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炎热焦躁的艳阳天,阳光普照,蓝天白云,田埂边的池塘挤满孩童,都在那儿大声嬉戏游水,正是炎炎夏的婴孩童趣。
却见远处一座偌大衙门,门一块空地上排着条冗长队伍,数百名挥汗如雨的男子排作一列,个个神
紧张,心惊胆战,好似待宰的牛羊般,正自恐惧地看着前方,与四下悠闲景象大异其趣。
却是什么物事如此厉害,居然教这数百男子满心害怕呢?只见前摆着好一张长桌,一名身穿朝服的官员神
严厉,凌厉的目光猛朝
群扫去,只吓得众
从心里寒起。
原来今正是天下大举,无数秀才出身的男子赶来此处贡院,参加三年一度的山东会试。
那考官打开名册,看了一眼,跟着抬对着一名男子喝道:“你就是周洋?”
一名瘦弱男子连连,颤声道:“小
正是周洋。”
那考官哼了一声,道:“你家里还有什么?”
周洋慌道:“小是独子,双亲年过八十,家里还有房媳
。”
那考官斜目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第几次应考了?”
周洋面色尴尬,把低了下去,小声道:“第七次。”
那考官面无表,道:“照上
颁下的新规矩,凡是三次以上应考的考生,一律缴
三十两白银权做过堂费,免得耽误读卷大
的时光。”
周洋愣了一阵,道:“可…可三年前不曾有这般规矩啊?”
那考官皱眉道:“你有没有钱?”
周洋颤声道:“在下…没…没……”那有“有”字却迟迟出不了。
那考官低下去,却是懒得多理一眼,迳自道:“下一个。”
那周洋大哭起来,叫道:“我盘缠用尽,实在没有钱啊!大你放我进场吧!”
那考官打了一个饱嗝,提声叫道:“下一个!”
周洋满地打滚,哭道:“你不能把我赶回去啊!你要我怎么面对爹娘妻子?”
两名官差走了过来,左右各一托住腋下,登将周洋架到一旁,免得耽误他
进场。周洋跪地痛哭,泪流满面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一名胖大的男子走了过来,道:“这位大,我叫做江大清。”
那考官哼了一声,道:“什么我啊我的,连在下两个字也不懂得用,你还考什么试?应什么举?”
江大清闻言恼火,道:“你说什么,再把话说一遍?”
那考官呸了一声,冷笑道:“你这个莽撞子,连礼仪也不懂些,居然还敢应考,岂不笑坏家的大牙了?”
忽然桌上咚地一响,却是江大清解下腰上金牌,将之摔在桌上,那考官冷笑道:“你想什么?”
江大清指着金牌,道:“你看清楚上的字了。”
那考官哈哈一笑,道:“这牌子上还有字啊?可是你的生辰八字啊?”他低去看,却见那金牌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江”字。
那考官吓得魂不附体,颤声道:“这……这是……江太师的金牌?”
江大清冷笑道:“你以为当朝太子太师江充江大是我的谁?他是我亲叔叔啊!”
那考官吞下一唾沫,面色如同死灰,只听江大清冷笑一声,道:“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外帘官,却敢狐假虎威,说我不配应考,给我站起来了!”
那考官吓得噤若寒蝉,连忙低站起,霎时江大清重重朝他脸上掴了一掌,江大清身材高胖,这一掌竟是不轻,那考官登即摔在一旁。
江大清冷笑道:“叫你今学个乖。”跟着跨开大步,迳自走了进去。
眼见这江大清未曾付钱,也未被询问应考次数,便这样平白地走了进去,周洋心中不忿,当即跳了起来,大声道:“他…他没有付三十两过堂费!你怎能放他进去?”
那考官一肚子委屈,心里正是又恼又火,听得周洋兀自喊叫,当即骂道:“你再敢说一句,我一耳光赏给你!”
周洋气愤道:“他能进去,为什么我不能?”
那考官冲上前去,喝道:“没钱就乖乖在家耕田,出来考什么试?”说着一耳光便要往周洋掴去。
忽然一抓住那考官的手掌,沉声道:“没钱便不能考试?这是谁家的道理。”
那考官猛地回,只见此
双目炯炯有神,正自望向自己,想来这
见过世面,那考官自也不敢造次,便问道:“阁下是谁?”
那放开那考官的手掌,道:“在下卢云。”
那考官奔回桌前,细细查了一番,道:“嗯,你是卢云,秀才出身,三年前应过一次举,对不对?”
卢云哼了一声,道:“你要多少钱?快快说吧!”
