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今晚本王要去青楼,明日你挑一个时间吧。”
送上门的肉,不吃白不吃。
恩萃沅黛眉微蹙,泫然欲泣,楚楚可怜地道:“方才小女失态,自当凭王爷责罚......小女子自幼体弱,经不得惊吓,唯恐一时失了仪态,反叫王爷生厌……还望王爷怜惜着点。”
绍宰宜心中一荡,暗道:“小狐狸精。”
面上却笑得温吞:“那便看你明日如何赔罪了,本王可不是什么大度之人。”
心里已打定主意:“看本王不操得你死去活来。”
绍宰宜目送着恩萃沅扭着腰肢离去,肩上猛然被拍了一下,却是绍节。
只见绍节直勾勾盯着恩萃沅的背影,哈喇子都快留流来了,不无艳羡地道:“王兄艳福不浅啊。”
绍宰宜哑然失笑:“你喜欢这种女人?本王让给你,不过那得看你自己本事。”
绍节大喜过望,连连道谢。
绍礼凑过来道:“王兄,天色不早了。”
便由绍节带头,三人沿着街道往河岸走去。
绍宰宜一边走着,忍不住讥诮道:“看来我们老实巴交的三弟急着要见世面。”
绍礼脸一红,期期艾艾地道:“这次与会的,乃是名动京左士林的延太四艳之首,才女书如是。”说着,露出憧憬的神色。
绍宰宜冷笑道:“什么才不才,莫不是奇丑如猴,黝黑矮小,浑身汗毛,只能用才做个幌子立名?”
绍节可不乐意了,插嘴道:“王兄真是孤陋寡闻,琴棋诗画我不懂,要说容貌,这娘们长得,那叫一个闭......闭目羞花,总之,谁见了都心痒痒!”
绍宰宜笑道:“既然你这么动心,本王做主,聘了她与你为妻。”
绍礼断然道:“使不得,王兄,你博览经史儒学,怎能不知,娶一个风尘女子为妻,有违礼法名教,岂非斯文扫地?”
绍节讪讪地笑道:“是啊,虽然二弟我不学无术,也想着有日凭王府的荫蔽,进入仕途,须得珍惜羽毛,方能与士人们打成一片。”
“好嘛好嘛,不提这事。”
说话间,天色已暗下来,云朵仿若火烧,夕阳半掩,宽阔的河流横在面前,金波粼粼,一艘艘巨大的画舫,停靠在岸边。
绍节忽然站住,转头对着绍宰宜,满脸谄媚的笑容:“王兄,今天钱输光了,才女风采难得一见,还得仰仗王兄美意。”
绍宰宜问道:“多少钱?”
“一百两。”绍节又补充道,“一个人。”
真贵。绍宰宜咋舌。
灯笼照亮甲板,绍宰宜在登船口交了门票,三人便顺着梯子上去,到了一处宽阔的场地,周围矗立着精致的香阁闺房,窗花雕栏,暗香浮动。
甲板广场中,书案座椅排列得井井有条,羽扇纶巾,甚或穿戴官服的士人们都已就坐于书案前,面对好风良夜,不免摇头晃脑,沉醉、吟哦一番,以示风雅。
其中最年轻的,也有三四十岁。
绍宰宜毫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坐了上首,离花魁最近的座位之一。两兄弟比较识趣,另择了个偏僻位置。
旁边老儒生瞪他一眼,悄声道:这是前礼部侍郎,宝嘉行大人的位子。
绍宰宜道:“本王不认识。”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那儒生无奈作罢。没一会,一名五六十岁的官员带着书童登船,径直来到绍宰宜身旁,料是那礼部侍郎。
老儒生咳了一声,似记起了他,仍压低声音道:“亲王殿下,您贵体金贵,怎的也得顾一顾规矩。这席间分位,乃依德依才而排——”
绍宰宜打断他:“那我坐这儿,是不是说明我最有才?”
说罢,还悠然自得地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眼角挑着,分明在挑衅。
宝嘉行只得立在席边,脸色发青,强笑道:“既有青年俊彦在上,本官倒也愿意让贤。”语气不冷不热,满是讽刺。
只听得一阵清响,似是铜铃轻摇,又似玉盘泠泠。一扇香阁小门悄然开启,女子缓缓走出。
(三十二)画皮满座青眼争
书如是一袭素纱,未施脂粉,鬓边斜插一枝梅骨玉簪,衣袂曳地,如月光洒落,步履端庄。
眉目如画,却孤寂清冷,如同寒夜的月光,照在身上,便凉透了。
众人哗然之时,她只是垂首掸了掸衣角,似在整理衣褶,唇边挂着一抹娴静的微笑。
绍礼呼吸一紧,手指下意识揪住衣角:“是她了……书如是。”
绍节挠了挠头,嘀咕道:“怎么不似传闻中那般妖娆?”
绍宰宜却微微眯了眯眼——
这女子不媚不娇,反倒叫人移不开眼,像一幅只应悬在庙堂的丹青,被人硬生生丢进烟花柳巷中。
书如是缓步而至,一眼便瞧见绍宰宜坐在宝嘉行席位上,眉头一皱,面露不悦。于席间拱手为礼,语声清冷:“秋风易扰,拙诗难成,倘有唐突,诸君勿怪。”
她一句“拙诗”,竟使得座中几名自诩风雅的老士人纷纷点头,恨不能即刻将她列入“贤女列传”。
绍宰宜倚在席间,一杯酒下肚,色迷迷盯着那清清冷冷的才女,唇角微扬。
书如是正拈笔在书案上写字,灯下纤手如玉,青丝垂落鬓角,肌肤胜雪。thys2?c`om
他不知哪根筋动了,伸手便覆上她执笔的手背,指腹轻轻摩挲着,感受肌肤的细腻柔滑。
“咱们才女的手,果然比书法还漂亮。”
笔顿时歪了,墨汁在宣纸上泼了一块。
书如是没有躲,只是静静地抬起头,眼波冷冽。
“王爷贵为宗室,却不知男女授受不亲?”
