在屏幕上,却还是换好睡衣,坐上床,拿起手机,拨了过去。

“嘟——”

电话刚拨通,屏幕上那一行通话界面还没跳出来,下一秒,直接被对方掐断。

郁知皱起眉。

紧接着,手机又震了一下——facet邀请。

郁知点了接受。

程聿骁似乎是站在某个高楼的栏杆处,领敞开,露出截锁骨的线条,手里夹着一支烟,没点燃。

他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

但也没有笑。

程聿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开道:“知知,你晚了快三个小时。”

郁知握着手机的手顿了顿。

“刚才在加班。”她低声解释,避开他的视线,“其实,我今天回来挺早的”

“对不起。”

“嗯。”

“程聿骁,你在外面吗?”郁知试图转移话题,视线落在他的背景里。

切换,露出程聿骁所处的地点。

——程聿骁站在二楼,镜下移,是一处开阔的宅院,白色雕花门前的供桌上摆满了贡品,香火燃得正旺,几名穿着色唐装的长辈站在台阶下,和一名身披僧袍的法师低声谈着。

隐隐约约的,郁知能听见有在念咒,摇铃声在一旁清脆地响着。

“这是在?”

“快过年了。”程聿骁语调慵懒,“家里请了做法事。”

“程聿骁,你还信这个?”她忍不住问。

“我信不信不重要,家里长辈信,做给他们安心而已。”

她“哦”了一声,正要说话,镜那端忽然晃了一下,一道软糯的童声闯进来:“哥,你系度做咩啊?”

郁知怔了一下,听见程聿骁的声音,温柔又随意:“同朋友倾计。”

画面里出现一个小姑娘的脸,睫毛又长又卷,眼睛圆溜溜的,脸蛋白净,瞧见屏幕里的郁知后,她眨了眨眼,歪着,好奇地问:“呢个系边个?”

郁知猝不及防地和她对上了眼。

她认得这个小孩。

——程聿骁的妹妹。

她之前在他的工作室见过一两次,好像才7岁,不算熟,但小孩致的脸总是让印象刻。

得像个洋娃娃。

程聿骁低眸看了她一眼,没有要避开的意思:“喊。”

小姑娘眨了眨眼,声音软软的:“姐姐?”

郁知有点不知所措:“……嗯,你好。”

小姑娘又偏看着程聿骁,语气天真:“哥,佢系唔系你朋友?”

郁知:“……”

她被问得完全愣住,甚至忘了怎么反应。

程聿骁倒是轻笑了一下,目光停在郁知呆滞的脸上。

“知知?”他拖着漫不经心的尾音,似乎有点兴趣看她怎么回答。

郁知张了张唇,始终没开

程聿骁收回目光,敲了敲小姑娘的额:“唔好凑热闹。”

孩撅唇,有些不满地躲开:“妈咪叫你落嚟拣签文。”

“拣咩签。”

“妈咪话今晚请师傅嚟做法,叫你自己去求。”

“迷信。”

“妈咪话,唔求都拣埋啦。”小姑娘歪着,“你上年唔系自己拣左只中签咩?呢次求个上签啦?”

程聿骁揉了揉她的:“知啦,转落去。”

小姑娘点点,小跑着离开,镜里,又恢复了原有的场景。

“知知,刚刚我妹妹说话,你听懂了吗?”

郁知回答:“听不懂。”

程聿骁看着郁知,说:“她在问你是不是我朋友。”

郁知低避开视线,没有接话。

不紧不慢地看着她,语气轻飘飘的:“怎么不说话。”

郁知抿了下唇,没回应。

程聿骁等了几秒,见郁知始终没开,换了个姿势,倚着雕花栏木,声线缓慢:“知知一般喜欢选哪个?”

郁知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签文。”

程聿骁低眸,将手上那支烟点上:“喜欢上上签,还是下下签?”

郁知低思索了一瞬,指尖无意识地轻触着手机边缘,轻声道:“……中间吧。”

她的语气不自觉放缓了一点:“不想得到最好的,怕希望太大,也不想选最坏的……太倒霉。”

程聿骁听完,轻笑了下,嗓音懒散:“哦,我们知知是稳阵派。”

不再说话了

“不是。”郁知忽然开说。

程聿骁微微一顿,眼尾的笑意浅了些,眯眼看着屏幕:“知知在说什么?”

“刚刚,你妹妹问的是你朋友,”郁知抬眼,直视他,一字一句道,“可我不是。”

我不是你朋友。

说出的时候,唇齿间泛着涩的凉意,屈起的指关节发白,像是久握冰块的钝麻感,从掌心漫上来,缓缓地渗进血管。

她一直都知道,不是,也不可能是。

朋友。

这个词太轻浮,太温柔,太正当,像是某种对等的关系。

而她跟程聿骁的关系,从来不是。

程聿骁眼底浮着的那点笑意还在,但没再说话。

片刻后,他慢吞吞地开,嗓音低缓:“知知,你还挺清醒。”

郁知说,不清醒的话,会有提醒我。

空气沉了下来。

程聿骁盯着她,半晌没说话。

宅院里隐隐传来诵经的声音,远处僧摇铃的声音回在冷寂的空气里,氤氲着一丝模糊不清的意味。

“真冷淡。”程聿骁说。

郁知垂着眼,胸腔里的心跳加快。

程聿骁嗓音懒懒的:“所以,知知觉得,我们是什么?”

她呼吸滞停,指尖死死扣着不久前抹完润唇膏的盖子。

程聿骁看着她,眼神松散,话语间步步紧:“知知?”

郁知不敢跟他对视,另一边的手指按压着被褥的边缘,沉默得像是濒死的动物,拼命让自己不露出绽。

最终,程聿骁低笑了声,眼尾的笑意淡得都要看不清了:“行吧,随你。”

笑意晃了一下,很轻,散在了宅院的冷风里。

通话归于安静

程聿骁忽然开:“知知。”

郁知下意识想移开镜,程聿骁看透了她的小动作,语气散漫:“逃什么?”

郁知:“……”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知知,站起来。”

她皱眉:“什么?”

程聿骁:“站起来。”

郁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照做了。

程聿骁眯了下眼,随即轻笑了一声,语调意味不明:“不错,确实是在家。”

郁知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明白过来——他是在“查岗”。

她有点无语:“你怀疑我?”