那考官见他说话爽气,便笑道:“你只考过一次,只需十两白银。”
卢云拿出当柳昂天犒赏的金元宝,便扔向那考官。那考官喜孜孜地接过,待见那金元宝足有十两之重,忍不住笑道:“这位卢官
,我要的是银子,可不是金子啊!难不成你想行贿么?”
卢云脸色一沉,伸手往周洋一指,道:“谁想行贿了?这位兄台付不起过堂费,我来给他出!”
那考官一愣,道:“三十两银子给这浑小子?那不跟喂狗没两样?”
卢云冷冷地道:“你休要啰唆,这是我的银子,我怎么高兴怎么使。”
周洋正自哭得死去活来,此刻听得两对答,直是遇上了活菩萨,他当场抱住卢云的腿,哭道:“多谢大爷!多谢大爷!”
卢云将他扶起,温言道:“大家患难相助,兄台何须言谢?你好生考吧,可别辜负父母的期望了。”
周洋爬起身来,大声叫道:“如此多谢了!”说着冲向那考官,一把揪住,高声喝道:“我的蜡烛与墨卷呢?快快给我拿来!”
那考官哼地一声,冷笑道:“死穷酸!你遇上贵啦!”说着将纸墨蜡烛送上,吩咐道:“试卷首书你祖上三代姓名、另需写上你的籍贯年甲,文字中还得回避御名庙号,记得了么?”
周洋奔了进去,也不回地道:“我考了七次啦!这些规矩比你还熟!”
那考官见周洋进去,便转向卢云一笑,道:“好心的活菩萨,这回换你进去啦!”说着送来一应物事,神态颇为客气。
卢云伸手接过,心下却是平静淡然。他轻轻一叹,回首看着一片晴空,想道:“这次若不还能中,便回家乡教书吧!”
阳光洒在他英挺的面上,却见他脸上丝毫不见紧张期待之,平淡神色中,好似他早已看
红尘,超脱了世间的悲欢。
却说薛儿给江充等
押了起来,这几
都给监在牢里,秦仲海自向柳昂天等
禀报,柳昂天摇
叹道:“我看东厂这跤摔得不轻,不必等到刑部的案子发作,刘敬便要给降级了。”
杨肃观本想重提旧事,再谈与江充合作一案,但见众闷闷不乐,多在咒骂江充,他自也无法多言什么。
柳昂天知道这几势严峻,便又嘱咐秦仲海,道:“这几
宫里必然风声鹤唳,你可千万小心,别给
家抓到什么把柄,到时只怕要吃大亏。”
秦仲海唱了声诺,自回宫里去了。
自从薛儿给
监禁起来,宫里竟尔变得脏
无比,宫
太监更是散漫不堪,秦仲海四下巡查,只见公然聚赌者有之,大开宴席者有之,简直败坏得不成话。想来薛
儿虽然生
戾,却是打宫里杂事的第一把
椅,秦仲海虽与他不睦,但这几
少了
斗
,却也有些无聊。
这正在御花园巡查,忽见远处有
抬着担架过来,当前一名太监身形高大,几达九尺,正是大宝,秦仲海见他们一行
面色黯淡,望之颇为悲伤,他走上前去,低声问道:“你们
什么?这般愁眉苦脸的?”
大宝往担架看了一眼,却是眩然欲泣的神色,秦仲海转看向担架,只见上
盖了一块白布,下
血迹斑驳,显然隐得有
。
秦仲海心下一凛,问道:“担架里的是谁?”
大宝叹道:“别说了,我们要过去啦!”
秦仲海见了他的哀伤神,稍微推算,已知担架里躺的必是薛
儿无疑,看这个模样,想来薛
儿熬不住狱中的苦楚,已然死在里
了。
秦仲海心下恻然,叹道:“你爹可是……可是已……”
大宝哭道:“别问了,我们要走啦!”
秦仲海叹了气,想到当年与薛
儿一同护驾和亲的
份,便道:“你让我瞻仰一下他的仪容。”说着伸手抓住白布,便要掀起。
大宝急忙拦住,尖声道:“你想什么?”
秦仲海遥了摇,叹道:“你别见我平
常与你
爹斗气,其实私底下算得上有些
,你让我看他最后一眼吧!”
大宝最是讨厌此,登时喝道:“你这
不安好心,给我走开!”
