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腾小说”最新网址:http://www.ltxs520.info,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
当前位置:龙腾小说 > 辣文肉文 > 诛妖帝 > 【诛妖帝】(18-32)

【诛妖帝】(18-32)(2 / 2)www.ltxsdz.com

上一页 章节列表 书末页
好书推荐: 和女网友奔现后被青梅竹马强上了 欲望幻想 性爱指导员好像很过分 和已婚教授搞上了 肏她上瘾(先婚后爱) 开局透视,从调教美女总裁开始 穿越厉鬼世界大冒险 两位顶级在校爆乳美少女偶像 缠欢入骨 渣男贱女鉴赏合集

兰泽的字迹难辨男女,然观信件内容,其自称“在下”,周韶便下意识将其认作男子,且推测是家世不俗的文人,故而敢对他如此狂傲放言。

门房只道自己闹了个天大的乌龙。

原以为写信之人是位美貌女子,不想竟是个病重的男的。那如此一来,自己适才所言,岂不惹得侯爷动怒——门房心底惶惶,暗自观察周韶许久,发觉周韶并无动怒之态,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周韶对着信左看右看,忍不住问旁边的门房:“那个送信的女子呢?如今还在府邸之外么?”

“回侯爷,那姑娘已然离去,说是若有回音,五日后再来侯府问询。”

“待她下次前来时,你寻机跟上,看看究竟是谁写的这封信。”

“是。”门房赶忙应答。

晚间戌时过半,周韶在书案前徘徊踱步。他许久未曾握笔写字,似在纠结踌躇。最终,他僵硬地铺开宣纸,提笔书写,奈何首句便写错两字,只得将信纸揉烂弃之,而后重整心神,再次落笔。

“先明身份,示以诚意,再议买药之事。”

他不像兰泽那般用信封封装,火漆封口,还以盒子盛之,只是随意地将信交予身旁小厮。

而五日后,那宫女再度来到侯府,比上次更为紧张,她甚至不愿多言一语,接过门房递来的信件后,便戴上兜帽,匆匆离去。

这宫女不会武功,门房跟踪起来自是轻而易举。

随着一路尾随,七拐八绕,门房心中愈发惶恐。待看到宫女走进甄府时,他只觉眼前一黑。

而信件送至兰泽手中时,她正与甄秀晚用晚膳。

莫说周韶看不懂兰泽的信,兰泽亦难解周韶信中的意思,可以说是如睹天书。

周韶的字迹潦草不堪,横竖撇捺相互纠缠,宛如一团墨汁被随意变形。即便请当世大儒来看,怕也会摇头叹息,只道周韶自创了一种文字。

兰泽端详研究了十数分钟,仍不得要领,只觉头晕目眩,便将信递给甄秀晚。

“你瞧瞧,拜扈侯写了些什么?”

甄秀晚接过信,心中不免忐忑。近日她与兰泽亲近,总觉她与画卷上的甄璇有几分相似。当初甄秀晚看过那画卷,还曾因甄璇之事,认为她让甄家蒙羞,满心不屑与愤怒,却不想她被封为县主,名义上还是太后的养女,自是愤愤不平。

然而,无论甄秀晚如今作何想法,都难以将兰泽与甄璇联系在一起。

她心中乱如麻,放下信件,垂首道:“陛下,臣妾亦不解此信之意。”

“嗯,朕下次让宫女直接带上金银财宝前去,最好能与侯府之人当面商议,否则,拜扈侯的书信难以辨认,此事也难以推进。”

“陛下定要那拜扈侯手中的药材吗?太医院不乏圣手,陛下何必如此执着呢?”

“无妨,朕心中自有计较。”

兰泽早有谋划,姬绥日后欲诛杀自己,她此举不过是多添筹码,也调养身体,算一举两得。况且甄丹心之父患病,若黎白苗尚有盈余,便多赐予甄丹心一些,或可改善其父病情。

她思忖片刻,与甄秀晚用罢晚膳后,又给拜扈侯修了一封书信。

“拜扈侯阁下亲启。”

“敬复者。蒙侯爷回书,不胜感激。然在下才疏学浅,观侯爷手书,见笔走龙蛇,墨迹纵横,竟有数字难以辨识。在下不能尽解其意,实感惭愧,可否烦请侯爷遣一识文断字之幕僚,重誊一纸?抑或择日遣心腹前来口述详情?”

“如此,既可免误读之虞,亦不负侯爷美意。若侯爷事务繁杂,无暇重书,在下亦可遣人亲至府上听命。”

“如同上述,但凡侯爷所需,必当竭尽全力奉上,唯求药引一事,万望侯爷成全。”

(二十七)狂傲放言

冬十二月二十六日。

自十月末始,京师便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许是民间冤屈太多,这雪愈下愈大,多地皆遭雪灾。朝廷的赈灾银亦如漫天雪花,不断地拨往受灾各地。

兰泽暗自思忖着近日户部的开支。

先是重建被火焚毁的宝观殿,估计耗费不少银两;而后又拨下大量赈灾银子,具体数目她亦不甚清楚。且辽东地区战火未熄,兵饷仍需按时发放,多年来战事不断,军费开支浩大,曾引得章慈太后大发雷霆,斥其为一群无用之徒。

数百载岁月流转,藩王子弟日益增多,各地成千上万的藩王后代,皆在等着朝廷发放俸禄,亦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其余开支兰泽未曾细算。即便她心思缜密、即使算无遗策,奈何身为傀儡皇帝,也无能为力。

若想亲掌大权,更相当于自寻死路。https://m?ltxsfb?com

恰似她弹奏的《广陵散》,本是金戈铁马之音,却只能将锋芒潜藏,化作骤雨叩檐之声,不敢有丝毫锋芒显露。

残红遍地,内廷如往日般凄冷。

她一边忧心着宫外的采买之事,一边迈出邀月宫朱红的门槛。

原本是准备在宫内散散心,却听见前方的喧哗之声,兰泽放眼望去,原来是长廊上一群太监正在打骨牌。见皇帝到来,众人如鸟兽散,黑压压地跪伏在地。

兰泽见状,只觉好笑。

全常问询赶来邀月宫,跪地高呼:“万岁恕罪,都是奴才御下不严……”

兰泽并未动怒,她早已习惯了无权的日子。“并非你们御下有过,实乃我的过错。”她掀起眼皮,笑吟吟道,“全常,若让你将你的干儿子们尽数杖杀,你能否下定决心?”

