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6-15
(一)鬼真的闹鬼了
蒲早觉得家里有点不对劲。<>http://www?ltxsdz.cōm?地址WWw.01`BZ.c`c
房间里总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时听到脚步声和像是低声说话的动静,有时随手放的东西一回头却发现改变了位置。
如果不是为了克服……医生说那叫什么来着……对,逆行性遗忘,她从医院回家后认真把房子查看过一遍,她几乎要怀疑她是忘了自己有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室友。
没有,家里很空。既没有人,也没有主动串门的小动物光临。
那就是……脑震荡的后遗症?再加上睡眠不好,导致现实感稀薄,记性变差,还出现了轻微的幻听?
嗯,能解释得通。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诡异的事情。
她已经连续好几晚被鬼压床了。
睡梦中意识突然清醒,拼命挣扎也无法动弹,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鬼压床倒也没什么稀奇,但她这连续几晚的鬼压床几乎都是跟在同一个梦境之后。梦不太真切,也没有具体的故事和场景。只隐约感觉有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挨着她的身体,男人很安静,偶尔说几句话,也听不清楚内容,模糊的语句里似是夹杂着无限的哀痛,几乎像是在哭泣。
这些再加上前面的不对劲,怎么想都有点像是……闹鬼的意思。
蒲早走进书房,打开电脑。
她忽然想起出院那天,她在路边停下买东西,在超市门口摆摊算命的一个阿婆在同时出来的几个人里单盯着她,喊她过去卜上一卦。她一向不信这些,摆摆手拒绝了。现在想来,莫非那阿婆真有天眼,看出了她即将被鬼缠身……
啊,怎么可能。唯物主义者的世界里哪有神神鬼鬼。
不可能,不可能。
蒲早看着电脑上的空白文档,托着胀痛发晕的脑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医生说因为外力撞击导致的逆行性遗忘大部分都能自动康复。没想到最先康复的是记起了有作业要写。
蒲早叹了口气。
大龄青年上学不容易,小三十的人了,重新回到学校,应付作业和考试,本就脑力不足。又碰巧倒霉受了伤,身体不适,神经衰弱,疑神疑鬼也正常。
没什么食欲,热了杯牛奶算是解决了晚饭。
去洗澡。蒲早把发圈拆下来放在桌上。她刚要转身,又停了下来,从笔筒里拿了只记号笔,在发圈边缘处的桌面上点了个小小的黑点。
从浴室出来。蒲早披着浴衣走去桌边查看。
黑点安静地躺在桌面上。
发圈不见了。
蒲早后背一凉。
她迅速系好浴衣的带子,弓身看桌子下面。
窗子开着,可能有风把发圈吹到地上去了。
没有。
蒲早站起身,瞥到桌面一角的小收纳盒。
她拿起收纳盒里最上面那只黑色的发圈。发圈卷曲着,上面沾着一根断掉的头发。
分明就是她刚才放在桌上的那个。
真的闹鬼了?
不不,有坏人潜入才是更合理的猜测。
蒲早环顾四周,她急步走到墙边,拿起架子上的红酒瓶,悄悄走到卧室门口。
有史以来的鬼故事里,鬼缠上人要么是为了吸阳气要么是讨口吃喝,说起来都是为了生存;害人的话,也多是冤有头债有主的复仇。不像人,愤怒、怨恨、嫉妒、贪婪……甚至毫无来由的恶意都能成为行凶的理由。相比起来,还是人更可怕一些。
蒲早后背贴着墙壁,小心地按开门把手,然后猛地一脚把门踢开。她退回墙边,侧耳听了下,里面没有动静。
她向左边挪了两步。敞开的卧室看上去一切正常,不像有人进去过的样子,门后面的地板上也没有阴影。
蒲早快步走进卧室,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放在里面的猎刀。
她拔下刀鞘,手握刀柄,再次挨个检查房间。
没有人。门窗也未有损坏的痕迹。
仅凭桌子上的一个黑点和自己跳到收纳盒里的发圈报警,警察会怎么说?
要是再加上之前的那些诡异之处呢?
警察如果够热心,可能会建议她去医院精神科挂个号。
蒲早把刀鞘合上。
要不明天去趟复兴路的那个超市,看看那个算命的阿婆还在不在那里摆摊?
那今晚是待在家还是干脆去酒店住一晚?
蒲早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她抬头看了下墙上的挂表,又隔着窗子看了看光线昏暗的外面。
当初肯定是图便宜,买的房子离市区较远,周边非常僻静。她前几天查了下,到最近的闹市区开车的话至少要半个多小时。
自己脚踝还没全好,开车不安全。叫车的话,肯定要等蛮久,这个点也不知道能不能叫到。
蒲早放弃了出门的打算。
就算真是闹鬼。这鬼闹了这么几天也没对她造成什么伤害。活人还能被鬼吓死不成?
蒲早把门反锁好,换上睡衣,躺到床上。
她留着床头的台灯没有关,拉着毯子蒙住头,尽量放空脑袋,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蒲早忽然觉得浑身冰冷,胸口一阵发闷。脚无意识地踢了几下,气喘吁吁地醒了过来。
原来是踢被子了。
蒲早舒了口气。她起身拿起手机,确定屏幕仍停留在拨打过110的通话记录界面。她下床穿上拖鞋,拿着手机去往卫生间。
刚走出几步,外面传来几声脚步声。
蒲早心脏倏地提了起来。
果然是有人。或鬼。不,还是人的可能性更大。
蒲早回身拿起猎刀,锋利的刀刃反着冷冽的光。
只要她能抓住机会,刀刃会像滑入牛油般破开那人的肚腹。
蒲早轻轻把门打开一条缝。
角度所限,从卧室探出头看到的是餐桌以及那一面的阳台,沙发这一边只能看到电视和茶几的一半。
脚步声没再响起。
茶几上……
蒲早眯起眼睛。
那……那是……
用金箔纸折的元宝?