绍宰宜嘿嘿笑道:“你的手好看,我想摸,何罪之有?”
书如是看着他年轻俊朗的脸,真挚的眼神,心头不禁一颤,仿佛古井里投了个石头,脸上却更寒:“发乎情,止乎礼,圣人之训,男女之礼,请王爷自重,莫效登徒之无行。”
她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自尊心隐隐作痛。
那一刻,她几乎以为自己不是人,只是供人把玩的物什。
“只因我是妓女,所以他认为可以随意碰触?
在他眼里,我即便能文能书、即便清誉在外,也不过是个可以随时“试手”的玩意儿?”
心头涌上一阵剧痛,如一记闷雷击在胸口,又冷又重,仿佛将她心中多年来用才名、风骨苦苦堆砌起的防线,一寸寸震裂。
她竭力不让自己退后一步,哪怕只是一寸。
不能退,退了,他就真的以为,我心甘情愿被他轻薄。
鄙夷、不忿的目光,聚焦在绍宰宜身上。
“在场的诸位名士鸿儒,倒是都知道男女之礼。”绍宰宜长身而起,端起酒杯,环顾四周一圈,随后下巴一抬,将酒一饮而尽,戏谑道:“可是,诸位还能行男女之礼吗?”
话一说出,在座的老头纷纷面露羞愤,交头接耳。
原本假装闲适的宝嘉行,此时也耐不住性子,面色通红,浑身发抖,怒斥道:“殿下,老夫仗着年长几岁,应该有说话的资格。”
绍宰宜瞥他一眼,道:“说。”
宝嘉行道:“我朝以德行治天下,在座诸位皆是京左仕林翘楚,年高德劭,高风亮节......”
“打住,别东拉西扯。”绍宰宜道,“我就问你们还能不能行男女之礼,说这一大串,听不懂。”
宝嘉行额头上青筋暴起,由书童扶着才勉强没倒下去,张口结舌道:“才子佳人......不论年齿......”一时词穷,开始之乎者也起来。
绍宰宜讥诮地看着他,不作回应。
书如是被他这一番闹腾,禁不住蛾眉倒竖,发起怒来,斥道:“长幼有序,圣人之道,定名分,随教化。恪亲王背德失礼,纵为王爵,亦必为天下人所......所......”
她似是不惯说狠话,气得胸膛微微起伏,眼中浮上一层泪光,却死死绷住身形。那双素手依然端在身侧,仿佛即使失礼,也不能乱了分寸。她强自镇定,一字一顿逼出一个“指”来,声音轻得仿佛一枚针落在宣纸上,却寒意逼人。
那登徒子却猛地凑近,对着她耳边吹气,道:“啧……偏爱装清高?不装的时候,说不定更动人。”
他的呼吸烫得书如是心头一窒。久违的年轻男子气息,令她不由满脸绯红,心头狂跳。
身体却做出违心的反应,一边伸手试图把他推开,嘴里怒斥道:“休要污人名节。”
名节,这是她在风尘之中,唯一维护脆弱自尊的一点东西,好像有了它,自己跟别的妓女就不一样,终有一日能被士大夫、被体面世界真正接纳,拥有一席之地。
就在这刻,文士们一阵哗然,眼见一堆人冲来,拉住绍宰宜直拽。
绍节快步过来,按剑怒喝道“大胆,竟敢忤逆王爷!”
这帮酸臭腐儒疯了吗,宗室也敢冒犯?
饶是绍礼这老实人,此刻也没法置身事外了。他长身而起,见对方人多势众,远远喊道:“王兄,要不小弟先回去拉一个骑兵营过来。”
一个老士人一边拉一边道歉:“冒犯了殿下,我等实在无法坐视你唐突佳人,肆意轻薄,为免毁坏皇家声誉。”
“二弟三弟,你们看戏就好。”绍宰宜嘻嘻笑着,任他们拽回座位。
宝嘉行趁乱上前一步,双手紧紧握住书如是的柔荑,满脸认真、言辞恳切地道:“书姑娘风雪为神,断不致为这等俗人玷污清白!在我心里,你纯洁无暇,跟寻常女子毫无二致。俗人只爱你色相,我却看你克己守礼,贤德自持。”浑不顾在场众多士人艳羡的目光。
书如是又恢复了冰冷的面容,宝嘉行的话语,浑没让她高兴,只隐隐感到安心。
还好,她还是他们要求、幻想的那
样。
或许她不是妓女,只要够洁身自好、克己守礼,只要她继续恪守圣人之言、装出世家千金的模样,他们就会把她从泥潭中抬出来,娶她为正妻。
她知道这不过是他们意淫出的“清流偶像”——既能慰他们的风流之兴,又不妨碍他们宣讲礼教的体面。
可她宁愿信,哪怕只是一刻,也好像真的“脱籍”了,与尘世的其他女子不同了,就能找到一个真心爱她的人,把她写进族谱里。
她想起自己的前任丈夫,那个人曾官至宰相,风烛残年之际,买下她做妾,仅仅几年便撒手人寰,夫人便迫不及待地虐待、侮辱她,使她终于不得不逃出来。
为了报复,她便以“故宰相之妻”为名,再张艳帜。她疯狂地渴求着士人,仿佛一只扑火的飞蛾,进士节仲礼、解元别云鹤,贡生占子毫......一个又一个,青年俊彦,才情横溢,为她吟诗作赋,字字深情,令她沦陷、相恋,日复一日地同居唱和,共赏晨钟暮鼓。
连大家都说,他和她恋爱了,又是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
她曾经相信,他会娶自己回家,给她一个名字,一个位置,一个不必在风月场上反复挣扎的归宿。
可最后他们却无一不被妻子揪回了家。
如今,她又结识了礼部侍郎宝嘉行,二十岁便高中探花,实为状元的旷世奇才。
相比以前那些年轻知己,例如贡子毫,年方十八便已娶了知县之女,结识书如是时才二十八岁,正处于入仕期望中,前途未稳。如今想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为了一个青楼女子,甘愿冒抛家弃业,仕途毁灭之风险?
