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山已经收拾利索,背上他那宝贝帆布包,里塞着卷尺,水平尺和那份画
满了线,标满了数的农机厂宿舍楼图纸卷。
今天,他要去县里签那个盼了好久的大合同!成了,队里几十号兄弟伙大半
年的嚼谷就有着落了!
我挺着山一样的肚子,一手撑着后腰,跟妈一起送他到院门。
拿出用手绢包好的小卷递给他:「爹常说,穷家富路,这次万一有事耽搁了,
你拿着用。」
妈也跟着絮叨着:「路上千万小心,看着点车,别贪快!」
「知道了,妈!」连山朗声应着,转过身,目光落在我隆起的肚子上,那眼
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理了理我耳边被风吹的碎发。
我把那个手绢包塞进他上衣袋,按了按:「外边不比家里,别亏着自己。」
「那是我平时攒的针线钱,不多,但紧要时候能顶事儿。你赚的都给你攒着
盖房子呢。」
他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露出一整齐的白牙,带着山里汉子特有的爽
朗和被媳儿惦记的受用。
「嗨,用不着,谈成了立马就回……」他看我瞪着他,只好讪讪的收起手绢
包。
隔着袋拍了拍,又伸手过来理了理我耳边的碎发,我也乖巧的任他打扮:
「回屋歇着,别累着。看好咱娃,等我晚上回来,再好好伺候你!」
我耳根一红,裤裆里一湿,扭捏道:「瞎说什么呢,妈还看着呢。」
他的目光掠过我的眉眼,带着毫不掩饰的怜和骄傲。
我这张脸,此刻虽然因为怀孕有些浮肿,但眉眼依旧清亮,皮肤在是村里数
一数二的白。
他长腿一迈,跨上那辆新买的二八大杠。
车咕噜噜的声响在安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这哥们,回又朝我和妈挥了挥手。
那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村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弯道后
。
我扶着院门站了一会儿,手掌下意识地抚摸着
圆滚滚的肚皮。
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轻轻动了一下,像条活泼的小鱼在吐
泡泡。
妈过来搀我:「花,回屋吧,门风硬,别着凉了。」
我嗯了一声,搀扶着她向屋里走去。
堂屋里,早饭的粥香还在飘着。连山坐的那张长条板凳上,放着他昨晚画废
的半张图。
上面压着他喝水用的搪瓷缸子。
屋子里,院子里,都回着他不在时那种特别的安静。╒寻╜回?╒地★址╗ шщш.Ltxsdz.cōm
这安静,沉甸甸地捂在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孕
临产前都有这个过程,
对生孩子时的本能恐惧,会让整
感觉都飘在天上。
我拿起靠在墙角的扫帚,想把院子里散落的刨花和细碎锯末拢一拢。
妈在灶间收拾碗碟,叮当作响。
一点点爬高,晒得地面发亮,雪沫子化成了泥浆。
妈开始坐不住了,一趟趟到院门张望。我坐在堂屋的竹椅上,手里无意识
地摩挲着那个搪瓷缸子。
「妈……我怎么总感觉心慌慌的?」
妈瞪我一眼:「你这姑娘,瞎说什么?」
我俩都沉默了。
过了许久:「妈,等做完月子,孩子我带去城里,等断了再给你送回来。」
妈点点:「你这又上班又照顾孩子,能顾的过来吗?你那个那个领导不是
挺好说话的吗?」
「再好说话,咱也不能耽搁孩子们的学业吧,再说,我挺喜欢这份工作的。」
「到时候再说吧,我去外瞅瞅。」
晌午的像悬着的冰坨子,没什么暖意。
我刚想劝妈先垫吧点东西,院门被一巨大的力道「哐当」一声撞开了!