见全常吓得双腿颤抖,兰泽再添了两句:“且去行刑罢,若力有不逮,你可唤其他孝子相助。发]布页Ltxsdz…℃〇M”

全常面对此景,定然万分惊惶——毕竟他们眼中的兰泽,不过是个喜爱舞文弄墨、宽和待人的傀儡皇帝,今日怎会突然下令杖杀数十名太监?

待甄修证来到邀月宫时,只见全常在外面监督杖杀小太监。

甄修证心中顿感蹊跷,上前与全常搭话,全常称是兰泽下的命令,甄修证一时难以置信。

“他们究竟犯了何错,惹得陛下动怒?”

“唉!”全常乃是个中老手,三言两语便将事情歪曲,“陛下说自己御下不严,故而要杀鸡儆猴。奴才心疼孩儿们,反倒惹陛下不悦,这才让奴才亲手杖杀啊——”

甄修证亦非愚笨之人,又追问了一遍:“他们到底犯了何事?”

“不过是私底下玩玩牌罢了……”

甄修证闻言,眉头紧锁。“你们所谓的玩牌,怕就是聚众赌博罢?”他阖上双眼,冷声道,“全公公,若你总爱掐头去尾、隐瞒真相,下场只怕不比你的干儿子们好到哪去。”

“甄大人!”全常脸色骤变。

论官位,甄修证还需向全常行礼,只因甄修证是太后的远戚,身份自然不同寻常。如今可好,这个死心眼的进士竟将真相道出。

“甄大人,你我同在御前当差,大家共事一场,你这般说话,叫咱家如何待你?你可别忘了,上次你能进宫伺候陛下,还是多亏了咱家的提携!”

“公公要说我忘恩负义?全公公,陛下往日是如何对待你们这些奴才、我们这些大臣的,我等心知肚明,若要颠倒黑白,也要看自己有几颗头罢!”

于甄修证与全常对话之时,兰泽正在邀月宫中稍做休息。她的目光虽落在摇曳的烛火上,心思却已飘远。

半炷香后,有一小太监入殿,伏地行礼,继而禀道:“启奏陛下,甄丹心求见。”

兰泽听闻甄丹心觐见,不禁面露讶色。

甄丹心谈及父亲病势沉重,理当侍奉榻前,怎会如此迅速进宫面见?

兰泽微怔之时,但见甄丹心脚步迟缓步入内殿,他一步一颤,如负千钧。待及至近前,烛光映照下,兰泽定睛一瞧,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昔日京城中声名远扬的风流雅士,如今竟形销骨立,面色青白,恍若遭受经年风霜摧折。

“你最近遭遇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憔悴?”

甄丹心伏地而跪,许久未语。

霎时殿内寂然,兰泽心头骤紧,凝目细观一番,但见他额角沁汗,似有痛楚。

而后,甄丹心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药方,双手颤抖着呈上。

兰泽狐疑地接过药方,一番展阅。

她虽不通岐黄之术,但药方之名,亦显示是绝嗣之方。

“你服用此药,故而谎称令尊染病吗?”

甄丹心低垂着头,冷汗顺颊而下,声音虽低却坚定答道:“并非如此,臣父亲确实是病了,但不是什么大病……”

“那你何苦自困于此?难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自幼饱读诗书,有时拘泥于礼义,怕不是太过迂腐吧?”

甄丹心闻言,缓缓抬头,目光坚定地与兰泽对视:“非也,微臣并非愚忠,微臣所为,皆为陛下,微臣不忍见陛下哀伤,亦不想与殿下情谊渐疏。”

殿内一时寂然。

兰泽百感交集。

“……你也知晓朕的心思。往日里,朕对你们做臣子的要求并不高,只需尽忠职守,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便可。你如今这般行事,倒让朕不知该如何处置了。”

“正因陛下仁善,微臣总想该为陛下做些什么。但陛下总提及君臣之礼,”他略作停顿,“……可于微臣心里,陛下更是微臣情之所寄。”

兰泽并未回应他这番话。

“这药伤身,朕总要为你谋个将来。”

甄丹心惊愕地抬起头。

“无论朕将来是否育有子女,你在朕心中的位置,都不会改变。假设我有子女,孩子的父亲只能是你,朕能给予的,也仅有这些承诺。”

甄丹心目泛泪光。

“多谢……多谢陛下。”

“你跟我出去走走吧。”

说要出去走走,也只是在邀月宫里走动。

甄丹心跟着她,二人登上了观月台。

月华如水,满目皎白。距离岁宴只有几天,兰泽却不能出宫,也不知自己是否能参加岁宴。

她迎着风,半晌没有说话,走过翻飞的素纱,好似浸入湖泊霜雪,只有唇瓣是艳色的。

再度抬眼,甄丹心对上兰泽清冽的眼睛,却无法猜透她的心。

却听兰泽说:“我是不知如何自处的,我若厌恶你,跟你相处的每分每秒,我都会想吐,这就是彻头彻尾的折磨。”

甄丹心惶恐不已,他下意识向兰泽道歉:“陛下恕罪……”

“你没有错,这都是阴差阳错。朕早知母后的安排,只能听从,哪怕朕对你没有感觉,哪怕朕是皇帝,结果都是相同。朕今天对你说这么多,是想让你了解朕的一些想法而已。”

甄丹心被她的话刺得发颤。

他却无法怨恨兰泽,太后与少帝的博弈之间,他何尝不是棋子,只是他始终没有把这些当做奉令,他是真心想靠近兰泽。

“陛下究竟心仪何人呢?”

“事到如今,你还要问我这个?”