秦仲海也动了气,骂道:“老子不过是想看看你爹,你怎地不识好
心?没半家教!”说着伸手推了大宝一把。
大宝心下狂怒,猛地挥拳冲来,秦仲海冷笑一声,道:“小子欠打。今替你
爹教你些道理。”耳光轰出,一脚踢去,大宝脸颊肿起,身子冲天高飞,远远坠
花圃之中。
秦仲海望着血淋淋的担架,叹道:“薛副总管,你嚣张一世,却也有今。”
他掀开白布,霎时只见白布下露出了一个光溜溜、血淋淋的。秦仲海吃了一惊,大声惊道:“这是一个
!”
一名抬担太监看了他一眼,叹道:“将军说得没错,这正是。”
秦仲海见那满是杖疮,不禁叹道:“这
到底是谁的,怎么全是血?”
那太监眼中含泪,感慨道:“天若有天亦老,这
坐过宝座,用过庙堂便器,如今却血淋淋的躺在这儿,唉……
生沧海桑田,便从一个
也看得出来。”
秦仲海听他胡言语,登时大怒,伸手往他
上一敲,喝道:“你在废话什么?我在问你话哪!”那太监啊地一声惨叫,登时低下
去,不敢再说了。
只听其余几名太监哭道:“薛副总管好可怜哪!整整给打了一百杖,这才成了这幅模样。”
秦仲海叹道:“薛儿刑杖而死,实在太惨了!”说着便要掩上白布。
便在此时,猛听扑噜一声,跟着臭气薰天,那竟尔放了一个
出来。秦仲海大惊道:“死
放
!”
只听薛儿的声音恶狠狠地道:“姓秦的王八蛋,你可别幸灾乐祸。等咱家伤好了,定要砍下你一条手泄愤!”他脸面向下,声音模糊,听来甚是含浑不清。
秦仲海见他未死,心下甚是高兴,但嘴上仍不留,只听他嘻嘻一笑,双手合十道:“薛副总管,你死就死了,可别出来作祟啦!”
薛儿怒道:“你给我滚!”
秦仲海看着薛儿的
,笑道:“想不到薛副总管平
这么威严,
上也有这许多黑痣……明
可要找个算命先生参详一番,也好写个
经什么的……”说着转身离去,自言自语地道:“左边
有三颗大黑痣,右边
长了黑毛……”
说着说,猛见薛儿从担架上飞身出来,喝道:“你好大胆!竟敢偷看咱家的
!你…你该死!”但他身上实在伤重,登时摔在地下,一时哼哼唉唉,疼痛不已。
秦仲海将他抱起,放回担架上,拍了拍他的脸颊,笑道:“好啦好啦,看你怕得,副总管好好养伤吧!你上有黑痣的秘密,我绝不会与
提起的。”
薛儿怒道:“你给我过来,咱家生剁了你!”秦仲海却不理会,只哈哈大笑,扬长离去。
事后秦仲海差打听,才知刘敬动用了好几重关系,靠着太后与一众妃子的说
,这才饶过了薛
儿一命,江充虽然极言指证,说这薛
儿有意犯上,罪不可恕,但一来江充拿不出真凭实据,二来当时
况确实险恶异常,若硬要说薛
儿的天外金
危及圣驾,那江充当
开枪
虎,秦仲海弯弓
箭,也都可以派上罪名,反正现下皇帝毫发无伤,宫内众缤妃又为他讨饶,也就把事
揭了过去。
只是薛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当下按着江充的意思,薛
儿
上还是重重挨了一百杖,要不是他内功
湛,这番刑杖早已要了他的
命。眼看事
告一段落,但秦仲海念及那
薛
儿使出“天外金
”的模样,心下还是猜忌难解,以薛
儿的功力,绝不可能出到这等莽撞的招式,不知他到底存的是什么用心。
又过了一个月,这正值午夜,秦仲海率领手下,正在
清门一带与金吾卫的
马聚赌,这夜手气背得厉害,一下子便输了百两银子,秦仲海只觉倒楣至极,便溜到门后解手,也好将霉气消除一些。
正舒坦间,忽见一名妃子婀婀挪挪地朝前行来,秦仲海心下一惊,急忙穿好裤子,躲到丛之中。
这清门之北便是后宫,
清宫、
泰殿、坤宁宫,合称“后三宫”,除皇帝亲旨召
以外,任何
不得擅
。其中坤宁宫是皇后的正宫,
清宫则是皇帝的寝宫,受召嫔妃也在此被幸。为防秽
内廷,大内侍卫的巡查地便以此门为界,门南防务由御前侍卫主持,门北则由后廷内侍为之,为免后宫不靖,江充、刘敬便各自荐举一半内侍
选,相互监视看管。秦仲海虽然胆大包天,但也知自己在此便溺,若给无知妃子撞见,不免惹出杀身之祸,当即迅速躲好身形。
秦仲海见那妃子走出清门,手上还提着竹篮,身旁却没太监宫
跟随,秦仲海心下微微一奇,就着月光看去,只见那
眉目清丽,约莫四十好几,赫然便是那
被他撞见偷汉的那名妃子。秦仲海嘿嘿冷笑,寻思道:“好个
,看她这模样,八成又要去给谁送汤送饭,且待老子去追究一番。”
他躲在那妃子身后,弯弯曲曲地跟着,果见她又是往仁智殿的方向去了。秦仲海见她脚步渐快,心下暗笑:“这子恋
热,好生心急啊!”