门板拍在土墙上,震得门框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是同村的柱子,也是建筑队的壮劳力。
他跑得哼次瘪肚的,他冲进来,脚下一软,先是给我直接跪在当院,磕了一
个。
一只手死死撑着膝盖,另一只手胡地指着村外山的方向,眼珠子瞪得快要
迸出来:「山……山哥出事了!」
「什么?」别说我妈没听清。
我都懵了,脑子没反应过来,身体却是一晃:「你瞎说八道什么?」
「嫂……嫂子!薛婶!山哥……山哥他……骑车下……下老鹰嘴那个陡坡
……那……那车的刹车线……它……它突然就崩断了!车……车子根本……根本
搂不住啊!……
直接就……就冲……冲下鹰嘴崖了!」
柱子的话,狠狠砸进我的耳朵里,楔进我的天灵盖!
脑子里「嗡」的一声!
像是被重锤狠狠擂了一下!手里那个沉甸甸的搪瓷缸子「哐啷」一声,砸在
脚下的青砖上,水溅得到处都是。
肚子猛地一紧!一往下撕扯的坠痛瞬间攫住了我!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
里面狠狠揉攥了一把!
「桂花!」妈猛地从后面扑上来,用尽全身力气撑住我往下沉的身体。
她的手抖得像得了老年帕金森:「撑住!桂花!你给妈撑住!」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强压着藏不住的恐惧,几乎是吼出来的。
柱子也吓傻了,木桩子似的戳在那儿。
腹中的绞疼一阵紧似一阵。
冷汗瞬间湿透了里衣,黏腻的要死。
我死死咬着牙关,抓着妈胳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眼前金星冒,但心里那
劲儿绷得死死的:不能倒!连山出事了,可他的
娃,不能有事!
「柱子……」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颤,却异常清晰:
「快!快去找王婶子!我……我怕是要生了……」
「哦!哦!马上去!婶子您扶好嫂子!」柱子如梦初醒,转身再次哼哧瘪肚
的拔腿狂奔,慌得被门槛绊了个趔趄。
他稳住身形后没有丝毫停留,爬起来接着往外跑。
我没实在没工夫再看他了。
「妈……连山……」剧烈的阵痛间隙,我想说,妈你快去找连山。
「别想!先别想!咱先管好自己!管好肚里的娃!」妈的声音陡然拔高,她
半拖半抱着我,踉踉跄跄地往屋里挪。
每走一步,小腹的坠痛感都会牵扯着全身:「妈……妈……连山……他是
儿的命啊……他……」
「花儿……连山命硬,兴许……」她说不下去了,我能感觉她拖拽着我很吃
力,应该是没力气说话了。
好不容易,把我安置在铺着厚厚稻和旧褥子的土炕上。
腹中的疼痛越来越密,像汹涌的海,无
地冲击着我的下体,但堤坝却坚
若磐石。
我蜷缩着,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汗水浸透了额发,一缕缕黏在苍白的脸颊
上。
屋外,风声呜咽,像在为谁唱着挽歌。
时间粘稠而漫长。
每一次宫缩都像是有根粗木棍子,从内往外生桶着我的。
我死死攥着身下粗糙的褥子,指节捏得发白。
「花啊,你得听妈的,不能喊,不能泄气,你得攒着力气生娃,你知道吗!」
妈拧了条湿毛巾不停地给我擦汗,她的手抖得厉害。
王婶子洪亮又带着急切的声音终于冲了进来:「来了,来了,她婶子,子
开了没?」
她风风火火地进屋,一看我这形,脸色也凝重起来,手上动作却麻利得很,
立刻指挥:「薛婶!热水!净的布!」
她先是为我下体清理了一番,又扒开唇,往里看了看,比划了比划。
摇摇:「还得再等等,桂花,你听婶子说,先别使劲……」
「婶子……我疼……」我满都是汗:「我……受不了了……」
「让我生吧……」
「桂花……听婶子的,吸气……对对,吸……然后慢慢呼出来……」
突然,一更加猛烈更加剧烈的疼痛,从下体骤然生起:「呃啊……」
良久,当我终于适应了这苦痛:「婶子……还不能用力吗。……疼……妈
……妈……让我生吧……」
我语无伦次的哀求着。
她再次检查了一下,用布满老茧的手沉稳有力地按在我的肚子上:「桂花,
听我的!吸气!憋住!往下使劲儿!为了连山,你也得把他娃平平安安生下来!」
什么为了连山,为了娃儿,我现在只想为了我自己,太他妈疼了,
赶紧把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嘴里咬着毛巾,攥紧拳,我
呼吸一
,开
始往下半身使劲
「呃啊……!」一声压抑了许久的嘶吼终于冲喉咙,带着决绝,带着对命
运不公的抗争!
