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落在地。他痛苦地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腕，惨嚎着松开了
质，跪倒在地。那个
被劫持的
尖叫着连滚带爬地逃开了。
还没等众反应过来，又是一声弓弦响。
第二支箭的目标，是最后一个挟持着质的匪徒。他见状不妙，正想拖着
质往树后躲。但箭矢的速度远比他的动作要快。这一箭，不偏不倚，正中他的膝
盖！
「咔嚓」一声令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那个匪徒发出一声不似声的嚎
叫，整条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外翻折，他瞬间失去了平衡，惨叫着向前扑倒，
被他当作盾牌的那个年轻
子也顺势挣脱，惊魂未定地跑向了同伴。
电光石火之间，两个持着质的匪徒被废掉了。现在，空地上只剩下最后一
个站着的敌——那个从一开始就挟持着鹿姑娘的响马。
他彻底崩溃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被以一种近乎炫技的方式瞬间废掉，而自己却连
箭是从哪里
来的都不知道。这种感觉，比直接被一箭死还要恐怖一万倍。他
成了唯一的靶子。
「别……别过来！别过来！」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手里的刀胡
地在鹿姑
娘的脸前挥舞，「你再过来我就杀了她！我们同归于尽！」
他开始拖着鹿姑娘，一步步地向后退，想要退
更茂密的丛林
处，寻找一
线生机。
鹿姑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冰冷的刀锋就在她的眼前晃动，死亡的
影从未
如此清晰。
就在这时，林中传来了那个男的声音，这是他第一次开
。声音玩味而从
容。
「放开她，我留你一具全尸。」
这句平静的话，却比任何威胁都更有分量。那响马闻言，反而被激起了最后
的凶
，他狂吼道：「放你娘的
！老子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他说着，举起刀，就要朝鹿姑娘的脖子抹去。
「嗖——！」
第三支箭，如约而至。
这一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却并没有向响马的任何要害部位。它以一
种类无法理解的轨迹，擦着鹿姑娘的鬓发飞过，带起的劲风甚至吹动了她几根
秀发。然后，在响马和鹿姑娘都未能反应过来的瞬间，那支箭「咄」的一声闷响，
竟将响马持刀那只手宽大的衣袖，连同他肩膀上的一大块衣料，死死地钉在了他
身后那棵两合抱粗的古树树
上！
巨大的力量将响马整个向后猛地一扯，他的手臂被强行拉伸、固定在了树
上。那把即将落下的钢刀，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拉力，从他已经麻木的手中滑落，
「哐当」一声掉在了鹿姑娘的脚边。
他被活生生地钉在了树上。
响马呆住了，他低
看着自己被箭矢牢牢固定在树上的衣袖，又试着挣扎
了一下，却发现那支箭仿佛拥有万钧之力，让他动弹不得。他没死，甚至没有受
伤，但他被彻底地、以一种极具羞辱的方式，剥夺了所有反抗的能力。
绝对的寂静再次降临。只剩下那几个受伤的响马痛苦的呻吟，和那个被钉在
树上的男因为极度恐惧而发出的「嗬嗬」喘息。
游戏，结束了。
随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那个高大的身影，终于从
林间的影中缓缓走了出
来。
当最后一个匪徒被以那种近乎神迹的方式钉在树上时，鹿姑娘紧绷到极限的
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了下来。一
难以抗拒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双腿一
软，她再也支撑不住，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地址''发布页)www.^ltxsdz.com
她大大地喘着气，劫后余生的庆幸、先前积累的恐惧与屈辱，以及此刻
莫名的安心，种种复杂的
绪
织在一起，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缓缓抬起，
