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5-29
(一)远安
2012年十月初,远安市。最新地址 .ltxsba.me最新WWw.01`BZ.c`c
太阳落山,马路上车灯渐次亮起,救护车平稳行驶在其中,难得安宁。
车内有些昏暗,后排一个年轻男人倚在车厢壁闭目养神,虽然穿着统一的白色制服,还是能看出挺拔结实的身躯,气质不凡,身体随着车子摇摇晃晃,俊朗面容时隐时现。
安静的车内响起滋滋电流声,急救调度员的声音通过对讲机响彻车厢,一如上课前老师的声音,再疲惫也没法松懈。
“旧城区发展大道26号三楼,一名四十岁男子打球意外猝死,病人呼吸心跳停止,需要做好抢救准备。”
“收到,马上过去。”
司机刘义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材有些发福,他按了下喇叭,救护车特有的鸣笛声响起,前面的车逐渐靠边,闪烁着灯光鸣着笛的车子快速地朝目的地驶去。
靠在车厢上的年轻男人睁开眼,坐直身子往窗外看了眼,黑亮的眼睛冷静深沉。
转头对上对面人无奈的目光,宁中则是随车的急救医生,他留着寸头,戴着厚厚的眼镜,说:“中午就吃了碗面,现在饿得不行了。”
颜明路冲他笑了笑,“一样,希望这一车出完就能下班。”
旧城区格外破旧拥堵,墙面泛黄,路边摊乱糟糟排了一路,大人接刚放学的小孩回家,路过一辆小型货车,正要称些橘子。
刘义按了下喇叭,惊得女人回头瞥了眼,拉着小孩的胳膊朝人行道上避了避。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小区嘈杂一片,楼下围着不少人,很惹眼。
车子刚停稳,身着白大褂的宁中则一马当先,拎起急救箱,拨开人群大步上楼,颜明路和刘义各自拎起担架和急救仪器紧跟其后。
三楼门口大敞着,见急救人员到了,家属忙让开。
听着宁中则指挥,颜明路和刘义合力将患者放平躺在地上,解开患者衣服,在胸口处贴上了心电图。
这一年来,颜明路已经处理过不少这样的急救情况,听宁中则说是室颤,不等他说话,已经掏出了氧气瓶准备心肺复苏。
三人轮流按压患者,没一会儿就满头大汗,颜明路是最年轻,体力也是最好的,轮到后面,他按压的时间总比其他人多不少。
宁中则跟房间门口的家属沟通,让她做好思想准备,语气平淡得让人觉得冷酷。
颜明路却不敢懈怠,哪怕胳膊酸胀得不行,仍旧咬紧牙关高频率、规律地按着。
心跳监测仪上的波形依旧没有变化,身后有人拍了拍他,颜明路起身,看着宁中则拿起了电击除颤仪。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患者还是没有起色,跟家属商量后,要将病人送到医院。
回程时车厢变得拥挤,担架床上躺着插着氧气管的男人,身侧女人带着哭腔挂断电话。颜明路低头看着不停颤抖的双手,试着握紧,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劲。
宁中则注意到他的动作,拍拍肩膀,说道:“辛苦了。”
颜明路颔首,淡淡地笑了笑,持续四十分钟的抢救,高强度的按压,刚工作时,尽管当过两年兵,他都差点吃不消。
经过这一年多的磨炼,算是适应了。
救护车特有的喇叭声响彻在傍晚的街道,一个高挑明艳的年轻女孩在路口等红灯,听到一声比一声急促的警笛一阵心悸,莫名不安。
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急救组的三人看着街道上热闹的人群艳羡不已,也不奢望放假,只求下班之前能安安稳稳度过。
但天不遂人愿,沉寂了好一会儿的对讲机突然响了,就在下班前的半个小时。
一名有52岁的女性晕倒在家,有脑血管疾病史。
地址是西江苑,是个年头很久的小区,外面的路狭窄又杂乱。
救护车开不进去,在小区外停着,一行人边走边问,经过了好几栋楼,终于在最里侧停住脚步。
楼房只有六七层,没有电梯,三人拎着仪器设备硬生生爬上了六楼。
打120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说是患者的邻居兼同事,两人约好吃完晚饭去跳广场舞,谁知没跳一会儿患者就喊着不舒服要回家。
得亏她跟上来,两人坐下没聊两句,患者去上厕所,就倒在了洗手间,摔了一跤。
颜明路熟练地展开担架,正要抬着患者出门时,瞥见了客厅墙上贴着的满满当当的奖状,早已泛黄卷曲,全是一个叫秦雨露的。
他顿了下,快速收回目光,跟刘义一前一后配合着,有条不紊地下了楼。
救护车快速地开向医院,车厢里静得沉闷,宁中则看向打120的女人,“患者有家属吗?你能联系上吗?让家属赶紧来医院。”
女人忙不迭点头,“她有个女儿,在外面租房子住,我给她打个电话。”
“喂,雨露啊……”
听着她喊出的那个熟悉的名字,颜明路眼中闪过惊诧,仍旧不动声色地听着两人的通话声。
话筒那头声音清亮,有些耳熟,很快便慌张起来,急匆匆地询问医院地址。
到医院时已经七点四十,跟下一车交接完终于可以下班。
刘义和宁中则站在车旁点燃了烟,颜明路冲他们打了声招呼,转头就要走。
宁中则掸了掸烟灰,笑说:“跑这么快,去找女朋友啊?”
颜明路无奈回头道:“我倒是希望呢。就这作息,见鬼还差不多。”
身后两人闻言畅怀大笑,静静抽完烟准备回家。
途径休息室,不远处的医生拿着病历单问:“殷华章病人家属在吗?”
“这儿!我是她同事。”
“麻烦您联系一下病人家属可以吗?”
“她女儿在赶来的路上了,要缴费是吗?我先垫钱可以吗?”