蒲早浑身发毛,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看着一只手进入她的视野。那只手拿着一只折好的金元宝向右微伸,把手中的元宝和和之前折好的放在了一起。
蒲早僵在原地。
好一会儿,她转身靠在墙上,按着胸口长长吐了口气。
她努力平复呼吸,大脑紧急运作。
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蒲早鼓起勇气,一手握刀,一手紧抓着门把手,慢慢把门推开。
她避开拐角周身警惕地走进客厅。
什么都没有。
沙发上没有人坐着,刚才放在茶几上的纸元宝也没了踪影。
蒲早愣住。
“有人吗?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不想被抓的话,现在立刻离开我家。”蒲早环视着四周说完后等了一会儿。
没有回应。
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觉?还是……现在的自己其实是在梦游?
蒲早掐了把手臂,走到茶几前四处看了下。越看,那个不可能的猜测在脑子里闹腾得越厉害。
难道真的闹鬼了?
不然怎么解释眼下这一切?如果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再疯的疯子也不会大半夜偷偷潜入别人家就为了坐在人家客厅里迭元宝吧。
她转身跑进卧室,反锁上门。拿起手机边搜索“房子闹鬼怎么办”边往卫生间走。
憋了半天,又被吓了一下,更想上厕所了。
找风水大师帮忙调理,供养关公圣像,放辟邪法器,门上挂镜子,房子里挂钟馗收妖图,在房子角落里放盐或朱砂拌糯米……
搜索结果里的应对方法五花八门多种多样。迷信一旦白底黑字冠冕堂皇地上了网,莫名其妙就感觉科学了起来。荒谬感让蒲早心里的恐惧减退了许多。
又刷到一条。
是一个帖子下面的回复:我小时候经常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可能天生胆子比较大,见到了也不觉得害怕,家里老人因此还怀疑过我是童子。后来长大了慢慢就看不到了。我的经验是:心态放宽,其实鬼没什么可怕的,只要他不来害你、不扰乱你的生活,不小心撞见了假装没看到走开就行了。人鬼殊途,各走各道,互不打扰,就是最好的应对方法。当然,做过亏心事怕鬼上门的不在此列。
蒲早在心里默默点了个赞。
要不明天先找物业问问,打听下有没有什么风水大师给帮忙看看。没有的话暂时就先按那位差点被误认为童子的网友说的:假装没看到,互不打扰。
都说小孩容易撞见鬼是因为体弱。那自己可能就是因为近期身体和精神方面都太弱了才会这样。等身体好转,精神也养足些,应该就没事了。
打定了主意,蒲早压下胡思乱想,上床继续睡觉。
恐惧感虽然消退不少,但一闭上眼睛,那只拿着纸元宝的手还是不受控制地在眼前闪现了好几次。
客厅里没有开灯,离得又远,看不太清。但感觉那只手手指挺长,骨节分明、肤色也偏白,确实像是传说中鬼的……爪子。那人,或鬼,手腕上面好像是一截卷起的衬衫袖口,白色的……
蒲早翻了个身,把眼前的手和自己的胡思乱想一并赶走,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翻来覆去大半天,总算是又睡了过去。
意识到自己再次醒来时,蒲早简直想哭。如果她能做得到的话。
她又被鬼压床了。
灵魂像是从身体中被提了出去,悬在半空中无法进入自己。身体却未因此失去感觉,钝重的压迫感带来的疼痛和窒息把她死死钉在了床上,她全身僵直,无力尖叫也无法挣扎。耳边嗡嗡嚓嚓响个不停,像是在耳鸣,眼前不停闪现着乱七八糟的非现实场景。
有那么一刻,她感觉自己像是正在被殴打、凌虐,在经历一场死亡。
蒲早拼尽全力挣扎,她努力尝试咬自己的舌尖、伸展手指和脚趾,驱使着全身每一处用力。
终于,她的右脚猛地向下一蹬,身体如坠落万丈悬崖。她手指蜷缩,舌尖的痛楚也传到了大脑。
蒲早急促地喘着气,活动着仍有些麻痹的手指。
刚松下来的一口气猛然间又提了上来。
她……她……她好像摸到了一颗人头。
蒲早撑起身体向下看。
宽大的双人床上,就挨着她睡觉的位置,躺着一个男人。
男人睡得比较靠下,头偎着她的胳膊,右手搭在她身上。
“啊!”蒲早尖叫。
男人睁开眼睛。
(二)鬼我是鬼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惊吓过度,蒲早声音发颤。
男人睡眼惺忪地看着她,猛地坐了起来。
“你别过来!”蒲早连滚带爬挪到床尾,和男人拉开距离以便伺机逃跑。
男人却一副比她还要惊讶的模样,他定定看着她,诧异中带着迷茫,脸上又悲又喜。
蒲早心里微微一动:“你认识我……”
男人突然朝她扑了过来。
蒲早迅速翻身下床,可脚尖刚一着地,未痊愈的脚踝传来一阵剧痛。她左腿一软,差点一头跌向地面。
男人一把把她捞住抱在了怀里。
“别碰我!”蒲早奋力挣扎:“我告诉你,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聪明的话就赶紧离开!”