“不是怀疑。”程聿骁懒洋洋道,“只是确认一下,看看你今天有没有乖乖回家。”

视频里的郁知穿着宽松的家居服,领松垮,露出一截锁骨,长发散着,刚卸完妆的脸还泛着淡红。

程聿骁的目光扫过她的睡衣,肩颈线条,窗后的夜色,慢悠悠地评价了一句:“嗯,勉强算乖。”

“通常况下,我从来都不会夜不归宿。”

“我知道。”

程聿骁歪了歪,声音懒懒的:“知知,今晚会不会梦见我?”

郁知捏紧手机,语气平静:“不会。”

唇角弧度淡了些,似乎是叹了气:“那就太可惜了。”

他没再她,靠着栏杆,偏看了眼远处院子里的供桌,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地眨了下眼:“知知,我妈叫我去求签。”

郁知没接话。

程聿骁唇角弧度轻动,语气散漫:“她说,求签的时候,要想着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郁知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他笑了笑,问:“知知,你说,我该求什么?”

郁知手指抠着被子,心跳失了秩序。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程聿骁看着她,目光很,沉默了一会儿,说:“别傻站着了,早点睡。”

郁知没动。

“知知。”他又喊了一声,声音很低,像是在轻哄她,“听话。”

郁知点点

程聿骁睨着她,看了几秒,说:“睡前,想想我。”

屏幕暗下来,客厅的光还亮着,落在郁知的手背上,暖色的,透着一点凉意。

手机屏幕里映出她的脸,眼神空落落的。

郁知坐在床上,盯着黑掉的屏幕,心跳迟缓得可怕。

第四十三章既注定

程聿骁挂断电话后,再点了支烟。

时间已经不早了,他抬眼看了看墙上的老钟,指针停在11:27。

纽约比香港慢十三个小时,那边刚好是夜。

他把烟在指间转了一下,咬在唇间,单手撑着额角,垂着眼盯着露台外那一点红色的烛光。

片刻后,轻轻吐出一烟雾。

催他,也没来找他。

程聿骁就坐在那里,仰靠在椅背上,慢慢地吐出一白色的烟雾。

他对这些求神拜佛之类的东西并不感兴趣。

供桌上的签筒,长辈们的仪式,母亲的迷信,这些东西他都见惯了。

过去了这么多年,一切都还是原样。

思绪被风吹散,像是飘在水面的浮萍,找不到落脚点。

过了很久,他才起身,抖了抖烟灰,将烟碾灭在烟灰缸里,拿起一旁的外套,顺手披上,缓步下了楼。

他到底还是去了。

......

这座住宅有些年了。

一百多年的历史,十九世纪末建的,最早是他曾祖父的产业。

那个时代,南洋和港岛的生意还带着旧家族的影子,风水、命理、八字、择,这些东西从不会缺席。

程家原先是内陆,往上几代从商,前朝时,移居香港,家族逐渐壮大。

上一辈信命,信风水,做生意的讲究“顺势”,不管是老派的还是新派的商,谁也不会轻易去违背这种“势”。

——要信命,才能赢。

这一套东西,他母亲奉为圭臬,每逢过节便要请僧进宅,投资前都要请风水师来看过,甚至连他妹妹该哪天出生,都要算过生辰八字,挑了最好的子去剖腹生产。

程聿骁看着长大,见惯了这一切。

可他从不信。

十六岁那年,父亲因突发病倒在了生意场,疾厄缠身,当天就进了icu。

来得意外,家里给他请了三个师傅看八字,一个说家宅不稳,一个说要过“水厄”,还有一个说他命格太轻,不适合太早接触家族生意。

“贵气厚重,生来富贵,不缺财运。但少年不得承家,宜远不宜近,早涉家业,反有阻碍。”

这是那些所谓大师为他算得命。

还有一个说:“此子命贵,不缺富贵之气,然姻缘浅薄,则难全。”

程聿骁当时跪在祠堂里,冷眼听着,觉得可笑。

则难全?”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给他算桃花。

家族产业失了主心骨,没多久,价跳水,公司被调查,家里的部分资产连夜转移,那段时间,全港的财经报纸铺天盖地写着程家的新闻。

母亲握着那几张八字纸,对助理说:“去办手续。”

他被家里安排送去了美国,再回来的时候,程家已经重新站稳,舆论平息,一切回归正常,生意继续做,风水照旧看,长辈

们仍旧信着那些东西。

程聿骁后来很少再想起那些风水师的话。

“命格轻”“孤星”“桃花煞重”“名中缺水”这些字眼,听起来玄而又玄。

当他后来重新站在这栋宅子里,母亲安排请他回来过年,他才偶会想起,这些话在他的生里,似乎从未应验过。

他的父亲没死,用钱砸进去的医疗资源让他恢复得很好。

程家覆灭只是媒体的猜测,资本市场运作得依旧顺利。

他的生也没有受影响,甚至比很多同辈都走得更快,更远。

有些东西,不是求签能求来的。

他只信,信手段,信能握在手里的东西。

......

天井四方,院子铺着青石砖,正中间摆着一座铜炉,檀香在炉内燃了整整一天,灰烬簌簌落下。

供桌上摆满了红烛、贡果、玉雕的香炉,金箔的符咒压在长辈们焚香祈福的供品下。

小时候,他被长辈推着双手合十,低听法师念咒,如今站在这里,看着这一切,眼里早已没有什么波澜。

长年不灭的烛光把影投在白墙上,摇晃着,像是走不出去的旧梦。

程聿骁停在供桌前,漫不经心地拿起颗橘子,指腹沾了一点淡淡的果香,偏,看向站在一旁的僧

灰色僧袍的老者静静地站着,合掌而立,目光沉静。

是旧相识。

十六岁那年,算他命中姻缘浅薄的那位。

程聿骁:“师父,一大早就被拉起来,辛苦。”

圆智法师合掌,目光平和:“施主愿意下来,才是真的辛苦。”

程聿骁轻嗤了声,半剥开的黄色橘皮在指间晃了晃,掀起眼皮:“今年又要求签。”

“施主若不信,可以不求。”

“既然来了,总得做做样子。”

程聿骁低剥了一瓣橘子放进嘴里,缓缓地嚼着,过了一瞬,才开,“来吧,看看今年的运势。”

他伸手握住签筒,指尖扣着木质的边沿,低眉摇晃起来。

他能求什么?