目光投向那个从林中走出的身影。
男走得很慢，步伐沉稳而从容，仿佛不是从一场血腥的杀戮中走来，而是
在自家的庭院里信步闲庭。他很高大，身姿挺拔雄健，即便是最简单的行走，也
带着一寻常没有的威势。随着他走出影，阳光洒落在他身上，鹿姑娘终于
看清了他的样貌和穿着。
眉目俊朗，神态并不狠厉，却自有一令不敢直视的威严。他身上穿着一
件做工考究的文武袖袍子，这身打扮，与之前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姑娘中的「山
大王」，实在是格格不。
在另一边，那个扮演「山大王」的孩已经欢快地跑了过去，开始为那些依
旧被捆绑着的们解开绳索。她一边解，一边还像模像样地用脚踹了几下那个
跪地求饶和那个吓尿了的响马，嘴里还嘟囔着：「叫你们不听话！叫你们欺负！」
那副「小得志」的可
模样，让刚刚经历过生死恐怖的们，也终于放松了
神。
男没有理会那边的小打小闹，他径直走到了鹿姑娘的面前，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那里，身形的影将鹿姑娘完全笼罩。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邃的
眼眸里，看不出喜怒。
鹿姑娘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她仰着，与他对视。如果这一男一真的是
什么行事乖张的侠客，或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山大王」，那自己和这些的命
运，或许只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然而，当她的目光触及男那张冷峻的脸时，却意外地发现，他此刻的表
并不算严肃。那双锐利的眼睛里，甚至还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看了一场有
趣戏剧般的玩味。这种眼神，让她莫名地感到了一丝心安。直觉告诉她，这个男
，和那些匪徒，是完全不同的。
就在她胡思想之际，男动了。他缓缓俯下身捡起了之前被鹿姑娘脱下、
掉落在地上的那件素色外衫，递到她的面前，声音仍然带着那种审视的意味，但
内容却让她心中一暖。
「很勇敢。」
他先是淡淡地评价了一句，然后才说道：「穿上。」
男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暖流，瞬间驱散了鹿姑娘心中的寒冷和恐惧。她
接过那件带着些许尘土的外衫，脸颊瞬间烫得厉害，一片绯红迅速从脸颊蔓延到
了雪白的耳根。
她几乎是出于一种动物般的本能，下意识地扭过身子，将自己狼狈不堪的背
影朝向那个高大的男，试图为自己保留所剩无几的体面。然而，先前因极度恐
惧而强行支撑的力气，在此刻彻底被抽空。她试着从地上站起来，双腿却像灌了
铅一样沉重酸软，根本不听使唤，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狼狈地继续坐在地上。
她只能就这样坐着，用颤抖的双手，笨拙地将外衫披在自己削瘦的肩上。她
的手指抖得不成样子，好几次都抓不准衣襟，那再简单不过的系带动作，此刻却
变得无比艰难。薄薄的抹胸被汗水浸湿，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胸前丰腴的
廓和那道浅浅的血痕，而她此刻只想快点，再快点，将这一切都重新遮盖起来。
男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笨拙的动作，看着她因为羞窘而微微泛红的背
影和耳廓，那双眼眸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他没有开催促，也没有上前帮
忙，那样的举动只会让这个更加难堪。他只是默默地转过身，将目光投向了
不远处那个被钉在树上，已经放弃抵抗的响马，仿佛给了身后之一个无声的、
可以安心整理仪容的空间。
他信步走了过去，步伐不疾不徐，被钉在树上的匪徒看着他如同死神般一步
步走近，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先前那困兽犹斗的凶早已被无边的恐惧所吞噬，
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男，嘴里发出「嗬嗬」的哀鸣，像一只即将被放血的猪，
却连一句完整的求饶都说不出来。