宝嘉行虽老朽,但名重权高,世称名士。他的妻子也已年老失宠,根本无法约束他再婚。他本人又自命风雅,若一朝情难自控,或许会因愧疚和道德而“自愿”补偿,给予她名分。
她志在必得。
于是有了这场文会。
可文会的气氛,却已是全然不成了。
士大夫们心情异常激愤,纷纷作诗痛骂恪亲王,有人甚至扬言要上奏折弹劾他。书如是素手扶额,大口大口地喝着酒,迥异于闺阁女子,俏脸微红,青春活泼的风流情态,更引人侧目。
唯独恪亲王神态自若地盘膝而坐,自顾自喝着酒,没喝几杯,脸已微红。
宝嘉行讥讽道:“红腚猴儿不知仪,胡不挂冠埋桑梓。”
绍宰宜淡淡一笑,出口道:“缱绻良夜妖氛起,满座风流看画皮。”
此句一出,书如是不由抬眼看了他一眼。
这浪荡子,倒也非不学无术。书如是嗜才,众所周知。
可惜了。
(三十三)仕林群演名逐利
一路上,绍宰宜都在想着书如是凄冷的目光。
怎样一个人,才肯把自己冰封起来?
三人缓缓并辔而行,绍宰宜夹在中间,忽地出声道:“二弟,三弟,你们都是王府的一员,若王府遭逢变故,你们会如何行事?”说时,眉头紧锁,脸色凝重。
绍节不假思索道:“我等宗室,马上打天下,是太祖最初的力量来源。便是皇帝要妄动,我王府也势必全力一搏,绝不坐以待毙!”
这小子挺狠。
绍礼慨然道:“方今天下,人若失了权力,便如鱼肉。我等已站在权力顶峰,焉能忍辱再为奴隶之人?”
看来绍礼也没这么迂腐,绍宰宜不禁感叹,这两个庶子,见识倒都不比绍宰宜浅。
绍宰宜沉声道:“我知道你们心里未必服气,当初也许都想过,有朝一日取我而代之。可如今我们站在浪尖上,皇帝一声令下,我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此时若还有人背我,别说王府,连你们自己也活不了。这话我不愿多说,你们该懂。”
绍节心头一凛,犹疑道:“皇帝......莫非真的......”
绍礼使了个眼色,道:“愿听王兄调遣。”
绍宰宜这才稍稍放心,笑道:“得兄弟如此,本王之幸。”双腿一夹马腹,向着星月奔去。
天刚破晓,四名壮汉抬着一顶轿子,在王府门口放下。
恩萃沅打扮得花枝招展,从轿中钻了出来,急匆匆付了钱,把轿夫打发走。
清晨正是男人阳气勃发的时刻,她赶着见恪亲王。
开门的却是绍节,他色迷迷地盯着恩萃沅,道:“恩姑娘真是美丽动人,不过王兄夜宿青楼未归,只能由本座款待姑娘,本座乃是谆亲王次子、富都郡王绍节,上回见过恩姑娘。”
绍宰宜假装不在,只因上回答应把恩萃沅让给绍节,故意制造机会。
恩萃沅眼珠一转,心里盘算,郡王虽然也很好,但既然有机会与亲王相好,只能暂时搁置,不可让亲王以为自己是随便的女人。且不要得罪他,日后也多个选择。
她微微一笑,嘴上客气道:“郡王真是一表人才,丝毫不输令兄,令小女子颇为心动。只是......此行是来向亲王赔礼,若亲王不在,只能多谢美意,小女这便回去了。”
心里暗暗埋怨,刚才支走了轿夫,这下只能步行回去了。
绍节一看有机会,忙道:“路途遥远,怕累着姑娘,我骑马送你。”
恩萃沅故作娇羞地捧脸道:“哎呀,这怎么使得,男女授受不亲,在马上贴胸贴背的......小女也不会骑马。”说着,竟真觉得脸上发起热来。
绍节坏坏地暗道:“就是这样才好呢。”
嘴上惋惜道:“那便无能为力了。”
其实,他完全可以用王府的马车,只是这没便宜的事,绍节可不干。再说了,这女人嘴上说得好听,谁不知道她是怕王兄“误会”?