“那麻烦您让家属快点吧,不只是缴费,我们得跟家属商量治疗方案,需要签字的。”
“好好,我再催催。”
闻声他脚步顿了顿,转头一看,就是刚刚送进来的病人,她女儿还没到。
身上的衣服被汗浸湿又被风干,味道难闻,他脱下制服装进袋子里,换上自己的衣服出了医院。
今天是个晴天,夜空干净透彻,孤零零一弦弯月挂在天际。
秋老虎威力不可小觑,不过十五分钟的路程,又出了一身汗。
颜明路赶紧掏出钥匙开门,门锁有些问题,摸索了好半天才打开。
屋子里漆黑一片,他没开灯,边走边将身上的汗湿的短袖脱下,和换下的制服一起丢在椅子上,直奔风扇而去。
身上的汗意被风干,他才挪步去了厨房,好在冰箱里饭菜都有,只需热一下,很快就能吃了。
卫生间洗衣机嗡嗡运转着,客厅电视机里正在播放中央五台的篮球比赛,茶几上打着赤膊的年轻男人埋头吃着饭,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电视。
(二)秦雨露
出租车在医院前缓缓停下,一个身着白色短袖牛仔短裤的年轻女孩从后座钻出,肤色白皙,明艳姣好的脸上满是担忧,修长笔直的双腿一刻不停,小跑着往里去。
一路紧赶慢赶,也花了四十多分钟才到医院,为了方便上下班,秦雨露租的房子在城东,恰巧这医院又在城西,赶过来就得横跨整个区。
秦雨露赶到急诊,远远就见杨净抱着手站在走廊,见她来了,转头朝护士喊了声,医生很快也出来了。
“你是病人殷华章的女儿是吧?”
“我是。”
“病人诊断结果是脑供血不足,这个问题不是很大,但由于晕倒摔了一跤,大腿骨骨折……”
秦雨露面上着急,闻言还是松口气,听医生讲述完方案后立刻签字缴费,殷华章很快被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要一个多小时,现在已经快九点了,秦雨露看了眼身旁的中年女人,鼻子一酸,呼口气,“杨阿姨,没事了,我在这儿等我妈,你回去吧,挺晚的了。真的很感谢有你在,别的我不多说了,等我妈出院了,我请您来家里吃饭。”
杨净宽慰地笑笑,拍着秦雨露的后背,“也算是我行善积德,我心里蛮舒坦的,别怕麻烦我,再说我跟你妈都认识多少年了,远亲不如近邻,我们还是同事,别把我当外人。倒是你妈,之前看到她吃药问过她,她说是小毛病,没放在心上,估计也没告诉你,她自己常说,上年纪了,总怕身体出问题给你添乱,有些毛病也不愿意跟你说,你别自责。等你妈康复了,周末一起来家里,琦琦老念叨着你过来陪他玩。”
秦雨露刚压下去的酸涩卷土重来,眼眶一热,眼泪啪嗒就掉在了脚尖处,她别过头望着墙上的心脏复苏急救演示图,好半天没出声。
杨净说的全是她心里想的,接到电话说殷华章摔倒住院时,她天都塌了,没想过一直强大撑起一个家的人竟然会倒下,猝不及防。她没听说殷华章身体有什么毛病,偶尔电话里听到她咳嗽,也是感冒这样的小毛病,并未想到会有一天被救护车拉到医院。
秦雨露初一那年父亲得胃癌去世,杨净也没再找,靠着在中学当老师的工资把她拉扯大,日子过得说不上苦,就是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杨净:“别哭,你妈总跟我们夸你,说雨露长得漂亮,聪明懂事,一点不让她操心,现在你工作了,她前几天还说等你给她养老呢。”
“我现在实习,倒贴钱上班呢。”秦雨露瘪瘪嘴,抬起胳膊蹭了把眼睛。
杨净忍不住笑,“你妈听见这话,马上从手术室里出来骂你,过会儿又从钱包里数钱给你。”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杨净从包里摸出手机,刚接通就听到稚嫩的童声喊着奶奶,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秦雨露也听出那声音,就是杨净的孙子琦琦,今年八月末刚满两岁。
“奶奶,睡觉觉!”
“奶奶今天有事,你跟爸爸妈妈一起睡行不行?”
电话那头小孩尖声喊着要奶奶,一道女声温柔安抚后动静减弱,没多久又开始喊奶奶,电话被大人接过,杨净儿子齐航无奈说:“妈,你能赶回来吗?琦琦不跟我们睡,孙涵哄半天了他就是不肯睡,非要你来。”
杨净为难,“你殷阿姨手术还没结束,我估计还要一会儿才能回家,你看把他抱去我那屋,拿床上那个娃娃哄哄他成不成,陪他玩玩,玩儿累了他就会睡的。”
“那你等殷阿姨出来再说,雨露那么小,估计什么都不懂,吓都吓坏了,你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我跟孙涵陪琦琦玩玩,看他睡不睡,等明天我们再去看殷阿姨。”
手术室外还算安静,秦雨露在杨净旁边听得一清二楚,等电话挂断,便催着她回去。
“杨阿姨,你回去带琦琦睡觉吧,我一个人可以的,就是个骨折手术,我等我妈出来就行。”
杨净不好意思,“琦琦从断奶开始就是我带的,跟我睡习惯了,现在跟他爸妈睡都要闹。”
秦雨露笑笑,“小孩子嘛,你快回去吧,改天你把他带来家里玩,好久没见,挺想他的。”
杨净打趣道:“我看你这么喜欢小孩,你也赶紧结婚生一个。到时候还能跟琦琦一起玩。”
秦雨露面上一热,脸颊泛红,推着杨净肩膀往外走,“杨姨你赶紧走吧,再晚琦琦就睡不了觉了。”
杨净越见她这样越想笑,走到大厅便不让她送,“快回去吧,我明天再来看你妈。”
秦雨露转身往回走,抬手摸了摸脸,不知是热的还是窘的。
齐航就比她大三岁,今年才24,那时候双方父母认识,还开玩笑撮合俩人,结果人家孩子都两岁了。不记得是不是大二那个寒假,她还跟殷华章去参加了齐航的婚礼,再放暑假回家,就听说女方要生了。
她长叹口气,就是有齐航作比较,殷华章明里暗里催她结婚,毕业回远安三个多月,已经提了两回了。
回手术室之前,秦雨露给年级主任请了三天假,连着周末两天,她还在实习期,不敢请太久,实在不行,只能找人来看护。
手术结束时已经十点半了,秦雨露跟着医生护士推着殷华章回到病房,等她醒过来的期间,就坐在椅子上反反复复看着手里的纸。
这是她第一次照顾生病住院的人,手足无措,恨不得把医生的每一句嘱托都写下来,逗得医生都笑了。
医生说殷华章的麻醉药效还要半个小时才过去,等着等着她就开始犯困,右手撑着额头,拄着膝盖开始打盹。
迷迷糊糊中听到吸气声,秦雨露睁开眼,就见病床上的人咬紧牙关忍痛不出声,苍白的脸因憋气有些涨红。
她急忙站起身,“疼是吗?”