财?不缺。

权?有的是。

身体健康?事业顺遂?这些事,都是可以靠力掌控的,何必去求?

......他从不把这两个字放在心上。

竹签在筒壁间轻轻碰撞,簌簌作响。

铜炉上方的青烟散得慢,远处半山钟楼的钟声遥遥传来。

程聿骁闭上眼。

最想要的……是什么?

画面缓缓浮上来。

孩坐在哥大的教室里,课刚结束,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低看手机,动作迅速得像是随时准备跑路。

她没什么时间费,下了课就火急火燎地往外赶,手里捏着一本教材,步子快得像要踩起风。

那时候的郁知整天忙着赚钱,还没进他工作室兼职,两没什么集。

她的小子有自己的秩序,每天的时间被算计得细,生活独立,思维谨慎。

她离他很远,很远。

竹签继续轻撞,程聿骁握着竹签筒的手指有些松泛。

然后,画面突兀地变了。

郁知跪在床上,发凌着身子,肩胛骨绷紧,死死咬着牙,不肯服软。

他握住她的脚踝,把她拖得更近了一些,她的手指死死扣住床单,明明快哭了,却还是固执地瞪着他,一字一顿地骂:“还做?!程聿骁,你是傻吗?”

那时候的他差点笑出来。

知知太笨了,只会骂他这几句。

他在孩后颈留了个牙印,虎揪起她的脸:“知知,你再骂一句试试?”

郁知闭上嘴,死死地瞪着他。

一只困兽,明明被他按在掌心里,却还想反抗。

程聿骁的呼吸变轻了,脑海里最后浮现的,是郁知的声音。

签筒轻摇的声音变得更细微了些,周围的香火翻腾,空气里全是沉木和檀香的气息。

......

……他这是在什么?

求签的时候想着这些东西?

想欲望,不好。

但也不算意外。

毕竟是他妈说过的,要想清楚自己要求的东西。╒寻╜回 шщш.Ltxsdz.cōm?╒地★址╗

可这算什么?这是自己想要的?

程聿骁想。

闭着眼,他的眉骨轻轻蹙了一下。

他自己也觉得荒唐。

可是这种东西,怎么能求?

签筒忽然一顿

——“当啷。”

一支竹签掉落在红色桌布上,滚了一圈,最终停住。

程聿骁睁开眼,低看着那支竹签。

他突然有点不耐烦。

竹签在掌心转了圈,他漫不经心地推给圆智法师:“师父,看看吧。”

.......

“此签为中签,然途中风难测,施主所求,所得未必为所愿。”

烛火映在苍老的僧者面上,铜铃轻轻晃动,光影浮沉。

程聿骁的目光落在供桌上的竹签上:“这些签词,看起来,不像是个好签。”

“何以见得?”

“风,归岸,这种词用在感上,听起来是在折腾。”

僧者转动佛珠:“之一字,若是心甘愿,便无风无,若是存了挣扎,再好的姻缘也难以顺遂。”

“施主,所求虽得,然路有风则难全。”

程聿骁嘴角仍挂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怎么,还是这句话?

“施主不曾信过,又何必问?”

“师父怎么就知道我一定是在求姻缘?”

他从到尾,都没有说自己求的是什么。

圆智法师不答反问:“那施主求的,真的是运势?”

程聿骁没有立刻说话。

他当然不会承认。

承认什么?

承认他在求姻缘?承认他心里想到了某个?承认他在抽签的时候,闭着眼,脑海里浮现的,竟然是郁知的模样?

程聿骁舌尖轻抵上颚,低低笑了一下,语气懒散:“师父这话说得……可太不准确了。>lt\xsdz.com.com</”

圆智法师语调平和:“贫僧未曾言错。”

程聿骁挑了挑眉,无所谓地掀了下眼皮:“哦?师父未免太自信了。”

他顿了顿,靠在供桌旁,嗓音散漫:“我可没求姻缘。”

圆智法师:“既如此,便是贫僧误解了。”

话音落,僧者缓缓垂目,轻声道:“施主心中所思,落在签上;施主所愿,早在心里。”

程聿骁偏,似笑非笑,“什么答案?好的还是坏的?”

圆智法师合掌:“施主所求未明,如何断好坏?”

程聿骁沉默。

圆智法师伸手从置物袋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红封袋,从供桌上推向程聿骁。

“此物与你有缘。”

程聿骁盯着那艳红的封袋,眼神微暗:“什么意思?”

法师轻声道:“此物,不解,不释,不言。”

程聿骁眯了眯眼,手指按在封袋上,没有立刻拿起来。

“故弄玄虚。”

法师微微一笑,合掌:“施主可收,可弃,可待。”

铜炉里的香灰簌簌地落下来。

程聿骁盯着那封袋,手中拿起的却是竹签。

他静静地看着手里的竹签,指腹一遍遍地摩挲着刻痕。

忽然的,他想起郁知,想起她在电话,迟疑了许久才低声说:“……我也想你。”

程聿骁轻笑了声,抬手把竹签放回供桌上,拿起红封袋,塞进风衣袋里,声音懒懒的:“随缘吧,风也挺有意思。”

第四十四章进阶

清晨的冷风割在脸上,刺骨湿。

郁知拢紧围巾,踩进群熙攘的地铁站,低眸看着手机,眼神落在昨晚的通话记录上。

——知知,你觉得,我们是什么?

——知知,今晚会不会梦见我?

