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双方有约在先，周韵不敢过于违拗母亲，虽心中极不
愿，还是只好遣
散那些乞丐，将连弩机和弩箭依旧搬地窖中藏好，一步一
地跟随母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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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世间自有真在
清晨，薄雾，天刚蒙蒙亮，大地笼罩在茫茫青灰色暗影之中，视界模糊不清，
远处被烧毁的山庄黑乎乎地一片，尚冒着缕缕黑烟。
老夫
俩一大早起床，站在院门外朝山庄方向看了一会儿，摇叹息一阵，
双双走进厨房，就着昏黄的油灯生火做饭，初春时节，该下地松土下种了，无论
外面发生了天大的事儿，种地也耽误不得，否则来年吃什么？
厨房灰黄色的土墙上爬满了蚯蚓般弯弯扭扭的白色痕迹，应该是年久失修出
现裂缝后，老
找来石灰补上的。石和泥堆砌而成的灶台斑驳而简陋，但被擦
拭得既
净又整洁，台面上没有油迹和污垢，上面墩着一只大铁锅，木锅盖边缘
缝隙间渐渐冒出缕缕白烟，锅边有一只盐罐和一钵
子面。灶台边一只大水缸，
几只粗糙的土黄色陶罐，一只大大的竹篓里放着一堆大白菜。
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一边往灶孔里添柴火，一边用火钩翻动着火堆里的红薯，
那是为客准备的，锅里正在烧水，准备煮子粥。说起来家里并不穷，一
气
包租了吟啸山庄数十亩地，有一拉磨的驴，一耕地的牛，养了十多肥猪，
还有
鸭若。
然而她还是得节俭些才行，儿子该娶媳了，送彩礼，办喜宴，为儿子盖新
房，需要花钱的地方还很多。她年近四十才生下这个儿子，宝贝得不得了，可他
呢？一点儿不知父母的苦心，快二十的了，不好好跟着他爹学种地，成天斗
走狗，就知道玩，似乎家里吃不穷花不完似的！
这不，昨天一大早又跑李大户家玩牌去了，她家能跟李大户比么？家好歹
也是吟啸山庄负责收租的小管家。
须发皆白的老子也没闲着，一边准备牲畜的饲料一边听着老伴的唠叨，表
有些不耐烦，听得老半天，终忍不住说道：「孩子他娘，咱家本儿变成这样，
还不是你惯的，如今老跟我说这些，有用么？」
老太太气道：「每次一说就是我惯的，好，是我笨！不会教孩子，那你这个
老东西又嘛去了？嘛就不好好教教儿子？」
见老伴发火，老赶紧端起饲料出门。他很心疼老伴，屋里家务事她几乎全
包，既舍不得吃也舍不得穿，农忙时除了做饭送饭，照样下地活，毫无怨言，
他知道她这都是为了儿子。
他也挺委屈的，他不想教孩子学好吗？每次下狠心
儿子下地，或者责骂儿
子几句重话，老伴马上会跳起来象母老虎一般跟他急！「你咋能这样对待儿子？
难道不是你生的么？」
老天爷！
上纲上线还真是有天赋，唉！他摇摇，看着越来越肥的十几
猪，他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之色，数十亩地每年的收成除了
租，本就吃不完，
老伴又如此节俭，加上这些肥猪，卖了之后为儿子娶上一门好媳，盖上一栋体
面的新房绰绰有余。
他和老伴儿都老了，能为儿子做到这些也该知足了，至于儿子以后咋样，到
时候老俩眼睛一闭，啥都不知道，也不用管了！
做完这些到厨房，老伴已经把早饭端上桌，热气腾腾的，殷勤地给他递筷
子端咸菜，她的脸上已经乌云转晴，老子叫得挺亲热。老太太嘛，脾气来得快
去得也快，一向都是这样，每次气过，对他还是很好的。
老太太先没忙着吃，而是将几只烤熟的红薯放在碗里，小心地将烤焦的外皮
撕掉。嗅着那
香味儿，老子不禁抽抽鼻子，「孩子他娘，那孩子尚未起床，
你何必现在就剥皮？那样凉得快。」
老太太皱皱眉，有些担心地说道：「他爹，你去看看那孩子，昨夜他赶了那
么长的夜路，可别着了风寒。」
「你以为谁家的孩子都像俺们本儿那么娇气啊？呵呵！」
老太太猛地瞪他一眼！
老子猛省自己又犯了错误，可不能在她面前数落儿子的不是，要说也只能
由她来说的，忙转过话，「为了姊姊生病，他便连夜摸黑赶去探视，真是个好
孩子！若是……」
老太太慈眉善目地笑道：「可不是！一看这孩子我就打心眼儿里喜欢，既礼
貌又懂事，手脚也勤快，还老帮着俺家做事。不过怎么看都不象
睡懒觉的呀，
老子还是快去看看家吧，这孩子一个出门在外，怪可怜的！」
老子起身来到偏房门外，轻轻敲了敲，「孩子，起床了么？」
里面少年答道：「老大爷，还没呢，有些不舒服，您请进！」木门吱呀一声