“如果陛下愿跟微臣说一些,若微臣有这个机会……”

“这并不重要,如果你一直在我面前说情爱之事,可以先行退下。你明知道母后对我做了什么,还要满口私情,”兰泽冷笑连连,“你们是当真该杀。”

她想破千千局。然而破千千局,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如果只等章慈太后放权,是断断不可能的。

似甄丹心这等将圣贤书倒背如流,开口闭口皆是仁义道德的儒生,终究难脱迂腐之气。若在太平年月,用来装点朝堂、教化百姓,倒不失为趁手的棋子。

可如今这乱局,要的是能斩开迷障的快刀,而非整日念叨“克己复礼”的酸儒,那些温良恭俭让的圣贤道理,解不开眼前的死结。

譬如当初被掷于地的流光剑。

该剑作为兰泽的佩剑,肯定有“见剑如见君”的说法。然则兰泽要的,不是旁人畏惧的天子象征,而是能无视皇权威压,只为她一人拔剑的胆魄。

这般人物,方能在她与太后的明争暗斗中,不计得失,不问对错,只认皇帝一人为主。那些见了御剑就惶恐的人物,终究是慑于皇权而已。

对方必须明知此剑代表天威,仍有为她而执的真心。

于《韩非子》的帝王三术里,讲的就是作为皇帝的法、术、势。

法,是皇帝需要以法治理天下,赏罚必信,法不阿贵。

术,则是驾驭群臣,有用人之道,形名参同,看臣子是否言行一致。

势,亦是最简单、最好理解的。皇帝需要有权势、威严、威慑,令四海臣服。

此刻的兰泽还在沉思,却见甄丹心破釜沉舟似的跪在地上。

他目光炯炯,直视着兰泽的面容。

“臣接下来的大逆不道之言,但请陛下一听,若陛下动怒,还请勿牵连微臣的家人。”

“你说吧,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懂吗?”

甄丹心闻言,似乎悲恸。

“太后欲以孝道制衡君权,而《春秋》载郑伯克段于鄢中说明,忠孝之道,大不过社稷。”

“微臣认为,孝可移于君,忠可大于亲,”他说到此,镇静许多,“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然圣人亦天地也,故而将万物、世人为刍狗,方能成圣,请陛下明鉴。”

甄修证这番话的意思,大概如下。

为君者当如天道般无情,将万物视为刍狗。白起坑赵卒四十万,天下终归于一统;始皇焚书坑儒,而书同文、车同轨——盖因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非常之人,必行非常之事。

再譬如农人割麦,岂因一穗之折而辍其镰?战阵厮杀,安能为匹夫之死而止其戈?

昔日汉高祖弃子推车,唐太宗弑兄逼父,皆成千秋帝业。

所以帝王之道,终须无情。

(二十八)绝命毒师

兰泽明白甄丹心的意思。

于她心中,自己就是傀儡皇帝,甄修证更似她身旁悬挂的字画。然人终为血肉之躯,自有其想法。就如今日这番对话,至少让兰泽愿将甄修证视作有血有肉、有思想的活人。

“你说的道理,朕岂会不知?只是世间很多事情,难以两全其美。”兰泽言罢,便坐于琴案之前,“天时地利人和,都是成败的关键。”

“那陛下作何打算呢?”

甄修证凑至她身旁,微微压低身子,手肘向外一展,只为与她视线平齐。

25-06-

“让我再破千千局吧。”兰泽语气平和,笑容也很淡,“我绝不认输,也不会忘恩负义。若我无法逆转局面,就是不适合当皇帝,自当心甘情愿将权力交还母后,绝无怨言。”

甄修证望向兰泽,那月光映得近乎透明的面容——这纤细身躯之中,究竟囚着怎样的灵魂?明明是病弱之态,又怎敢如此放言?

他忽然发觉,兰泽看向自己的目光,竟比往日多了柔和许多。

或许此刻,在兰泽心底,他已不再仅仅是臣子、或者棋子。

“怎么这样痴傻呢?”兰泽瞥向他的脸,“不要要在此呆坐着,去舞剑吧。”

“是……”

此次,兰泽抬手示意侍从退下,亲自取来佩剑流光。

“铮——”

流光剑出鞘,雪色寒芒乍现。

她的肌肤与剑身相融,青色血管缠绕于雪色之中。赤绳与广袖亦在风中翻飞,兰泽手腕轻挑,流光在空中划出银弧,抛向甄修证。

“无论藏锋,还是见血,你是否敢再舞一曲?”

冷风拂面,卷走甄修证最后的犹豫,他横剑于腕,冷光照亮眉眼。

“愿为陛下破千局、斩万障。”剑身映出他坚定的目光,“纵使前路刀兵无情,亦无悔。”

兰泽并未言语。她的指尖落在琴弦上,待再奏《广陵散》,思绪亦渐渐飘远。

此次舞毕,兰泽沉默良久。

对上甄修证忐忑的目光,兰泽缓声道:“我需要你帮我买通钦天监大臣,借天象之说,让母后承受更多压力,将部分权力归还于我。”

“微臣领命,陛下还有其他吩咐吗?”

“……”兰泽非常疑惑,“你可知此事凶险异常?你既不想此事之艰难,又不了解其中细节,怎么就问起其他吩咐了?”

甄修证道:“因微臣亦要为陛下分忧。若做臣子的,事事皆靠君王筹谋,那要臣子何用?若微臣只知听从陛下之计划,不能随机应变,亦难成大事。故而知晓陛下目的后,微臣自当自行谋划。”

“你真是……罢了,你有心便好,具体实施时,定要将过程告知朕。”兰泽言罢,从琴案前起身,脸色煞白。

近日来,她的身体愈发孱弱。

甄修证见状,赶忙搀扶住兰泽,望向她的面容,心中一面是仰慕,一面是悲悯。

“陛下不传唤御医吗?”甄修证话音未落,便见兰泽摆了摆手。

“无碍的,母后当年早产,我的肯定身体不如常人。”兰泽说到此处,却突然忆起一事。

书中所记载的少帝,若与自己一般因纵酒而体弱,且未买到黎白苗、未曾服用,如何活到四年之后?

少帝是早产之身,若是无风寒侵扰,或许尚可支撑?可这般侥幸,又能维系多久?

兰泽左思右想,亦难推断书中剧情,她攥紧衣袖,干脆不再思量这些。

走吧,我们不要耽误时辰了。

“是……”

……

甄府坐落于京师之东。

近日甄府热闹非凡,诸多百姓围聚于府前,原来是甄府正门旁的一堵墙上,赫然写着一行鲜红大字。

“尔等俸禄,皆为民膏”。

字迹淋漓如血,于青砖白缝间分外刺目。虽不知何人所书,亦难辨真伪,却激起轩然大波。

士林中人闻风而动,或作诗词,或填戏曲,更有甚者将甄毅事迹编成话本《奸臣记》,于市井广为传唱。

不过旬日,已有六名文官前往邀月宫跪谏,最终命丧于此。府中的甄毅定然坐立难安,他心慌意乱,赶忙修书一封,准备交予甄秀晚的宫女,欲让甄秀晚前去试探皇帝与太后的口风。

未时三刻,周韶来到甄府对面的茶馆。此时,围观百姓不减反增。他登上二楼,凭栏俯瞰,但见一群甄府家丁正驱赶百姓,双方推搡打骂之时,愈发混乱,终致踩踏发生。

更令人骇然的是,竟有两名百姓被家丁打死,致使民怨爆发。有人扯着嗓子高呼:“诸位父老看清了,朱门里头喝的是人血,底下埋的是白骨!”