男走到他面前，甚至没有低看他一眼，只是伸出手捏住了那支嵌
树的箭。他手腕微微一用力，羽箭被他硬生生地从粗壮的树中拔出，箭簇带
起了一大片撕裂的布料和纷飞的木屑。
重获自由的响马像一滩烂泥般从树上滑落，瘫倒在地。他还没来得及为这突
如其来的「自由」感到庆幸，那个男已经反手一挥，砍在他的脖子上。
「咔嚓！」
那响马的身子猛地一抽，随即彻底瘫软下去，再也没了半点声息。
身后，鹿姑娘也终于费力地系好了衣带。她有些狼狈地整理了一下凌的衣
衫，用外袍紧紧裹住自己，遮住了雪白的肌肤。她吸一气，抬看去，正好
看到男面无表地打倒匪徒的整个过程。
男随后喊了句「赫连明婕」，那个扮演「山大王」的孩便蹦蹦跳跳地跑
了回来，像一只献宝的小燕子，仰着脸对男邀功：「萧哥哥，都解开啦！那
些坏蛋我都踹了一遍！他们真没用！」
面对孩那副得意洋洋的邀功模样，被称作「萧哥哥」的男脸上那冰冷的
线条终于柔和了几分。他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和宠溺，抬起手，看似随意地在她
上拍了拍，嘴里却没好气地说道：「非要跟来……好吧，刚才表现不错！」
那被称作「赫连明婕」的孩却丝毫没有被教训的觉悟，她皱了皱鼻子，理
直气壮地反驳道：「老婆不跟着你，那谁跟着你呀？再说了，要不是我出来把他
们吓了一跳，你能这么快把他们都解决掉吗？」男摇了摇，拿她没办法的样
子。
赫连明婕见状，更是得意，她不再理会男，转身跑到还坐在地上的鹿姑娘
面前，蹲下身子，伸出双手，想要将她扶起来。她的笑容明媚而灿烂，像一缕阳
光照进了这片森的林地，声音清脆悦耳：「姐姐，你别怕啦，坏蛋都完了，你
安全了。」
在赫连明婕的搀扶下，鹿姑娘终于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她双腿依旧发软，几
乎将大半的重量都靠在了孩的身上。她站稳后，对着姑娘点点，又对那个高
大的男，地、恭敬地欠身施了一礼，声音因激动和后怕而微微发颤：「多
谢……多谢大哥和姑娘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小……」
她的话还没说完，赫连明婕已经笑着摆了摆手，打断了她：「姐姐别客气啦，
刚刚你那么勇敢，我才佩服你呢。」
「赫连。」男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这次的动作里带着几分示意。他用
眼神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瞥了一眼道：「去看看『他们』赶到了没有。」
赫连明婕立刻明白了这是在支开她，虽然有些不愿，但还是乖乖地「哦」
了一声，嘟嘟囔囔地念叨着「就知道使唤我」，一边小跑着朝着林子处去了。
一时间，这片刚刚经历过一场杀戮的空地上，便只剩下了男和鹿姑娘，那
些或死或伤的匪徒，和一群惊魂未定的眷离得稍远。气氛再次变得有些微妙起
来。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邃，仿佛要将她整个都看透。
鹿姑娘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睑，双手紧张地绞着自己的衣带，
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个男身上有种非同常的压迫感，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小心
翼翼。
赫连明婕的身影消失在林中后，男终于再次将目光聚焦在鹿姑娘身上。他
负手而立，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然后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淡语气，缓缓开：
「鹿清彤，对吧。」
刚刚平复下心的鹿姑娘猛地一抬，眼中充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她脱
而出：「您……您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男似乎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他继续用那不带感的
语调说道：「桐庐士，鹿清彤，今年新开恩科的科举子，此行是前往都城长
