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4-28
105、黄雀后(一)
南昌路虽然也在梧桐区,却少了几份小资。最新地址 .ltxsba.meWww.ltxs?ba.m^e隐于闹市中心,寸土寸金,所以没有那些气派的小洋楼。
尽是些老式里弄。住在这里的人羡慕豫园和北外滩那边的土着,都是老弄堂,为何那边的人那么命好,近来赶上了拆迁。
而蜗居在这里,还要十几家人用一个电表煤气表,每个月为纠缠不清的水电煤气费撮和气。
一楼尽头的北向房间,阳光基本照不进来。
男人窝腰在窗外墙根下的水池子洗漱好,拎了毛巾趿拖鞋回屋,电话在桌上震动得转圈。
瞥了眼号码,按开免提。
“您是尾号8976的机主李放先生么,中国联通工号1提醒您上月话费128元请及时。”
啪,季骞挂断电话。
走到床头半人高的木架子前,掀开电饭锅盖。昨晚还剩了点粥,热一热凑合当做早餐。塑料勺子伸进去搅一搅,他本想盛起来一碗。
稀饭粘稠,从勺子口往下垂落。
“喵呜~”
一只黄白相间橘猫从敞开的窗缝跳进来,轻巧跃到季骞脚下,蹭他裤腿讨食。季骞看看锅里的剩粥,从勺子尖甩下来一点到一个缺口破碟子里,又拧开一旁的玻璃瓶,挑一筷子牛肉酱拌在上面。
推给橘猫。
它喵呜喵呜扭过来收起尾巴,蹲在碟子前,伸脖子嗅嗅,舌头一卷舔食起来。
“这十几天咱俩也算相依为命了。”
季骞也跟着蹲下,摸摸橘猫眉心。
回国是迫不得已的选择。疫情严重,他只想找个最安全的地方。他想过去其他地方,但是盘算下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儿他最熟悉,就算是与宋仁礼斡旋,也未必落得下风。
于是,季骞下了一步险棋。
他手里握了他老底,他不信他不留情面。
后来季骞发现,宋仁礼何止不留情面,而是赶尽杀绝。
忽而一阵风刮过,外面晾衣杆上的衣服被吹起。季骞起身拐出门,拾起掉落地上的衣服。抖抖灰尘,胡乱抱作一团,打了个喷嚏又跑回屋。
橘猫已经倒地侧卧,四个爪子完全张开。他惊慌,用脚踹踹它。雪白的肚皮朝天,随呼吸急促起伏,越来越急越来越猛,然后,像是突然紧绷的绳子断掉。
断气了。
季骞目光移到破碟子里剩的食物上。
只一秒。
马上关门落锁,掀开床垫。
赫然几个笔记本和一些文件影印件,他从床下拿出手提包,把东西全塞进去。然后从桌子角摸出一顶灰白的假发。
镜子里,是一位饱经风霜的可怜男人。
灰白黄叁色头发杂乱在一起,挡住半个眼眉,脸上肤色暗黄,泪沟深陷。
他藏好鬓角的黑发,掖进假发,摘下眼镜扔进垃圾桶。提起手包,拉紧风衣。
推门后,左右看看,从弄堂后面走出去,一路低头。
弄堂里终日不见光,苔藓和木头腐败的味道夹杂一点酸臭,扑上鼻尖。他步疾带风,走到门口保安亭,那有出租车电招电话。
打了电话后,不多时一辆蓝色新能源大众出租车停在面前。季骞从中指上的方形翡翠戒指后面抽出一根针,扣开卡槽,弹掉指甲大小的电话卡。再将手机顺回兜里,拎包开门上车。
数据和人已经绑为一体密不可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行踪,他这次回来,尽量不触及app使用,不留痕迹。现在看来,终于到了鱼死网破的阶段了,那么,一切都不需要了。
南天远已经拎了小笼包早餐回来,舟若行还夹着被子会周公。
听到推门声,迷离双眼问,“天气好么?”
“风大。”
他走到床前,用略凉的鼻尖抵触她温热的额,深吸一口。
手机震动,舟若行慵懒翻滚身子,往身下床单摸索,“哪呢?”
她本就没穿睡裤,松垮套着他的长t,赤裸着翘臀长腿勾被,在那里撩人却不自知。南天远从床下地毯上拾起手机,看到末尾号码,替她接了电话。
“成铎,是我。”
“……嗯……知道了。”南天远回头望了舟若行一眼,捡起被子重新包在她身上,转身下楼。
舟若行彻底不困了,忙踩上睡裤跟着下楼,木质楼梯上脚步声一片。
“糯糯,你今天去苗圃。”
“我约了老板明天看花呀。”
“今天。”
南天远坐在餐桌前,剥了个茶叶蛋,自然滚落到她碗里。
“成铎来接你。我开你的车出去。从苗圃结束后,你自己去彭妈那里送花。”
舟若行明白了什么。她定定望向南天远,“所以,就是今天了么?”
他不说话。
“老公,最坏不过就是现在这样,对么?”
他捻起旁边餐盘里的葡萄,低头一粒一粒剥皮。
“如果不能……我也希望你是平安的。”
舟若行抬手,放在南天远的手背上,“你有为父报仇的权利,我也有守护我自己幸福的权利。”
“别乱想。”
南天远静静剥完所有葡萄,将果盘放到她面前。瓷白的半深的杯盏,圆滚滚水润的翠绿葡萄拥挤在一起。她犹记得去年穿越的那个台风天。
她进门,他也是喂了她这样一颗剥了皮的葡萄,然后两人拥抱在一起。
“既然我已经知道了,就无法像之前那样袖手旁观。”
舟若行推开面前的碗筷餐具,站起来,“我跟你一起。”
“糯糯!”