“狗官克扣赈灾粮,也不怕遭报应!”

“烂透了的黑心肝!就该断子绝孙!”

实则甄毅并未克扣赈灾粮钱,此事本就与他无关。他遭章慈太后斥责后,一直称病在家,闭门谢客,亦不敢有丝毫差池。

而周韶望着眼前混乱之景,心中颇为得意。他转头看向身旁作幕僚打扮之人,语气恭敬道:“殿下此计甚妙,那童谣亦写得恰到好处,待民怨愈发沸腾,我就不信姬玦还能稳坐江山。”

这位幕僚,正是曾掉入深谷的姬绥。

若论阴鸷狠绝,姬绥堪称当世无双。他若生逢乱世,且非王爷之身,定能成为令对手闻风丧胆的人物。

盖因姬绥心智远超常人,亦深谙章慈太后心术,屡次在必死之局中金蝉脱壳。且他行事不拘伦理道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当初侯府夜话时,姬绥曾向周韶吐露三条惊世骇俗的毒计。

其中一计,便是散播假消息,让周韶广征新谷,谎称是天赐良种,能使来年丰收,实则暗中掺杂毒种。

再故意营造良种供不应求的假象,将这些种子高价卖给各省农户。于春耕之时,毒种便会发作,秧苗枯死,就会千里绝收。

等到易子而食的惨状出现,再抛售陈年腐粮,逼得青壮为奴、女子为娼,老弱则沦为流寇。届时朝廷赈济不及,饥民必揭竿而起。周韶便可趁机开私仓放粮,收买亡命之徒。

周韶听闻这三条计谋,心中一惊,面露抵触之色:“如此行事,实难心安。虽说成王败寇,但天下百姓无辜,帝王之争,亦应有仁慈之心。”

“知禧,我何尝不想仁慈?如今就是你死我活之道,你心底明白。”

周韶深知姬绥处境艰难,此番又从章慈太后的截杀中惊险逃脱,属实万幸。所以他再度眺望甄府时,心底五味杂陈,虽然兰泽偶尔会浮现于脑海,但孰轻孰重,他肯定明了。

况且,自知晓欲购黎白苗之人乃是出身甄府的男子后,周韶亦打消了卖药的念头。毕竟两家之间有着血海深仇,若将药售予甄家,无疑等同于背叛姬绥。

“知禧,你近日似有心事吧?你总是走神,我方才唤你,你竟未回应。”

“无妨,臣只是在思忖,此次姬玦是否又会颁布罪己诏。”周韶回神,忆起那言辞恳切的罪己诏,不禁冷笑,“若一年之内连下两道罪己诏,也算是千古罕见的帝王。”

二人交谈间,一名宫女怀揣甄毅的手信,正匆匆回宫。

因怕引起章慈太后猜疑,宫女不敢频繁出宫送信。今日恰逢约定之期,她于未时前往拜扈侯府,却听门房说周韶不在。宫女闻言,只能苦等多时,直至日暮西沉,才无奈返回甄府。

此时甄府内外一片忙乱,宫女未能完成甄秀晚交代的差事,心中亦惴惴不安。

而邀月宫内,待甄秀晚拆开书信,一目十行扫过之后,脸色骤变,她急声对宫女道:“速将此信焚毁,万不可走漏风声!”

说罢,她命人备辇,准备赶往仁寿宫,去试探太后的口风。

(二十九)夜不能寐

兰泽尚不知晓外界的风云变幻。

于岁宴前两日,她心中却隐隐浮起不祥之感。倚着菱花窗向外望去,只见宫檐下已挂起赤红灯笼,几名宫人捧着洒金窗花匆匆穿行,似在筹备庆典。

她暗自思忖,此番岁宴,自己大抵是无缘参与了。况且姬绥活着归来,他身负男主光环,自己当真能成为赢家吗?

兰泽本就无心临朝,亦不愿弑母夺权,她如今所做一切,不过是为求自保。毕竟原着中少帝在前五万字便被诛杀,书中用浓墨重彩描写姬绥的厉害之处。她怎能不惊慌?

对此,兰泽总是忧心忡忡,以至夜不能寐,时常顶着眼下青黑在宫中徘徊。

甄修证见状,总是凑到她身旁,说自己新学了推拿之术,要为兰泽按摩。

兰泽思量片刻,也就应允了。

奈何兰泽的身躯实在脆弱,她身为帝王,平素锦衣玉食惯了。甄修证轻轻一捏,她腕间便浮现出一片绯红印痕。

甄修证望着那抹红痕,恨不能将那软肉含入口中,细细舔舐w吮ww.lt吸xsba.m`e,却又顾忌兰泽身体孱弱,只能作罢。

“很疼。”兰泽已是眼冒金星,“你使了太大力气吧?”

“是臣疏忽,陛下好生歇息。”甄修证慌忙将她揽入怀中。

然夜半惊梦,兰泽再难安眠。她浑身冷汗涔涔,梦中滔天火光与刀光剑影历历在目。甄修证连唤两声,她才从梦魇中惊醒。

月台秋雾埋深碧,雕梁尘封旧梦红。

孤臣拜晚风。

此刻他尚非孤臣,仍在她眼前。

兰泽感受着甄修证怀中温度,几番思量后,迎着他担忧的目光,一字一顿道:“朕接下来所言,乃天子诏令,不得问缘由。”

“……臣遵旨。”

“你先伪造钦天监天象,称这场大雪乃民间冤气积聚所致,皆因太后干政之过;再以晋王幕僚口吻拟书,言辞愈激烈愈好。”

“无论用何手段,务必要让仁寿宫截获此信。信中须暗指晋王不满太后摄政,意图谋权篡位,暗中筹划天象之局,意在动摇江山,实现周家复仇大计。”

甄修证闻言,面色骤变。

于他眼中,兰泽此举着实令人费解——姬绥早已坠入深谷,生死未卜,且素来行事低调,又是远在天边的藩王,并无兵权。即便周氏与甄氏有血海深仇,何至于对一个下落不明的藩王赶尽杀绝?