男人把她的胳膊压在身下,他呼吸有些粗重地看着蒲早,一双眼睛又黑又深,像是能把人给吸进去。
蒲早微微一愣。
男人伸手似是想要触摸她的脸。
蒲早偏头躲开。
男人的手停在了她的头发上,指尖拨开她耳朵上方的头发。
“你别碰我头……起来……疼……”蒲早轻喘。
男人的手指迅速离开她的头皮。他嘴唇紧抿,眸光轻颤。
不晓得是不是光线导致的错觉,蒲早隐约看到他眼角像是有亮光闪过。
男人倾身下压,用力抱紧了她。
“唔……”熟悉的压迫感让蒲早恍惚以为又回到了这几天一直缠着她的那个梦境。她看着紧压着自己的肩膀,忆起了睡前在客厅看到的那
只手。thys3.c`c苍白清瘦,迭着纸元宝的手。
“你到底是人是鬼啊?”蒲早喘息着问。
男人身形一顿。他手臂微松,低头看蒲早。
蒲早趁他分心,一记膝盖上顶。她抓住机会,跳下床,忍着脚痛卯足劲向门口跑去。
刚抓住门把手,身后的脚步声已经靠近。
蒲早手肘向后用力捣去。
男人硬生生挨了她这下,他闷哼一声,伸手搂住了她的腰。
蒲早拼命挣扎。
“你是什么人?什么时候跟上我的?”她用力掰男人的手指:“到底想……”
奇异的触感让蒲早丧失了行动能力。
她感觉自己的手从男人的手臂中穿了过去。
蒲早低头看着两人手掌的交错。她身体僵直,忘了反应。
男人的脸贴在她耳侧,轻轻握住了她的指尖。
“嗯……”蒲早微微弯下腰,喉间溢出无法抑制的呻吟。
微凉的手掌覆在她的手上。她说不清楚现在是谁穿过了谁的身体,只觉得皮肤以及皮肤之下的血管、肌肉、骨骼甚至神经都在被轻轻触碰着。
那碰触太过怪异,触感微凉,被碰到的地方却像是在被灼烧着。她的感知变得矛盾又混乱,感觉眼前的一切陌生又荒谬,却又透着股奇异的熟悉。
如果真的有灵魂,而身体只是灵魂的容器,那她的灵魂现在就是瑟缩的影子,在躯壳里不安地摇晃。
晕眩的感觉袭来,天旋地转。蒲早脚一软,身体向下滑去。
然后她感觉双脚悬空,整个人离开了地面。
耳鸣般的窸窣声响后,蒲早陷入了一个迷乱的梦境。
紧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拥抱,略带些凉意的手掌在她脸上、身上来回游移。她试着呼喊,努力调动身体挣开眼皮。话刚要冲出口,一个柔软的物事裹挟着沉声的呢喃堵住了她的嘴唇。话语听不清楚,只有气息冲撞着她的嘴唇。她本能地张开了嘴巴,轻喘和那个恍惚的呢喃混在一起,在她口腔里鼓噪。
她的身体迅速热了起来。
意识半明半昧地在脑中闪烁,蒲早的思绪跟着浮浮沉沉。她一会儿觉得是梦,一会儿揪紧仅有的理智判断:这是在做梦还是被下药了?是遇到了变态,在遭受迷奸吗?
这人到底是谁?
她受伤后没有人找过她也没人打来电话,这除了说明她可能人缘很差外,还可以基本确定她没有交往中的男友或女友。
是以前招惹上的什么人吗?
意识涣散开去,再次浮上岸时,蒲早记起了刚才问他是人是鬼时他的反应。最新WWw.01`BZ.c`c
如果这东西真的是鬼,那自己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在经历鬼压床了,literally鬼压床。蒲早吐槽完,又忍不住吐槽自己竟然还有余力吐槽。
麻木的舌尖被人噙住含吮。蒲早呼吸着与那人交换过的空气,口中溢出轻声的呻吟。
她感觉在自己口中入侵着的唇舌停了一下,接着更加炽热的亲吻袭来。
嗯,是吻。逐渐清明的意识告诉她,她在被亲吻着。这吻不是她想要的,却轻易调动起了她身体的反应,令她麻木的的唇舌开始变得灵活起来。
男人身体微微发颤,手指和嘴唇都有点凉,但不像想象中鬼应有的那般冰冷。他一只手捧住她的脸,微凉的嘴唇舔吮着她的唇。
触碰和舔吮在蒲早大脑里激起微小的火花,时断时续地提醒她这好像不是她第一次经历。
蒲早凝神,身体仍然僵硬,无法动弹,但灵魂却像是安定了下来,正在和无法使唤的身体获得该有的联络。
吻越发炽热,却仍是温柔宛转的。
裙摆被掀开,干燥的掌心顺着大腿边缘抚上她的腰侧,然后是小腹。
蒲早理智在抵抗,却不得不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她麻木的身体在那人的抚摸下一点点变得活泛起来。
小腹被揉抚得热乎乎的。蒲早下意识吸了口气,腰间不受控制地上挺,变得软和的肌肤更加贴近了那副掌心。
抚摸随之变得热烈。指尖沿着乳肉下缘慢慢往上滑,直至完全抚上了挺翘的浑圆。
“唔……”蒲早呻吟出声。
男人停下没完没了的亲吻,他拉起蒲早的右手抚上他的脸。
飘渺又刻骨的感觉在指腹泛起又很快褪去。蒲早这次感觉自己的手心贴着的皮肤是真实的。胡茬有些扎手,耳侧几缕偏长的头发垂落在她手背上。
“嗯……”
乳尖被按住打着圈的揉搓,麻痒的触感让蒲早微微弓起后背。
男人拉着她的手埋下头去,未被手心覆盖的脸埋在她的颈窝,嘴唇贴在她的脖子上。但那与其说是亲吻,更像是在乱拱一气,像……
蒲早吃痒缩起脖子。
像小猫小狗或小孩看到等的人到来,扑上来不知如何是好的亲昵。
蒲早心里再次泛起困惑。
“嗯……”她身体一抖。
男人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滑进了她的腿间,隔着内裤揉捻着里面敏感的软肉。
蒲早终于挣开了沉重的眼皮。
男人闭目吻着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苍白的脸磨蹭着她的脸,掌心在她身上抚弄不停。
“你……起来。”蒲早皱着眉头装痛:“你先起来,我小腿……抽筋了……”
男人抬起头,脸在她眼前放大。他手掌下滑去摸她的小腿。
蒲早蜷缩起腿,她斜眼瞥向旁边,伸长手臂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猎刀,拔下刀鞘,用刀刃抵住了男人的脖子。
男人怔了一瞬,他继续伸手触摸刚才蒲早喊痛的左腿。
蒲早踢出一脚,把男人掀翻在床上。她扑过去,跪压住他,刀刃下压:“说,你到底是谁?”