南天远大声,她已经转身。他看到她的背脊一颤一抖,软声叹气,“抱歉。”
“你去陪陪彭妈,就是帮我了。”
蓝色大众出租车越走越偏,司机问季骞,先生,你去火车站为何绕路。
“按我说得走。”
季骞叁不五时降下车窗探头回望。
车水马龙已经逐渐甩至身后,所以,任何异样都难以隐藏。
他不知道的是,一辆黑色卡罗拉在他前方两公里左右,一直稳稳领先。偶尔被落下,又超车向前。
南天远开着舟若行的mini,给成铎打了最后一个电话。
“到了么?”
成铎站在宋仁礼家楼下,看舟若行抱着几株花苗按单元门铃,低声道,“嫂子刚上楼。”
“成铎,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猎人总会以猎物的身份出现?”
南天远哂笑,自嘲摇摇头,说,“我要关机了。”
按灭屏幕,手机扔进置物架,他抬头看后视镜,遥遥望向后方的黑色卡罗拉。
季骞再次确认,他后面没有人跟踪。至少视线所及之处,一辆车都没有。行踪偏远,连环卫洒水车都不见。
“师傅,待会从哪个路口去火车站?”
“不去火车站了。”
“辅路右转,去码头。”
“那不是个货运码头?”
没得到回应,司机询问的目光,抬眸,却对上后视镜里头发花白男人的凌厉眼神`l`t`xs`fb.c`o`m。顿时哑声。
开在最前方的那辆红色mini,一直很稳,也转向货运码头。
成铎,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早应该明白,跟踪的人,未必都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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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黄雀后(二)
不过上午十点钟光景,最是艳阳高照,却一片雾霭。
风刮过道行树,叶子沙沙作响,太阳躲在浓云里,淡淡一星橘色光亮。天空是惨淡的灰白。
哐当又是一声巨响,伴随玻璃破碎声音不知哪家阳台上的东西又被大风掀翻。
舟若行赶紧探出身子关上拉门,把花苗搬进来。
彭卉仪闻声看过来,“好大的风。”
“若行,快进来,风大,会冷。”
“不冷,彭妈。”她跪在地上用抹布擦拭刚刚花盆掉落下的土渣,“我这就去厨房帮您。”
舟若行煞有介事挽起袖子往厨房走,“就我们娘俩,您又准备这么多!”
“晚上给天远带回去。”
几乎不下厨房,做起事情来也只能勉勉强强。舟若行还是尽量给她打下手,坐在小凳子上择菜,和彭卉仪有一搭没一搭聊天。思绪去飞很远。
心思都系在南天远身上,可是他到底在哪,她问不出来。
彭卉仪拧开音箱,钢琴曲缓解了这静默的尴尬。
维瓦尔第四季。彭卉仪说,我第一次听天远弹钢琴,是在课题组年终团拜会,他弹的就是这个。
舟若行择完芹菜,又捞起泡在水里洗干净的土豆。拾起一个掂在手里,找地方下手刮皮。
“你和天远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们是高中同学。”
彭卉仪眨了下眼睫,敛了目光,又问,“他——高中时候什么样?”
“和现在差不多,走到哪姑娘眼睛都往上蹭。”
彭卉仪笑了。
舟若行看出她的拘谨和慌措,她不明白。彭教授也是经历冷暖,出走半生的人,怎么提到这个话题竟有一丝紧张。
被舟若行这么一逗,她缓了神`l`t`xs`fb.c`o`m情,接道,“看来从小到大的优秀和自信了。”
“不是。”
舟若行说,“不是的。他确实长得帅成绩好,家里条件也好。头两年他爸爸开车送他到学校,每次大家都羡慕地看热闹,看南公子家又换了什么豪车。但高叁时候,他可能经历什么事情,一下子像变了一个人。”
“话更少,避着人群。吃穿都简陋了。而且,我们都没再看过有人送他到学校,据说连家长会都是他给自己开的。”土豆绿了一块,刚冒出一个小芽。舟若行换了小刀,插进去转了个圈,挖出来一大块。仔细看看,边缘还是绿,她又削掉一层。
她始终低头专注手里的土豆,没去看彭卉仪。
“我看到他在咖啡店兼职,晚饭就吃店里的报废食物。手机也换成了老年机。他搬家了,从别墅租到了老破小。你说他优秀,我同意。自信么……可能那时候他未必剩多少。”
“你知道他家出什么事了么?”彭卉仪终于打断舟若行。
舟若行摇头,“那时候还不熟,聊不到那么深。南天远这人,他不想你知道的事,你怎么都撬不开他的嘴。”表面看起来只是发了个芽,没曾想切开来看,半个土豆都绿了。
挑挑拣拣,没剩下多少。她干脆把一整个土豆扔进垃圾桶。
蓝色大众出租车重新启动,从烂尾码头仓库开出来,沿途碾压过脚踝高的杂草丛。
拎着包的手已然一片滑腻,汗涔涔。季骞垂头,皮鞋踩在石料木板上,在荒芜中破开一条路,往码头走。
那里,有一艘等待他的小船。包里装的是他最后的筹码。
若非最后,他仍不愿鱼死网破。坐上宋仁礼的牌桌,他就知道没有赢家。把他拉下,他也没有好果子吃。
他只想保全自己狗命。