过不多时,那妃子鬼鬼祟祟地躲在殿前,左右张望一阵后,便地往殿里奔进。
秦仲海待那妃子进殿之后,自也飞身进去,他放轻脚步,沿着梁上行走,把那妃子的一举一动全数看在眼里。二一上一下,行
殿中,赫见一名太监已等在里
。秦仲海心下大惊,连忙停步下来,就怕脚步声过响,不免给
察觉。
他低去看那太监面貌,却是不识,料来也是东厂的
。
那妃子不见了薛儿,便皱眉道:“薛副总管呢?”
那太监躬身道:“启禀琼贵妃,薛副总管伤势未愈,今由我代班守卫。”
秦仲海听得“琼贵妃”三字,忍不住吸了一冷气,想到了琼武川。心道:“原来这
子就是琼贵妃!好啊!原来是皇帝的嫂子偷
。”
这琼贵妃便是国丈琼武川的儿,这
出身名门,当是大家闺秀,谁知竟会
出这等脏事。
秦仲海心道:“这子定是仗着她老子的势
,到时若给捉到了,还有那铁卷丹书可以换命,真是他妈的色胆包天。”想起自己
一次用色胆包天形容
子,心里也觉得荒唐。
琼贵妃嗯了一声,便又打开密道,走了进去,那太监往里张望一阵,似乎甚为好奇,琼贵妃见他模样好奇,登时怒道:“你獐
鼠目,探
探脑的,想做什么?”
那太监一惊,跪下道:“娘娘息怒,才只是……只是有好奇……”
琼贵妃哼了一声,道:“里是我放私房钱的所在,没旁的物事,你可别胡思
想。”
那太监连声道:“是,是,才明白。”跟着叩首连连,琼贵妃不再理他,自行进去。
那太监见她走进密道,登将耳朵贴在墙上,似要查知里还有什么
。
秦仲海蹲在梁上,心道:“难怪那江充一提到琼贵妃,皇上立刻把薛
儿关了起来,想来琼贵妃偷
一事多少还是传出了风声。”转念又想道:“这皇上也真是不够意思,一看不是自己带绿帽,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饶过薛
儿一命,这先皇武英帝地下有知,定要气得
跳如雷。”
秦仲海守在梁上,过不多时,那暗门再次开启,琼贵妃已然走出。想来薛儿未到,她也不敢太过肆无忌惮。
那太监见了贵妃出来,连忙上去搀扶,琼贵妃把身子一缩,挥了挥手,叫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快回去向薛副总管禀报吧!”
那太监慌不迭地道:“是,才这就去。”说着躬身离开。
秦仲海见那太监神思不属,似乎被眼前的奇事吓坏了,心下暗暗冷笑:“薛儿真是个废物,要找
代班看守,居然还找这么个不中用的货色,真不知他养这许多手下做啥?”
他见两走远,便跃下梁来,眼看琼贵妃朝后宫走了,秦仲海便转而跟随那太监,想把这
的来历查明白。
只见那太监左一转,右一转,直往宫墙而去,秦仲海远远跟在后,他见那太监脚下沉稳,看来也是个练家子,若非如此,薛
儿也不会请他来看守了。
行了一会儿,那太监来到宫墙之旁,只见他停下脚来,跟着簇唇做哨,霎时外也传来一声低低的哨响,竟是有
守在墙外接应。秦仲海心下一惊:“这
不对劲!”
那太监见有守在外
,当下咬
手指,在手帕上写了几个字,跟着包在石子上,扔出墙去。秦仲海再无疑问,已知此
是
细,看来琼贵妃在仁智殿的把戏要泄漏了。
想起刘敬平对下属管束严厉,哪知薛
儿行事疏失,手下还是出了
细,怕还是江充驯养的,秦仲海心下暗暗叹息,不知是否该将此事告知刘敬。
正推想间,那太监已转身回宫,看他行走的方向,当是朝薛儿的住处而去。秦仲海待他走远,这才远远跟随,宫中房舍甚多,到处都是花圃树木,一路跟去,不难隐藏行踪,那太监自是毫无所悉。
那太监行上廊檐,看来满腹心事,正自低疾走,忽然一名小太监奔了过来,向那太监叫道:“
爹!你不是说要回家吃饭么?我到处找你呢!”