然兰泽此计实为一石二鸟。若天象之说在民间流传,必引士大夫群情激愤,届时章慈太后将承受莫大压力。若太后察觉此事乃姬绥所为,定会彻查其下落。

倘若太后真能找到姬绥,必会痛下杀手。如此,兰泽既可夺回部分权柄,又不必弑母,一切便可尘埃落定。

甄修证毕竟是三甲及第的进士,更是位列榜眼,名次犹在宋付意之上。只是他为人耿直,不善攻心计,方显得木讷。

面对兰泽这番话,他只问:“陛下所做噩梦,可是与周、甄两家有关?”

“大抵如此吧。”

“陛下,”甄修证轻声道,“臣想与陛下说件幼时旧事。”

其实甄修证在家中行九,兰泽原是他的亲妹妹。

“陛下幼时,臣奉太后娘娘之命,要将一盒玉连环送往东宫。可当时身边小厮疏忽,将锦盒遗落在一辆马车上。”

在兰泽记忆中,这并非什么大事,她早已忘却:“然后呢?”

“那玉连环乃御赐之物,价值连城。家父知晓后,险些将臣与那小厮杖毙。陛下也知,我等旁支子弟遗失御赐之物,该当何罪。”甄修证声音渐低,“那时臣年方十五,便日夜守在京师长街,但凡见到相似马车,必定拦下查验。”

他这话说得含蓄。当时其父几乎将他打得半死,毕竟他们这一脉好不容易得此机遇,却因疏忽错失良机,亦招致皇家问罪,可谓祸不单行。

为寻回玉连环,其父报官悬赏,张贴告示,甚至有人劝甄修证以死谢罪。盖因这御赐之物价值千金,便是赔上甄修证全家性命也难抵偿。

甄修证未曾放弃。于太后降罪前,他拖着伤痛之躯偷偷离府,独自在京师最繁华的街巷拦车查验,亦不敢让父亲知晓,孤身一人苦寻三日,终是寻得那辆马车。

“当臣在马车角落寻回锦盒时,便知世间确有万中无一的机缘。”甄修证说到这里,眼中泛起笑意,“就如臣还能侍奉陛下身侧,阴差阳错,皆是天意。”

“没错,天无绝人之路。”

兰泽确实被他安慰到了,亦暗暗感慨着他的坚定。待再次入眠时,竟睡得十分安稳。

冬十二月三十日。

这日,兰泽又见到了章慈太后。

说来也怪,兰泽总觉得她与太后如同“王不见王”一般,每每相见,必生龃龉。

此番并非兰泽奉诏入仁寿宫觐见,而是章慈太后亲临探视兰泽。

甄晓晴甫见榻上的女儿形容憔悴,不由大惊失色,当即就要责罚侍奉的宫人,更扬言要治太医院众人渎职之罪。

目前,兰泽尚未收到黎白苗的消息,未及布置周全,想来此事必是遇到了阻碍。她本欲传甄秀晚入宫面圣,未料章慈太后凤驾竟先至邀月宫。然甄秀晚如今自身且焦头烂额,又怎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母后。”兰泽止住甄晓晴惩治宫人的举动,挥手令战战兢兢的宫人们退下。她恭敬地说:“儿臣的身体确实日渐衰颓,莫说为皇室开枝散叶,便是处理朝政都力有不逮。所以儿臣想向母后讨个恩典。”

“你又打什么主意?让你好生休养,怎会病成这样?如今莫说勤政、亲政,怕是连朱批都提不起笔!”

兰泽心中暗叹,说道:“母后容禀,儿臣所求并非此事。近日听闻京中有一味奇药,想设法求购。况且母后也知道,儿臣素来不喜临朝听政,只愿做个寄情山水的闲散王爷而已。”

章慈太后闻言默然良久,凤目凝视着兰泽,手中佛珠转了三转,忽而话锋一转:“君怀兰质,恩泽天下。”

“兰泽,你既是真君子,亦是真君王,当真舍得将这权柄交予母后?”

兰泽浅笑:“说来惭愧,儿臣最厌所谓君子。世间的大多数君子,多半是失败者的自我粉饰之辞。与其做君子、做君王,儿臣但求母后开恩,允准儿臣出宫游历。儿臣想以甄家义女的身份,过几日自在日子。”

兰泽心底有数,岁宴她必定无法出席。天象之说尚需时日发酵,黄河工程更要待后年方能动工。与其困守深宫,不若外出寻医问药,或许能在京师访得良方,再添筹码。

章慈太后缓缓起身。

她的眼角细纹间沉淀着多年威仪,周身檀香氤氲,皆是长年礼佛留下的痕迹。岁月既赋予她雷霆手段,亦偶现慈悲。

“予实在想不通,怎会教养出你这般皇帝。”甄晓晴似是倦极,“予年事已高,这江山将来……罢了,深宫寂寞,确也难熬。既要散心,待岁宴过后便去罢,但以半月为限。”

兰泽心知太后会错了意。

在甄晓晴看来,兰泽所谓京中奇药,不过是出宫的托词。毕竟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先天弱症,世间岂还有灵丹妙药可医?

兰泽顺势而为,轻声道:“母后明鉴,将这万里江山托付给母后,儿臣方能安心。儿臣才疏学浅,又无治国才能、统御之方,全赖母后垂帘听政,才有今日之局。”

“……嗯,你且好生将养。”甄晓晴转身欲离,忽又驻足,“予稍后再遣太医来诊。若邀月宫缺什么药材、缺什么物件,只管差人去仁寿宫取。”

“是,恭谢母后恩典。”

(三十)水花镜月

冬十二月中旬。

宋付意携王命旗牌,带着贴身小厮,驾马车南下浙江。

此去路途迢迢,宋付意衣着单薄,并无配饰加身,瞧着颇为清贫。他展开从京师传来的信件,反复研读,看到姬绥的计划,一时惊愕失语。

他喃喃自语:“若依此计行事,那岂不成了千古罪人?圣人、圣君,绝不能只图一己之利,这天下,并非一人之天下……”

再往下阅,信中末尾言明,宫里的探子传讯,道姬玦病入膏肓,起坐不能,无法参加岁宴。近日更是出现呕血之症,使得宫闱一片混乱。

宋付意看到这段内容,先狐疑姬绥派人毒杀皇帝。但他稍加思索,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小。内廷上下皆由太后掌控,可谓戒备森严,能探听到这些消息已属不易,又怎会有机会毒杀姬玦?