安参加会试。你为了节省盘缠，与一支商旅结伴同行，却不幸遭遇响马劫掠。」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不远处那些蜷缩在一起的，接着说：「我们路过你
们遇险那条路时，正巧遇到一个装死躲过一劫的商旅伙计在路边求救。他指给了
我这伙响马逃窜的方向，还告诉我，那些响马本想将所有灭，有你这么个
巧舌如簧保住了一众眷的命，随后你们被尽数劫走，或许还有救。我估算应
该还能追赶得及，所以就跟过来了。」
男将事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鹿清彤定定地看着眼前的
男，自己之前留下的布片记号并非徒劳，真的有在追寻着她们。她缓缓地点
了点，对着男再次盈盈一拜，声音轻柔却无比清晰：「将军所言不错，小
子正是鹿清彤。」
这一次，到男惊讶了。
他微微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了一丝真正感兴趣的神色。他向前走了一步，身
体微微前倾，带着几分玩味，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子：「将军？你怎么知道
我是将军。」
面对男那带着探究和玩味的目光，鹿清彤非但没有丝毫的慌，反而镇定
了下来。她抬起，迎上他的视线，轻启朱唇。
「小子斗胆猜测，并非有什么真凭实据。」她先是谦逊地欠了欠身，随即
不卑不亢地说道，「其一，在于将军的穿戴。将军身上这件袍子华贵考究，却又
便于骑，和寻常贵不同。更重要的是将军脚上这双靴子，」她的目光落在了
男那双沾染了些许尘土却依旧看得出质地上乘的黑色高筒靴上，「靴底厚实，
靴筒坚挺，乃是军中骑将惯用的样式，为的是在马镫上借力方便，保护脚踝。寻
常的富家子弟，即便是喜好骑的，也多穿软底快靴，绝不会用这种纯粹为了实
战的军靴。」
她顿了顿，见男没有打断，只是饶有兴致地听着，便继续分析下去。
「其二，便是将军方才惊为天的箭术。」提到刚才那血腥的一幕，鹿清彤
的脸色微微白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方才响马多势众，且四散开来，
又有树木遮挡。将军却能在林中不断变换方位，箭无虚发，且每一箭都准地命
中要害，或一击毙命，或使其丧失战力，却又不伤及被劫持的无辜之。最后那
一箭，更是神乎其技。如此绝非寻常猎户或江湖游侠所能做到。这需要长年累月
在战场上才能磨炼出的技艺，是『战阵之术』。」
说到这里，她抬起眼帘，再次看向男，最后做出了总结：「寻常武，杀
或许不难，但难在杀得如此净利落，结合您身上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小
思来想去，唯有在军中身居高位、统领一方兵马的将军。」
说完，她再次微微垂下，轻声补充道：「所以……小只是略微猜猜而已，
若有说错的地方，还请将
军莫怪。」
这话既是分析得有理，听起来又十分受用，男忍不住低声笑了一下。他看
着眼前这个聪慧得让他意外的子，眼神里欣赏的意味已是十分明白。
而赫连明婕那清脆活泼的声音再次从林中传来：「萧哥哥，来啦来啦！」
话音刚落，就见她蹦蹦跳跳地从林子处跑了出来，而在她身后，还跟着三
个气度不凡的汉子。
为首一，面色蜡黄，留着一部打理得整整齐齐的短须，神沉稳，步履矫
健，走动之间，背上负着的包袱里露出两截金光闪闪的锏柄。紧随其后的是一个
黑脸大汉，一脸虬髯，面相威猛，腰间挂着一根沉重的竹节钢鞭，走起路来虎虎
生风，眼神锐利如电。跟在最后的一位，则是个身形异常魁梧的壮汉，年纪看上
去与前两位相仿，但脸上却布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刻皱纹，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
转，显得有些滑稽，此刻正飞快地打量着现场的况。
那黄脸短须的汉子快步走到男面前，抱拳拱手，恭敬地禀报道：「将军，
都安排好了。万年县官兵随后就到，道上的尸首和活也都已经派安置妥当。」
听到这声清晰的「将军」，鹿清彤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她抬起，
正好对上男的目光，忍不住嫣然一笑。
男看到她这副模样，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是冲她点了点，算是默认了她的猜测和她方才那番彩的分析。