秦仲海偷眼看去,这小太监不是别,正是带他
宫的那名孩子。那太监先是一愣,跟着微微一笑,温言道:“爹爹有事,一会儿才回家,小六先回去吧。”他摸着小太监的
,脸上露出慈
的神
。
秦仲海心道:“薛儿有个大宝当儿子,这太监也养了一个,其实这些太监孤身一
在京,心里定是寂寞。”
正想间,那小六笑道:“好!我先替爹爹煮好茶,你可快些回来喝。”
那太监见义子依恋自己,登时哈哈一笑,他低下去,让小六在脸上香了一下,这才缓缓走开。
秦仲海陡见父子亲,蓦地想起了自己的师父,忍不住轻叹一声,但随即想到柳昂天、卢云、韦子壮、伍定远这
老友,嘴角一动,脸上乍现笑容,心里的寂寥登时消失无踪。
过不多时,那太监已然行到薛儿房前,敲门道:“副总管,我是小忠子。”
话声甫毕,房里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道:“原来是胡忠啊!怎地那么慢?快给我进来了!”那太监答应一声,便即进房。
秦仲海心道:“原来这太监便是东六宫里的胡忠,嘿嘿,江充的魔爪伸得可快,连这也给贿赂了,看天下还有谁是不能收买的。”他知道薛
儿武功了得,一时不敢
得太近,便躲在房外花圃里,专心听两
说话。
只听薛儿的声音道:“怎么样?仁智殿里一切安好?可有遇上什么不寻常的事么?”
胡忠咳了一声,回话道:“托公公的福,今一切顺遂。”
秦仲海听那胡忠声音平稳,不露半心事,心下也是暗赞:“这姓胡的家伙当真了得,前脚才了见不得
的事,后脚便像个没事
似的,当真是作贼的料。”
两对答已毕,静默了一会,胡忠便道:“副总管要是没别的事,小的这就告退了。”看来他心里有鬼,不敢多留,定是想早些开溜。秦仲海伏在
丛,只见窗格上照出胡忠的影子,正自反身开门,便要离开。
忽听薛儿冷冷地道:“你别急着走。方才你离开仁智殿,可曾遇上小六?”
胡忠听了问话,窗格的黑影忽然一阵轻颤,想来心中颇为诧异,不知薛儿何出此问。
秦仲海素来明,心下也是一凛:“这薛
儿在出言试探。”看来胡忠只要一个应对不慎,便是
命之忧。
烛火下只见胡忠的影子转了过去,他咳了一声,道:“回公公的话,我没遇见。”
薛儿哦了一声,道:“是这样么?好啦,你这就回去吧。”
胡忠听了这话,似乎松了气,便急急转身开门,看他的影子轻轻颤抖,想来心里极是害怕。
忽然之间,秦仲海见薛儿的影子一动,跟着现出一只圆形黑影,秦仲海心下一惊,知道这是薛
儿的独门兵器“天外金
”,暗道:“好一个薛
儿!这么快就要杀
了!”
秦仲海与薛儿熟识,知道他的“天外金
”威力奇大,连汗国国师罗摩什也接不了一招,若要暗算胡忠,定是轻而易举。忽然之间,秦仲海心中一动,想到了小六:“可怜的孩子,他再也见不到他
爹了。”他虽与胡忠毫无
,还是为之恻然。
这念方一闪过,猛听啪地一声,胡忠竟已撞
窗格,急急逃了出来,秦仲海双眉一轩,心下暗赞:“好你个胡忠,这般机灵!”