男人却并无恐惧或反抗的意思。他抬眼看着蒲早,表情中甚至带着一丝欣喜。
蒲早低头瞄了下自己。
她右手手腕向前微微一送,只要再多使一丁点力,锋利的刀刃就会破开那人脖颈的皮肤。
变态!蒲早在心里骂了句,胡乱扯了下身上凌乱的衣服。
“不说话,我只能把你交给警察了。”蒲早寻思着是把人打晕还是找个东西捆起来再做处置。
她去够一旁的数据线。
男人的腿抖了一下。
蒲早感觉一个硬物顶住了自己的屁股。
“别动!”她用力压住男人,然后睁大了眼睛。
因为动作急促混乱,蒲早没能控制好手中的刀子,刀刃已经深入男人的皮肤。可是皮肉没有破开,光洁的皮肤上也未渗出血线。刀子嵌进男人皮肤的部分像是被熔化,然后消失了。
蒲早愣愣地看着他。
她用左手掐住男人的脖子,右手收回刀子。刀面反着锐利的光,刀刃没有缺口,一切正常。
她拉起男人的右手,用刀子试探着划向他的手指。刀刃划进皮肤,没有任何阻力,仿佛面前男人的身体只是一团空气。
“你……”蒲早张口结舌。
男人看了下自己的手,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你……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蒲早有些呆愣地眨了眨眼,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抬起左手,撸高袖子,拿着刀子对准自己的手臂。
男人迅速捉住她拿刀的手:“我是鬼。”
(三)鬼就艳鬼,艳鬼好听
“我还是妖怪呢。”蒲早瞪着他。
自称是鬼的男人握着她的手腕把她手中的刀子直直插向自己的胸口。
蒲早下意识往回缩手,浅浅一截刀尖消失于他皮肤之下。
“好好,我信了。”蒲早攥紧刀把:“可是……你……”
世界观受到巨大冲击,蒲早大脑卡顿严重,肢体语言都有些迟钝,她伸手戳了戳男人:“你身上摸着和活人差不多啊。”
手下的触感很真实。除了刚碰到时有些诡异的空洞感之外,声称自己是鬼的男人皮肤的质感和纹路与真人无异。稍稍用力按下去时甚至能感觉到皮肤下血管的流动。
“鬼”似是也松了一口气,他脸上的紧张褪去,擒着她的手腕用指腹摩挲着她的皮肤。
蒲早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刀子捅不进去,那这样掐你呢?有没有感觉?会不会窒息?”
“鬼”喉间溢出一声呻吟,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
蒲早手一松。
“鬼”却没有顺势躲开,反倒扬起脖子往蒲早手心里又送了一些。
这鬼……变态啊!
蒲早忙放开手,身体随之向下移了一段,然后她感觉屁股被硬物顶了一下。
“你怎么还……”蒲早扯着他的衣领,从他身上下去。
“鬼”侧身搂住她,又缠了上来。
“起来!就算你是鬼,也不能这么……不要脸啊。”
“难受。”“鬼”低声说着,脸埋在她胸前。他语音含混,声音有些发闷。
蒲早身体微顿。这一通折腾,她也基本没了力气,便没再挣扎,任“鬼”像只粘人的动物拱在她身上:“你……真的是鬼?”蒲早咽了下口水,口齿不清地问。
“鬼”搂紧她的腰,没有说话。
“那你……”
蒲早看着天花板,张口结舌。
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鬼?
“每个人死后都要变成鬼吗?”
还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呢。
“你是怎么死的?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来我家?哎。”蒲早推了把“鬼”的脑袋:“你不会是来找我报仇的吧?”
“鬼”抬起头,勾着嘴角笑:“是。”
蒲早白他一眼,推开他的脸:“快说,到底是怎么死的?是哪种鬼啊你?”
“不记得了。鬼分几种?”“鬼”微阖眼皮亲她的手心。
“别乱动!”蒲早把他挡到一旁:“我只听说过吊死鬼、水鬼、大头鬼什么的,吸血鬼……吸血鬼好像是外国的,不知道中国有没有……你把我手机拿过来,手机认识吗?那个长方形的,黑色的……”蒲早指向一边。
“鬼”把手机递给她。
蒲早在浏览器搜索框里输入“鬼的种类”后,非常怀疑自己已经疯了。
她抬头看了下面前的“鬼”,皱着眉头按下搜索键。
“鬼”探过头跟着她一起看。
“上面那个。”“鬼”说。
蒲早向上划回去一点。
“嗯,就这个。我是艳鬼。”
蒲早差点笑出来。她歪头打量了下自称是艳鬼男人,不,男鬼:“你确定你不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特异功能人士?”