然姬玦一旦驾崩,天下必将大乱。

毕竟兰泽膝下尚无子嗣,各地藩王定会争夺皇位。而甄晓晴亦非寻常人物,若联合内阁与东厂,再将江山改朝换代,届时朝野动荡,百姓恐难休养生息。

宋付意几乎想中途折返,他心中五味杂陈,险些将指尖掐破。

“大人,我们即将抵达济南府。”

宋付意听闻,随即掀开了马车帘。

此时此地,雪住天晴。

因雪后路滑,马车行驶缓慢,宋付意索性翻身下马,令小厮留在驿站,自己骑马前行。

但见沿途雪灾严重,朝廷已开仓施粥。他便上前讨了一碗,捧在手中。

年少时,宋付意家境贫寒,家中常无隔夜粮,连纸笔都靠借米购置。因此,他比多数官员更知民生疾苦。

章慈太后素喜结党营私,寒门子弟难有出头之日,朝野上下,或多或少都与甄家有牵连。昔年宋长随的同乡才高八斗,本无仕宦之心,竟因一首无涉反意的诗词遭当地知府诛杀九族,皆因知府欲为向太后邀功。

然甄晓晴虽擅权、恋权、弄权,亦能固国本、安朝局,使社稷于短时内无虞。所以她与姬玦,实乃互相制衡,倘无甄晓晴坐镇,兰泽必难控驭权臣,朝堂恐生乱象;若兰泽猝崩,江山无主,则天下必将大乱,祸起萧墙。

宋付意心中叹息。

他轻晃粥碗,粥水微漾,却未见杂质,足够充饥,亦想到姬绥的毒计,不由得思绪万千。

他再度翻身上马。

多年寒窗苦读的磨砺,令宋长随的耐力远超常人,他持王命旗牌沿京杭大运河疾驰半月,中

25-06-

途累死数匹驿马,终抵杭州时,已是憔悴不堪,衣襟染血。

于进城后,他更顾不上饮水,不管兰泽能否收到信件,连传三封发去京师。之后方匆匆洗漱一番,前往杭州府。

此次他奉天子诏命,主要是诛杀朝廷钦犯罗向贤。而罗向贤出身京师富商之家,财力雄厚,他能贿赂甄毅逃往浙江,于朝廷中想必有一定的人脉。

就连兰泽亦不敢断言,宋长随能带着罗向贤的首级返回京师。

然诛一罪犯竟需王命旗牌,皇权之衰,可见一斑。但宋付意心中所虑,远不止罗向贤,他踏入杭州府时,北风凛冽,恍惚间又闻兰泽那句——

“此去珍重。”

如今杭州未雪,唯冷雨敲池。

知府章文杰年逾五十,闻钦差携王命旗牌至,初时惶恐,见来者是个面白无须的年轻人,又生轻视。

他正色道:“上差大人放心,本官治下从无冤案,罗向贤前日尚在杭州,布政使司连日追查,必能擒获。”

若是兰泽只信文臣三分,那宋长随可是一分都不信,他面上却客气两句,只道要驻府督办。

章文杰亦是老辣,欣然应允,当夜就说要设宴接风。

原以为宋付意会推辞,不料他颔首道:“甚好,正想向章府尊请教杭州民生风物,还望不吝赐教。”

章文杰闻言,心知遇了硬茬,宴上示意几个下属轮番敬酒,欲灌醉于他。

推杯换盏之间,烛火煌煌。

章文杰道:“上差大人一表人才,恰好小女云英未嫁,亦听闻大人才名,故非常仰慕大人,几次来找本官,说想一睹风采——”

宋付意连饮三盏,脸庞和脖颈处泛起潮红,他装作醺然的样子,欣然应答:“那章府尊千金何在?”

“染宵,你还不见过上差大人?”

一双绣梅履踏过门槛,香风先至。染宵倚门而立,素手执帕,半遮芙蓉面。

她眼波流转,似是欲说还休,艳色衣衫如庭花坠落于宴间。

宋长随略扫一眼,故作惋惜道:章府尊千金倾城之貌,可惜下官心有所属,正在京师,只能谢过小姐美意了。

章文杰闻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上差大人,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本是常理,您年少有为,得陛下器重,持王命旗牌,前途不可限量,下官这才斗胆,欲将小女托付于您啊——”

宋付意眼帘微抬,章文杰见状,急忙示意下属与其举杯相碰,再以过来人的口吻劝道:“大人何必顾虑太多?若是能善待小女,下官反倒要感激大人恩德。”

染宵莲步轻移,素手执起白玉壶,正欲斟酒。不料宋付意张口就来:“章府尊言重,下官未婚妻乃章慈太后膝下养女,若在外沾染风月,太后震怒之下,只怕令千金处境尴尬,府尊亦难免受责,这才是要紧之处。”

章文杰闻言,顿时噤若寒蝉。

他虽非京官,不知京师内情,但章慈太后威名,已令他胆战心惊,忙不迭拱手道:下官恭祝上差大人百年好合,若有机缘,定要讨杯喜酒喝。

染宵闻言,肯定是进退维谷,她一时泫然欲泣,眼眶微红。

还不退下!”

章文杰低声呵斥。

宋长随已有些昏沉。他素来酒量不佳,较之兰泽犹有不及,起身时踉跄几步,险些跌倒。忆起兰泽纵酒半载有余,终致元气大伤,一场风寒便病势沉重,不由悔恨交加。

他恨自己贪图一时欢愉,又恨周韶横插其间,若当初兰泽的风寒能得及时医治,何至今日这般境地?

然时不待人,兰泽病体沉疴,宋付意决意另谋出路,为防江山倾颓,他决意继续为姬绥效力,更筹谋起新的计策。若兰泽病逝,他便能持先帝所赐王命旗牌,再行非常之事。

儿女情长,终是镜花水月啊。”他幽幽叹道,浑不在意章文杰骤变的脸色。

(三十一)多情怨色

邀月宫内,喧嚣纷扰之象尽显。

彼时甄秀晚欲入内侍疾,却被守于宫门的甄修证阻拦。

“九哥,你此举何意?”甄秀晚紧绞罗帕,怒目而视道,“莫忘今日本宫已是陛下妃嫔,岂容你放肆!”

近日,甄秀晚听闻诸多流言。据青霞所说,甄修证与少帝往来甚密,常于夜半叁更入宫伴驾,通宵对弈直至天明,且同饮仁寿宫所赐合欢酒。

惊闻此等风流韵事,甄秀晚对这位九哥自是满心不悦,如今更是怒火中烧。若少帝真有龙阳之好,她的太后美梦岂不就此成空?