殷华章见她醒了,放开哼了几声,声音嘶哑道:“缓过劲就好了,你给我倒点水。”
秦雨露忙应声,去开水房接了杯水,又把病床摇起来,喂殷华章喝。
开水房是她找厕所看见的,摇病床是跟隔壁床的病人家属学的,见她一个年轻小姑娘什么都不懂,人家还告诉了她去哪儿买饭。
小口啜了半杯水,殷华章示意秦雨露放平床,“我接着睡,你也赶紧去床上睡吧,坐着哪能睡得安稳。”
秦雨露点点头,快12点了,病房里一片安静,大家都在睡觉,不是个说话的好时机,她也没打算说,本就是等殷华章麻药劲过了醒过来后再去陪护床上睡,怕她有什么事。
(三)请假
第二天上午,八点不到,杨净提着一大包早餐找到了病房,身后跟着个中等个子,白白瘦瘦的年轻男人,一手提着箱饮料,一手提了篮水果。
秦雨露睡得不安稳,刚起来脑袋还是木木的,“杨姨,齐航哥。发布 ωωω.lTxsfb.C⊙㎡_”她拿起手机看了眼,“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杨净从挎包里拿出红包放在殷华章枕头边,又从手上的袋子里拿出油条包子豆浆递给秦雨露,“估计你们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就顺便带点早餐过来。你齐航哥说来看看你妈,就趁上班前跟我一起赶早过来。”
秦雨露接过早餐放到桌子上,俯身摇床,杨净要伸手去扶殷华章起来,齐航上前,“你手有油,我来吧。”
杨净只好拿出一碗粥,正要喂殷华章,殷华章连忙伸手接过,“我是腿摔折了,手还能动,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了,还要你喂,说出去我嫌丢人。琦琦现在都不要人喂饭了吧?”
齐航不禁笑道:“那确实,琦琦现在都自己吃饭。”
杨净抬手拍了把齐航后背,“哪儿有你接话的?”说完看向秦雨露,“雨露快吃,凉了要拉肚子的。”
秦雨露挺不好意思的,她刚洗了把脸准备出门买早饭,杨净和齐航就过来了,现在还吃着人家看望病人带来的早餐。
杨净催了几句,她只好拿起包子站到一旁,“杨姨,齐航,你们坐这床上。”
杨净应声,侧着坐在床边,齐航摇摇头,秦雨露瞥见床上堆在一起的皱皱巴巴的被子,脸上一热,回身扯了扯,把椅子放到他身边,“你坐椅子上吧。”
齐航道谢,接过椅子坐在外侧床脚处,听着杨净和殷华章说话。
杨净问:“雨露,你今天上不了班了吧?”
秦雨露咽下干巴的油条,点头,“我请了三天假,加上周末,有五天。”
杨净:“那你也不能一个人一直在医院啊,我过来帮忙,咱俩轮流来。|最|新|网|址|找|回|-ltxsba)@gmail.com}”
秦雨露正要出声,殷华章抢先拒绝:“不用你,你这还没退休呢,不用上班了?也不怕记你一笔,到时候拿不到退休工资。再说了,你还要帮孙涵照看琦琦,你有几双手啊?千万别操心我,有雨露就行,我现在也没别的,就是吃饭是个问题,她一个人就能行。”
齐航忙说:“没事的殷姨,我最近单位事不多,可以早点回家带琦琦,就让我妈过来搭把手,雨露还是个小姑娘,什么也不懂,她一个人在这儿怎么能行。”
秦雨露赶紧出声:“千万别,我妈现在休养就行,最近几天我一个人看护就行,真没什么大问题。”
杨净转头看着她,“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也不能一直请假,你妈不能动弹,总不能一天三顿不吃饭吧。”
两方你来我往,不停拉锯,秦雨露急得脸上阵阵冒热气,杨净好心来看望病人,花了钱,总不能还厚着脸让人家来看护。
她脱口而出:“没事的杨姨,我找了护工,方便得很。”见杨净还要说,她接着道:“昨天要不是你送我妈来医院,还不知道会怎样,已经很感激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们了。”
杨净无奈笑笑,“你这孩子,请护工得不少钱啊。”
转头对上殷华章的视线,可能知道她是在找借口推辞,殷华章没什么反应,秦雨露胆子大了些,随口道:“没事,就让她送一天三顿饭,没多少钱。”
杨净终于作罢,两人聊了些学校的事,秦雨露收拾桌上的垃圾,就听齐航开口道:“殷姨,我要上班了,就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殷华章:“哦,好,你赶紧去,可别迟到了。”
见秦雨露起身要送,他摆摆手,“我上班的地方就在这附近,不用送,你好好照看殷姨吧。”
殷华章见杨净没动作,问:“你还不走?今天没课?”
杨净摇头,“我跟老陈调了课,换到下午了,你刚做完手术,我得过来看看。”
想起什么,殷华章忽地拍了下手,惊道:“我今天上午有课,还没跟学校请假呢!没老师去教室,那群孩子得翻天!”