那黑脸虬髯的大汉显然是个急子，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满地的尸体和
已经结束的战斗，脸上顿时露出了百无聊赖的神：「来晚了，没得打了。」看
样子是没赶上这场杀戮，心里正觉得不痛快。
最后那个小眼睛的魁梧大汉倒是乐呵呵的，拍了拍黑大汉的肩膀：「老黑，
这不是还有活儿？走走走，跟我捆去，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说着，他便不由分说地拉着那个黑脸大汉，两兴冲冲地朝着那些或跪地求
饶、或受伤倒地、或吓得瘫软的响马们走去。他们动作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找来
匪徒们自己用的绳索，将那些还活着的家伙一个个捆得结结实实，像串粽子一样。
那黑脸大汉似乎把没架打的郁闷都发泄在了捆上，手上力道极大，勒得那些响
马一个个鬼哭狼嚎，场面顿时又热闹了起来。
赫连明婕跑到男身边，看着鹿清彤，有些好奇地问：「萧哥哥，你们刚刚
在说什么呀？小姐姐笑得这么开心。」
男没有回答她，只是眼神又流连在鹿姑娘的脸庞上，把她看得羞红低。
「带上，走。」
随着男一声令下，这支临时组建的队伍便开始行动起来。
那黄脸短须的汉子最为沉稳，他走到那群依旧惊魂未定的面前，脸
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用安抚的语气说道：「各位夫、姑娘莫怕。都跟我们走吧，
出了林子就安全了。」他那温和的态度，让这些刚刚经历过恐怖的感到了一
丝久违的安全感，纷纷点，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
另一边，那黑脸虬髯的大汉则简单粗
得多。他将那串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响
马俘虏从地上一把拽起，然后冲他们眼珠子一瞪，厉声喝道：「都给老子走快点！
谁敢磨蹭，先打断他的腿！」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那些响马一个个噤若寒
蝉，连滚带爬地跟着队伍向前走。
而那个小眼睛的魁梧大汉，则和赫连明婕走在了一起。他显然和这个小姑娘
很熟，一路上都在跟她叨叨咕咕地闲聊，内容无非是吹嘘自家的将军如何英明神
武。
赫连明婕则扬着下
，一脸骄傲地回道：「那是当然了！也不看看是谁看中
的男！」两边走边嬉笑打趣，走出了几分郊游的轻松感。
鹿清彤已经完全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她紧紧地跟在男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些形态各异的响马尸首，心中依旧感到一阵后怕。随即，她
的视线又落在了那些被解救的身上。她看到，其中有几个年轻的，虽然
逃出生天，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反而一边走一边用袖子偷偷地抹着眼泪。鹿清
彤知道，她们的父兄、夫婿，刚刚在这伙匪徒的刀下，或许已经无生还。从一
个地狱解脱，却发现自己早已家
亡，这种痛苦，或许比死亡更令绝望。想
到这里，她不禁轻轻地叹了一气，眉宇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绪，走在前面的男忽然放慢了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他没有看她，只是目视前方，用他那惯常的平淡语气说道：「跟上吧。走出这片
林子，外面有车马送你们去县城安顿。后面的路，我会安排官差护送你，确保你
安然抵达长安。」
鹿清彤心中涌起一暖流，她再次停下脚步，郑重地向他施了一礼，真诚地
说道：「将军的大恩大德，清彤没齿难忘。只是……还不知将军尊姓大名，
后
若有机会，清彤也好报答。」
这一次，男转过来正视着她，表若带几分期许。
他很有些自矜地道：「若是萍水相逢，问了也无益。若不是……以后再见时
总会知道。」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转过身，迈开大步，继续向前走去。只留下鹿清彤一
个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那高大而神秘的背影，细细品味着他那句意味长
的话。萍水相逢？不，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们之间，绝不会只是萍水相逢。