程聿骁的声音隔着听筒,不断地在她耳膜里回响。

游刃有余,轻描淡写。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映出孩有些青白的脸色。

显然是昨晚没睡好。

郁知猛地回神,将手机揣进兜里,闭上眼,自己专注于地铁里播报的站点信息。

不想了,这没什么好想的。

但这低沉的绪仍旧像是钝重的水雾,盘桓在胸,挥之不去。

到了公司,郁知坐在工位上,开机,点开邮箱。

又是空的。

指尖停顿了一秒,心底那点无名的烦躁又往上涌了几分。

郁知用力吸气,摁下去。

工作,先工作

市场开盘后,易员区彻底炸了。

摔笔的摔笔,敲着键盘骂的骂,为数不多几位安静的,低盯着屏幕,脸色难看得像是吞了一整桶苦咖啡。

郁知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心跳莫名变快。

她强迫自己投工作,盯着屏幕上的数据,可脑子里仍旧存着一团挥之不去的杂音,时不时地响起。

程聿骁的声音,倚在露台上淡笑的模样,他懒散又漫不经心的问句。看更多好书就到:liwu.com

郁知烦躁地攥紧鼠标,指关节泛白。

市场震易员的骂声此起彼伏,ethan靠在椅背上,嘴里叼着速溶咖啡袋,闲散地开:“资金流走了,市场又要崩。”

郁知耳朵嗡嗡作响。

她低,手指紧紧扣着电脑边缘。

子烦躁到快要让她炸的绪一直延续到夜幕降临的加班点。

坐在工位上,耳边是易员低声汇报市场变动的声音,混杂着键盘敲击的节奏,整个空间都是高强度的工作氛围。

数据还没调整完,可郁知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

她受不了了。

直接站起身,抱着电脑,往易室最角落走去。

那里堆着几个闲置的显示屏,光线比其他区域暗一些,远离主流易员的讨论区,不至于太吵。

郁知走过去,蹲下,单膝曲起,背靠着墙,把电脑抱进怀里,下搁在膝盖上,肩膀收着,整个蜷缩起来。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像极了一只被惊扰的流动物。

炸着毛,缩着爪子,试图在这片吵闹的钢铁森林里找到一点可以喘息的空间。

额前的碎发被静电撩起,耳后别住的发丝在一天的高压之后早已松散下来,几缕发丝在顶毛茸茸地翘着,随着郁知的颤动的呼吸起伏。

光线从易室另一端打过来,在她半张脸上映出淡淡的暖色影。

郁知盯着地面,眼神涣散了一瞬。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电脑边缘,思绪飘得很远。

她今天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好像太容易被绪影响了。

她的上司,不是说过么。

——学会把个绪从工作中剥夺出去。

可眼睑在发涩,太阳隐隐作痛。

郁知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昨晚的那通电话,今天的工作,所有的噪音,层层迭迭地压在一起,像是搅的水渍,扩散不开,又无处发泄。

她不该这样。

她应该冷静的

郁知埋下,缩起肩膀,试图缓解那无处安放的紧绷感。

安静,给自己几分钟的时间安静就好。

可惜,她的安静只维持了不到两分钟。

一片影罩下来。

郁知察觉到顶的光变暗,抬起,对上一双居高临下的冷漠眼眸。

陆琛站在她身前,西装外套松垮地搭在臂弯,衬衫袖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腕骨线条冷峻,眸底没什么绪。

“郁知。”

郁知怔愣,屏住呼吸。

他目光落在她怀里死死抱着的电脑上,又扫了她缩在角落的模样,眼神平静。

“带着电脑,跟我走。”

郁知迟钝地眨了一下眼。

她没动。

陆琛低眸看着她,薄唇轻启:“听不懂?”

她这才回过神,连忙从地上站起来,怀里抱着的电脑差点滑下去,慌忙扶住,重新抱在怀里。

她跟在陆琛身后,穿过喧嚣的易员区,周围的还在骂市场、吼模型,ethan朝她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她没回应,低着,跟着男进了办公室。

门合上。

嘈杂被彻底隔绝。

彻底的安静。

安静,净,像是另一个世界。

她怔怔地站在门,一时间有些恍惚。

刚才还萦绕在脑海里的那些杂思绪,像是被硬生生拽走了一样,连一点残影都没剩下。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刚刚在烦什么。

她的世界瞬间只剩下了一件事——工作

“坐下。”

郁知顺从地落座,电脑摆在办公桌上。

陆琛把一份文件扔在她面前,淡淡开:“重做。”

郁知抬:“哪部分有问题?”

陆琛瞥了她一眼:“市场资金流向。”

郁知闭了嘴。

好像昨天晚上,陆琛似乎是讲过资金流的核心分析逻辑。

“好,我马上改。”

郁知低,把注意力迅速转移到屏幕上,翻开报告。重新整理。

半小时后,她再次提

陆琛坐在办公桌前,让郁知看屏幕,上面标记了几行数据:“比之前好,但你可以更准。”

郁知站在他身侧,默默点

“资金流数据,不是单靠图表可以判断的。”陆琛点开了数据,“资金持仓变动,看这个。”

郁知的目光随着他修长的手指落在屏幕上,皱了皱眉。

她沉默地思考了一秒。

“懂了?”

郁知抬,看着男沉静的眉眼,轻轻点:“懂了,陆总。”

今晚,她留在了陆琛的办公室加班

“郁知。”

“以后别蹲在角落。”

易室是工作的地方,不是庇护所。”

郁知没出声,指尖攥了一下鼠标线。

过了一秒,她低低地“嗯”了声

第二天,郁知进公司,一脚踏进易员区时,脚步顿住。

桌面净得不正常。

是空的。

笔记本,文件夹,还有她昨晚整理的资料,全都不见了。

郁知一瞬间愣住,目光缓缓扫向四周。

易室的空气依旧忙碌,ethan在低回邮件,旁边的分析师在敲代码,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她缓慢地转身,指尖捏着桌沿,隐约猜到什么。

她顺着心里的猜想,走到长廊尽

郁知看到了自己的电脑。

她的工位,被搬到了靠近会议室外,最近的一个办公位。

直线距离对着的,是陆琛的办公室门

属于专属助理的位置。

她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

“哇哦。”

半晌,郁知听见ethan的声音从后方懒洋洋地响起:“助理大,终于回归应有的位置了?”

郁知回,ethan托着咖啡杯,眼神促狭,朝她扬了扬下:“昨晚,boss让行政搬的。”

郁知心脏骤然收紧。

有相熟的同事从工位探出看她:“boss终于记起有你这么个助理了?”