高大空旷烂尾仓库四面漏风,灰白水泥墙上满是雨水爬过浸蚀的痕迹,一条条从上到下布在裂缝处。
耳边只有风声。
然而,他听到了另一双脚步声。
逐渐逼近。
季骞不敢回头,额头冒了冷汗,疾步穿过钢筋怪物的身体。
脚步声就在贴身的侧后方停下,季骞还没反应过来。身后扑来一个彪形大汉。
身影一晃,捏着季骞的脖颈就往墙壁上拖拽。
那人剃了平头,耳朵上的四个耳钉明晃晃就更显眼。赤裸裸的挑衅,街溜子二狗子看了都要敬而远之。
耳钉平头男像提小鸡仔似的拎起季骞撞在水泥墙上。
二话不说,往死里下手。
虎口收紧,他龇牙笑,冷脸看季骞的嘴唇变成青紫。
季骞想开口,却只吐出一口血沫子。他眼睛蛤蟆一样凸起,血丝缠在青白的眼球上半掉出眼眶,直勾勾瞪着眼前人。呼哧呼哧喘气求生,另一只手却不放松。
死死握紧手提包。
他双腿悬空,无助踢蹬。舌头半耷拉出来,口齿不清,呜呜声散在风里。
另一人从容走来,上前扯
他手里的提包。
他整理整齐的西装,微笑道,“季总,我们只好。”
“后会无期了。”他微下身子,轻吐。
这男人去掰季骞拎包的手指。季骞五个指甲已经嵌入肉掌,指甲乌黑失血。他刚一触到季骞的手,蓦然惨叫。
“啊啊!“
饶是大风都掩盖不了的惨烈嘶吼,一枚细针扎进他的指缝。活生生从指甲里刺进去,撬翻了甲盖。
男人失了风度,颓然跪地,左手握住手上的右手,举到眼前撕心裂肺叫喊。
手臂上,是一道圆形烟疤。
秘书跪地瞬间,耳钉平头有点慌,想去查看究竟,松了手劲。
季骞趁机从钳制中挣扎出来,弯腰从他胯下爬过。发^.^新^.^地^.^址 w|WwLtXSFb…℃〇M
把皮包护在胸前,匍匐前进。灰白假发上沾了杂草,皮鞋一片烂泥。他猛咳,大喘着气一边往前爬一边心有余悸回看。
宋仁礼是狗急跳墙了。
皮鞋擦蹭水泥地面,凌乱脚步响彻在空寂的怪兽腹中。
季骞慌不择路,沿楼梯往上跑。叁米宽巨大台阶,两边没有遮挡,稍不留意就会跌下。他无心顾及,抖着腿一次迈过两层台阶往二楼跑。
腿软,他扑在灰尘里,险些滚下。
又屁滚尿流爬起来,手脚并用往前走。
身后两个小黑点越追越近。跑到叁楼平台他晃进水泥石柱后面。
大风呼啸,是被桎梏的狼意欲撕破牢笼。
秘书和耳钉平头阴恻恻地笑,一左一右,夹击季骞。
他背紧贴水泥柱,“做人留一线。”
“季总,宋局留了你很多线。”
“你,你们给宋仁礼打电话,我要跟他讲。”
“留一线为了好相见。既然宋局不想再留,自是不想再见。”秘书垂着手,鲜血滴答。他缓缓向季骞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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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黄雀后(三)
两人左右夹击两面包抄,耳钉男刚要冲出一拳砸上季骞头面。
被人从后方锁喉,向后趔趄。
四个脚印在厚厚的灰尘上交错混乱,拖出长长的痕迹。南天远小臂压在他喉骨外,另一手反向压住他的手腕,将他往后一拉,再往旁边摔。
耳钉男吃了满嘴灰,定睛望去,翻身站起朝南天远横腿扫去。
南天远右手托住踢来的腿,抬高,左手肘部往他下腹压,顺势又将他掀倒。
“劝你别管闲事。”
“闲事?”
南天远架住迎面而来的拳头,步步后退引他往和季骞的反方向走,“这句话送给你。季骞是我要的人。”
余光瞥见季骞已经再次逃脱,南天远抓住耳边呼啸来的掌,往上爬摸到手腕。;发布页邮箱: )<a href="mailto:[email protected]">[email protected]</a>
拧住侧翻,再转,耳钉男的手臂咔咔声响。
南天远踢到他腘窝,逼他跪下,耳钉男反手掏出匕首。
他刚把手探进衣口,南天远眼尖明了,伸脚踩住他手腕,踢飞匕首。
耳钉男找准破绽蜷缩身子翻了个滚摸到匕首,再次站起朝南天远扑过去。
几番交手,南天远略败下风。
他手里有刀,南天远防备为主,无法进攻,接连后退,直到脚跟触及墙面。
匕首裹挟风鸣刺向他耳边,南天远侧颈。
刀尖叮当一声陷入墙壁上裂开的水泥缝中。
耳钉男艰难拔出,南天远反客为主,反将他压在墙上。耳钉男再次举手,南天远弯腰攻击他底盘,根基不稳耳钉男失了目标,匕首再次落空。
南天远扣住他后背拧转,耳钉男本意冲向南天远的刀尖扎到了自己大腿里。
毫不留情,十足力气。
腥臊刹时弥漫鼻尖,热液迸溅而出。耳钉男跪地嘶吼惨叫。南天远握住他的手,借力再插进去。
“操你妈!”
“我妈已经做鬼多年,我替她谢谢你。”
直到那冰冷的金属全部插入大腿,南天远才松手。
另一边,季骞已经被秘书逼上绝路。
四楼到顶,他站在顶层楼梯上。再退后一步,粉身碎骨。
季骞转身。秘书举起枪,洞黑的枪口直至他额头。
“你何苦如此为宋仁礼卖命呢?”季骞苦笑。
“你当初何尝不是?”秘书稳稳地说,“这个时候说起这些,太没劲。”
“如果能回到当初……”季骞痛苦地闭上眼睛,恍惚一瞬,又睁开,“是贪念。也害了很多人。但其实,卷进去的每个人都不干净,都不是无辜。”
“你呢?”季骞看眼前的老熟人,“也是贪图荣华富贵么?”