甄秀晚念及于此,心中恨意愈盛。

而甄修证见她这般模样,竟轻笑出声。

他生得有多情怨色,不知是怨己还是怨人。

“十七妹,别来无恙。”

见他仍笑得出来,甄秀晚怒不可遏:“陛下身体欠安,你竟敢在此嬉笑!来人,将他逐出邀月宫!”见周围宫人战战兢兢不敢上前,她咬牙切齿道,“此乃本宫懿旨!”

甄修证深知甄秀晚脾气,他之所以发笑,不过是忆起旧事——当年甄秀晚曾称自己熟读四书五经、叁礼叁传,非寻常闺阁女子能比,被他当场反驳。

“十六妹此言,可是看不中那些诵读《女诫》、研习女红、操持家务之姊妹?那十六妹确实该心高气傲。”

当时众目睽睽之下,甄秀晚强装镇定道:“九哥,你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何有此意?”

话虽如此,事后甄秀晚没少给甄修证使绊子。

二人也算冤家路窄。

待宫人上前,甄秀晚却余怒未消。她愤然拂袖,径直步入内殿,一股浓重药香扑鼻而至。

她越想越气,心下暗骂甄修证该死,待见到兰泽后,轻蔑之意更甚。眼前病弱短寿的皇帝,如何能助她成就大业?

而床榻之上,兰泽咳嗽不止。

她见甄秀晚进来,便命人赐座。

菱花窗外天色阴沉,映得兰泽面色灰白,她手中锦帕已染鲜血,待咳喘剧烈,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一般。

“臣妾伺候陛下用药。”甄秀晚想到兰泽病重,自己不仅孤寂一生,太后之位更是遥不可及,心中恨意又添几分。

“无需你在这里劳烦,这等琐事让甄修证来做。”兰泽言罢,似觉不妥,又道,“稍后朕也会让他回去,你们都不必来侍疾了。”

甄秀晚听后,暗中打量着兰泽,见她确实病入膏肓,也打算听从兰泽的话,不再留在内殿侍疾。

“臣妾遵旨。只是那甄修证冒犯了臣妾,已被臣妾打发走了,陛下近日恐难见他。”

“他会冒犯你?”

在兰泽印象里,甄修证并非无礼、唐突的人。

“正是,他非要提及臣妾儿时糗事。九哥与臣妾自幼相识,总爱翻旧账,臣妾一时气极,才将他逐出御前。”甄秀晚说着,娇怯地看向兰泽,“陛下不会怪罪臣妾吧?”

“无事,你们自行处置。”

兰泽并心思不在这个上面。

她已不打算再托甄秀晚采买药材。一则她既得太后的恩准,可自行出宫,自不必再假手于人;二则她见甄秀晚神情恍惚,如今相见亦未提及采买,想来对方也未放在心上。

既如此,她须得亲自走一遭。

太医院数拨御医轮番诊治,兰泽也服了数剂汤药,咳疾仍不见好转。直至用上千年何首乌、冬虫夏草等药材熬制的汤药,她的面色才稍有红润。

这些药材皆是大补元气、回阳救逆的珍品,专治气血两亏、濒死休克。

是给人吊命的良药。

兰泽如今气色好转,更似回光返照。太医们心知肚明,却不敢禀报太后。只因兰泽早有严令:“若有人向太后透露朕病重,便是诅咒于朕。”

在皇帝威慑之下,太医院众人皆不敢汇报,想着若太后问罪,便以医术不精搪塞。

于此期间,兰泽遣人至仁寿宫传话,称自己将于一月上旬出宫游历,对外只言病重在身。

章慈太后自然准允。至于她是否期盼兰泽一去不返,让兰泽只以甄家义女的身份存活于世,就不得而知了。

出宫之时,兰泽仅带数名随从,还特意嘱咐莫要多带侍卫,以免引人怀疑,其中便有聪慧严谨的银秋。

兰泽再见到银秋,心中甚喜。

她最喜爱的女官便是银秋。因银秋做事稳妥,亦能领会兰泽一些难以明言的话语。

漫天飞雪中,银秋对上兰泽柔和的眼眸。

似雪落寒潭,漾开一圈静谧的涟漪。

陛下——

“怎么了?”

“……微臣担心,飞雪落入陛下眼中。”

兰泽失笑:“怎么忽然想到这个?且先行罢,我们如今出宫自有要务。”

……是。

待兰泽掀起车帘,朱红宫墙在雪幕中若一幅未竟的丹青。是画师未着颜料,所以留白甚多;抑或是有人将血洒于宣纸之上,皆不得而知。

长恨此身非我有。

何时忘却营营。

兰泽凝视着这座承载半生的宫阙,恍然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很快在马车中昏沉睡去,奈何身子虚弱,半途便由于咳喘惊醒。对上银秋惊慌的面容,兰泽掩唇低咳数声,饮过半盏热茶,方借着银秋的搀扶起身。

何时能至京西?

陛——银秋甫一开口便觉失言,慌忙请罪,如今既已离宫,该如何称呼主上?

兰泽仍着那身男装常服,她们出行本就该谨慎行事,更何况是去拜扈侯府求药,绝不能泄露身份。

“我是京中寻常人家的公子。”

银秋会意,低眉应诺。

待马车行至京西,兰泽扶着车辕缓步而下,以帕掩唇时,锦帕上洇开一点殷红。

但见拜扈侯府门前冷落,人迹寥寥。

兰泽抬首望向门楣上悬着的乌木御匾,心头愈发沉郁。

至府门前,仍是那个熟识的门房。

兰泽早在车中便已思量妥当。

她略一拱手,语气平和道:“在下乃前日修书求药之人,不知贵府可还记得?此番特来拜会,是欲与侯爷再议此事,烦请通传。”

在兰泽看来,周韶尚未察觉那封信出自甄府,她又恐门房不予通报,只得提及先前书信往来之事,看是否有转机。

(三十二)目若寒潭

门房立于侯府大门前。

但见纤弱的寄信者款步而来。

来者身躯单薄,几欲融于风雪。她步履虽轻,腰间却佩一柄长剑,赤色剑穗在风中摇曳,四目相接时,门房不由得心头一颤。

纤弱在形,肃静在神,不可言说者,乃其气韵。

门房心底暗叹。

这寄信人一身暗花提纹的赤红锦袍,外罩白罗鹤氅,红白相映,极淡极艳。她面无血色,眉目间却透着阴柔之美,眼眸漆黑,冷若寒潭。乍一看,门房还以为是京中哪家的贵女。

初见兰泽,门房便觉她身份不凡。观其气度、威仪,绝非寻常人物。身旁随从低眉顺目,举止恭谨,显是从高门大户里挑选而来。

“请公子稍等。”

门房朝兰泽作揖,随即转身奔向侯府内院。他在湖心亭寻到正打盹的周韶,急声道:“侯爷!甄府的寄信人到了,正在门口候着!”