郁知嗯了声,盯着自己的新座位,看了一秒,抿紧唇,沉默着走过去,把东西放下。

她刚坐下,电脑还没开,耳机里忽然响了一声。

——新邮件通知。

屏幕亮起。

登陆界面。

她输密码,邮箱自动同步,几秒后,页面刷新,新的工作邮件跳出。

盯着看了会儿,她忽然觉得,心底那点焦躁的绪没了,连今早睡醒时疲倦感也被一不知名的绪填满。

不是兴奋,也不是特别开心。

,敲下第一行数据。

郁知想,今天,好像没空去想别的了。

第四十五章助理的

郁知领到工资的那天,纽约刚下过一场雨。

她站在atm机前,屏幕上显示她在这家基金公司拿到的第一笔工资。

8,500美金。

她盯着这串数字,静默了两秒,按下“确认”键。

郁知有点恍惚。

不是钱多到震撼,而是她生里第一次,靠自己赚到这么大一笔钱。

以前,她等着每个月的助学金到账,去跑腿兼职,靠程聿骁“照顾”在纽约度

从贫穷到有钱的过程,一半靠自己,一半靠别

或许是因为得到大部分金钱都是来源于外界的缘故,在郁知眼里,金钱无非就是生存工具,没有时痛苦,习惯了就麻木。

她曾经对富的世界有种冷漠的厌倦,觉得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无聊。

但真当有赚钱的机会摆在面前,她肯定是第一个跑去抓住的。

就像现在,银行卡里躺着换算成民币能有好几十万的工资,最近心底的堆积许久的烦闷绪在这瞬间通通消散不见。

,郁知看到了atm屏幕上倒映出的自己。

皮肤比以前更白了点,一长发松松散散地垂在肩上。

气色好了太多。

以前她到处去兼职,见谁都想在心底吐槽几句,脸上总是带着倦意和冷淡,

可现在,她的眼神不再死硬,嘴角也没那么紧绷,指甲也涂了甲油,今年流行的栗色。

贫穷的时候,她能勉强维持体面,是因为她什么都不敢要。

可一旦拥有选择的权利,的欲望就变得温柔且具体。

这些都是钱带来的变化。

也没什么好否认的,郁知从来都知道,自己对钱是诚实的。

甚至,连程聿骁那通让她纠结了好几天的电话,现在也变得有些无足轻重了。

郁知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直至手机传来信息的提示音。

她低眸:「ethan:午休时间都过了,你呢?老板在找你。」

关掉手机,郁知转身离开,唇角的弧度不自觉地翘了一点。

她是真的高兴。

......

助理的工作常,是从一封封冷淡的邮件开始的。

邮件简短到没有多余标点,冷淡得就像是机器发出的指令。

郁知在一周之内迅速适应了这种节奏,每天打开电脑,检查邮件,整理数据,把重要文件送到会议室,按时付简报。

早八点,会议室的灯亮起,易员们穿着衬衫,端着咖啡死撑,陆琛坐在主位,目光扫过文件数据,偶尔提问。

他不问废话,只问核心。

利率政策怎么影响市场?通胀预期如何变化?资金流向出现了什么新趋势?

郁知坐在临近他身侧的第一个位置,拿着笔记本,记录下所有的要点。

她在听,也在学。

......

清晨,茶水间。

ethan:“郁知,你有没有觉得,boss他……”

“说话没感,眼神像机器。”郁知接道,低按咖啡机的选项:“你在说老板坏话。”

“废话,我当然在说。”ethan低声,“他上个月光是改我们的策略模型,就改了叁十次,叁十次!”

郁知:“……听起来很符合他的风格。”

ethan叹气。

“其实......他对我也一样。”

ethan转看她。

郁知:“上次他改我的市场简报,只说了两个字——‘重做’。”

她学着陆琛那种冷漠、不带起伏的嗓音,轻轻复述了一遍。

ethan笑了:“太像了,完美。”

对视一眼,默契地举杯碰了下。

结果,碰杯声刚落,身后就传来一声冷淡的嗓音:“你们在聊什么。最新WWW.LTXS`Fb.co`M”

郁知跟ethan同时僵住,缓缓地转过

陆琛站在门,神色如常,看着她。

……完了。

郁知试图解释:“陆总,我......”

“晨报做了吗?”

“做了。”

“半小时后,进办公室。”

ethan站在旁边,低着,拼命喝水。

等陆琛的身影的消失在二视野,ethan才低声道:“……你说,boss听到了多少?”

郁知喝了一咖啡:“你觉得呢?”

ethan:“……”

他们的职场生涯可能就此结束。

.......

接到去要陪陆琛去参加跟别家金融公司合作的会议通知时,已经快临近下班了。

今天郁知本来不用加班的。

“我也要去?”

陆琛语气平静:“助理职责。”

“会议结束,你下班。”

郁知默默起身,抱着文件跟着他进电梯。

下楼后,他的车停在大厦门,司机替他拉开后座车门。

郁知站在原地,看了一眼车标。

阿斯顿·马丁。

郁知沉默,正准备去拦出租,男淡淡看了她一眼,语气不急不缓:“你想迟到?”

郁知咬牙,弯腰坐进去。

黑色皮座,车内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她规规矩矩地坐在一侧,拿着文件挡住部分身躯,尽量让自己融座椅

会议在华尔街一栋高楼的顶层进行,落地窗外是曼哈顿冬的天际线,灰白错的云层下,金融中心的脉动清晰可见。

郁知坐在会议桌末端,翻开笔记本,手指在键盘上敲字,记录着整个谈判的节奏。

陆琛与对方基金的负责谈,嗓音冷静,话语准,没有一句废话。

这是郁知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他的谈判风格——直接、强势,掌控全局。

对方的高管一度试图改变节奏,被陆琛轻描淡写地打断,准切回核心话题。

不到一个小时,谈判结束。

郁知在笔记本上打下最后一个句号,会议桌上的沉默被短暂的握手谈声打

她抬,陆琛朝对方颔首,眼底仍然是不化的冷漠,转身时,视线瞥过她的方向。

“走了。”

郁知合上笔记本,迅速起身,跟着他离开。

大厦门,冷风呼啸。

郁知又准备去拦出租车回家,肩侧的风压一变。

车子缓缓停在她身边,车窗降下,陆琛侧眸看她。

她怔住。

“上车。”

郁知拉开车门,坐进副驾,车内暖风开着,玻璃上浮着一层薄雾。

她低系安全带。

陆琛手握方向盘,偏,安全带扣正好系上,他踩下油门,车子驶曼哈顿的主路。

郁知看了他一眼。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觉得,老板还是挺有文关怀的。

工资给得多,加班工资也不少。

嗯......