恩萃沅抿着嘴唇,心中暗恼,却无可奈何,只得默默转身。
这天杀的,连马车都不舍得让我坐一坐。
不过想到以后可以跟人吹嘘,“恪亲王很喜欢我,叫我去他府上,陪他弹琴下棋,吟风赏月。恪亲王真是温柔又英俊,才华横溢的男子,这么完美的男人,竟然会看上我呢......姐妹,你那位公子想必也不输恪亲王吧。”不禁又心花怒放。
今天这趟车费,花得值了。下回见王爷,可得挑个离家近些的地方。
春雨淅淅沥沥,空气中尚带湿冷。高楼上,宝嘉行一袭青色文士衫,满头白发,正倚着栏杆,望向远处,那里有一座楼正在修建,工匠们冒着小雨忙碌,不时擦拭汗珠。
宝嘉行身旁,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年龄相仿,态度却极为谦卑,连连拱手道:“农斋先生,犬子宝层的仕途,还望照拂。”
“唉。”宝嘉行轻叹道:“旭意兄,我们既是同僚,更是同族,贤侄之事,我岂能不忧?说出来怕您笑话,我也快六十岁的人了,竟深陷情网,颇为烦心。那女子呵,眉目间尽是才情风骨,我念她至深,这‘我闻楼’,取如是我闻之意,正是为她而建。”说到此处,遥指远处那新楼,语气中竟带些温柔,“赎她出青楼,自然要用不少银两。我老朽一介书生,能有几多积蓄?如今处处周转为难,实在无力顾及旁事。”
他话说得温和,又带几分疲惫,好像不是在拒绝,而是在陈情。
宝旭意的脸微微涨红,却仍忍耐着,低声问道:“先生若有指点……”
宝嘉行拂了拂袍袖,轻声道:“若是世侄的家人,真有一份心意,便替我分一分这情债,也好令我少些愧疚。你我之间,自不必言明,旭意兄明白便是。”
宝旭意一咬牙,截口道:“先生需要多少,我当尽力而为。”
宝嘉行嘴角勾出一个弧度,道:“三千两银。”
宝旭意微微扶额,道:“我这就去想办法。”说完便急匆匆转身离去。
宝嘉行眯着眼睛,满面春风,仿佛年轻了许多。楼梯间“噔噔”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他仿佛看见舞榭歌台上,书如是那柔嫩美丽的脸庞,朝着他微笑。娇柔曼妙的身体,越来越靠近。
他那根枯朽的鸡巴,竟似有了反应。
就在文会当晚,众人散去,书如是独留下他,脸带羞涩地递来一幅诗作。
“声名真似汉扶风,妙理玄规更不同。一室茶香开澹暗,千行墨妙破冥蒙。竺西瓶拂因缘在,江左风流物论雄。今日沾沾诚御李,东山葱岭莫辞从。”
这分明是表明心迹,将他比为国士,并暗藏相许之意。
宝嘉行得意已极,当场占诗一首:文君放诞想流风,脸际眉间讶许同。枉自梦刀思燕婉,还将抟土问鸿蒙。沾花丈室何曾染?折柳章台也自雄。但似王昌消息好,履箱擎了便相从。
书如是一听,不禁喜上眉梢。只见她低首垂眸,面若桃花,尽显女儿家情态,咬着唇道:“口说无凭,我要你为我盖一座楼,楼名我闻。”
那夜与她通宵论诗,意犹未尽,须得早早迎她进门,日夜吟诗相和。
想到那晚,宝嘉行不禁捋了捋胡须,颇为得意。
那么多青年才俊,仕林高儒,最终她还是看中了他。
至于那个小王爷,哼,纨绔子弟,丧性败德,不值一提。
待我闻楼盖成,便是他金屋藏娇的日子。
“老夫聊为秉烛游,青春浑似在红楼。买回世上千金笑,送尽平生百岁忧。”
虽然他早早地有了妻子,后来又有了两位妾室,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嫖。在他的潜意识里,书如是仍然是“红楼”的一部分,他只是把红楼搬进了家。
“书如是啊书如是,你何其有幸,得以遇上我这良人,救你出苦海。”宝嘉行陶醉地想道。
与此同时,书如是端坐梳妆镜前,梳理着如云秀发,喃喃道:“他愿为我写诗百篇,却未必肯予我立足一席。”镜子里的容颜,仍然青春貌美,却苍白凄凉,宛如已死过千百回。“那便让他亲手盖那座楼。诗可以忘,楼不能拆。哪怕日后他要舍我而去,也须先搬空他自己的脸面。”
(三十四)宫廷只影不胜寒
昊宁帝提着下袍,急切地奔进了荣极殿。两名侍卫尾随,目送皇帝入内后,左右把守住门口。
荣极殿是皇贵妃藤洛丹舟之寝宫,贵妃出身琉璃朝岐族世家,元启元年,琉太祖率芝族同袍,击败岐族,统一全国,藤洛家为新朝所用,统合新旧仕林,人才辈出,至于今日。
贵妃之兄长藤洛启法,文武双全,科举中进士第三十七名入仕,镇边平叛屡建奇功,如今官至大将军,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更受九锡。
由此朝堂内外,无不慑服。其路遇芝族王公贵族,亦不跪拜,一些旁落宗室甚至反而拜他。更常与厉亲王绍烈辛书信互斥。芝族王公对此多有不满,担忧岐族势力过盛,终成大祸。
懿显皇贵妃藤洛丹舟,五年前进宫时年仅十六,生得肤白如雪,娇俏可爱,又才情兼具,懂规矩,知礼仪。
宫中规矩,皇后在世时不得册封皇贵妃,而藤洛丹舟短短几年,便破例受封皇贵妃。可惜,生两子皆早夭,此时刚生下皇十四女不过半月。
细数这五年间,昊宁帝子女,竟全是懿显皇贵妃所出。
富丽的荣极殿内,却氤氲着不相称的愁云惨雾。远远听到皇贵妃的抽泣声,宫女们跪在地上不住求饶。
内殿的香炉依旧袅袅,帷幔轻垂,
眼见绍涂辛心急火燎地冲进内殿,众人赶忙请安。
藤洛丹舟也拖着摇摇欲坠的身子下榻,正要跪拜,却被皇帝一把扶住。
“爱妃,免礼。”绍涂辛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到床上,喉咙发紧。“皇儿......怎么样了?”