“什么?”周韶睡意顿消,“哪个寄信人?”

“甄府的——”

周韶顿时哑然,挥了挥手。门房却未领会主子的意思,愣在原地。

“愣着作甚!把人赶走。”

“是……可主子当真不见?说不定能以此要挟甄府,或者探探这寄信人的虚实?依小的看,此人怕是甄家直系的子弟。”

周韶闻言,眉头紧锁,在亭中来回踱步,显然心绪难平。半晌,他似下定决心般一甩袖:“罢了!引他去竹烟厅。”

“是。”门房连忙应声,亦补充道,“那寄信人虽作男子打扮,却身形瘦弱,似力有不逮,还需婢女搀扶。”

看那字迹,就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周韶嗤之以鼻,却忽然想起方才掠过鼻尖的那缕清冽幽香。

……

门口,兰泽静立雪中。

听得门房通传,心下稍安,她轻捏银秋的手心,示意莫要惊惶,方步入侯府。

于竹烟厅内,周韶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接连灌了几口茶水,却只觉得满嘴苦涩。他愈喝愈躁,思绪如潮,怎么都挥之不去。

忽闻一阵细碎的踏雪声传来。

他于风雪里望见寄信者的身影。

兰泽凝神静气,甫踏入竹烟厅,半晌没有开口,正在酝酿怎么求药。她知晓门房不认识自己,但周韶参加过岁宴、寿宴,可能会认出自己就是皇帝,这才戴上了兜帽。

厅内一片寂静,周韶竟也沉默不语。兰泽无奈,只得开口:侯爷——

兰泽的声音陡然停止,她见地上的一双麂皮靴子,方头平底,靴筒高至小腿。

正是她口中的拜扈侯。

兰泽下意识拉低了兜帽。

这周家原本世袭两爵,一为侯,一为公。拜扈侯之位本该由周韶伯父承袭,奈何其英年早逝,先帝素来偏爱周家,破例将这侯爵赐给了周韶。

“等等——”

变故生于电光火石间,兰泽的话音戛然而止,身侧的银秋虽即刻回神,却已不及阻拦周韶动作。

随着兰泽眼前骤然一亮,兜帽被那男子随手掀开,露出她的脸庞。

周韶看清这张常在梦中浮现的面庞,顿时肝胆俱颤,踉跄后退时,竟带翻了身旁红木桌椅。

府中小厮慌忙上前收拾,却无人敢近周韶的身,毕竟这位侯爷平日能与猛兽搏斗,此刻上前搀扶,若被误伤,吃亏的定是他们。

兰泽很快敛去惊色,从容地直视周韶:侯爷这是何意?在下戴这兜帽,不过因近日咳喘畏风,并非有意遮掩。

“这信……当真是你所写?”

周韶已认出,眼前之人正是那日在偏殿与他共赴云雨的甄璇。她真人比画卷更显灵动,尤其此刻睁眼说话的模样,直叫他心神难安。

那场偏殿欢好,彻底颠覆了周韶的认知。他从未想过世间竟有如此极乐、如此放浪形骸之事,却叫人沉溺难舍。

忆起当时甄璇确实咳喘不止,想必是久病未愈,这才登门求药。

望着她苍白的脸色,周韶脑中只余二字。

孽缘。

虽已理清来龙去脉,但见兰泽作男子打扮,周韶仍觉蹊跷,沉声道:“你怎么证明此信出自你手?”

“……”

兰泽一时语塞。

她何须证明此事?

“本侯首封回信便言明,要你表明身份再议购药之事,你却为何反复隐瞒?”周韶步步紧逼。

兰泽正欲应答,却见周韶冷笑连连:县主,你连真容都不敢示人,弄个假身份上门,是把本侯当痴儿戏耍么?

闻言,兰泽误以为身份败露,到了性命攸关之时,她暗道不妙,向银秋递了个眼色,就要抽身。不料周韶一个箭步上前,铁钳般扣住她手腕。

兰泽几乎被他提起,又被迫与他对视。周韶嗅到那熟悉的幽香,更是怒不可遏:“甄璇,可是甄府竟连治病药材都短缺,要劳你女扮男装,亲自登门侯府?”

兰泽尚未想明白,周韶口中的甄璇是谁,银秋已急声喊道:侯爷明鉴!县主体弱,身份特殊,不得已才改换男装,侯爷快快松手,莫要伤了县主!

兰泽闻言,更是心乱如麻,欲挣脱时,方发现这男子力道惊人。

周韶为何错认她为甄璇?

而甄璇,究竟与原着女主有何干系?与己身又有何牵连?

是否同一个“璇”字?

抑或是因京中流传的画像,与自己容貌相似,周韶方有此误判?

太后收养义女,寄名于甄毅大夫人膝下,本非秘事,但凡见过画像,再细观兰泽面容,便知她正是画中之人。

兰泽正思忖间,周韶猛地将她往里一带。

还敢分神!周韶勃然大怒,黎白苗不想要了?

“侯爷要如何才肯交易?无论我出身如何,只求公平买卖,购药治病,绝不涉两家恩怨。”

好个公平交易!周韶嘴角微哂,若不以真面目相见,休想从本侯这里拿到半分药材!

兰泽闭了闭眼:“侯爷所言,是要我恢复女装再来?“

不然呢?没有诚意,一切免谈!

周韶嘴上这般说着,心下已另生计较。他决意刁难兰泽,让她满足自己的欲望,再享极乐,至于给不给黎白苗,全凭他一时心情了。  [ 本章完 ]

25-06-

25-06-

上一页 章节列表 书末页 本站必读
新书推荐: 每天都想被操 复仇之欲 刘文彩的自述改篇 禁脔:淫道下山 从好兄弟去国外出差两年开始照顾其家人 姻缘泥人 镜中魅影 蜀山淫魔录 我的堂姊 楼上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