杨净一听,赶忙道:“我昨天就给主任打电话说了你住院的事,给你请了假,现在让隔壁班的数学老师帮忙代课,等你好了再去。”
殷华章松口气,“那还好,就是苦了小李,他一个人带四个班的课。”
杨净不以为意,“年轻人嘛,正是历练的时候,累就累点,反正你的课时费都算他头上了。”
杨净一上午都留在病房里,秦雨露得了空闲,赶紧回家收拾了些生活用品过来。
进病房就听到杨净说学校那边会派老师过来看望殷华章,她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又要开始应酬打交道了。
这是她从小到大最讨厌的事,偏偏殷华章生病住院,直接赶鸭子上架了。
中午,秦雨露正要出门买饭,杨净跟着她一起出了医院,她盛情挽留,杨净非要回家,说是琦琦有点不舒服闹脾气,要回去做饭。
秦雨露没办法,只买了她跟殷华章两个人的饭。还好午饭吃得早,殷华章学校派人过来探望时两人刚收完桌子。
打头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女的,听到殷华章叫她王主任,秦雨露猜她应该是年级主任王延芬,后面一个跟殷华章年纪差不多的男的,就是她常提到的同事老陈。
两人见到秦雨露,问:“殷老师,这是你女儿吧?”
殷华章点头,“我女儿,秦雨露。”
还不等殷华章介绍,秦雨露主动开口:“主任好,陈老师好。”
王延芬笑呵呵,“殷老师女儿真跟殷老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美人胚子啊!”
见过母女两人的都说长得像,哪怕殷华章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也难掩出色的长相,秦雨露五官遗传了殷华章,很标致,轮廓却更流畅柔和,少了几分冷厉。
秦雨露脸上一热,笑笑没说话。
“那时候学校不少男老师想追殷老师呢,殷老师说担心你,不愿意再嫁,这么多年就带着你一个人过。”
笑容渐淡,秦雨露默不作声,殷华章接过话头,笑道:“主任两句话给我夸得浑身有劲儿,生怕我恢复得慢耽误上课啊!”
王延芬摆手,“那不能,殷老师该休养休养,不用操心,学校能安排好,在你痊愈回学校前,肯定有老师给孩子们上课。”
老陈问了几句殷华章的身体状况,王延芬顺势说到学校的保险赔偿,秦雨露不想傻站在一旁,从果篮里拿了一串葡萄去洗。
(四)认识认识
刚把果篮放在两人面前的床头柜上,就听王延芬问道:“雨露啊,听殷老师说,你也继承了她的衣钵,当了老师?”
秦雨露点头,“是。”
“在哪个学校啊?”
“雁东路实验小学。”
“很不错啊!这个学校创办才几年,但资金投入多,基础设施和师资力量比我们学校要好得多,是重点小学。”
“现在只是实习,还不一定能留下。”
“能在那儿实习的留任几率蛮大的,我记得陈老师儿子也在这个学校,你问问他。”
陈毅应声,“是挺巧的,我儿子前年进的那个学校,只要过了实习招聘,留任难度不大,他们那年招了七八个老师,除了有个姑娘想回家乡,没有留下来,其他全转正了。”
秦雨露点头,“那就好。”
不动声色地跟殷华章对视,秦雨露垂下视线,她当然知道,殷华章也知道。
殷华章让她念师范回远安,早就做好了打算让她去雁东路实验小学,只要有实习名额就能留下来,为求稳妥,知道有个朋友在那边当副校长,还专门请人家吃饭,确保秦雨露能在那儿实习。
陈毅看了眼秦雨露,眼里尽是满意,问:“雨露谈了男朋友吗?”
秦雨露头皮一紧,她就知道,每次遇到殷华章的同事朋友,总要被打听谈没谈恋爱,一些是好奇闲聊,也不乏有做媒的。
一提到这个,殷华章也上心了,出声道:“她啊,不会说话,也不爱交际,我都愁她将来嫁不出去。”
秦雨露听到这话不太舒服,脸色有些难看,抿唇不作声。
王延芬忙出声圆道:“这肯定不能,各人有各人的性格,你看我们天天学得打官腔,说话圆滑,不见得是好事,也不是人人都喜欢这样的。雨露是个实诚孩子,漂亮又有能力,工作吃香,热门抢手得很!”
陈毅在一旁附和,笑道:“就是,我看我家那个才愁呢,大学时谈了个女朋友我们都觉得不合适,他非跟家里杠,硬是要结婚,后来分手了,他又两三年不找,眼看到成家的年纪了,想让他谈一个结婚,一提就要吵架不回家,故意跟我们对着干。”
殷华章开玩笑:“老陈你这当老师的,怎么自己儿子教不好啊?”
陈毅无奈摇头,“别提了,我老婆也这么说的,回回说到这事就把我一顿埋怨,也不知道这个倔脾气随谁。”
临走前他含笑看了眼秦雨露,冲殷华章说:“等你出院了,有空两家一起吃个饭聚聚,让年轻人认识认识。”
殷华章笑了笑满口应着,毕竟大家只当随口一说,听过就过,也没人放在心上。
送走学校老师,秦雨露见殷华章面容憔悴,当她是应付客人费心费力,让她安心睡午觉。
殷华章大腿阵阵涨疼,闭上眼好半天睡不着,下午又来了几个关系相熟的同事朋友过来探望,直到晚上母女俩才有时间好好聊会儿天。
“这几天热得很,我成天躺着,背上闷得全是汗,不舒服,你给我擦擦。”
“好。”
秦雨露端着脸盆去卫生间的水龙头接水,把毛巾打湿拧到半干,顾及到旁边病床还有人,殷华章也是个爱体面的人,她只小心翼翼地将她受伤的那条腿朝上侧身翻起,拿着毛巾从病服下摆伸进去一点一点擦着。
秦雨露专心擦着,听到殷华章忽然出声问:“实习怎么样?”
她收回手,把毛巾在脸盆里洗了遍又捏干水,转到殷华章前胸擦着,“还好。”
潮湿的皮肤遇上病房里空调扑出的冷气,格外凉爽舒适,殷华章舒口气,问:“还好是什么意思?备课备得怎么样?这个要多学习,去请教有经验的老教师,听听他们的课,不能遗漏重点知识,也要跟年轻老师多交流,学学人家新颖有意思的上课方式。
“你带的一年级数学,学生年龄很小,刚从幼儿园过来,肯定很不适应,要给他们打好数学基础,也要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让更多小孩子听课。”
秦雨露“嗯”了声,把殷华章放平,挽起裤子,边给她擦腿边答应:“我知道,这几个月听了不少课,还去其他科目老师的课上听过,看他们怎么管那帮小孩的。”
殷华章双腿白皙纤细,跟秦雨露比也毫不逊色,只是还是能看出她上了年纪,皮肤明显松弛。
“人际关系呢?”