天汉宣和三年，仲秋时节。
秋高气爽的长安城，褪去了夏的燥热，迎来了最美的时节。丹桂飘香，金
风送爽。今恰逢中秋佳节，又是三年一度的大朝会，整个皇城内外，都沉浸在
一片庄重而又喜庆的氛围之中。
天还未亮，通往宫城的朱雀大街上便已是车马粼粼，声鼎沸。在京的文武
百官，远道而来的四夷使臣，各地的封疆大吏、边关重镇的节度使派来的属官，
无不身着最隆重的朝服，在鱼贯的灯笼引领下，汇通往紫宸殿的洪流。他们要
在这一清晨，向端坐于龙椅之上的天子赵佶，致以最崇高的朝贺。而到了晚间，
还会有由当今的杨氏皇后亲自主持的宫廷夜宴，与万民同乐。
在今这盛大的朝会中，有一队格外引注目。他们便是今年新开恩科，
刚刚金榜题名的进士们。他们也将在这万众瞩目的时刻上殿朝贺，并接受皇帝的
亲自面试，钦定官职，从此鱼跃龙门，踏上青云之路。
而在这群意气风发的年轻进士中，又有一抹最为亮丽的风景线——那便是十
年未曾开设的科进士。
科举士，本是则天万岁「代汉」称周的年月里，为了不拘一格降遴选才，
彰显皇治世而首创的制度。其后若年，大政重归赵氏皇族之手，这科也随
之几经开设，又几经废止，争议不断。当朝圣赵佶在位多年，虽然已倦怠了政
事，更乐于舞文弄墨，流连宫苑享乐，却颇喜欢搞些宣示恩典的隆重尝试。上一
次钦点科，已是十年前的旧事。此次时隔十年再度重开，其意不言而喻，正是
要向天下昭示天汉王朝海纳百川的开放风气，以及天子不拘一格求贤的决心。
晨光熹微中，这队进士们身着统一规制的子华服，款款步皇城。她们
的衣衫虽不如男官员的朝服那般繁复，却也剪裁得体，色彩雅致，更衬得她们一
个个风姿绰约，才与美貌并存，为这肃穆的朝堂增添了一道别样的风景。
而走在这队进士最前方的，正是本次科的状元——鹿清彤。
自那林中获救，仓促间和恩们分别而继续前行，已过去近一月。此刻的
她，早已洗去了路途的风霜与当的惊恐。她身着一袭淡青色的宫装，裙裾上绣
着清雅的兰
暗纹，长发挽成温婉的髻子，只用一支简单的玉簪固定。脸上薄施
黛，更显得她眉目如画，清丽动。她的步履从容，仪态端庄，每一步都走得
稳稳当当，完全符合礼部典仪官的要求，展现出了状元应有的风范。
然而，在她那看似平静的表之下，一颗心却在怦怦直跳。她跟随着礼部典
仪官的引导，穿过一道道宫门，走过一条条长廊，一双清澈的明眸忍不住偷偷地
向四周观望。她不是在看这皇城的巍峨壮丽，也不是在看那些身居高位、气度不
凡的王公大臣。
她在寻找。
思绪不由得飘回了一个月前。
那，当他们一行走出那片幽的密林，重新回到官道上时，眼前已是一
番截然不同的景象。数十名身着制式军服的衙署官兵早已在此等候，他们整齐列
队，手持兵刃，将整条官道都戒严了起来。一位看似是领队校尉的军官见到男
后，立刻上前单膝跪地行礼，显然是接到了命令前来接应。
那些获救的和受伤的响马俘虏，都被妥善地接给了官兵。男没有多
做停留，只是简单代了几句，便带着他的随从们准备离开。临行前，他只是回
望了鹿清彤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便翻身上马。
「萧哥哥，我们走！」赫连明婕也利落地跨上自己的坐骑，她回冲着鹿清
彤用力地挥了挥手。就在他们的马蹄即将踏起烟尘，绝尘而去的那一刻，赫连明
婕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偷偷地回过身，用手拢在嘴边，大声地朝着鹿清彤喊道：
「鹿姐姐，有缘再见！萧哥哥的名字是……」
然而，一阵秋风恰在此时呼啸而过，吹得林间的树木「哗啦啦」地响，那
喧嚣的叶涛声，无地吞没了赫连明婕后半句话的关键部分。鹿清彤只看到她张
着嘴，却一个字也没有听清楚。等风声稍歇，他们一行的身影已经变成远方的
小黑点，消失在了官道的尽。
最终，她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那个神秘的「萧哥哥」，到底姓甚名谁，成
了一个悬在她心的谜。
抵达长安后的这一个月，对鹿清彤来说，是紧张而又充实的。她几乎没有时
间去细想那林中的遭遇。她一扎进了浩如烟海的书卷之中，全身心地投到
了决定命运的会试里。考场上的奋笔疾书，放榜前的焦灼等待，以及最终金榜题
名时的欣喜若狂。
因为成绩优异，她毫无悬念地进了殿试。殿试不过是走个流程，她凭借着
出色的文采和沉稳的应对，毫无意外地被圣钦点为本届科的状元。
随之而来的是一系列繁琐的流程——谢恩、授服、参加琼林宴……她像一个
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完成着一个又一个仪式。在这些忙