秘书往前挪了半步,“拿来。”
“宋局念在旧情,你知道需要用什么交换。”秘书眼光扫过手提包。
宋仁礼从来不念情分,他一定会把事情往死路推。他要季骞手里的东西,也要季骞的命。
季骞太明白了。那么多年的狼狈为奸,他一面做宋仁礼的白手套,一面做南仲冬的合伙人,人性是什么?是最脆弱最受不住考验的。
他说了,卷进去的人,都不无辜。人的欲望是一步一步喂养大的。这个局里,南仲冬,他,宋仁礼,无一例外。
“我只要你的东西。季总。我不会害你。”
季骞哈哈大笑,混进风声,在高大的建筑物里回声阵阵,声音一层套迭一层,说不出的恐怖。
南天远听到了。
秘书毛骨悚然。又重复一遍。
季骞笑到眼泪都出来,侧眼看秘书,“假话说多了,就像真的。”
他缓缓摘掉假发,扔下,颅顶发从中有一处突兀,头皮上歪歪扭扭一条长疤。
“手术后医生说我只能活一年。现在我已经活到了第二年。每一天,都像捡来的,你说,我会怕死么?”
“我死都不怕,还会怕什么。”
季骞望着秘书,掏出烟,又上下拍按衣服裤兜,问,“有火么?”
秘书端着枪,另一手从上衣口袋翻出打火机扔过去。
季骞咬着烟,抬眼瞅了他,按下火。咔咔几声,风太大,火总被吹灭。最后一声,火终于点着。他突然反手向下,烧着了手提包一角。
秘书怒目圆瞪,完全失策。他锁眉向前,季骞脚后跟半错,踩掉一小块水泥。
人向后仰去,电光火石间,他腾手扣住了楼梯边沿。
整个人悬空挂在四层楼高的水泥台上,紧靠五个手指力量紧紧扒在那。手提包燃起一角,火星正费力烧穿皮包。秘书着急,那里面估计都是文件纸张,只要遇到火星,马上就付之一炬。
秘书进退两难,救他,也拿不到任何证据。让他死,却脱不了干系。
他上前踩住季骞的手指,“东西给我。”
季骞五官疼到扭曲,头皮那块伤疤处因为缺失了一块颅骨,清晰透着脉搏跳动的频率。
随呼吸一起一伏。
他仰头狂笑,“你要么一枪干掉我,要么踩断我的手让我摔死。我掉下去,东西也烧完了。你们什么都别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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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黄雀后(四)
狂风怒吼,带来了大雨。外面大雨,四处漏风的烂尾楼里面下小雨。
秘书拧了下脚尖,咬着口腔软肉,皮笑肉不笑,“如何,季总?”
“让我死。”季骞五根指尖全部是血,暗红色和掀起的灰尘搅在一起。
“死可就太痛快了。”
“我偏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果然是条好狗,和你的主子一样阴险。”
秘书被激怒。突然一声巨响,平地惊雷炸开。与此同时,枪声被掩盖。
枪声。
季骞却未感到任何疼痛,来不及看清楚如何发生,秘书就应声倒下,小腿汩汩冒血,手里的枪掉下深渊。
他的脚松开,季骞完全脱力,颓然要掉坠落。
甚至没有时间回顾这混乱复杂扭曲的一生。
季骞再次闭眼,等待肉体的四分五裂。
想象中的粉身碎骨没有发生,另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他本能回握。
两只手腕腾空互相握紧。
南天远半个身子探出台阶,单手抓握季骞,另一只手撑住两个人的力量。
季骞睁眼,“天远?”
难以置信四个字无法形容他的诧异。记忆中青春稚嫩的脸,已然成熟。仍旧冷静克制,就在上方望着他。
“季叔,你后面为什么不再去我家了?”
南天远艰难滞涩地问。刚经过一场追逐打斗,而秘书还苟延残喘在身边,他却见到了杀父仇人。
很长一段时间,南天远甚至无法分清,南仲冬的悲剧到底该归罪于谁。
宋仁礼,季骞,还是南仲冬自己。
世道早就教予他,这个世界是灰色的。但是他也已决定,用爱去化解仇恨。无意将所有人逼往绝路。他只想为父辈的纠缠做个了结,顺便为民除害。
今早走出家门前,舟若行的那句话他不敢回应。他一心捧在手里的爱人,竟也被他伤害。最坏的不过就是现在这样,现在这样不好么。
怎么不好,已经好到南天远不愿直面。这样的幸福,是他烂泥般的人生可以享有的么?
枪里只有一枚子弹,原计划不是这样用的。
要么喂给宋仁礼,要么喂给季骞。
他当时抓不到两人一点把柄,甚至极端想过动用私刑。成铎问他,凭什么杀人放火金腰带。他也咆哮疑问过。
南天远和舟清朗讨论过房间里的大象。舟清朗没有明说,只是意味深长。正义、道德和现实,是彼此拉扯的平衡。
他放下了心里的枪,把枪锁进了保险柜。
眼下的人,他苦苦寻了八年。到这一刻,他心中所有的重担都归落尘土。
季骞仰首看他,“天远,有空再弹首曲子给我听。就像以前那样,我和你爸坐在客厅。”
“这些年,你有想过我爸么?”