薛儿方才取出金
,胡忠不动声色,其实早已察觉,只是不叫
而已,果然给他找到了机会,便趁势逃了出来。
眼看胡忠急急忙忙地向前逃去,霎时金光一闪,那“天外金”从窗
飞出,一声轻响传过,那金
刮过胡忠的后背,却没击中要害。秦仲海心道:“薛
儿身负重伤,这才功力不纯,否则那胡忠便有十条命,怕也不够
家一砍。”
胡忠全身浴血,半滚半爬间,仍是咬牙飞奔。秦仲海见他便要逃离现场,忽然之间,十来个影穿梭而过,掌风扑出,竟有
对胡忠猛力下手。秦仲海大吃一惊,才知附近尚有高手埋伏,他偷眼看去,只见胡忠一招内便已不敌,霎时身躯飞上半天,陡地落在自己伏身处不远。秦仲海知道东厂菁英便在左近,更是屏气凝神,不敢稍动。
正担忧间,一缓缓走上,蹲在胡忠身边,微笑道:“小忠子,怎地走得这么快?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啊?”这
面无胡须,年过七十,神色自若,正是刘敬。
秦仲海见了大物到来,心下一凛:“连这老东西也出动了,胡忠此番定然要糟。”
胡忠吐鲜血,喘道:“总管,我……我忠心耿耿,你为何要害我……”
刘敬听他兀自嘴硬,登时哈哈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条手帕,在胡忠面前一招,笑道:“小忠子,这是你的东西么?”
这手帕正是方才胡忠丢出墙去的,胡忠见东窗事发,忍不住惨笑一声,料知一切举措都在刘敬掌握之中,当下也不挣扎,索缓缓闭上了眼,静静待死。
薛儿从房中走了出来,冷笑道:“死东西!你以为刘总管不知道你的丑事么?你三年前跟姓江的杂碎勾结,咱们早就知道啦!若不是有意试探你,今夜怎会派你过去仁智殿?”
秦仲海听了这话,心里又惊又佩:“这姓刘的果然厉害!宫里大小事都瞒不过他的眼去!”
薛儿取出金
,冷冷地道:“小忠子,你要自己了断,还是咱家动手,快快选吧!”
胡忠心下一酸,想到了义子小六,一时之间,竟是泪如雨下。
薛儿森然笑道:“还敢哭!咱们东厂没你这等无用的东西!”金光一闪,便要将他了帐。
忽见刘敬举起手来,将薛儿拦住了,笑道:“别这样杀他。”说着将胡忠扶了起来。
胡忠见刘敬满面堆笑,只低朝自己凝视,他不知刘敬有什么厉害伎俩要来对付自己,心中更感害怕。
眼见刘敬缓缓举起手来,却是朝自己背上摸来,胡忠知道这名总管外貌慈祥,好似个寻常老,其实手段凶狠,比薛
儿可怕百倍,他心下战栗,只恨方才没死在薛
儿手下,颤声道:“总管,求求你,给我个爽快……”
刘敬哈哈一笑,落下手来,道:“什么爽不爽快的,你想哪儿去了?”却见他伸手了胡忠背后伤的
道,跟着撕
了自己的衣衫,竟在替他包扎伤处。
胡忠吓了一跳,颤声道:“总……总管,你……你到底要怎么对付我……”
刘敬微微一笑,道:“大家认得这许多年,说什么对付不对付?那不太也见外了么?”
他哼着小曲儿,亲手将胡忠的伤处包扎妥当,笑道:“生在世么,要不贪财,要不好色。咱们宫里
,想要
也要不了,你说吧,咱们东厂几个老的小的,值得多少钱啊?”
胡忠面色惨澹,垂下首去,低声道:“江大亲
允诺,等我还乡之时,便要送我千亩良田,另外给我老家兄弟一笔大钱。”
薛儿怒骂道:“无耻小
!几亩田便买了咱们的命啦!狗杂碎!”说着尖叫一声,又要动手杀
。
刘敬伸手拦住,他凝视着胡忠,颔首笑道:“小忠子啊,你替老家弟兄打算,我也不怪你,更不想杀你。只是念在宫里老小的命上,事
多少有些难办。”
胡忠面如死灰,惨然道:“我出卖大家,本没想过有啥好下场。公公便要将我处死,才也没半句怨言。”
刘敬摇了摇,叹道:“咱们东厂就这么几个
,还能再杀自己
么?胡忠啊,咱家现下给你条路走,你只要乖乖听话,
后一样找江充拿地拿钱,脑袋却还能留着吃饭,这个主意听来如何?”
胡忠吃了一惊,道:“有……有这么好的事?总管你可别戏弄我……”
刘敬微微一笑,道:“我好端端的,怎会戏弄你?”他轻抚胡忠的脸颊,道:“我等了几十年,总算等到一个反间。你想想,后多少假消息,还要靠你传给那姓江的,小忠子啊小忠子,你的
命这般要紧,我怎舍得杀啊?”说着竟是哈哈大笑起来。
秦仲海听到这里,心中也是骇然,江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买通了东厂的要角,却又三两下给刘敬拿来作反间,看这两大臣如此狠辣,柳门一系要能在朝廷立足,非得加把劲儿不可。
胡忠又惊又喜,又愧又怕,眼看活命有望,正要道谢,却听刘敬笑道:“胡忠啊,你那小六近来怎么啦?身子可好?夜里还会咳嗽么?”