碌的间隙里，她也曾旁敲侧击地向打听过。她问过同科的举子，问过礼部的官
员，甚至在琼林宴上，鼓起勇气向几位临近的朝臣请教，想知道这京城之中，是
否有哪位功勋卓著、箭术超群的年轻武官姓「萧」。
然而，得到的结论却让她大失所望。京中有有脸的武官姓萧的倒是有几个，
但不是年过半百的老将，就是职位不高的中低级军官，没有一个能与那林中那
个气度不凡、统领着锐手下的男形象对上号。
难道「萧哥哥」真的只是赫连明婕对他的一个昵称？他根本不姓萧？又或者，
他的身份太过特殊，根本不在寻常的官将
名录之中？
线索就此中断。鹿清彤只能将这个疑问地埋在心底。她想，或许他说的
对，若是萍水相逢，知不知道名字，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是，她的内心处，却
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他们，一定不是萍水相逢。
今，在这万众瞩目的殿前，在这天汉王朝的权力中枢，她又燃起了一丝希
望。她相信，只要他还在这长安城中，只要他还身在朝堂之上，她就一定能再次
见到他。她耐心地跟随着队伍，一双明眸，在不经意间，仔细地扫过从她身边经
过的每一位佩刀持械的武将，每一个气宇轩昂的身影。
紫宸殿内，金碧辉煌，香烟缭绕。天子赵佶高坐于龙椅之上，身着十二章纹
的衮冕，神雍容，带着一丝艺术家特有的慵懒，俯瞰着阶下百官。
随着殿前太监那尖细悠长的唱喏声，大朝会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匈
使臣，觐见——」
「突厥使臣，觐见——」
「契丹使臣，觐见——」
「真使臣，觐见——」
「鲜卑使臣，觐见——」
一个个来自北方原的强大部族的使臣，身着各自华丽而充满异域风的服
饰，手捧国书与贡品，依次上殿，对着天汉天子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说着生硬的
汉话，表达着对天朝的恭顺与敬畏。尽管谁都知道，在这份恭顺之下，隐藏着的
是狼一般的野心。
在这些传统大部族之后，便是一些新兴的、或地处偏远的小部族与邦国。漠
北原上刚刚崛起的乞颜部，长白山处的渔猎部落建州部，西域绿洲中的各个
小国，雪域高原上的诸部，甚至还有隔海相望的东瀛倭国派来的遣汉使…
…他们一一上殿，献上各自的奇珍异宝，整个朝会流程繁琐而漫长。
鹿清彤和一众新科进士们，就一直恭敬地等候在殿外的广场上。秋的阳光
虽然不烈，但站得久了，也有些舌燥。她耐心地等待着，听着殿内传出的一
声声唱喏，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
终于，当最后一位来自南洋小国的使臣也退下后，殿内短暂地安静了片刻。
随即，太监那更加高亢的声音再次响起：「宣——宣和三年恩科进士，上殿觐见
——」
来了！
鹿清彤的心猛地一跳。她看到，排在她们前面的那些男进士们，一个个都面
露激动之色，整理着自己的衣冠，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迈着整齐的步伐，昂首
挺胸地走上了通往紫宸殿的白玉阶。
她吸一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很快就要到她们了。
果不其然，待男进士们全部殿站定之后，那熟悉的唱喏声再次传来，而这
一次，呼唤的是她们。
「宣——科进士，上殿觐见——」
「鹿状元，该您了。」身旁的礼部典仪官低声提醒道。
「是。」鹿清彤应了一声，她忙伸出手，最后一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和
发髻，确保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她将笏板端正地捧在胸前，挺直了腰背，将所有
的杂念都抛诸脑后。从此刻起，她不再是那个在林中瑟瑟发抖的弱子，而是天
汉王朝十年一出的科状元，鹿清彤。
她目光直视前方，端好姿势，迈开了脚步。在她身后，其余的进士们也纷
纷跟上。她们将作为一道独特的风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集体出现在这天
汉王朝的权力之巅，接受天子的检阅，和满朝文武的注视。而她，鹿清彤，就是
这道风景线中最耀眼、最引注目的那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