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接近。

......

某天加班到凌晨,郁知坐在办公室整理市场数据,眼睛睁不开,靠在椅背上伸懒腰。

陆琛路过,看了她一眼:“做完再走。”

郁知困得不行,继而趴在桌子上,顾不得形象:“陆总,我还年轻。”

停住脚步,眉眼微抬,看向她:“嗯?”

她撑着,半梦半醒地感慨:“但我觉得我再这样加班几年,就能直接从办公室调到太平间了。”

陆琛盯着她两秒,似乎在思考她这句话的合理

过了一会儿,他竟然点了点,语气轻描淡写:“合理。”

郁知彻底清醒了:“……?”

......

高薪好处不少,但代价也有,比如,忙起来,就容易忘了要按时吃饭。

夜里20:0

0,郁知坐在陆琛的办公室,低改市场简报,屏幕的白光映在她脸上,眼神发直。www.ltx?sdz.xyz

她今天没吃一顿正经饭,胃里空得发酸,低血糖快要犯了,手指摁鼠标的频率都变慢了。

她站起来想去倒杯水缓缓,才迈一步,眼前忽然一黑,天旋地转。

脚下一个踉跄,她还没反应过来,手腕被扣住。

“郁知。”

嗓音低沉,惯常的冷淡。

郁知艰难抬,对上陆琛的眼神。

单手扶着她:“低血糖?”

“嗯。”

“没吃饭?”

“早上吃过了。”

“......”

郁知张了张嘴,刚想说“没事”,胃里忽然绞了一下,痛得她吸了冷气。

陆琛垂眸,看了她一秒,手腕轻松一转,带着她往外走。

郁知懵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牵着往外走。

电梯里,她回神,看着自己被上司半拎着的手腕,心里浮现出某种微妙的绪。

“去哪?”她迟钝地问。

“餐厅。”

郁知顿住:“……不用。”

“郁知,你应该清楚。程聿骁托我照顾好你。”

“......哦。”

郁知盯着他侧脸,声音的:“老板,你照顾的方式就是用拽的?”

餐厅是金融区某家会员制法餐,郁知看着菜单,胃疼更严重了。

她坐下,盯着桌上的菜单,试图挣扎:“我想吃叁明治。”

陆琛瞥了她一眼,低翻菜单:“没有。”

她犹豫:“那汉堡?”

陆琛:“不行。”

气,忍着胃疼:“意面呢?”

终于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语气不变:“你想明天直接进医院?”

“……”

郁知放下菜单,沉默地看着他,颇有点生无可恋的表

“那我吃什么?”

陆琛翻过菜单,冷淡道:“白鱼配清汤。”

郁知:“?”

“你带来吃饭,是不是该问我想吃什么?”

“是。”

“可我想吃的你都不让吃。”

“嗯。”

郁知:“……”

她靠在椅背上,眼神空地盯着餐桌,资本主义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等菜时,她手托着下,看着陆琛,问:“陆总。”

“嗯。”

“你是不是没有心。”

慢条斯理地喝了一酒,薄唇微动,嗓音平缓:“没有。”

郁知:“……”

她默默转回去,盯着桌上的餐具。

“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好。”

......

午休时间,郁知一边翻阅市场新闻,一边小吃着叁明治,耳边是同事们的聊天声。

“郁知,你觉得老板难伺候吗?”

她一怔,抬看向提问的ethan,没太明白这问题的意思:“什么意思?”

“你是唯一一个每天进他办公室还能活着出来的。”ethan夸张地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别被叫进去,基本出来脸色都不好看。”

旁边的同事笑了一下:“说真的,老板对你是特别的吧?”

“反正我从没见过陆会带新。”

郁知低咬了一叁明治,表波澜不惊:“……你们想多了。”

她自己都不太确定。

......

周五下午,会议结束,郁知站在办公区外,低整理文件。

她刚整理好手里的报告,抬准备走回工位,却在会议室玻璃门的倒影里,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陆琛站在办公室里,低翻着文件,眉骨蹙了下,似乎在思考什么。

仍旧是惯有的冷淡。

然后,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男忽然抬,看向玻璃的方向。

的视线在倒影里短暂地碰上。

郁知抱着文件的动作有一瞬间的慌了,心跳失衡。

她迅速低下,抱着文件离开。

身后,男依旧站在那里,手指翻开文件夹,神色平静,看不出绪。

.......

凌晨一点半,会议室的灯还亮着。

郁知坐在会议桌前,一手撑着额角,眼皮打架,文件还摊在桌上,数字和模型在眼前跳,最终变成一片模糊的光影。

她是真的困了。

“睡着了?”

低沉的嗓音从对面传来。

郁知猛地睁眼,发现陆琛正坐在会议桌对面,手里的笔在指尖轻轻转着。

她迟钝地回神,坐直身子,努力让自己显得清醒一点。

“没有。”郁知尽力维持助理的体面,“我在想事。”

陆琛挑眉:“想什么?”