“同办公室有两个实习生,处得还不错。”
“男的女的?”
秦雨露动作一顿,“女的。”
殷华章有些不满,“没有跟你年纪差不多的的男孩子吗?”
“没有。”
“学校两百多个老师,没有一个年轻男生?”
秦雨露不作声了,整个学校那毋庸置疑,肯定是有的,她们一年级的任课老师里肯定也有,她认识的人里也有,只是她偏不想跟殷华章说有,她想从源头上掐断她后面的话。
殷华章也知道自己问的废话,不等她回答自顾自说起来:“我知道现在跟你提结婚那肯定早了,但是你要先找个人谈个一两年,订婚一年,
24、5岁正正好结婚生孩子。别跟我一样,30岁才生你,遭了不少罪,等你有了孩子,我都带不了了。”
秦雨露听到这话不禁笑出声,惹得殷华章急道:“我知道我这话有点夸张,但总不能我们娘俩就这么过下去,我陪不了你一辈子,你总要找个人互相照顾。”
秦雨露:“那我就去大街上随便拉个人结婚好了。”
殷华章“啧”了声,“那不行,肯定要找个合心意的,合眼缘的,那不然日子可难熬着呢。”
秦雨露:“我就是在等啊,等个天时地利人和。”
说完她端起盆三步并作两步去了卫生间,不管殷华章要说什么。
不知道是殷华章今年身体出了不少毛病还是怎的,她总是在担心,生怕自己一命呜呼后秦雨露流离失所,总提恋爱结婚的话题。
长叹口气,明明大学时也没见她多着急自己的终身大事,今年倒像是突然想起来,说个没完。
(五)她把你甩了
“明天就周五了,你应该要上夜班了吧,下午先去学校把明月接回来啊!”刚从医院出来的中年女人拐去了菜市场,边走边拨通了个电话。
说是中年女人不太贴切,她整个人都很沧桑,齐耳黑发里不难看出星星点点的银丝,但整个人却很利索,步伐很快,买菜挑选的目光和动作都很犀利。
那头的男声懒懒的,像是刚起床,不知他问了句什么,女人顿了下,说:
“她就待在家里写作业嘛,你又没空,她在家待两天就又回学校了,没什么大问题。”
下午四点钟不到,颜明路出了门,街道小学外已经站了不少家长,但而他这么年轻的小伙子却是少见,不少人投来打量的目光。
他一身黑色短袖短裤,头上戴着顶鸭舌帽,阴影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五官,但从身形就能看出他出众不凡,夏季衣服很薄,肩膀瘦削,但隐隐能看出线条。
下午的太阳还是很烈,他像是一点感觉不到似的,赤着双臂,双手插兜,白皙修长的长腿踩着黑色帆布鞋,没站一会儿就无聊得搓地。
等了将近十分钟,学生陆陆续续出了校门,阳光刺眼,颜明路眯着眼睛在清一色的校服里寻找熟悉的脸,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瘦瘦的、眼睛黑亮小女孩已经停在了他面前。
他愣了下,不好意思地笑道:“你眼睛倒挺尖。”
许明月看了他一眼,“是你很好认。thys2?c`om”
外面的家长大多撑着遮阳伞,谁像他那么特立独行,什么也没有,顶着帽子杵在学校门口,想看不见都难。
仗着自己肤色白,为所欲为,招人恨。
一路上遇到的家长和孩子都在兴高采烈地说话,颜明路看了看身旁一言不发的小姑娘,想了下,开口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许明月背着书包在前,“妈应该已经做好饭菜放在冰箱了吧。”
他一顿,“你怎么知道?”
小姑娘没回头,“每次都是这样。”
确实是这样,颜明路接不上话,也就不再出声,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家。
颜明路初中时父母离婚,初三时颜琴带着他嫁给了许父,生下了许明月。也许是两人同母异父,也许是年龄相差太大,总之,兄妹俩关系不太亲密。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路边,颜明路在一辆深蓝色的摩托车旁停下,插上钥匙,抬腿跨了上去,刚打着火,看着瘦小的小姑娘非常灵活地跳上后座,抓着颜明路的衣摆,波澜不惊的来了句:“好了,走吧。”
摩托车的轰鸣声响起,速度逐渐变快,一溜烟儿就沿着宽阔平直的马路消失不见了。
坐在摩托车上要凉快很多,燥热的空气被猛烈劈开,形成持续的风,迎面紧紧挤压过来,呼吸都有些困难,但身上的汗很快被风干了。
许明月忽地出声:“哥。”
听见她的声音,颜明路稍微降下车速,微微侧过头,“怎么了?”
“珍珍姐呢?我好久没见到她了。”
颜明路顿了两秒,“她忙着呢。”
别看许明月才8岁,其实很早熟,脑子里想法也多,颜明路跟她交流很少,但她一开口总能让他吃惊。
果然,许明月一副看透的表情,语气也很老成:“她把你甩了?”
颜明路“啧”了声,“小孩子别管那么多。”
“别以为我不知道,”停顿了一会儿,尽管她很用心在掩饰,还是能听出语气中的脆弱自责,“她是不是嫌弃我拖你后腿啊?”
拐进车流较少的支路,摩托车在路边缓缓停下,颜明路长腿撑着地,轻轻叹口气,转头望着红着眼睛的小姑娘,“你听谁说的?”