鬼笑着搂她的腰。
“那艳鬼是什么鬼?淫鬼还是色鬼?鬼中的性骚扰惯犯?”蒲早嗤笑:“哦,查到了,欲色鬼,也叫淫鬼,原型是喜淫人妻女的猿猴、狒狒……”
“鬼”凑上去在蒲早嘴上迅速亲了一下:“就艳鬼。艳鬼好听。”
蒲早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刚才的震惊和恐惧已经基本被和“鬼”的这段荒谬对话消解了个干净。
“那你这艳鬼到底是干嘛的?怎么变成的?什么生活习性?有没有天敌?”
“不知道。生活习性是每天都要和人亲近。不然就会……”“鬼”再次伸手抱她:“生不如死。”
什么乱七八糟的?
“所以你刚才看到我才那么……兴奋?”
还有这没完没了的腻歪劲儿。
“嗯。”“鬼”看着她,手在她脸上身上来回地抚摸,像是久未见过活人,满怀新奇地想要用手摸个遍。
躲开一次,“鬼”又缠上来一次。蒲早晃得脑袋都晕了,干脆放弃了闪避。
“这几天我被鬼压床都是你?”
“鬼”看着她,没有说话。
“刚才我睡前在客厅里迭元宝的也是你?”
“鬼”点头。
“自己给自己迭元宝,我看你是穷鬼还差不多。”
“鬼”被她逗笑,弯起嘴角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他面容俊朗,眼角天生微微上挑,没表情时不觉得,一笑起来,配上苍白瘦削的脸颊,确实很艳。
笑容转瞬即逝,“鬼”摩挲着蒲早的头发:“那是用来增加阳气,帮鬼解除痛苦的。”
“哦。”
掌握了……毫无用处的知识点。
蒲早看着“鬼”的脸。不晓得是不是自
己的错觉,这“鬼”整个……鬼比刚看到时精神了许多。发布页Ltxsdz…℃〇M
她心里一惊:“你刚才是不是偷吸我阳气了?”
“鬼”抬头看她。
“我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到过。鬼吸人的阳气来维持人形,还有修炼什么的。”
“我不吸阳气,艳鬼修炼是通过……那个……”
“哪个?”
“鬼”轻笑:“就是那个。”
蒲早哑然失笑。你一个自称艳鬼的人还挺纯情。
她推开他,跪坐在床上,合上刀鞘,轻轻拂了下刀把上绕着的一圈圈红色丝线,把刀放在床头。
“鬼”:“刀很好。”
“嗯。”蒲早努力搜罗了下脑子里有关鬼的传说:“修炼之后会怎么样?本领大涨?还是会成仙?除了那个,你还会什么?会穿墙吗?”
“会开门。”
蒲早白他一眼。
“鬼”跟着坐起身:“我好像没有别的本领,除了那个做得还行。毕竟本职工作。”
“你闭嘴吧。”
“鬼”乖乖闭了嘴。
蒲早看了下桌上的表。才四点多。这一夜可真够长的。
而这一夜发生的事和与“鬼”的对话都特像疯子的幻觉,毫无真实感。
蒲早眯眼看了看“鬼”,觉得脑袋一阵阵发晕。
“鬼”拉开一旁的被子:“再睡一会儿。我在这里,其他的鬼就不会再来了。”
“鬼压床学名叫睡眠瘫痪症,不是真的有鬼。”蒲早面无表情地叙述科学理论。
鬼没有反驳,微微低头看了下自己。
好吧。
对着鬼就别讲科学了。
蒲早是真的想睡觉了。又累,又迷糊,她迫切需要把自己沉进黑甜梦乡休整一番,再来重新面对醒着的世界。
“你先出去。等我睡醒了再说。”蒲早赶“鬼”。
“我在这里看着你。”
“不行。”
“我在地上睡。”
“鬼也要睡觉?不行。”
“鬼也是人变的。”
“那也不行。”
“鬼”下了床。坐到床边穿上鞋子,他转身看着蒲早,像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
“鬼”伸出手。
蒲早下意识地向后躲。
“好好睡,别怕,我就在外面。”“鬼”把沾到她嘴角的一根头发拨出来别到耳后。
蒲早心里微微一动,语气不由柔和下来:“你先出去,天亮了再说。如果天亮了你还在,我也还能看到你的话。”
“嗯。”鬼下了床,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四)梦真的要走了
蒲早做了一个梦。
她不是梦的主角,而像是一个观众,随着镜头的淡入淡出,观看着一场画质不够清晰、声音也有些模糊的旧电影。
她先是看到了一丛丛的蜀葵。一种在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在蒲早的老家通常被叫作一丈红。
婴儿脸庞一般大小的花盘缀满高大的植株,五片花瓣坦然展开,毫无心机的明艳热烈,从白色到浅粉,从浅红到深红,再到几乎接近黑色的紫,柔软的花朵颜色各异,在路边开得热闹又漂亮。
可是,这么漂亮的花儿,却几乎无人驻足欣赏。
因为它太不稀罕了。
蜀葵耐旱又耐寒,不用浇水,也不用施肥。冬天过去,春天的太阳稍稍出来一晒,便在无人理会的村头墙边随随便便长出一大片。花开了谢,谢了再开,秋天兀自枯萎,来年又是蓬蓬勃勃的一大片。
蜀葵太多,也太好养活了。所以纵使花瓣美丽娇艳,又有清热解毒、利尿通淋等诸多用处,也只能是野花野草。还经常会因为太过蓬勃的生命力遭人嫌弃,一铁锹过去斩断根茎,在太阳下晒成干草。
就像农村的女孩,有一个两个是好的,有用的。可以帮忙照顾弟弟、洗衣、做饭、干农活;读上几年书,便可以出门打工赚钱;等到了年龄,相亲出嫁,还能给家里带来一份可观的彩礼。
但太多就不好了,就是遭人嫌弃厌烦的累赘了。