“……”

想资本主义为什么会迫害我。

她没说出

第四十六章新年「上」

2013年2月19,国内除夕。

郁知坐在工位上发呆,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桌上的礼盒。

绸缎包装,银色丝带,礼盒上的暗纹低调奢华,某家奢侈品品牌士成衣系列限量发售的春季礼盒。

浅色卡片在丝带下,用钢笔写着行字:「“知知,新年快乐。”」

落款:程聿骁。

郁知并没有要拆开的意思。

她盯着卡片看了一会儿,把它抽出来,合在掌心里。

没拆盒子,也没有丢掉,手指沿着包装的边角慢慢滑过,最终将它推到办公桌角落。

放在桌上,占着地方,看得见,也碍眼。

手机信息铃声不断响起,屏幕跳出熟悉的名字:郁瓒(未接来电9)(未读信息)

点开,信息app里满屏的红点。

消息连着,几乎没有间隙。

翻完所有的信息,郁知的神没什么波动,片刻后,她抬眸。

从身侧打来的光线晃得有点亮,郁知转瞥了眼,看见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

这个点,国内的年夜饭大概早就开始了。

手机反扣在桌上,郁知打开文档编辑晨报。

今天,她谁也不想理

过年。

这个词对郁知来说有点陌生了。

她小时候还挺喜欢过年的。

在她妈生病之前。

后来,每年的春节没了团聚欢庆的由子还穷,郁知就不喜欢了,但也照旧和郁瓒年年都过。

有钱没钱,年得过。

这是她妈说过的话。

再后来,到了纽约,她的年就变成了电脑前的冷光,旧公寓里单调的空调声,或者一个蜷在被子里,看窗外的雪花飘落。

叁年了。

她已经连续叁年,都是自己一个在纽约过年了。

动了动鼠标,郁知继续修改文档。

手机又接着震动了几下,她没去看。

桌角的礼盒安静地躺着,绸缎的包装映着光,抽出来的贺卡孤零零地夹在鼠标垫下,露出程聿骁写着“新年快乐”的字迹。

郁知的睫毛颤了颤,随即继续输数据,页面上的内容更新了一行。

她想,今晚也许可以晚点回去,或者,脆不回去

22:06,郁知坐在上司办公室,听他指出自己所的报告中的错误。

“市场波动是资金流向决定的,利率的长期趋势不能单看期货定价”

陆琛的声音沉稳,每个数据的变动原因都被拆解得准,毫无冗余。

可郁知没有听进去。

她的耳朵捕捉到了所有的声音,脑子却像是被填充了一团空白,思绪被拉扯着,浮在半空中,没有落点。

光从天花板洒下来,落在桌面,文件,笔记本,她的手指。

这一刻,郁知什么都没想,甚至连在走神这件事,都没有意识到。

直到陆琛的声音停住,唇间吐出她的名字:“郁知。”

郁知回过神,睫毛颤动,片刻后,低声道:“……抱歉,陆总。”

“在想什么?”

郁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对面的男也没有再问。

郁知放下笔,指尖扣着纸页的边缘,忽然开:“老板,今天是除夕。”

空气骤然变得沉默。

陆琛没说话,目光落在她身上。

郁知低着,搭在笔记本侧页的手蜷紧,轻声问:“你以前,怎么过年啊?”

“不过。”

这次,陆琛回答了。

“哦。”

“那你家里呢?”

“他们过。”

郁知点点,没继续问下去。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会儿。

“你呢。”

“嗯?”郁知抬眸,对上男平静的双眸。

“小时候过,后来就……不太过了。”郁知声音低低的。

话说出,郁知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放空状态下说了些什么。

她怎么能跟老板聊这些?

嘴唇动了动,郁知开:“其实,老板,我——”

“今年也一样吗?”

郁知低眸,她想到了郁瓒。

“……原本是。”

“现在呢?”

郁知摇:“不知道。”

陆琛看着坐在他对面,低着的郁知,沉默了几分钟,随即放下笔,将翻开的文件夹合上,声音平淡:“走吧。”

郁知一怔,没反应过来:“去哪?”

陆琛起身,扣上西装外套:“时间太晚,能买的东西不多。”

郁知还站在原地。

陆琛瞥了她一眼:“过年。”

直到站在超市货架前,郁知的脑子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居然跟她的上司,陆琛,站在纽约夜的超市,推着购物车,挑选过年的食材。

一种不真实的荒谬感从背脊攀上,连心底那点低落的绪都被取而代之。

就挺奇怪的。

夜的超市,空旷,货架上的东西倒是满满当当,零零散散是有几个顾客。

郁知停在冷冻食品区,目光落在整排的速冻水饺上。

“老板,这个?”郁知提起一袋,问。

还没等身侧的男说话,郁知伸手翻了一下包装袋,又放回去。

“算了,还是现包吧。”

“嗯。”

走到生鲜区,郁知挑了些菜,又拎起一盒馅,放进购物车。

她偏问:“玉米还是虾仁?”

“都行。”

郁知抬眼,语气慢了一点:“老板,都行是个很敷衍的答案。”

陆琛看着她,眼神平静:“你选。”

“”

郁知犹豫了下,最终拿起盒青虾,推着购物车继续往前走,转身要进下一个货架前,身旁的男开了:“缺面。『发布&6;邮箱 Ltxs??ǎ @ GmaiL.co??』”

郁知的步子停住,转缓缓看他,心底有个猜想:“老板,你家是不是也没有调料?”

“嗯。”

郁知表变得有点微妙,忍不住嘟囔了句:“果然是资本家。”

陆琛显然听见了,挑眉:“资本家?”

郁知推着购物车往前走,也不回:“资本家家里什么食材都没有。”

陆琛的声音平淡地落下:“资本家只吃现成的。”

黑色轿车驶上东区,一路开进一片僻静的街区,在一幢独栋住宅前停下。

纽约最贵的地段之一,四周静谧,周围建筑风格古典,青石砖上铺着薄雪,树影在夜色中拉长,映在街灯的冷光中。

郁知跟着陆琛下车时,才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第一次,踏进自己老板的私空间。

陆琛家的装修风格跟他很像,极简风格,米白色的沙发,色原木地板,大理石壁炉除了必要家具外,再无其他。

整个空间宽敞,克制,浓烈的英风格。

郁知在玄关站停,拎着装着饺子馅料的小购物袋,有点不太自在。

垂眸,看着自己鞋尖沾着雪水的痕迹,心里有些微妙的割裂感。

迟迟没进去。

屋内暖光倾泻,落在郁知脚边,隔着一条模糊的界限。

陆琛已经进去了。

他转身回来时,手上握着玻璃杯,杯壁透着冷凝水的温度,视线平静地落在郁知身上。

“怎么?你要一个做?”

郁知愣了一下,抬看他。

眉目松弛,嗓音低沉:“饺子。”

他后又淡淡补了一句:“资本家不会做饭。”

郁知怔住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刚刚超市里的事。

——资本家只吃现成的。

居然真的顺着这句话演下去了。

“资本家不做饭,资本家等着吃?”