身体像是被彻底撕裂成两瓣……
就在我的意识快要被剧痛淹没的一刹那,一声嘹亮至极的啼哭,终于传来。
「生了!是个带把儿的!好小子!」王婶子又惊又喜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
庆幸。
我整个像被抽掉了骨
,瘫软在汗湿的褥子上,大
大
地喘着粗气,胸
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浑身脱力,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泪水终于决堤,无声地汹涌而出,混着汗水流进鬓角。终于……生下来了
……
王婶子利落地剪断脐带,用温热的清水把小东西洗净。
当那个浑身通红,皱,闭着眼睛却中气十足哇哇大哭的小
团,被裹在
洗得发白的软布里,放到我身边时,一奇异的热流瞬间包裹了我冰冷绝望的心。
我艰难地侧过,目光贪婪地描摹着他。
小脸还肿着,眉毛淡淡的,小嘴一瘪一瘪。可是……
「好丑……」我沙哑地吐出两个字,眼泪流得更凶了。
王婶子凑过来一看,连声说:「哎哟!这孩子可一点不丑,等两周孩子长开
了!和连山肯定像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他看见不定多稀罕呢!」这话一出,屋
子里瞬间陷一片沉默。
王婶子自知失言,讪讪地闭了嘴。妈的眼泪又涌了出来,背过身去用袖子狠
狠擦脸。
稀罕?我可怜的男,他甚至没能知道娃是男是
……
小家伙似乎哭累了,小嘴砸吧了几下,在我身边拱了拱,居然安静了下来。
妈端来一碗温热的红糖水,小心翼翼地喂我。
「妈,」我声音嘶哑地开:「娃还没名字……」手指轻轻拂过他温热的小
耳垂。
妈抹着泪,哽咽道:「你是娃的亲娘,你给起……连山他……」
「就叫……薛念山。」我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某种我都说不清的
坚定。
「让他记着他爹,记着这山……也记着,他娘会带着他,在这世上,稳稳当
当地活下去。」
连山没了,这信儿像长了腿儿的山风,呼啦一下子刮遍了整个燕子村。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早上还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这个王八蛋,他怎
么就这么狠心呢?
我家那小院儿,再没了刨木的「嚓嚓」声,也没了他回来时带的那
子汗
味儿的踏实劲儿。
院里院外,挤满了,叹气声,擤鼻涕声,老娘们儿压低的哭声,搅和在一
块儿,吵吵的心烦意
。
我躺在炕上,身子虚得像团棉花,刚生完念山的劲儿还没缓过来,底下还丝
丝拉拉地疼。
可这疼,比起连山那种让窒息的绝望,似乎又算不上什么了。
妈抱着哭唧唧的念山,坐在炕沿儿上,眼睛肿得跟桃似的,整个都木了。
外吵吵嚷嚷,我听见有
张罗着去鹰嘴涧找
。那涧
得吓
,底下全是
石
砬子,谁不知道掉下去是啥光景?
可活要见,死……死也得见个尸首啊!