胡忠听他提起义子,登时出了一身冷汗,笑道:“蒙总管垂询,这孩子挺好。”
刘敬哈哈一笑,道:“是啊,这孩子真是乖啊,方才我才去看过,这孩子挺有孝心,早泡了热茶等你回去。小忠子啊!你可真好命哪!”
胡忠听了这番话,知道义子已在这位大内总管的掌握之下,只要自己一反叛,小六便要大祸临,他心下难受,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霎时哽咽出声。
秦仲海看在眼里,心下也是叹息,忽见薛儿四下打量院中,他暗暗心惊,别要给他发现了自己,以今
势的险峻来看,倘给
识
身形,定要见血收场。他屏住了呼吸,动也不敢动上一下。
便在此时,忽听一个稚的声音叫道:“总管、副总管、怎么你们都在这儿?我
爹呢?”却是那小六来寻
爹了。他见胡忠蹲在地下,便急急奔上,叫道:“
爹!”
胡忠见他乍然到来,心下害怕,不知如何是好。
那小六扑了上去,猛见到胡忠背后包扎,吃惊之下,登时尖叫起来。刘敬走上前去,轻抚小六的,笑道:“你
爹方才一个不小心,给铁钉刮伤了背,总算包扎治疗好啦!”
小六紧紧抱住胡忠,哭道:“爹!你要有什么闪失,小六以后怎么办?”言语之间,满是真
,胡忠将他一把抱住,父子两
竟是哭成一团。
秦仲海见状,心中便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趁着众心神微分,当场脚底抹油,急急开溜回去。
秦仲海见势太
,不敢在宫里逗留,便急急回府,他路上不住思量,心道:“这帮贼子狗咬狗,搞得老子地盘一团
。嘿嘿,琼贵妃哪里不好偷
,偏偏闹到老子
上,此事我绝不能善了。”眼看江充、刘敬各显神通,都在抓对方的把柄,秦仲海一来职责所在,二来也是好奇心使然,便有意把内
查个水落石出。
他回府歇息一阵,养蓄锐,直至
夜时分,这才回到西角牌楼。他取出大批窃盗用的器械,跟着找来十名
练属下,吩咐道:“你们等会儿跟我来,咱们有大事要
。”当下率领众
,便往仁智殿而去。
众属下见他神凝重,路上便问:“老大带了这许多家伙,究竟是要做什么?”
秦仲海知道案严重,绝不能外传,便冷笑道:“快别多问了。要知你们的脑袋是拿来吃饭的,不是拿来砍的。”众
听他这般说了,都是骇异莫名,个个噤若寒蝉。
行到仁智殿,秦仲海吩咐众,只要有
行近附近百尺,立时拍手为讯,他也好有个警觉,众
都是虎林军的弟兄,早已给他收服,此时虽见他行止怪诞,却还是不敢多言。
秦仲海行到殿中处,跟着来到那幅书画旁边,心道:“他
的,老子今
非把事
查个水落石出不可。”他嘿嘿冷笑,将那幅书画揭了下来,跟着摸准了锁匙孔,取出大批器械,猛往那锁匙撬去。
弄了半天,只搞得全身大汗,那锁却分毫不动,看来这锁非比寻常,定是高手匠所为。
秦仲海心道:“下次可得把伍制使带进来,他是捕快出身,这种窃盗恶行,他定是在行。”
他喘了一阵,又狠狠地猛撬了几下,只是那锁实在牢固至极,仍是毫无办法。秦仲海心里越来越是火大,想道:“不管了,细功夫办不到,老子便出重手。”
他静心下来,细听四周声响,只觉一片宁静,想来夜之中,附近应当无
。他取出钢刀,运起“火贪一刀”第八重功力,猛地一招“三合火贪”,便要往壁上砍去。
忽听耳边响起一声叹息,道:“秦将军,门是用来开的,不是用来砍的。”
秦仲海猛地跳了起来,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以他的武功来说,世间能不知不觉地来到他身边的,实在屈指可数,他知身后要害已给
制住,自己如要转身,定会给
暗算,当下背着身子,沉声道:“来者何
?”
那却只叹息一声,并不打话,秦仲海外表虽然粗豪,其实心思甚是机敏,此时便想道:“这家伙若要伤我,一上来便把我杀了,这
准是识得我。”心下微一沉吟,已然推算出这
的身分,当下冷笑道:“刘公公有话便说,何必故弄玄虚?”