许明月没吭声,架不住颜明路一直问,喉咙一紧,忍不住抽噎道:“青姨说的,我听到她跟妈说珍珍姐没看上你是嫌我们家,嫌我是累赘……”
颜明路真是不知道怎么哄这么大的小姑娘,说买糖买玩具很显然是逗人玩,一点用都没有,要是讲道理,有些话又不适合讲给她听。
默了半晌,他柔声道:“跟你没关系,就是我们不想处了而已,非要找个理由,那就是我没看上她,她也没看上我,你可别多想,这么大的锅怎么好意思让你背,也不怕把你那小身板压折了。”
小丫头还一抽一抽的,抵着他后背一颤一颤的。
他勾起嘴角一笑,漆黑明亮的眼睛闪着光,浑然不在意道:“你看满大街还能找出一个比我帅的人吗?我哪儿像找不到女朋友的人?真是皇帝不急……”
后面几个字他没说出口,因为许明月已经收起难过,冲他“嘁”了声,“看你这么自恋,我才怕你找不到呢。发布邮箱 ltxsbǎ@GMAIL..cōm”
颜明路笑了笑,正色道:“你一天天小脑瓜子别净琢磨些没影儿的东西,等会儿吃完饭就去写作业,不会的赶紧趁我休息在家问我。”
“哦。”她闷闷地应了声,抓着他的衣摆,很快就到了家。
钥匙往茶几上一扔,颜明路开了空调,拿过遥控器递给许明月,“看会儿电视歇会儿吧,等会儿再热饭去。”
电视上放着最近很火的古装偶像剧,许明月看得津津有味,颜明路扫了眼,他估计许明月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都是从那些电视剧里学的,蹙眉道:“你少看点这种电视剧,把脑子都看坏了。”
许明月看得入迷,一个眼神都不分给他。
颜明路靠在沙发上出神,脑海里想着两人刚刚在路边说的话。
他退伍没多久就进了二医,别人21岁大学甚至还没毕业,他已经工作一年半了。两个多月前,颜琴朋友孙佩听说他没女朋友,介绍楼下水果店的女孩给他。
两人一共见过两次面,第一次是孙佩请大家在家里吃饭,安排他俩坐一起,还有一回,是赵珍主动约他,他把地点约在了许明月学校门口,让赵珍跟他一起接许明月放学。
三人在学校外的餐馆里吃了顿饭,可谓是别别扭扭,赵珍说了几句他不接茬,后来她就跟许明月聊些逗小孩的话,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想想赵珍当时的表情他就想笑,其实他就是故意的,赵珍单独约他,他非要带上许明月,就是故意恶心人。
他回来没多久,那些亲戚邻居就开始操心这些事,颜琴跟他提过几回,他都没答应。那回孙佩先斩后奏,人都叫到家里了,喊他过去吃饭,说是颜琴也在,结果刚坐下就明白她们的意图,但又不好发作,还是留了电话。
后来没了下文,估计陈立青和颜琴闲聊时说了几句,知道他带着许明月去吃饭,说了些猜测,就让许明月听见多心了。
(六)车祸
在医院待了三天,秦雨露觉得自己身上都是消毒水味,殷华章情况好了很多,晚上没有再疼得睡不着觉,她心宽了不少,但身体上尤其疲惫。
环境陌生又没有安全感,她躺在陪护床上总睡不深,晚上总是醒。
昨天下午她才问过医生,医生说看殷华章的情况,估计还要住两三个星期,毕竟是大腿腿骨,病人年纪也有些大,恢复得慢。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天终于蒙蒙亮,秦雨露头疼,就算回家她也没法照顾殷华章,她又想起当时嘴快说找护工,现在想想,是不得不请。
又躺了会儿,秦雨露按亮手机,7:10,起来洗把脸,出去买早饭。
一手拎着小笼包和蒸饺,一手拎着汤面稀饭,秦雨露正要坐电梯上楼,结果等了好半天不见电梯下来,她抬步朝里绕到楼梯上去,还好才3楼。
到了三楼,推开安全通道的门,就见走廊上一个清洁工阿姨在拖地,脚下已经洒了水,空气中都是浓烈刺鼻的消毒液的味道。
秦雨露朝病房走去,对上女人似曾相识的脸,顿住脚步。
高考后不久,秦雨露回桥南外婆家过暑假,傍晚外婆要出门送礼,说是村里有人去世了,秦雨露不想一个人在家,就跟着去了。
外婆一说那人的名字,秦雨露有点印象,一个跟她爸年纪差不多的叔叔。
听说是骑摩托车带着老婆女儿从娘家回来,拐弯处跟汽车相撞,他当场死亡,老婆女儿外伤,保住了命。
大人唏嘘不已,秦雨露没什么太深的感触,直到看到灵棚里披麻戴孝跪在棺材前烧纸的少年。
她愣愣地盯着他的身影,听到外婆和熟人寒暄,感叹这家人的不幸遭遇,也是从她们的聊天中她才知道亡者是颜明路的继父。
她对许胜没什么印象,但她知道颜明路,长得帅学习好,算是年级里的风云人物,谈不上认识,好歹也是脸熟。
她恍然,原来她和颜明路竟然是同乡,随着这个认知,心底也升起对身边人的同情怜悯。
塑料大棚下吊着黄色灯泡,客人们围在院子里里坐着,女人们闲聊,男人们打牌,丧葬乐队围着灵堂敲锣打鼓,震得人耳朵都要聋了。
秦雨露捂着耳朵静静望着灵堂前跪着的少年,他比她离得更近,不知道怎么受得了的。只见他背脊挺直,低垂着头往面前的火盆里丢着纸钱。
没多久一个头披白布的中年女人也在他身侧跪下,左胳膊缠着绷带挂在脖子上,右手丢纸钱。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颜明路的母亲,后来每次回老家,也在村里红白喜事时见过她数回。
第二天一大早入土,秦雨露没去,听外婆回来说,是颜明路抱着灵位带着送葬队伍去墓地的。
许胜只有一个女儿,才四岁,只能由继子代行。
因此在填志愿那天,听说隔壁班的尖子生颜明路没来学校,放弃志愿填报时,众人议论纷纷,只有秦雨露知道真正的原因。
她没跟别人提起,只是很难过,也很惋惜。
后来听殷华章跟外婆聊天时说起,许胜去世后,家里失去经济来源,全靠颜琴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大儿子特别懂事,放弃读大学,入伍了,听说不仅没花家里的钱,每个月还能领几百块钱补贴。
眼前这人就是颜明路的母亲。
秦雨露回过神,看着面前人苍老暗黄的脸,心底触动,她应该是比殷华章还小个一两岁,竟然已经有白头发了。
她扬起嘴角,出声喊道:“婶婶。”
颜琴看着面前漂亮的女孩,一时愣怔,没想起来是哪个熟人家的孩子。
秦雨露见状,自报姓名:“我是秦方友的女儿,秦雨露。好久没回老家了,估计婶婶不记得我了。”
颜琴恍然大悟,“哦哦,我想起来了,桥南秦家是吧?”