梦境中的女孩十来岁年纪,穿着一件褪了色的浅紫色背心和一条藏蓝色短裤,从比她还要高的蜀葵花丛簇拥着的土道上穿行而过,推开栅栏,走进院子。
老旧的木头屋门打开时发出一声长长的吱嘎声响。
女孩拿了只碗,去院子里的水井里压了一碗水,咕咚咕咚灌了一气。然后她回去屋里翻找了一会儿,在木头老床床尾下压着的柜子里找出了一把用黑色塑料袋装着的黄表纸。
女孩解开袋子,拿出黄表纸,在抽屉里找了把剪刀。她把木头矮凳搬到门口,在地上铺上包袱,开始剪纸钱。
几张纸迭在一起,对折两次,横过来,剪刀从底端侧边向上剪出两个半圆,展开,再一张张分开,就是可以拿去烧的纸钱了。
屋子里没有电风扇,门口很久才会吹进一阵热乎乎的风。苍蝇绕着人乱飞,停在了女孩被汗黏湿的胳膊上,女孩不耐烦地抖了抖胳膊,苍蝇嗡的一声飞走了。最新地址Www.^ltxsba.me(
剪刀很久没磨,刀刃有点钝。剪出的半圆逐渐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女孩几次放下剪刀,揉了揉无名指内侧被压出的红印,然后甩甩手,继续剪。
但还是磨出了水泡。
她找了根针,把水泡挑破。淡黄的组织液流了出来,隆起的那一小块圆形皮肤塌了下去,火辣辣的疼。
她从剩下没多少的黄表纸里拿起一张,多折了几道,左手拿剪刀,慢慢把纸剪成了小片。然后她又拿起一张纸,卷成圆筒状,一头用手指折进去一个角,捏几张刚才剪的纸屑——它现在不叫纸屑了,叫箔——放进纸筒中,再把另外一头的角折好。两边用虎口夹住,拇指向下一压,便成了一个简单的元宝。
最后一张纸用完,女孩把纸钱和元宝收拢到包袱中间,包袱的四角两两交叉系在一起。她提着包袱,从门口拿了把铁锹,出了门。
外面没什么人,路旁的蜀葵乱糟糟地开着,花朵上方的花茎上挂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圆球,那是还未盛开的花苞。
午后的太阳仍旧很烈,花朵被晒得发蔫,懒洋洋地耷拉着脑袋,深绿色的叶子上蒙着一层灰扑扑的土。
走到坟地所在的地头附近,女孩在干涸的垄沟里捡了根树枝。
田里的玉米已经长得比膝盖还高,玉米叶剌着裸露的小腿,又疼,又刺痒。
天气很热,几乎没什么风。
她走到离得不远的几座坟前面。
家人的坟都在别人家的地里。虽然分地的时候已经把坟头占的田地刨了出去,但田地的主人仍会在每次播种时尽可能地多种些庄稼。所以烧纸时都要带着铁锹,在坟周围多培点土,以免坟头越来越小。
填完土,女孩用捡来的树枝在坟头前面分别画了个圈。她打开包袱,把纸钱和元宝分成两份,放在相隔不远的两座坟前。
她偏心地往左边那个坟前多放了些。
没有怨恨奶奶的意思。虽然奶奶一直嫌弃她是个女孩,这两年每次来烧纸都会在妈妈坟前抱怨“你妈心真狠,自己不想活还要带走我们家的根儿。你爷爷托梦给我了,说b超查错了,她肚子里那个是个男娃”,但奶奶毕竟养了她这么几年,对她一直还算不错。
“妈还带着妹妹呢,还有弟弟,要花钱的地方多。姑姑记恨的是我爸,清明节的时候还会来给你烧纸的。”女孩向在坟地里躺着的老人小声解释。
打火机点燃纸钱,火苗迅速燃起。
“给你送钱来了,在那边不要不舍得花。”女孩重复着往年跟奶奶一起来烧纸时奶奶念叨的话,用手里的树枝拨拉着纸钱和元宝,以免烧到别人家的庄稼。
火舌翻卷,坟头甚至整片田地都被这高温的火焰灼烧得摇晃起来。
烧完纸。女孩拿着包袱和铁锹回了家。
从压水井里打了一盆水,甩掉拖鞋,把被玉米叶剌出道道红印的小腿和脚泡进盆里。女孩舒服得打了个激灵。
晚上切了点葱花,把快见底的香油瓶里剩下的香油都倒了进去。煮了一大碗面条,和被香油浸泡过的葱花拌在一起。吃了一顿香喷喷的晚饭。
点上剩了小半圈的蚊香。女孩把书包收拾好,拉灭电灯,上了床。
没一会儿,她又爬了起来。拉亮灯,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坐在发黄的灯泡下看。
书的名字是长腿叔叔。书里夹着一张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上面用铅笔画着一个手拿拐杖头戴黑色礼帽的男人,明显是临摹的书的封面上的插画。
院子外面传来了敲击木头栅栏的声音,好像还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女孩下了床。拉门闩之前,她拿起了放在门后炉灶上的一块石头。
石头圆圆的,她一只手握着稍稍有点吃力,上面有一个尖,打人的时候如果能用那个尖在对方头上狠狠凿上一下,一定能砸出一个血窟窿。
自从年后那晚她用这块随手捡来的石头吓退了村里的疯子后,她就把它带回了家。有时晚上出去就装在书包里。石头沉甸甸地坠着书包带,拉扯得她脖子直往后仰。
女孩走到院子里。
栅栏外面站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姑娘。
女孩把石头放在地上。
“玉婷。”她打开栅栏:“来屋里吗?外面蚊子多。”
“不进去了。”被叫玉婷的女孩说:“我刚从淑敏家回来,马上就得回家了。要是让我妈看到我来找你肯定又得说我。你真的要走了?”