藤洛丹舟倒在皇帝肩膀上,声泪俱下,发鬓凌乱,指甲深深嵌入锦被之中:“臣妾照护不周......惊了她……他才……才走的……”
一旁的摇车里,一个尚未满月的婴儿,被包裹在银红襁褓中,面如白纸,绍涂辛伸手一探,已是气息全无,小小的脸蛋,触手冰凉。
这是她的第三个孩子,也是他的十四公主,唯一一个由他亲自取名、亲自抱过的孩儿。
再看怀里的藤洛丹舟,嘴唇发白,不住哆嗦着。绍涂辛心里一疼,紧紧搂住她,语气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痛苦:“丹儿不要责怪自己,是这孩子不孝,害母亲担惊受怕。你没......你没事就好。”
说罢,慢慢将皇贵妃放倒在榻上,随后倏地站起身来,目光如刺,刺向跪在地上的宫人:“宗庙大典在即,内务府连一个小孩都看不住?宣太医总署全部御医,给朕一个交代。”
宫女们听
令,面露惧色,身子抖得像筛糠一样,不敢多言,只得纷纷提着裙子,奔向殿外,眨眼不见了影。
藤洛丹舟静静地躺在榻上,她已经太累,连哭都没有力气。
入宫以来,皇贵妃所出,连连早夭,无一例外。反观芝族妃嫔,即便地位低微,一旦有嗣,大部分都能健康成长。
绍涂辛心中悲痛,隐隐感到背后有一股强大势力在操纵后宫,一切都藏得滴水不漏,甚至可能是几股势力联手的结果。
且皇贵妃长兄藤洛启法,居功自傲,目无尊卑,滥权结党,长此以往必将威胁皇权,可碍着皇贵妃在,昊宁帝一再偏袒,如今,终于到了极限。
他当然爱贵妃,可皇帝是不配爱的,除非他爱她胜过爱自己。权力的稳定,才最重要。
天下没了,皇帝又何处可去?
保权,就是保天下,保自己。
此情此景,绍涂辛只能颓然地坐在床沿,紧紧地握住她冰凉的手,暗暗咬着牙,悲伤地看着他最宠爱的女人。
“该死的太医,有什么用,杀了。”绍涂辛狠狠地想道。
皇帝的怒火,总要发泄出来的。
就在绍涂辛恨得牙痒痒时,从殿外传来一声洪亮的通传:“司礼监总管英仁贞求见陛下,乞商议宗庙祭祀事宜。”
绍涂辛收拾心情,沉声道:“进来。”
英仁贞穿着宽大的官袍,身形消瘦,长长的白眉垂到两颊,疾步走入内殿,见到皇帝即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绍涂辛面无表情地道:“爱卿平身,后宫不宜议事。何事来此寻朕?”
英仁贞缓缓起身,瞥了皇贵妃一眼,目露悲悯,道:“也不是什么机密要事,关于宗庙大典一事,诸王献金标准为何?”
绍涂辛沉吟片刻,道:“日前尚书和一干文臣,极力上疏,抨击大......”想到藤洛丹舟在旁,把“大将军”给憋回去了,接道。“抨击恪亲王绍宰宜,说他荒淫放荡,害民毁礼。”
英仁贞面上浮现一丝波动,瞬间消失,平静地道:“陛下如何以为?”
心里却在冷笑:“这帮老酸儒,管到宗室头上了,且看皇帝心情吧。”
绍涂辛面露厉色,道:“朕观此子有异象,不可容。”
英仁贞会意,眨眼道:“臣明白了。”
“退下吧。”
“是。”英仁贞拱手道。
英仁贞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昊宁帝绍涂辛转过身子,面向内壁,半晌无言。
没有人看到,昊宁帝哆嗦着嘴唇,双目尽赤,任泪水打湿眼眶的样子。
他也不容许任何人看到。
昊宁三十年春,懿显皇贵妃所出皇十四女早殇,宫廷震怒,赐死太医院事大臣炫秋祺。据传,炫秋祺接旨后,未即受戮,闭门写下血书,着传旨太监交予皇帝,随后自缢于门前。血书内容,已不可考。
方今天下,和平日久,却有一支骑兵,全副武装,围着一顶奢华的轿子,整齐有序地行走在延川县道上。盔甲和长枪在阳光反射下,光芒耀眼。。
轿子由四匹马拉着,上面撑起一个巨大的花伞盖,黑色的绸缎从伞盖上垂下,将轿子遮掩得密不透风,里面不时传出男女压抑的喘息声。
这是恪亲王的队伍,他正要进京,参加一年一度的宗庙大典。
轿厢里,绍宰宜坐在座位上,将膝盖伸进了王榭燕的双腿间,将她整个顶到自己身上坐着。她的纱裙垂落在他腿上,露出秀美白皙的小腿。
王榭燕娇嗔道:“相公,怎的在路上就憋不住了?也不害臊,难怪被人说你荒淫。”
绍宰宜双手不闲着,狠狠揉搓她柔软又丰满的双峰,色迷迷地道:“要怪就怪我娶的妻子太漂亮了。”
王榭燕上衣半褪,肩颈一片白腻光泽,盈润的锁骨下,一对木瓜似的玉乳,被搓得通红,隐隐露出细微的血管。
酥胸胀痛难忍,她双手搂住绍宰宜脖子,咬着唇,仰起脸,媚眼如丝,腰肢不住扭动,微微娇喘道:“怎么能怪我呢,你那么多老相好......”