秦雨露点头,听她报出一个人名,笑着应声,“你说的这个是我外婆。”
“你外婆年纪应该挺大了吧?身体怎么样?”
“今年75,除了年纪大的人容易得的小毛病,其他都还行。”
颜琴看到她手上提的早餐,问:“你家里有人在住院?”
秦雨露敛起笑,“我妈前几天晕倒摔了一跤,骨折了。”
颜琴神情也严肃起来,流露出一丝关心,“你妈在哪个病房?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闻言秦雨露忙摆手,她可没有这个意思,拉人家去看病人,那摆明了就是让人花钱,没有空手探病的理。
颜琴执意要去,“难得遇见了,既然知道你妈住院,就当我顺路去看看,谁都有生病的时候。”
秦雨露没办法,告诉了颜琴病房号。颜琴卫生还没做完,得等会儿才能过去,让秦雨露先进去。
早饭吃完没多久,颜琴进了病房,问了几句殷华章的身体情况,两个人就开始聊些桥南的人和事。
秦雨露高中就来了远安市,殷华章随即上调到了市里,单位分配住处,只有寒暑假回桥南看外婆,只听出几个熟悉的人名。
坐了十几分钟,颜琴在床头放下两张红钞就要起身离开,殷华章推拒,秦雨露忙拿起钱追了出去。
秦雨露暗叹心累,又是惯常的拉扯,她灵光一闪,问:“婶婶,你现在是在医院上班吧,平常忙不忙?”
颜琴不明白她的意图,还是点点头,“每天早上打扫一次,其他时间找些碎活干。”
秦雨露面上一喜,“婶婶,我能请你过来看护我妈吗?按天算钱。”
颜琴明白过来,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也不问薪酬,“行啊,当然可以。”
秦雨露见她如此爽快,反而有些难以启齿,“婶婶,你自己开个价吧,我没请过护工,不太懂这些……”
颜琴诧异,沉吟片刻,按照市场价说了个数字,她在医院打扫卫生,工作时间又很富余,时不时也会私下接些活,照顾病人很是熟练。
到底秦雨露没要她探病的钱,她便把价格说得低了些。人家找护工,自己也挣钱,一举两得的事,她也感谢人家给的机会。
秦雨露毫不怀疑,没有还价,一口就定下了。
可能是熟人,也可能是颜明路的关系,连带着她对颜琴格外信任。
送走颜琴,秦雨露进去和殷华章说了这事,殷华章张口欲拒绝,动了动唇没出声,好半天点头答应:“也好,你还要上班。”
再要强的人,生病在床,也不得不妥协。
生秦雨露时,她和秦方友两个人手忙脚乱,没几年,秦方友癌症去世,她一个人带着她也过来了,很少跟秦雨露外婆叫苦。
直到瘫在床上不能动,需要秦雨露端便盆时,殷华章咬着牙,脸上烧乎乎的,又无可奈何。
秦雨露还想过,要是殷华章不同意找护工,她就把外婆接过来,但这个想法只能存在与脑海里,不然估计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七)陈扬舟
颜琴中午就上岗了,秦雨露在一旁观摩,内心啧啧称叹,术业有专攻,实在比她赶鸭子上架强太多。
下午等殷华章吃完晚饭,秦雨露挎上包收拾东西就准备走了。这几天没休息好,后天周一就要上班了,她还得抽空备课。
殷华章从抽屉里掏出钱包递给她,“那张工商银行的卡我跟你说过密码,住院缴费和请护工的钱都从这里面出。”
秦雨露正要说自己有,话都被殷华章堵回去了,“你那三瓜俩枣,留着自己用吧,又要交房租了,不够就从这卡里取。”
她也不矫情,爽快应声。
“婶婶,我走了,我妈有什么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颜琴笑笑点头。
第二天一早秦雨露回了趟学校,门口保安冲她打招呼:“小姑娘怎么还来学校?今天周六啊!”
她笑笑,“前几天请假了,现在来加个班。”
保安开门放行,她拿着昨晚问陈瑜拿的办公室钥匙,直奔后门处的办公桌。
漆红木桌上堆着一沓沓作业本、练习册、卷子,意料之中,满得无处下手,她按了按太阳穴,整理出空位后坐下开始批改。
隔壁班的何为老师今年快四十了,资历比较深,请人代课她够不好意思的,实在不敢蹬鼻子上脸,麻烦人家批改作业。
下午四点多,天阴下来,她伸个懒腰,悠哉游哉回了住处。^.^地^.^址 LтxS`ba.…ㄈ`òМ
吃完饭洗完澡,一觉到天明,直到熟悉的闹钟声响起,秦雨露不情愿地起床准备上班。
到办公室的时候不算早,她进门扫了眼,没找到陈瑜,坐下看了眼课表,她忽然想起,陈瑜是早上第一节课,可能提前去教室了。
但是直到第二节课的预备铃响,秦雨露抬头环顾四周,总觉得办公室少了些人,意外地空。
陈瑜迟迟没回来,她预感有事,按捺不住准备打电话问问,这才发现昨晚八点多陈瑜打了两通电话,她睡得正香,浑然不觉。
两分钟后又发了条短信,说是周一上午第二节课要去二(3)班听公开课。
秦雨露脑子“轰”地一下,这几天没在学校,什么事都是陈瑜跟她通风报信,昨天睡太熟,没接到如此重要的通知,她急得抓起笔和本子就往三楼跑。
踏进教室门时,正式上课铃响了,学生们端端正正坐在下面,过道上间隔坐着听课老师。
秦雨露气喘吁吁,脸颊粉红,跟讲台上的年轻男人四目相接。
教室鸦雀无声,她能感受到许多道目光齐刷刷聚集在身上,可是还得咬着牙迎头对上,搜寻陈瑜的身影。
教室后排角落里,一个穿着碎花长裙扎着低马尾的年轻女孩朝她招手。
秦雨露看了眼她前面过道里已经坐了三四个老师,自己还迟到,实在没脸挤进去。
她摇摇头,示意陈瑜她不过去了。
讲台上帅气的男人冲她礼貌一笑,迟迟没有开始讲课,秦雨露扯扯唇,满脸窘迫,她知道人家在等自己坐下,可问题是她没处坐啊。
似是看出她的难处,陈扬舟弯腰从电脑桌下拿出一个凳子,径直摆在讲台下,抬了抬下巴,“就坐这儿吧。”
秦雨露看了眼这位置,脸上热腾腾的,她就像个问题学生,被老师抓到眼皮子底下当典型了。