“嗯。”女孩点点头:“明天一早先坐公交车到镇上,再搭车去火车站买票。齐老师说这个时候不是放假,也不是农民工返城的季节,票好买。”
“你有钱吗?”
“有。这个月齐老师寄给我的200块钱我还没花。”
“哦。你说的那个齐老师让你过去是要把你接过去上学吗?陈老师知不知道?”
女孩摇了摇头:“陈老师刚生了小孩,也挺忙的,不想再给她添麻烦了。齐老师说让我先过去,以后怎么样还没说。”
“哦。但他都资助你一年多了,应该不会是坏人。”
女孩点了点头:“齐老师给我打过电话,他说既然帮了我,以后只要我好好听话认真学习他不会不管我的。”
“那太好了,你不是从小就想上大学吗?等上了大学,以后就能去城市里上班了,像电视里演的那样。”
女孩被童年伙伴轻快温情的话语感染,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那我先回家了,你明天路上小心啊,祝你一路顺风。”玉婷一本正经地祝福。
“谢谢。你慢点啊。”女孩看着玉婷的背影从拐角处消失,闩好门,进了屋。
(五)梦火车
坐六点的公交车去镇上,在镇上的汽车站坐客车到市里,到站后再坐公交车去火车站。
小城很小,但在最远只去过镇上的女孩眼里已经大得足够令她眼花缭乱。
女孩抓着公交车后门旁的扶手,看着玻璃外面不时闪过的大楼和一个挨一个的店面招牌。
“硬座没有了,只有无座,还有卧铺票,要不要?”售票员隔着玻璃窗口被放大后的声音有些机械。
火车站售票口排队的人确实不是很多,可是给这样的小站预留的车票更少。
“卧铺多少钱?”
“下铺四百……”
后面的数字女孩没有听清。
“我要无座。”
一阵哧哧拉拉的声响后,售票员把一张粉红色的车票和两张纸币三枚硬币的找零一起放在了出票口。
发车时间17:。
女孩站在售票厅门口仔细看了几遍车票。她摘下书包,把车票放进书包内袋,拉紧拉链走下火车站门口的台阶。
“小姑娘去哪儿啊?”一个中年男人叫住她:“x镇去不去?就差两位了。”
女孩愣了愣:“不去。我买好票了。”
男人没再理他,转向了一旁拎着行李箱的两个人。
围着火车站广场一圈,行李寄存、住宿、吃饭的招牌随处可见。广场前面的马路上陆陆续续有汽车、面包车、三轮车驶过。马路对面有一个比一旁卖面条、包子、水饺的小店看起来更高档的门店,门口棕底黄字的招牌上印着一排字:美国加州牛肉面大王。
女孩看了看,沿着车站一侧的马
路向前走了一段。
她在一个门面很窄的小卖部门口停下,买了一瓶水和两袋小面包。
不敢再乱跑,女孩回到火车站。
候车厅很小,只摆着五六排背靠背的座位。座椅是金属的,上面有很多小洞。
刚迈进门口,候车厅里面的巨大电风扇的头正好转到这边,强风带来一阵清凉。风扇的头摇开,热气立刻漫了上来。座位上有不少人在抽烟。热气、烟味、人身上的汗味和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潮乎乎的怪味把候车厅里的空气氤氲成了一股闷热又黏稠的臭。
女孩找了个座位。她把书包抱在身前,又翻出那本长腿叔叔看。
车站工作人员拿着扩音器提醒某趟列车的乘客开始检票。发\布邮箱 ltxsbǎ@GMAIL.C⊙㎡
女孩看着坐在自己旁边不停说话的年轻情侣拖着行李箱走去检票口,迅速在拐角处消失。
她把书合了起来,无意识地用书扇着风,昏昏欲睡地看着左边角落里的花盆。
白底蓝花的大花盆里,栽着一株细长叶子的绿色植物。
植物长得不太旺,大半叶子都卷边干枯。花盆的泥土里插着不少烟头。
上车前女孩吃完了一袋小面包,塑料瓶里的水也快见了底。
火车站的厕所不太干净,刚转进那个过道,刺鼻的气味便扑面而来,呛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女孩知道那是陈年尿渍残留的气味。她记得以前爸爸在家时,起夜时为了偷懒,总是推开屋门站在门廊下面就开始撒尿,久而久之门口也有了这样的气味。因为这事妈妈抱怨过好多次。
爸爸有时候装没听见,有时候喝了酒不耐烦,就会骂上一通:“你假干净个屁啊?上过两天高中真当自己是文化人了?有个屌用,儿子都生不出来的烂逼婆娘。”
女孩上完厕所,洗了手。她把塑料瓶里的水喝光,放在水龙头下接满,拧好瓶盖,走到外面。
检票,上车。
车厢里人不少,但气温很低。女孩汗津津的手臂迅速凉了下来,舒服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被后上来的人推着往里走了大半个车厢才停下来。
背着包拎着塑料袋站好。乘务员推着餐车走了过来。
女孩贴着座位靠背让到一边,脚一前一后地插进坐着的人伸出的两排脚中间。
“你这吃的东西就不用拿在手里了,放桌上吧。”座位上的中年女人提醒,并帮她在靠窗的小桌一角腾出一点位置。
“谢谢阿姨。”
阿姨笑眯眯抬头看她,话匣子打开。
家是哪里的多大了这是去哪儿怎么一个人坐车爸爸妈妈呢。
女孩边想边回答。幸好阿姨格外健谈,很多问题她问出后立刻又给出了一些可用的答案。
“去找人?哦,是不是放暑假了,去你爸妈打工的地方找他们啊?”