打开。
老子仔细看看少年的脸色，果然有些
红，忙关切地道：「孩子，是否昨
晚中了风寒？」伸手到他额上摸了摸，果然有点烫。
他忙将少年扶炕上躺下，「孩子，你好好歇着，我马上到附近溧阳镇上去
给你抓药。」
无月其实是在装病，他还得在老家里待上一天，
夜之后才方便行动，然
而昨夜他明明说过急着要去探视姊姊，无缘无故地又不走了，岂非难以自圆其说？
此刻见老家如此热心，竟要去为他抓药，很是过意不去，忙道：「老大爷，我
没事，用被子捂一捂就好了，您不用去抓药！」
「那怎么行？你们这些孩子啊，就是不注意身体，到了俺这年纪，你才知道
厉害。」言罢匆匆而去。
老太太获悉之后，连饭都顾不得吃完，赶紧到窝里抓了一只老母，掏了
三个蛋，重新烧水煮了荷包蛋，端到无月床边一一地喂他吃下。
他未曾想到这一装病，竟害得两位老家为他如此着急，侍候得如此热心，
看着老太太一白发，眼中满是关切和慈，心中既内疚又感动！
可无论他怎么说，老太太还是坚持着杀掉了那只老母，为他炖汤滋补身
子。若是他知道，老太太养的这些鸭，包括下的蛋和鸭蛋，两位老家从未
舍得吃，不知他又该做何感想？
待得中午老太太又一一地喂他喝汤，吃
时，他眼泪都快下来了，
叫老太太自己也吃，她死活不肯，他便抢过筷子，将一大块硬塞进老太太嘴
里，又握住碗硬喂她喝了几，这才觉得心中稍安。
看着老太太离去时有些佝偻的背影，他不禁感慨万千，原来浓浓的亲，竟
是隐藏在这些看似普通的家。要说起来，关心他护他的也不少，然而他知
道，那都是有原因的，要么出于功利，要么因为相，可他与两位老素昧平生，
这样的关怀便显得更加难能可贵！
联想到三乡镇四居酒楼中市侩的掌柜、俗不可耐的老娘和那几个出卖他
们的
诈地痞，不禁感叹世间态，什么样的都有。
老子直到下午才匆匆赶，山路不好走，他年纪又大了，不敢骑驴，怕摔
下山坡，这一个来可把他累得够呛，下地松土也耽误了。可看到老伴儿赞许的
目光，他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老太太喂他喝药时，药汁很苦，他却不得不硬着皮喝下去，不仅因为装病，
更因为他不能辜负这片好意，待得喝下一碗之后，味却很甜。
从两位老相互对视时无比默契的眼神之中，他感受到一种相依相偎大半生
后
的挚，虽不比痴男间的缠绵悱恻，却更加浓郁醇厚、醉如酒，脑
际不禁闪过灵缇劳作时的身影。若年以后，她是否也会变得如此唠唠叨叨，却
处处显现出对老伴儿和孩子的热？她看着孙子的眼神，是否就像现在老太太看
他那般和蔼可亲？
灵缇的形象越来越清晰，有种想和她亲近的冲动。他试着将她的一青丝换
成银发，给她脸上添上老太太那满脸的皱纹，亭亭玉立的身材变成挺不直的腰身
……老太太和灵缇的形象在脑海里象皮影戏一般替出现，然而灵缇还是灵缇，
老太太还是老太太。
然而无论多年后她变成何种模样，他都喜欢跟她在一起那种宁静祥和的感觉，
就像这对恩的老一样。晓虹说的话在脑中放，可是他和灵缇都不怎么熟悉，
怎会这样呢？
这些年在府中，
子一直过得热热闹闹，他很少静下心来想些事，对身边
的和事，无论对他好还是坏，都感觉那是天经地义的。
或许距离产生美吧？他试着想了想最亲近的，成天笑眯眯的赛伯伯和莉香
阿姨冒了出来，那是多好的爹娘啊！好出为他打抱不平的大姊，整沉默寡言
地牵着他玩耍的北风姊姊，都待他如掌上明珠，还有比她俩更好的姊姊么？娇憨
纯洁的丽儿，多可的小妹妹啊！小津那付少年老成的模样很是滑稽，是最小的
。这是一个朦胧的家庭
廓。
近十年的天池岁月，和大姊混得太久，亲近得令他闭上双眼，一时间几乎都
想不起她是何模样？扎双辩儿的小孩，成天蹦蹦跳跳的小姑娘，亭亭玉立稍
显腼腆的少，身材渐渐成熟后又重新变得更加活泼的大姑娘，分不清哪个更像
大姊，又似乎哪个都不像？
她那丰富多彩的表和各种肢体动作的含义，她背上那块青色胎记、肋下一
颗红痣，她用过的所有喜欢的或不喜欢的东西……所有这一切他都清楚得不能再
清楚、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以至于他觉得大姊没什么需要对他保密，他喜欢在她
的房间里
翻东西，找到喜欢的便据为己有，这是大姊给他养成的习惯，她的就
是他的。
所以有一次当他从大姊被窝里出一条染有血迹的布带，好奇地问她这是什
么东西，竟被痛骂一顿时，他既莫明其妙又很委屈，不明白大姊为何会生气，为
何会那么伤心？现在他当然明白了，即便亲如姊，还是有些隐私的。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