咬牙一字一顿。南天远想松手,又扯紧。理智在心中拔河,分不出胜负。
雨势顿起,狂风裹挟暴雨淋透了烂尾房里的所有。
季骞低头看,手提包的火早被淋灭,文件烧燃了一角。他冲南天远颓然一笑,收回了手。
察觉他的意图,南天远双手上前握住他小臂,几乎要被他一起带下。
他在半空中晃悠几下,“天远,松手吧。”
“东西你拿走。我自己去下面给你爸一个交代。”
警笛声刺破雨帘,急促逼近。重乱的步伐在周边响起。季骞说,放手吧。
他往下抽拽自己的胳膊,南天远顿失支点。
灰白苍凉的烂尾楼,像一个巨大的石棺,晦暗无光,阴雨潮湿。
紫白闪电中,两个身影从高处闪落。
悄无声息。
彭卉仪将参鸡汤端上桌,“趁热喝。”
舟若行忙说彭妈您歇着,我来盛汤。这边刚拿起汤勺,对讲机响了。
彭卉仪走到门边,按下通话键,是物业。
“彭教授您在家?有访客,说是检察院来人。”
鸡汤洒在了桌上。舟若行平复情绪,抽来一旁纸巾,默默擦拭油渍。
屋子里极其安静,无人说话。隔了厚厚的防盗门,也能听到电梯叮当一响。
还未等人叩门,彭卉仪主动打开。叁个身穿蓝色制服的人站在门外,出示了证件。
舟若行回头,怔住。
唇蠕动,轻声喊道,“爸爸。”
以舟清朗的级别,若非重要案件,不会亲自随办案员上门请人。
彭卉仪出奇平静,就仿佛面前是叁个再平常不过的客人。她没有一丝慌张,就像是等了这一天很久。她说,“您们稍等。”
去厨房关了火,从冰箱里拿出保鲜盒递给舟若行,“四喜烤麸。给天远带回家。”
取下风衣和纱巾,她从容稳妥穿戴好。周若行忽然对门外的人说,“舟检,让彭教授吃完饭吧。鸡汤要趁热喝。”
南天远和季骞,连同烧到一半的手提包,跌落在厚实的消防垫上。还未等南天远起身,冰凉的手铐就将其翻身锁住。
四人一个不缺,被押回了公安局。
人群中,南天远回首远眺,冲成铎微点了头。
成铎悬在空中的一颗心,也跟着稳稳落在了平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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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好消息
舟若行换上球袜钉子鞋,手腕上抬,拢起长发。绑上皮筋,打圈,再打圈。
腕骨清廓白皙,指尖修长。
南天远抱着她衣服站在场边,道,“糯糯,你这手适合弹钢琴。”
“开什么玩笑。”
“空了带你去黄老师那里拜师。”
“我怕给黄老师气死。”
她在场边拉伸,十指交叉翻过头顶,上提,下压,左右弯腰。
球场嚷嚷着来了一群男生。看样子也就高中生。为首一人看到舟若行,故意大声道,“搞什么,足球场都要被玩飞盘的占了。”
舟若行斜眼瞥过,不睬他们。
“一女的穿这样来球场上搞毛线!”
“女的怎么了。”舟若行臂弯夹球走过去,“玩飞盘又没碍着你。况且我不是玩飞盘的。”
男生哈哈大笑,颇没礼貌,“你来踢球?”
“老娘今天非让你见识见识!”
眼看两边要呛起来,一道声音插入,“舟记者?”
这谁?舟若行翻眼看他。>郵件LīxsBǎ@gmail.com?.com发>个子蛮高,也挺清爽,穿了连帽衫。双眼皮大眼睛,奶油加一点阳光。有点像年轻时候的穆隽。
来人给了为首那个男生一下爆栗子,“胡说什么呢。”
然后讪讪地笑,“那个,不好意思舟记者。我表弟他们第一次来这个场子踢球,不认识你。”
常来这边踢球的,几乎对舟若行和队友们都熟悉。毕竟女生踢球不多见。
“我认识你么?”舟若行歪头打量他。
这就有点伤人了,那人挫败。嘴角下弯,挂不住面子。
“前段时间你被抽调到篮球线新闻,随队采访。”南天远轻咳,走上前解围。
他穿休闲裤和纯色t,身高不亚于他。眼神`l`t`xs`fb.c`o`m里的光彩和自信,稍带不怒自威,人群中拔萃而出,难以被忽视。却刻意站在舟若行后面半个身子,一副做她背后人的谦让爱护。
“我老婆采访的人多,记不住。您别介意。”
这两人真够可以。一个说我老公,一个强调我老婆。他知趣点点头,说贵人多忘事。低头摸摸鼻尖,给自己找台阶下。
走的时候又回头看了舟若行好几眼。穿球衣的姑娘更惹人注目,像一朵明媚的向日葵。
怪不得她能毫不扭捏说,我不是一般的女孩子。
人到齐了,勾肩搭背往球场上走。南天远接了个电话,冲背影好大好大声喊,“老婆。”
小姐妹挤眉弄眼看舟若行,她红了脸转头,噘嘴。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他跑上前,低声,“那叫你什么?小野猫,小妖精还是小母狗。”她用钉子鞋踩他,南天远揽了她的腰,贪恋曲线,“完了给我打电话。”
“你去哪?”
“检察院。”他正色道,“宋仁礼的案子,爸爸请我过去。”
那天从公安局回来,南天远终于光明正大和成铎见了面。
季骞提供了掌握的所有资料,自愿配合,但明确表示确实无法承担连带债务。监察委和检察院同时介入,宋仁礼被双规停职。
南天远清楚,距离最终审判还有很久,也许持久战要多年。但是他已经完成了所有。
展铎作为合法正规供应商,仍旧在承接交通局相关标的,生意如日中天。成铎说你还不告诉嫂子这些年到底赚了多少钱么。南天远笑,金祁路的商业盘我已经买好了,准备写糯糯的名字。
南天远第一次来舟清朗的办公室。他特地带去桐乡雏菊,帮舟清朗泡好。
“舟检,周末还要加班。”检察院里,他没有叫爸爸。
舟清朗合上卷宗,道,“天远,最近我得知一件关于你的私事。可能和案件无关,”
南天远提起玻璃茶壶,向公道杯里缓缓蓄水。
“我想,你有知晓权。”
“你父亲去世后,是不是曾经出现了一位匿名资助者,帮助你承担了高中和大学前两年的所有开销?”