轿外的亲兵们非常自觉,往耳朵里塞了棉花。
(三十五)路满春情赴京都
绍宰宜尴尬地愣了一下,心中有愧。没想到她都知道了,于是柔声道:“燕儿,咱们不是寻常人家,王爷叁妻四妾的很正常,你这么贤良淑德,不会吃醋的。”
王榭燕撅起嘴,赌气道:“那我要是有别的男人呢?”
绍宰宜狠狠亲一下她肉嘟嘟的小嘴,霸道地道:“你是本王一个人的......等等,你不会真的?”
王榭燕对上他的眼睛,心里害怕起来,不自主地躲闪。
他们是夫妇,却也是君臣,这种权力关系,注定难以坦诚。王妃若被查知,下场只有一个。
心里却止不住地想,越菱奚母女过得可好?
绍宰宜看出她有心事,也放下色心,面色转为凝重,诚恳道:“燕儿,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就算喜欢别的男人,只要确保生下我的继承人,本王都随你。”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认定的道理是,人有权利去爱,所以他放走青怜。可王榭燕是王妃,事关血脉继承,他可以允许王榭燕爱别人,但不能损坏王族的利益。
忠贞节烈,名教礼法,究根到底,不就是权力者们害怕家业落到外人血脉手中吗?绍宰宜看得很透,却难以免俗。
她想起越菱奚在月下替她整理发鬓的温柔神情,心底泛起一丝苦涩,试探着问道:“若臣妾喜欢的,是一个女人呢?”
“女人?姐妹之情?”绍宰宜猛然一惊,旋即笑道:“若是美女,本王求之不得。”
心中忖道:“你尽管把那可人儿带来,早晚叫她二女共事一夫。”
想得正美,就看到王榭燕的白眼瞪过来,不由立刻收敛了笑容。
只见她嘟着嘴,一双眼瞪得黑白分明,格外娇憨可爱,尤其是两瓣娇艳的红唇,令绍宰宜恨不得把鸡巴塞进去,嗦得她嘴唇红肿。
但他忍住了,王榭燕毕竟是正妻,是主母,是宗法唯一认可的配偶,将来要进族谱,掌管着家族的内务,不可随意逾矩。与妾不同,妾在礼制里的地位,只是特殊的婢女,是为取悦家主的存在。
他搂紧了她,肆意感受她身体的丰腴和柔软。
她发间淡淡的兰麝香扑鼻而来,混杂着微促的喘息,让他心神一荡,用嘴唇叼住她娇艳的下唇,轻轻拉扯,便露出洁白的牙齿,粉嫩的牙龈上,沾满了亮晶晶的唾液。右手悄悄探进她腿间。
裙摆已濡湿,紧紧黏在肌肤上,勾勒出阴阜的清晰轮廓,他手指一滑,轻易找到那处肉穴,带着布料慢慢插了进去,里面已一片泥淖。
“哦。”怀里的娇躯猛地轻颤,发出销魂的低吟。
绍宰宜只觉阴茎猛然挺立,胯间火热。
王榭燕闭着眼,仰起脸,把下巴和粉颈的优美线条尽现眼前。洁白的下颌,鹅颈修长纤细,仿佛轻轻一握就会拧断。喉结浅浅,上下滑动着,如同被按捺的心跳。隐隐可见颈动脉,让他忍不住把手掌覆盖上去,轻轻掐住她细弱的脖子,感受情欲的温度。
王榭燕娇哼道:“相公,你弄脏我多少裙子了。”腰肢不安分地扭动,妄图躲避他怪手的攻击。
绍宰宜叼着她嘴唇轻扯,复松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亲昵道:“就让为夫用种子补偿你。”
一想到他那根能顶到肠子的鸡巴,王榭燕禁不住又羞又惧。她发现,自己虽然喜欢女人,却对男人的那根东西,也有着强烈的渴望。
她香舌微吐,吐气如兰,鼻子里发出诱人的娇哼,一只手从他壮实的胸膛往下,探索着,揭开了他的腰带。
“恩......相公......我好想......你......狠狠......插进来......”王榭燕面若桃花,气息咻咻地发出邀请。
绍宰宜欣赏着妻子动人的媚态,手指越来越快,在肉穴里不住旋转、刮擦。王榭燕无法控制地从嘴角流出香涎,一滩亮晶晶的白沫,顺着白嫩的下巴,流到他手上。
绍宰宜松开她脖子,伸出舌头舔舐着手上的唾液,王榭燕见状,也伸出红艳艳的舌头,两条舌头在空中接触,绍宰宜正要凑近,只见王榭燕调皮一笑,把舌头缩了回去。