我听着他们商量,听着柱子他们带着哭腔说当时咋也追不上那车,听着有
骂……
我把脸埋在枕上,眼泪它自个儿往外淌,止不住,也不想止。
迷糊着,好像听见院里有吵吵。是王四海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带着
一子压不住的焦躁和:
「都吵吵啥!柱子!二叔!你们几个腿脚利索的,再带几个,带上绳子、
杠子!跟我走!活……」
他顿了一下,声音有点哽噎:「活死
都得给我弄回来!嫂子刚生完,经
不起这么嚎丧!薛婶儿也顶不住!家里的事儿,都听我的!」
他这话说得嘎嘣溜脆,跟他平时那嬉皮笑脸的样儿判若两。
我心里木木的,也说不上是啥滋味。
爹当年说他「心眼子活泛过」,这会儿,倒是显出他能张罗的一面了。
后半晌,天都擦黑了,外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还有杂
的脚步声。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妈抱着念山的手也是猛地一紧,孩子「哇」
地一声哭起来。
抬回来了。盖着白布,就停在当院儿临时搭起的棚子里。
我没敢出去看,一眼都不敢。
光是听着外面那一片悲声,听着妈冲出去变了调的哭喊,我都够崩溃的了。
「山子啊……我的儿啊……」
我觉得浑身都凉透了,像掉进了三九天的冰窟窿。
身子底下又一温热涌出来,是血还是别的啥,我也分不清了。
后几天,我就像个抽了魂儿的木
。
王四海跑前跑后,真成了顶梁柱。
他扯白布,扎灵棚,订棺材,招呼来吊唁的乡亲,安排抬棺下葬的壮劳力
……
事儿办得麻溜利索,没让我和妈一点心。
连山土那天,是他捧着连山的牌位走在最前
,腰杆儿挺得溜直,脸上绷
得紧紧的。
下葬的时候,他第一个抄起铁锹,往新坟上铲土,铲得又快又狠,土坷垃砸
在棺材盖上,砰砰作响。
看着那黄土一点点埋没了棺材,也埋没了连山那张总是带着笑的脸,我的心
也跟着死了。
念山在妈怀里睡着了,小脸儿皱的。
旁抹着眼泪劝我:「桂花啊,得挺住啊,为了孩子……」
这话我听见了,可它就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闷闷的,进不了心,甚至听
着怎么就那么远……
回到家,空落落的屋子冷得我一哆嗦。
他坐过的板凳,他用过的刨子,他给念山做的那半个鲁班锁……
哪哪儿都是他的影子。
夜里,念山饿得哇哇哭:「哭哭哭……就知道哭……」
「你有劲朝我使,对着孩子吼算什么事。」
我木瞪着两眼,不知道哪来的劲,撑起身子就扑倒了妈的怀里:「妈……」
我妈也哭了,不停地拍着我的后背:「我闺……命怎么这么苦啊……」
这下好了,老的,少的,小的。哭做一团,这么大一个家,连个像样的爷们
都没有,委屈的我直掉眼泪。
我当时心里就一个念
:连山没了,我活着还有啥意思?
这子,黑得看不到边儿,熬一天都是遭罪。
好几次,我瞅着房梁,瞅着水缸,想着就这么跟他去了,一了百了,再不用
受这份罪了,难受……想死……。
有一回,念山哭得小脸发紫,怎么哄都哄不好。妈无奈只好出去找王婶子讨
教去了。
屋里就我娘俩,我看着他扯着嗓子嚎个不停,心烦的要死。
吊死算了,要不抱着你咱娘俩谁也不受这个罪了。
可真抱着小家伙到了井边,我的腿一下子就软了,「噗通」一声抱着他瘫坐
在地上。
那一刻我把脸埋在他小小的带着香的颈窝里,嚎啕大哭,哭得那叫一个撕
心裂肺。
念山被我吓得又哭起来,小手小脚蹬。
我死死抱着他:「不死了……妈不死了……」
我一边哭一边颠着他,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妈得活着
……妈得把你拉扯大……替你爹……看着你……」
连山没了,可他把念山留下了。
七期烧完纸,家里总算清静了些。
王四海没急着走,留下来帮着拾掇院子,把那些办丧事留下的狼藉一点一点
清扫净。
夕阳把他影子拉得老长。
他把最后一点垃圾拢到院角,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到坐在门小板凳上看着
发呆的我。
他蹲下来,离得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汗味混着烟味儿。
他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那眼神里有同,有心疼,还有一
子炽热……
我以前在他眼里见过的,但被爹敲打下去了。
「桂花……」他嗓子有点哑,叫得挺亲:「大哥……走了,我这心也跟刀剜
似的。可子还得过不是?你瞅瞅你,刚生完娃,又遭这么大罪,
都瘦脱相了。」
他往前凑了凑,声音压低了:「往后……你一个带着个
娃娃,还有薛婶
要伺候,这子咋熬?