酣畅淋漓踢满全场,舟若行浑身湿透,球衣透出了运动内衣的轮廓。
小学妹说行啊舟学姐,体力不减当年。舟若行傲娇回,廉颇还没老!
进更衣室兜头脱掉球衣,背过手刚要解开文胸,铁皮柜里的手机响了。她就这么穿着内衣内裤靠在更衣室墙上接电话。
“干嘛?”
“怎么还在喘,打扰你做爱了?”
舟若行单手叉腰,不耐烦道,“刚踢完球。玄斐然,你狗嘴吐不出象牙。”
玄斐然头枕在舟笙歌大腿上,双腿倒立在墙上,嚼口香糖,“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先听坏的。”
玄斐然抠弄新做的法式甲,按下免提,把手机远离耳朵。“还没看新闻?x团的a哥哥结婚了。”
“什么?啊啊啊啊啊!”
玄斐然就知道舟若行的反应,等尖叫声平稳。她说,“青春啊青春,一转眼他们都成家了。想当初当红炸子鸡时候谁敢谈恋爱。”
舟笙歌哼笑,平静又翻了一页书。玄斐然小脚踩在墙面,曲起长腿一下一下地左右轻晃。头发垂落在舟笙歌腿上,撩拨得他酥酥麻麻。
“斐然。”舟若行哀嚎,“我都反应不过来。觉着上头无脑追星还就是昨天的事。<dfn>Ltxsdz.€ǒm.com</dfn>一眨眼这么快。那好消息是什么呀?”
“同学会。”
“班长刚给我打电话,说毕业后第一次凑齐这么多人,下周同学会。混得好混得赖都必须去,欢迎同学们把美好的另一半也牵出去溜溜。”
“这怎么就是好消息了?”舟若行期待落空,还以为什么好事。高中毕业后,班长组织了两叁场同学会,每次寥寥十几个人,大家越走越远,话题交集也越来越少。
同学会逐渐变成了吹牛逼场子。该沟通感情的人私下里一直没断了联系,没联系的人也不需要沟通感情。
“这次把班主任也请回来了。班长说人多力量大,我们起哄让班主任开时间胶囊。你难道不想知道大家八年前都写了什么好玩的么?想想就激动,这怎么不是好消息!”
舟若行抿唇,脑海里想着班主任那厚瓶底眼镜和常年不退的大熊猫眼带。
“舟学姐!”
学妹大呼小叫,甚至透过话筒穿到玄斐然那里。
玄斐然问,“怎么了。”
那边声音逐渐远了,好像舟若行放下电话,但是没挂断。
“你这腰上,前胸,是什么!过敏了么!”
“是,过敏了。别看了,还看!”
“吃清淡点,不要熬夜,作息规律,心情”
“洗澡去!去去去!”
要在舟笙歌面前给他姐姐留点面子,玄斐然挂了电话,放下腿想坐起来。舟笙歌压住她,目光俯视与她相对,“同学会,会见到他么?”
“谁?”
玄斐然眼睛转了一圈,顿时了然。她闪烁眼神`l`t`xs`fb.c`o`m,讷讷说不知道。
“舟笙歌你是不是在吃醋?”
“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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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人齐了
舟若行和南天远结婚时候特低调,就请了几个关系好的。
玄斐然算是其中一个。
有大把的人并不知道他俩的关系。
所以当南天远一个人先上楼到包间时候,几个女生就围过来叙旧了。
“南公子别来无恙,没什么变化!”大家都这么说。
他淡笑,算是回应。
“在做什么工作呀?”
女生们看到他的腕表衬衫皮鞋腰带装饰,心里算盘已经噼啪响。全身行头至少六位数打底。
“老师。”
众人惊呼,哇南天远你竟然当老师去了,那学生们可怎么有心思上课,教什么的?
“挺冷门的学科,混口饭吃罢了。”
有人眼尖看到他无名指上的对戒,揶揄,南太太今天来么,让我们开开眼什么女人把您老人家收服了。
几人觉得遗憾,痛失钓凯子的机会,更多人则好奇。
提及这个,南天远笑容加了点温度,掏出火机,问,“方便在室内吸烟么?”
班长被吊起胃口,推他说没事这包房不禁烟,快说。
他咬碎爆珠,重吸一口,任凭烟就这么在指间冒丝儿,再也没抽。
“在楼下停车,过会就上来。”
“若若,我,还是紧张。”玄斐然捏紧guccidionysus链包,坐在副驾上,眼里一抹愁色。
舟若行停好车,熄火,解开安全带。侧首看她。玄斐然散了头发披在肩上,纯黑色,两道波浪。美人尖衬得莹白的小脸叁分妩媚七分动人。
眼线上挑,在眼尾拉出狡黠的灵动弧度,配大地色眼影和高光卧蚕,大美女满分没办法再加分了。
“不是放下了么。”舟若行说,“清理好过去,才决定一心一意和舟笙歌开始。为什么还会紧张。”
“过去被我埋进土里了。但人死了还有个坟,感情也是。”
“你和他连开始都不算,这感情也是死无全尸。”舟若行拉玄斐然下车,轻轻拥抱她,“别人说什么都没用。这事就要你自己走出来。因为没得到,你脑子里想的全是过去的美化。我客观看到的是什么,他看你爸妈时候的态度,他爸妈对你的态度。咱大姑娘又美又飒,犯得着让他爸妈那么指指点点地骂么。”
“别的男人进入我身体,进不了我的心。穆隽真是怪了,没进入我身体,却在我心里扎了个刺。”
“今天你就得把这根刺拔出来。化脓也得拔。”
两人进来电梯,按上关门键,银色箱门缓缓相阖。
叮,电梯门顿卡,又向两侧打开。有人匆匆挤进来,“抱歉抱歉,赶时间。”
burberry周末约会香刺鼻冲满整个空间。
“岑子衿!?”舟若行不敢确定。
人转过身,黑超遮面。上下打量舟若行半饷,摘下墨镜,“舟若行?”