陆琛低眸,看着孩没什么表的脸,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做。”

郁知盯着他,被他这幅“高高在上的资本家”的样子气笑了,抬手,从购物袋里摸出盒虾仁,直接塞进陆琛怀里:“你包。”

开放式厨房的灯光落在案板上,映出细碎的光影。

郁知低调馅,把虾仁和蔬菜拌在一起,手腕轻轻翻动,将它们混合成均匀的状态。

视线也在无意识地往身侧瞥——陆琛站在料理台前,衬衫的袖挽到手肘,露出腕骨,线条净利落。

她的上司绝对不像是沾过烟火气的,但此刻,这双掌控资本市场的手,正认真地翻着一张饺子皮。

两分钟后,资本家的第一个饺子躺在案板上。

皮薄馅多,外七八扭的半立在案板上。

整体形状惨不忍睹。

丑得令发指。

郁知盯着那松松垮垮,边缘开裂的惨烈造型,沉默了叁秒。

然后,笑出了声。

起初的笑意很轻,郁知本来想忍着,可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地往上扬。

她笑得有些没形象,肩膀轻颤,手指点着桌面,眼尾都沾了点轻微的湿意,像是忍了很久终于没憋住。

陆琛声音平静:“很好笑?”

郁知笑到肩膀轻颤,眼神诚恳:“资本家的饺子,确实很有资本主义特色。”

陆琛看着她,意味不明地问:“哪方面?”

郁知一本正经:“资本控制,扁平化管理。”

“……”

微微眯眼,眼神审视。

郁知意识到自己说得太顺了,笑声戛然而止。

下一秒,男低低地笑了声,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郁知呼吸骤,下意识想往后退一步。

——厨房的空间不算小,可这一刻,空气变得格外窄仄。

她的后腰抵上了料理台,背脊贴着冷硬的木质边缘。

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不重,陆琛的指腹擦过她的掌心,嗓音低哑:“再笑?”

郁知立刻住嘴,不自在地偏开,后腰轻轻抵在作台边沿,身体不自觉地往后躲。

“没笑。”

这句话太假,耳根发热,她自己都没底气。

甚至,为了转移话题,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舌都有点打结:“那个老板,你不会包就算了,我来包,你看着就好。”

她以为这句话可以让对方就此作罢。

灯光下,男的侧脸线条冷淡,眉目低垂,目光落在孩身上

手指上的面轻轻继续轻蹭在郁知掌心,陆琛没急着收回,薄唇微动:“教我。”

声音低哑,贴着冷白色的灯光落下。

陆琛的手指的温度微凉,指腹在郁知掌心轻动,轻缓地停留。

郁知完全愣住,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这距离太近了。

她垂眸,盯着那只落在她掌心的手,喉咙动了一下。

她不知道怎么拒绝。

她也不敢抬看陆琛的眼神。

过了会儿,郁知小声说:“……好。”

陆琛松开她,重又拿起张饺子皮。

“先蘸水,沿着边缘抹一圈。”

郁知缓慢地伸出指尖,轻轻握住陆琛的手腕,调整了一下他的姿势。

“中间对折,边缘捏紧……”

对方顺从地跟着她的力道调整了角度。

指腹贴着指腹,掌心的温度在彼此间蔓延。

料理台上的空气安静下来,只有面与掌心迭时的细小触感,湿润的水汽萦绕在空气里,有种暧昧不明的迟滞感。

郁知的指尖轻轻一按,小声道:“这样。”

一个完整的饺子就此成型。

“老板,学会了吗?”

扣着她掌心的指尖没有丝毫要松手的意思,片刻后,郁知听见她的上司淡淡地嗯了声。

陆琛低眸,安静地看着郁知。

她的耳朵还是热的

最终,煮出来的饺子比郁知想象中要好。

餐桌摆着的白瓷盘上躺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冒着的热气中氤氲着淡淡的鲜甜。

刚煮好的饺子皮泛着微透的光泽,面皮软韧,汤汁浮在表面,隐约能看到薄皮下包裹的虾仁和蔬菜。

郁知坐在桌前,低看着眼前的碗,筷子搭在瓷碟上,迟迟没有伸手。

她不太敢抬

她的手指停在桌沿,整个很安静。

“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陆琛的声音打了沉默。

郁知动作停住,抬看他。

陆琛靠在椅背上,单手搭着酒杯。

……这是在给她台阶下吗?

郁知垂眼,唇齿轻碰了一下,想了几秒,轻声开:“没想过。”

没说话,等着她继续。

郁知低,拿起筷子,脑海里翻过自己过去的很多个春节。

北京出租屋的灯光暗淡,电暖气老旧,总是嗡嗡作响。

她趴在小桌前,盘子里是包好的馅饺子,每一个都包得鼓鼓囊囊。

母亲坐在对面,郁瓒还小,抱着一沓零碎的压岁钱,一张一张地数着,嘴里念念有词。最╜新↑网?址∷ WWw.01BZ.cc

那几年,她其实也是有愿望的。

希望新年的生活能好一点。

希望可以不用担心下个月的房租。

希望她妈的病能好。

希望她能带郁瓒吃一顿真正丰盛的年夜饭。

希望能发大财。

……可后来,她不再许愿了。

有些东西,不管许不许,都不会变好。

郁知的思绪短暂地飘远了一下。

然后,碰杯的清脆声响起。

琥珀色的体轻晃,透明的杯壁倒映着餐桌上的暖光,一点点震动在杯壁里。

陆琛:“吃饭。”

郁知指节动了动,随即,嘴角勾起抹意味不明的弧度,端起自己的酒杯,和对方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

碰杯的声音细微地在空气里扩散开,震碎了刚才那一点沉默。

郁知垂眸,低喝了一酒,酒滑过舌尖,有一丝涩意,混着微醺的暖意,终于让她有了点真实感。

大过年的,不想那么多了。

郁知尝了饺子,忍不住评价:“还不错。”

陆琛淡淡地“嗯”了一声,低倒酒。

“所以,你没有新年愿望?”

郁知这会看上去绪没那么低沉,她边咬着筷子想了想,边笑着问:“资本家会发年终奖吗?”

“”

几分钟后,餐桌上响起细小的推物摩擦声。

郁知低吃饭的视线中出现了抹红。

是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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