他的声音有些急:「我……我心思你也知道。打小我就稀罕你,比连山哥稀
罕得早!」
「可你爹……你爹他相中了连山哥。现在……现在他没了,让我照顾你吧嫂
子!」
「我指定把念山当亲生的疼,把薛婶当亲妈孝敬!我四海说到做到!」
「咱两家并一家,我有手艺,能挣钱,绝不会让你们娘仨再受屈!」
他的话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浑身一激灵。
我猛地抬起,撞上他那双急切又带着点期待的眼睛。
一无名火「腾」地就窜上来了!连山的坟
土还没
透啊!他咋就能…
…咋就能说这话?!
「四海!」我的声音劈了叉:「你浑说啥呢!」
我抱着念山,蹭地一下站起来,下体被扯的一阵疼,我嘶了一凉气。
他看着我,有点错愕,大概是没想到我反应会这么大。
「四海。」我吸一
气,努力让声音稳当点,可还是带着颤:「嫂子知道
你心好,这些天跑前跑后,嫂子记你这份。」
「没有你,嫂子跟你薛婶还真就撑不过来。」
我顿了顿,看着他那张年轻的脸上。
他模样是不差,脑瓜子也灵光。
「可感这玩意儿,它不是谁好就跟谁走那么简单。现在我这儿。」
我指着自己心,又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念山:「装着我妈和他,塞得满满登
登,再装不下别的了。」
他眼神闪了闪,有点挂不住。
「你是个好小伙儿。」我真心实意地说:「心肠热乎,又有本事。找个清清
亮亮的大姑娘,好好成个家,生儿育,那才叫正道儿。」
「嫂子现在就是个残花败柳,心里一点热气儿都没了,拖着个
娃娃,伺
候着老娘,是个累赘。」
「你沾上我,不值当,也耽误你自己。」
我抱着念山,转身就往屋里走,不想再看他脸上那复杂的表。
跨过门槛的时候,我听见他低声说了一句,带着点不甘和委屈:「嫂子,我
……我是真稀罕你……」
我的脚步一顿,丢下一句话:「四海,听嫂子一句劝,往前看吧。我这辈子,
就守着念山,给连山守着了。」
门扇在我身后轻轻合上,隔开了院里最后一点光亮,也隔开了他。
屋里,妈坐在炕沿儿上,正摸索着火柴要点煤油灯。昏黄的光亮一点点晕
开,照着念山沉睡的小脸。
我把孩子轻轻放在炕上,挨着妈坐下。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灯芯燃烧时轻微的噼啪声。
妈没问外面的事,只是长长地叹了气。
「妈。」我哑着嗓子开,伸手紧紧攥住老太太冰凉
枯的手:「往后…
…就咱仨了。咱娘仨,得好好的。」
妈的手反握住我的,攥得死紧,眼泪啪嗒掉下来,砸在我的手背上。
我把靠在妈的肩膀上,看着炕上睡得香甜的念山。
窗户外,王四海的脚步声迟疑地响了几下,终于还是慢慢远去了。
我知道,最难熬的子,才刚刚开了个
。
经过他这突然袭击似的表白,我总算是恢复了些许思考能力。
好家伙,冷不丁的来这么一下,整的我整个都
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