玄斐然倒不意外。她和岑子衿如今算是半个同行。她说,“你又做脸了吧?刚消肿。”
岑子衿马上对着光可鉴人的金属墙壁查看,左右摸摸脸颊。
“这么明显?”
“不明显。但我能看出来。在外滩那家医美做的?”
“这么灵?”
玄斐然弯起一侧嘴角,“业内同款看多了。就最近刚杀青那个,95花的裸替,也找他家做的。”
岑子衿说,“我终于混上有台词的角色了。玄老师有机会帮忙引荐引荐本子?”
“我一个臭扛摄像机的,能有什么资源。”
叁人聊着,走出电梯。
拉开包厢门,热气和喧嚣扑面而来。
是久别重逢的欣喜激动以及窥探昔日同窗的好奇。
班长跟流氓似的,手指放进嘴里吹了尖锐的口哨,“叁个大美女来晚了,自罚叁杯!”
舟若行抬头,确实看到班主任已经拿了话筒站在前面。正望向她们。
就很不真实。一个几天前还叁十出头的人,恍惚间就被岁月侵蚀成四十岁中年妇女,眼角眉梢纹路深刻,站在眼前。
何尝是班主任带来的冲击如此强烈。
舟若行站在门口环视。
时间是雕刻家,把少年少女的轮廓面貌从圆润模糊调成深邃分明。
一幅幅相识又陌生的面孔,几天前,就与她一起坐在教室里,打闹哭笑,上课下课。那时的他们为高考愁秃了头,岂知那是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现实发起狠,连考试的倒计时都没有。
所有人在未来的生活中,都面临一个又一个考试,却没有分数,没有准绳,只有命运随机的安排。
岑子衿最先开口,朝班主任腰身微弯,轻施一礼,“对不起,停车来晚了。”
人群发出嘘声,看向南天远。
岑子衿顺众人目光也看到了他。和记忆里的少年无出其二,只是腰背更宽阔厚实,神`l`t`xs`fb.c`o`m情更自信淡然了。
她踩着恨天高擦身过去,裙摆不及膝,剐过桌角。
南天远身边空了个位置,岑子衿柔柔地问,“这有人么?”
班长看热闹,带头起哄,“南天远,你好这口?当初人小姑娘追你时候你怎么那么闷骚!”
南天远看岑子衿,皱眉,“你追过我?”
哗,又是一片拉长调的嘘声。
太刺激了,班主任还没开场,昔日朦胧小暧昧就要戳破窗户纸了么?班主任也不说话,含笑看下面人互动。都是成年人,就怕不刺激。
这事,男女老少皆宜。
只一句话,岑子衿半个身子都软了。这可是南天远!多年未见,就这么赤裸裸问她。
在片场脱光了她眼睛都不眨,但穿上衣服回到高中男神`l`t`xs`fb.c`o`m面前,岑子衿低头抿唇,嗯了半天,也说不明白。
看大家一脸吃瓜相,舟若行真想给每人发一包瓜子,围着眼前男女主角边嗑边聊。
“有人。”
岑子衿刚要坐下,被不留情面的一句话拉起。她尴尬拢了裙摆转身往班长那桌走,“这边也有空位置。”
我去,还带反转!
大家干脆不看班主任了,眼神`l`t`xs`fb.c`o`m往玄斐然和舟若行身上瞟。
用排除法,答案只有一个。但这也太不可能了!班长率先眼珠子惊讶得要掉出来。
班主任温润地笑,不觉诧异,鼓励地看舟若行。
“过来。”南天远目光只追着她一人。
舟若行大大方方坐定在他身边。
这回全班炸开锅,吸气声感叹声混成一片。
“我靠,舟若行你特么的和南天远在一起?”
“你诶,和他?高中时候没少吵架!”
“……谁来打我一拳,告诉我不是真的,男神`l`t`xs`fb.c`o`m英年早婚,竟然和最不可能的人。”
南天远给她倒了茶水,舟若行左手端起洁白的瓷杯,同款对戒轻触杯壁。
“不好意思。”她笑得心满意足,看大家,“是我。”
南天远补刀盖章,“抱歉没有通知大家,我和糯糯已经结婚两年了。”
第一个高潮翻篇,大家还沉浸在震撼中反应不过来。最╜新↑网?址∷ wWw.ltx`sBǎ.M`e`
班长清清嗓子,喊,“这回人齐了。”
底下有人喊,不对,还缺一个。
班长说,“对。”
“穆隽把自己嫁给了国家。军医学院毕业后分配到日喀则医院,逢年过节都没法回来。不过他说今晚会和我们视频,遥祝举杯同庆。”
“人齐了人齐了,老班你说两句。”
终于轮到班主任了。她推推鼻梁上镜框,“终于轮到我啦?我就讲两句,马上把时间还给你们。”
“老师你说的,就两句,别再拖堂了,不然我们去食堂又抢不到饭。”
下面哄笑一片。
玄斐然紧张的躯体松弛下来。
初夏,却觉得双手冰凉。她环握住眼前的热茶杯,心绪渐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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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疑云起
“毕业八年了,感觉怎么样?”班主任像久违露面的老友,先抛出小问题,笑问大家。
有人叹气,有人讪笑。反应有点像每次模拟考试后公布成绩那天。
“现在回头看,上学快乐还是上班快乐?”
大家一起笑。
“上学是花钱的事儿,上班是赚钱的。花钱总比赚钱容易,对不对?”