绍宰宜调笑道:“好你个燕儿,竟敢调戏你相公。”说着,便凑嘴去亲,正接住她再度伸出的香舌,上面盈满了口水。
柔软湿润的舌尖缠绕着,轻舔、试探,又贪婪地纠缠在一起,口腔里盈满了甜腻的气息。两条舌头若即若离,交缠打转,牵扯出一道细细的、晶亮的银丝,在唇齿间摇曳。
王榭燕微微喘息,温热的鼻息拂在绍宰宜的下巴上,带着隐隐战栗。柔软香臀坐在鸡巴上,硌得生疼,下体被手指弄得又麻又痒,生起一阵空虚感。
绍宰宜眯起眼,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吞进喉咙深处一般,又蓄着一分笑意,舍不得放开。
绍宰宜把手抽出肉穴,顺手撩起她裙子,道:“娘子,相公要回家了。”
说着,不待王榭燕反应过来,一手扶着阴茎,对准洞口,轻轻顶开阴阜,那里早已湿得一塌糊涂,洞府大开,龟头便顺势滑入,却不深入,在洞口轻轻旋转摩擦。
王榭燕娇躯颤抖,再也顾不得矜持,腰肢一挺,主动迎了上去,身体被瞬间填满。
“唔......”王榭燕咬唇想忍住喷涌的热流,却徒劳无功,羞耻地想,身为正妻,怎能如此放纵?可身体却诚实地迎合着他,她不住痉挛着,娇躯一阵震动,潮水喷涌而出。
低头一看,裙子湿得厉害,淫水混着小便,滴滴答答地滴在轿舆的木板上。
“燕儿尿得真快,喝了多少水。”绍宰宜舔了舔舌头,忍住口渴的冲动。
绍宰宜甫入肉穴,却并不急着大加挞伐,只是轻柔地挺送,阴道里发出“滋滋”的水声。
这时队伍行走在一条崎岖的山道上,轿子不时颠簸摇晃,每震一下,王榭燕的叫声就忍不住抬高。
她无力地趴在他身上娇喘浪叫着,肉穴里传来畅美的滋味,令她浑身酥软,双腿紧紧夹着门户,腰肢扭动,像磨豆浆一样,摩擦着肉穴里的鸡巴。
“相公,我好..哦....痒,受不..恩....了......了,你用...唔唔...力点..啊....没吃饭吗?”王榭燕有气无力地翻着白眼,浪叫道。
绍宰宜板起脸道:“那便让相公好好教训你这口无遮拦的骚蹄子。”说着沉身一挺,没根而入。
这一下,仿佛贯穿了她,把她顶上云端,载浮载沉。
绍宰宜用力顶了一下,又回复温柔的力道,开始玩“九浅一深”的把戏,爽得王榭燕叫喊连连,银牙紧咬,螓首狂摇,额间沁出细微香汗,鬓发散乱,粘在雪白的肌肤上。娇躯绷得笔直,四肢如八爪鱼般缠住他,两条粉腿紧紧夹在他背上,白嫩的脚趾一颤一颤,香汗淋漓。
“相公......啊......唔......操得我......好......舒服......我......要......啊啊......哦要死......啊啊。”王榭燕达到前所未有的w高k潮zw_点`m_e,无与伦比的快感,欲仙欲死,魂飞魄散。
十足的浪态,看得绍宰宜心旌摇荡,血脉贲张,浑身像要爆裂,鸡巴再也不顾什么章法,一路顶到她的花心,肉穴深处,仿佛里面有一张小嘴,不住啜吸着鸡巴。
一阵狂抽猛插后,腰间一麻,精关已松。
“啊啊啊”,龟头一阵跳动,他狠狠地最后顶了几下,顶得怀里的美人合不拢嘴,两眼翻白,肉体一阵抽搐,发出打嗝似的声音。
他心满意足地退出,“啵”的一声响,仿佛从真空瓶子拔出瓶塞的声音。惹得她又一阵剧烈哆嗦。
(三十六)金銮殿上官场相
走过九九八十一阶,两侧御林军枪戟林立,头上悬着一面金底大匾,上书“九五至尊”。踏过高高的门槛,步入大厅,文臣们宽袍缓带,肃立两旁,中间留出一片宽敞的空间,正中最深处,昊宁帝绍涂辛身着衮服,正襟危坐于龙椅之上,睥睨群臣。
恪亲王绍宰宜首次上朝,有意站在宝嘉行身后,颇为玩味地打量着朝堂。
绍涂辛眉头紧锁,难掩怒气:“朕早就说过,司礼监总管英仁贞,忠诚为用,贤能是举,此事勿要复议,昨天又收七份奏折,毁谤肱股,是何居心?还有谁要一起参奏的,朕一道收了!”