果听背后那咦了一声,道:“好小子,居然认得出我。”
秦仲海转过身去,果然眼前站着一名老者,正是刘敬。两面对面地站着,都是一动不动。
秦仲海想起属下,便问:“公公把我的弟兄怎么了?”他知道自己手下无一高手,决计挡不住刘敬一击,这才无出声警告,心悬他们的安危,便出言来问。
刘敬面露微笑,道:“公公只是让他们好好睡上一觉,全无恶意。要知一个需得多吃多睡,
命才会久长啊!”
秦仲海放下心来,他明白刘敬在恫吓自己,便冷笑道:“多吃多睡,命才会久长?这是什么道理?”
刘敬道:“睡得多,必然看得少;吃得多,自也说得少,这是宫中最浅显的道理,你懂了么?”
秦仲海冷冷一笑,道:“不懂。”
刘敬道:“少看少说,命无忧;多吃多睡,享福至终。将军想要长命百岁,可多记着。”
秦仲海心道:“这老在吓唬老子。”当下装着蛮不在乎的神气,道:“我又没偷
偷汉,也没教唆搓合,怎会
命不久?这倒要请教总管了。”
刘敬脸上闪过一阵狡猾的神气,摇道:“秦将军,偷
总比杀
好,你说是么?”
秦仲海见他衣带微微飘起,此时无风吹拂,当是刘敬暗暗运气所致。秦仲海也不来怕,当下手按刀柄,冷笑道:“抓如抓贼,事
掉在我秦仲海的
上,我也不来怕事。”他内劲到处,一
刚劲透
刀身,刀身与刀鞘的接缝登时散出隐隐红光。
刘敬见双方言语益僵,便要大打出手,他微微一笑,忽道:“秦将军,柳侯爷近来可好?”说话之间,衣带已然缓缓下垂,一如平常。
秦仲海听他忽然提起柳昂天,心下一凛,想起刘敬传信过来,似有意与柳昂天合作,他不愿太过失礼,便放开刀柄,回话道:“侯爷很好,多谢总管关心。”
刘敬眯起了眼,笑道:“江大近
好像也挺好,不是么?”
秦仲海嘿嘿笑,道:“江大
不坏,侯爷也好,加上你刘总管也是身子骨壮,算来是天下太平了。”
刘敬指着密室,微微一笑,道:“若要天下大,那也不是什么难事,只管敲
这只大门。秦将军如此蛮
,江大
准会赏你一个大红包,那可大大发财了。”
秦仲海何等机灵,一听此言,心下已是了然:“听他说话意思,那是要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可要答应他?”
此时江刘两派斗得不可开,自己若贸然揭发琼贵妃偷
一事,不免便宜了江充,他沉吟片刻,念及其中厉害,已有让步之意。当下咳了两声,便道:“俗话说得好,劝赌不劝色。虽说偷
比杀
好,但总也要看看偷得是谁,杀得是谁,还希望公公劝劝你的朋友,偷要偷得灵巧
净,别偷得稀哩哗啦满地脏,惹得扫地的心烦。”
刘敬听他如此说话,知道事已然缓和,他微微一笑,道:“该给你畚箕打理时,绝不会给你柄大刀耍,这你放心好了。”言下之意,自是说他会收拾得
净净,绝不让秦仲海惹上纠纷。
秦仲海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好吧,看在咱俩都是扫地的份上,我这就回去睡上一阵吧。”
刘敬哈哈大笑,拱手道:“难得秦将军明理,姓刘的欠你一个。”
经此之后,秦仲海虽想查出仁智殿里的机密,但念及刘柳两派仍须相互援助,只得把心中的好奇压抑下来,含含混混地放他们过关了。
喧闹的街道,又是中秋佳节的好时光,这风流采士、名门闺秀,多会在京城的谪仙楼聚会,届时才子佳
在此猜谜解联,赋文吟诗,直是热闹至极。
恰也是中秋这,顾家的夫
要过五十大寿,顾府上下自也为此张灯结彩,忙里忙外,光是寄出的名帖,就达千张之数。
眼看再过半月,便要到了八月十五,顾倩兮这几都在准备贺礼,她向来灵巧聪颖,自不愿送的物事落于俗套,顾夫
见她四处寻访宝贝,只是笑道:“孩子啊!娘什么都不缺,就只缺一个好
婿,你只要赶紧出嫁,生个白胖儿子,娘就什么也不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