然后放下话筒要坐回去。大伙七嘴八舌,老班你这就完啦?
班主任又起来回身道,“已经说叁句了,再说怕你们去食堂抢不到饭。”
班长忙毕恭毕敬狗腿子走到班主任身边,扶着她胳膊“请”上台。下面掌声一片,这同学聚会才算是正式拉开帷幕。
“时间很快的,一眨眼。我知道还有很多同学仍在象牙塔里深造,只想说,无论何时,都记得珍惜。你不知道哪一次见面就是最后一次。能好好说话就别吵架,能笑就别哭,往后混沌日子长着呢,今天在座各位彼此之间的关系,恐怕是你们一生中为数不多最没有杂质的纯净了。”
酒过叁巡,大家都敞开心扉,两桌人之间的位置早就乱了。
有人端酒瓶过来打圈,舟若行根本不用南天远帮忙挡酒。酒杯往那一放,来。
班长说,舟若行你可真特么的行,上学那会看不出来。
舟若行说,你没看出来,我也没看出来。
“那你和南天远怎么凑到一起的?”
“这事……”舟若行转转手上的戒指,憨笑,“有两个版本,听哪一个?”
“真的呗。”
“两个版本都是真的。”
班长喝得有点多,也没听出来什么玄机,举杯说明儿补上份子钱,这杯就当喜酒了。舟若行一口闷,份子钱心领了,得空单独回请同学们。
这边口嗨得天南海北,南天远半个身子挡她面前,牵着她回座位上。
“多了?”
“不能够。”舟若行双颊酡红,伸手又去拿面前的酒杯。
“舟若行。”岑子衿主动走过来,坐她旁边。
鼻综合,自体填充,提拉,水光针,一个不漏。美是真的美,假也是真的假。
舟若行瞪大眼睛毫不遮掩看她,抬手,问,“我能碰碰你脸么?”
岑子衿有点意外。
南天远握住舟若行举到人眼前的手指,扯回怀里,说,“抱歉,她有点多了。”
“你才喝多了!”舟若行甩掉南天远的手,却真的坐不直身子了。半靠在他肩上,反正也无需避讳。
“岑子衿,谢谢你啊……就……”她高低保有最后一丝理智。知道过去的事情岑子衿肯定不想多谈。无论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失足,反正十七岁那年的那种事情,任凭放哪个姑娘家身上,都是盖不住的疤。
如果说,穿越到过去更改了一些事情,那么过去的未来,也就是现在,是不是也随之改变了。
所以,岑子衿应该知晓她知道她做援交妹的事?
“谢我?”岑子衿更意外了。
“你那糖果叔叔,帮了我大忙。”
“糯糯!”南天远轻声呵道,忙去制止。
岑子衿花容失色,失守打翻酒杯,“我不知道什么糖果叔叔。”
舟若行勾肩搭背揽上她脖颈,咬耳朵低声道,“没什么。舒淇不也是把脱下的衣服一件一件穿上。”
没有征兆,泪滴就滚出眼眶。岑子衿拉下脖颈上的手臂,掩面起身跑出去。
舟若行有点懵。
她追出去,看到岑子衿站在洗手间化妆镜前,两手扶在洗手池边缘,低垂着头。
酒醒了一半。
干净明亮的半身镜后面衬着一圈暖黄的光。舟若行停在她身后,从镜中看她。岑子衿额前的纹理刘海落在颊边,鼻尖通红。
舟若行抽了纸巾,道,“妆哭花了就不漂亮了。”
岑子衿双手伸到水龙头下,在水声中,哽咽地问,“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事的?”
“你告诉我的。记得么,那个冬天,柚子树下。后来我们又去了你家小区那个咖啡店。”
“我千真万确,没有和你讲过。也没和你去过什么咖啡店。”
岑子衿转身,睫毛还挂着水珠,我见犹怜。
“你们都看不起我。谁没有个过去呢,捉风捕影说这些有意思么?”
“不是别人给我讲的,是你……”
“舟若行,我知道高中时候我缠过南天远。没想到你醋劲这么大。”
“我在做梦么?”舟若行慌了,她看看镜子,又看看眼前的人,可这些都是真实的!
她上前,握住岑子衿的手,“我没有看不起你。如果我曾经让你觉得不舒服,我道歉。”
已经做好了剑拔弩张的准备,气球突然被刺破,一腔怨恨无处安放。对方举重若轻,轻而易举化干戈为玉帛。
岑子衿哭得更凶了,这妆彻底花了。
她上前抱住舟若行,脸上粉底也蹭在了舟若行领口上。
岑子衿说,“我刚找你喝酒,就是想说比起现在人情冷暖,高中那小打小闹算什么。地址发、布邮箱 Līx_SBǎ@GMAIL.cOM”
舟若行深吸一口气,“你家小区有没有柚子树?”
“有柚子树。但我从没在那里见过你。”
剩下的一半酒,也醒了。
班长好奇,这一前一后出去的两人,再回来,手挽手。只是一个哭花了妆,一个魂不守舍,干什么去了。
“班长。”舟若行冲过去,就差直接提起他衣领。
“你说今天会让班主任开时间胶囊?”
“嘘!”班长往后躲,中指放在唇间,“小点声,还没到这个环节。”
“我不管。”舟若行拉高声线,“现在,此时此刻,必须。”她转向自由组合聊天叁八的众人,“大家还记得高叁那年,时间胶囊都写了什么愿望么?”
吵闹顿然安静。
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说,幼稚得一逼,不看不看。有人拍大腿,还真不记得了。还有人跟着起哄,打开看看。
于是一小撮人包围班主任,软磨硬泡。另外一伙人隔岸观火,但不忘煽风点火。
班主任说,“说好了十年,就是十年。”
“少一天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