“嗯。”女孩顺着答应。
“真是不容易。”阿姨抓住机会教育一旁的儿子:“你看看人家,才十来岁就自己坐火车出远门,就比你大一岁。你要是自己出去,肯定连火车站的门都找不着,不被人拐走就算好事。唉,农村出来的女孩子真是不容易,平时爸妈都在外地打工吧?真是的,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这好不容易放假了还得自己大老远的坐火车过去。真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要是我,肯定不放心。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就知道吃和玩!”阿姨敲了下儿子的脑袋:“你跟人家比比,样样都比人强,就这还天天要这要那的不知足,让你学个习跟要你命似的。我告诉你,你跟这小姑娘比起来过的就是天上的日子。”
穿白色t恤的男孩不耐烦地抬头瞥了女孩一眼,嘎嘣嘎嘣嚼着嘴里的零食。接着,他把袋子向女孩的方向递了一点:“要不要?”
“嘿,臭小子别的不学,看到漂亮女孩就献殷勤倒是自来会,都跟谁学的。”阿姨拍了拍正在摆手拒绝零食的女孩,冲里面说:“来,来,挤挤挤挤,让小姑娘坐下。小小年纪一个人出远门不容易。”
坐在靠窗位置的中年男人不耐烦地稍稍挪了挪屁股。
女孩半个屁股坐在了座位上,不算舒服,但身体总算有了个支撑。
“我们晚上十点多就到站了。你在哪个站下车?——车票给阿姨看看——终点站啊,那还早点呢,得明天上午了。哎呀你怎么买的成人票?你这个年龄可以买半票的,我儿子就买的半票。这票是不是你爸妈提前给你买好的啊?多花了一半的钱呢……你自己买的?卖票的也没提醒你?也是,这卖票的人才不管旅客呢,一个个拽得不行,多问一句就不耐烦。亏了亏了,多花了一半的钱还是个无座……小姑娘你这样,等我们下了车你就坐这个位置……就是不知道这个座位的票后来的站是不是又卖出去了。哎呀,你别管,反正你就坐下,没人喊你就别起来,或者装睡,能多坐就多坐会儿,不然那么长时间肯定熬不住……”阿姨热情地向女孩传授蹭座的方法。
身上的汗意彻底褪去,开始觉得有点冷。女孩从书包里翻出外套。一件白色的带拉链的卫衣,背面印着一行连起来并无含义的字母,是陈老师送给她的,她所有的衣服里最好的一件,但袖口也已磨得起了毛。她把衣服反过来,胳膊伸进袖口,遮住上身。
晚上十点多,阿姨和儿子下了车。女孩的屁股终于完全挨上了座位。上车的人从车厢另一头一个接一个走进来,一个提着行李袋的中年男人拿着车票比对着车厢壁上印着的座位数字。
“哎,你坐的是我的座位。”他拍拍女孩。
女孩站起身:“对不起。”
这站上车的人多,座位旁边没了她站的位置。女孩又向前走了一段。
火车重新启动,她站在车厢连接处看着窗外。站台上推着饮料和零食的小车在她视野里缓缓倒退,
车站里灯火通明,但能看出是夜里了。
有点困,但更多的是累和乏。女孩抱着书包靠着厕所门旁边的厢板坐在地上。
卖小吃的车子又过了几趟。每次远远听到乘务员的吆喝声,女孩就赶忙站起来,让到一边。
直到顶灯变暗,车厢安静下来,她终于随着火车有规律的摇晃睡了过去。
(六)鬼杀几个人
半梦半醒间,蒲早感觉身体腾空,像是被人抬到了什么地方。可她实在累得厉害,恍惚了一下,意识又回到了那列晃晃悠悠的火车上。
再醒来时,已经上午十一点。
蒲早睁开眼睛,全身酸痛麻痹,像是真在火车上窝了一夜。
她张开手,活动了下酸麻的手臂,手背蹭过一个毛绒绒的东西。心里忽地一惊,看清是什么后,松了口气躺回床上。
“你怎么又上来了?”她用手肘捣了下“鬼”的脑袋。
接连经受意外和惊吓,心理阈值大增,再看到这只“鬼”已经快要习以为常。
“鬼”轻哼了一声,捉住她的手腕,抬头看了看她,手放在她腰上,身体往前贴得更紧了点。
蒲早抽出手。
和“鬼”的皮肤甫一接触时仍有种像是渗入了一个密度比自己大出很多的物质的感觉,半夜折元宝很诡异,刀子伤不了他更奇怪,他苍白憔悴的模样也很像鬼,“鬼”也自称是鬼。依照奥卡姆剃刀理论,他就是鬼。
可是,还有一个不够有力但很难克服的障碍:蒲早仍然很难相信世上有鬼,也很纳闷对灵异事物从来毫无感应的坚定唯物主义者如她为何会突然撞鬼。
真是活见了鬼。
蒲早歪头看了看“鬼”。
如果鬼就是这副模样,那也没什么可怕的。世上比这只鬼可怕的人多了去了。
“你什么时候走?”
“鬼”环紧她的腰,咕哝了一句“不走”,俯身就要压上来。
蒲早及时伸手挡住:“人鬼殊途,男女授受不亲。”
“可我是艳鬼,就靠这个维持人形的。”
蒲早无语地瞪了他一眼。总觉得他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你先出去,我要起床了。”
换好衣服,洗漱完。蒲早走出卧室,听到厨房里有动静。
她走到厨房门口。
挂在门后的围裙被“鬼”系在了腰上。他微微低头,正在用不粘锅煎培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