可是没办法,她来得晚,只有这前面有地方,忙不迭道谢,面朝讲台坐了下来。
刚翻开本子抬头,对上陈扬舟的脸,她还是吃了一惊,这距离,近得能看清他鼻翼的汗。
终于进入正题,他开始上课,秦雨露舒口气,扶着凳子慢慢往后退了些。
很快,秦雨露忍不住在心底骂了句,她刚拔开笔盖准备做笔记,发现刚刚匆忙中,竟然拿的是草稿本,还有上回开会无聊时的乱涂乱画。
心虚地抬头,正巧陈扬舟垂眸望向她,露出别有意味的笑,秦雨露浑身的血往脑门上涌,手上迅速动作,翻到最后一页空白。
这么近的距离,他肯定瞧见了,这可说不清了,来听人家的公开课,结果拿了个草稿本做笔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故意寒碜人呢。
真是天天出一丑,丑丑不一样。
陈扬舟背过身在黑帮上写字,秦雨露凝神,专注地听课,不去想其他。
看得出陈扬舟很用心地准备这次公开课,他在台上游刃有余,台下的小孩子们也很积极,想来是挺喜欢他的,总之少有冷场。
这也是秦雨露最欠缺的地方,不知不觉记了满满两页笔记。
陈扬舟讲完,几近下课,老师们起身依次出了教室。
秦雨露最先出门,如释重负,站在门侧等陈瑜,人走得差不多了,陈瑜还没出来。
她探头往里看,对上拿着课本正准备离开的陈扬舟,他笑吟吟的,自来熟道:“你觉得我讲得怎么样?”
秦雨露站直身子,笑笑道:“很好啊!很有趣!”
陈扬舟点头,“那就好。”
他原本还想跟秦雨露一起走,余光瞥见靠近的陈瑜,“我先走了。”
秦雨露应道:“好。”
陈瑜一脸意味深长的笑,“你俩说什么呢?你认识他?”
秦雨露白她一眼,“认识啊,陈扬舟是吧。”
陈瑜扭头看着她,好奇道:“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
秦雨露故弄玄虚,一开始不肯说,等陈瑜追问了好几句,幽幽道:“公开课通知上写的,喏,上午第二节公开课,讲师是陈扬舟……”
陈瑜一掌拍在秦雨露屁股上,忿忿道:“可恶,又被你耍了!”
秦雨露开怀大笑,两人并肩下楼回办公室。
陈瑜说:“我不知道你不知道公开课的事,刚好第一节课在楼上上完,直接就去二(3)班了,不然回趟办公室,叫你一起。”
秦雨露一笑置之:“不是什么大事,丢人嘛,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好了。”
陈瑜忽地压低声,撞撞她肩膀,“这个陈老师还挺帅的,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正巧经过二年级办公室,秦雨露抬抬下巴,“你去问呗。”
陈瑜面色发窘,死死拽着秦雨露胳膊,“小点声。”
(八)重逢
又是一个休息日,颜明路本想睡个懒觉,谁知颜琴一大早就带着许明月到了他的住处。发^.^新^.^地^.^址 wWwLtXSFb…℃〇M
“做了点菜给你送过来。”
颜明路抓了抓蓬乱的头发,“你今天不用上班?”
“今天周六,人家女儿不上班,自己照看两天。”
听颜琴说她前几天又找了份活干,照顾一个骨折的病人,老家也是桥南的,是认识的人。
他“哦”了声,洗完脸坐在桌旁开始吃饭。
“你俩吃了?”
“都快十一点了,都该吃午饭了。”
想起了什么,颜琴问道:“你明天是夜班吧?”
他点点头,“怎么了?”
“今天早上接到你二舅电话,说是他亲家去世了,我得回趟老家。”
颜明路静了几秒,似是在脑海里回忆这号人,接着问道:“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一早搭车走,周一上午才回得来。”
他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许明月,“你想把她送到我这儿待一天?”
颜琴也转过头,“她啊倒是好说,自己在家待一天也不是没有过,就是我医院那活儿,得有人在。”
他想了想,问:“要什么时候过去?”
他是晚班,只有到后天早上才有空。
“我也跟那姑娘商量了下,她明天晚上不走,第二天赶早去上班,你就上完夜班过去接替她,我估计九点多也就回来了。”
就在他上班的医院,下夜班顺路过去,无非是晚几个小时回家睡觉,他没犹豫就答应了。
周日晚上,他进休息室时宁中则已经到了,正在吃炒饭。
宁中则问:“吃过饭了?”
“嗯。”他打开衣柜,拿出制服外套,边穿边问:“你没在家吃饭?”
“有点儿事,从别处赶过来的。”
颜明路“哦”了声,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宁中则又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跟女朋友去了趟她家,晚饭做晚了,我急着走,来不及吃,她爸妈不高兴,路上净挨骂了。”
对面的人只是笑,不说话。没多久刘义也到了,三人准备交接班,夜班正式开始。
“你明天不是上班么?”殷华章躺在床上看电视,此时正好在放新闻联播,看到日期不禁问道。
秦雨露合上备课本,“我明天早上早点走就是。”
“那你明天得起多早啊,睡也睡不好。”
“没事儿,就这一回,婶婶有事嘛。”
听她絮叨了好半天,秦雨露只是偶尔应了两句,两人又一齐看了集中央八台的电视剧,这才关了电视准备睡觉。
窗外刮了阵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要降温了。
走廊上不时有人大声喧哗,大概是兄弟姐妹在争论该谁照顾父母,闹了一会儿被护士劝走了。
秦雨露睡眠很浅,六点刚过,寂静里传来一阵细微的振动声,她抬手快速摁掉了闹铃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