声音回荡在
大殿中,久久不绝。
众臣闻言,心头震颤,纷纷低下头,不敢作声。
绍宰宜不免讥笑,悄悄推了宝嘉行一吧。宝嘉行吓得心胆俱裂,哪敢回头看,瑟瑟不已。
英仁贞本站在左列最前,当即出列,伏首跪谢道:“皇上圣明,臣忠心不二,天日可鉴。”
他满脸得色,借着低头而无人看见。
这时,响起一个愤怒的声音:“臣吏科给事中许誉卿附议,英仁贞大逆不道,妄称九千岁,广结党羽,排斥异己,迫害同僚。又贪敛无度,残民以逞,此等馋臣,何言忠义!”慷慨陈词,掷地有声。
绍宰宜正眼瞧去,却见一员文官出列,跪在英仁贞旁。
英仁贞把头埋得更低,恭敬道:“臣之冤屈,唯陛下定夺。”
这时,几个与英仁贞交好的督抚、文官也纷纷出列,齐齐叩首,声泪俱下地辩护道:“望陛下明查,英仁贞者,国之名臣,内廷重器!监督东厂,夙夜不懈,”
细一看,除了几个督抚文臣,连边将奂文发也在其中,人称“国之长城”,统领远中诸军。
当年若邪族铁骑叩关,势如破竹,京师危如累卵,奂文发临危受命,不但守下京师,反将敌寇逼退至关外,更镇守边境,长年抵抗,方不使外敌内侵。
经年累月,背后是军饷的消耗。
绍宰宜见状,也跟着出列,憋住笑,朗声道:“素问宝嘉行侍郎大人,名重西林,堪称士人中的典范,臣以为,应该听听他的意见。”
昊宁帝目光炯炯地投过来,道:“宝爱卿,你一向通晓朕意,这件事,你怎么说?”
宝嘉行顿时头皮一紧,只得出列,拱手大拜,“这这这”支吾了好一阵,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
“我势必不能支持英仁贞,否则今后在仕林怎么做人?可当下更不能反对他,圣上已有言在先,触怒龙颜的后果,我可担待不起!”
当即打定主意,一口咬定:“臣臣并不清楚这些事。”
昊宁帝神色稍缓和,又看向绍宰宜,正想试探他一番,便道:“恪亲王有何高见?”
得,这戏看不成了,少不得掺和一脚。
绍宰宜学着宝嘉行的样,缩着脖子,浑浑噩噩地道:“我认为英仁贞总管是清高之人,因为他存天理,灭人欲。”
说完,又故作天真地叹一句:“如此人物,正应为朝廷重用,岂可屈在小小内廷之职!”
英仁贞把头一磕到底,脸上笑开了花,没想这朝堂之上,真遇到知己了。
这句话,听在文臣耳里,极为刺耳。可昊宁帝竟然面露微笑,嘉许道:“爱卿言之有理。”话锋一转,厉声道:“许誉卿毁谤能臣,公然违逆,众爱卿以为如何处置?”
绍宰宜眼珠一转,预感皇帝想大开杀戒,许誉卿是朝廷难得的清流,他有心力保,当即拱手道:“这等乡野蛮人,纵然可靠入仕,终究不登大雅之堂,皇上无需大动肝火,恐伤了龙体。依我看,只需去其官职,令其反省即可。”
昊宁帝眼底掠过一丝寒意。绍宰宜如此插手朝政,日后恐怕更难制衡。
面上却笑意不减,颔首道:“就依亲王之见。”
语气温和,仿佛真是被绍宰宜的劝谏打动。
可就在这时,他的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一扣,又立刻恢复静止,仿佛方才那点不耐从未存在过。
“罢了,今日没有他的把柄,倒不如卖个顺水人情。”
昊宁帝眸色微沉,心思却已经转向朝堂之外。“但朕迟早要看看,这位亲王能得意到几时。”
越是忌惮一个人,就越要装得不动声色,甚至顺着他,让他毫无防备。
一场早朝,便在荒诞中落下帷幕。
散朝后,宝嘉行走出大殿,拍着袍袖,边偷眼瞪绍宰宜,发现绍宰宜正在看他,吓得赶紧转头,咬牙切齿,心中暗骂:“这小鬼,还记得那晚的过节,故意整我呢。”
没想到,绍宰宜满脸和气地迎过来,恭敬地道:“宝大人,一把年纪了,还在操持国务,忠君勤政,我辈之楷模。在下却是第一次上朝,实属惭愧。”
言辞颇为客气,竟称起在下来。宝嘉行心里犯着嘀咕,也只得礼貌应付:“哪里哪里,这只是为臣的义务,说起来,近来烦心事不少呢。”
说着,眯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绍宰宜,状似烦忧地叹口气,道:“未曾想我年过半百,居然情海泛波,那叫书如是的女子,延太江群芳之最,王爷应该知道,貌美如花,才情双绝,又高洁守礼,天下仕人称之。”
他顿了一顿,绍宰宜脱口道:“哦,我知道,这女子端的是个尤物,本王景仰得很。不过,料想她应该跟你没关系。”结尾不忘酸他一句。
这糟老头子想吃天鹅肉?去他的黄粱美梦。
宝嘉行又重重叹了口气,嘴角勾起一个轻微的弧度,道:“唉,老朽也以为如此,没想,她竟自述倾心于我,与我终夜对坐,论诗,论史,论国是,毫无倦怠,更暗示委身于我的意思。老朽我受宠若惊,实在不忍拂了佳人美意,便修我闻堂一座,以示交好。”
绍宰宜闻言一竟,不禁惋惜:“咦,如此美人,与我无缘了,宝老好福气啊。如是我闻,好名字,宝老好才情!若此楼落成,不介意的话,本王欲奉上亲笔题字,届时请务必邀请本王。”
宝嘉行心中狐疑,忖道:“这纨绔唱的哪一出?”又见他一脸失落,心中豁然,更是得意,暗想道:“行,到时老朽肯定让你看看,如是与我卿卿我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