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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酒剑行离恨楼】(第一卷11-19章完)(新手第一本书,万望读者交流)(1 / 2)www.ltxsdz.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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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7-29

第十一章:郎中李昣

我的眼泪,静静止住。最╜新Www.④v④v④v.US发布发布地址Www.④v④v④v.US

山间的风,带着雨后的寒意,吹过这片漆黑的废墟,卷起几缕混杂着骨灰的

尘土,刺得我眼睛生疼。

至少,我已为父亲复仇。

这个念,如同在无边黑夜中燃起的一点微弱火光,给了我一丝冰冷的、近

乎于麻木的慰藉。

「你的信。」

离恨烟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我的身旁。她将那个在逃亡中被我紧紧护在怀

里的、却奇迹般完好无损的、沾染了些许血污的信封,轻轻地,递到了我的面前。

是啊,父亲的信。

在那场突如其来的、毁灭一切的灾厄降临之前,他给我最后的、也是最珍

贵的遗物。这里面,或许会留给我一丝慰藉。

我的手,微微颤抖着,接过了那个信封。信封是用最粗糙的纸糊成的,上

面,「吾儿邵儿亲启」六个字,写得并不算好看,却一笔一划,都充满了力道,

充满了……父亲的味道。

我与离恨烟并肩在废墟旁的一块还算净的石上坐下。我小心翼翼地,撕

开了信封。

信封里,除了几张写满了字的信纸,还有一个用红布紧紧包裹着的小物件,

手冰凉,沉甸甸的。

我将那小物件暂时放在一边,颤抖着手,展开了信纸。离恨烟也凑了过来,

她那清丽的脸庞,此刻充满了肃穆与认真。

「吾儿邵儿亲启:」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为父,想必已经不在世了。活一世,木一秋,

生老病死,本是常事,你不必为我太过悲伤。」

「爹这一辈子,没什么大本事,只是个会认几个字、懂点药的乡野郎中。

我不知自己会因何而死,或许是山间采药时,失足跌落悬崖;或许是染上了什么

不治之症,药石无医;又或许是被某些不讲道理的江湖盗匪,夺了命。但无论

如何,这都是爹的命数。」

「爹没什么能留给你的。爹这一生所学,都记录在那些被你翻得起了毛边的

医书之中。但医书上的,只是『术』,而不是『道』。今,爹便将我这一生所

信奉的『医道』,尽数说与你听。」

「你要记住,邵儿。医者,医,更要医心。一副汤药,能治的,只是皮

之苦;而一颗仁心,能救的,却是一个,一个家,甚至……一个世道。我们开

的每一剂药,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们治的每一个,无论他是富甲一方的

员外,还是食不果腹的乞丐,在他的病痛面前,都是平等的。」

「但你也要记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能救的药,亦能变成害的毒。

这世间最毒的,不是蛇蝎,不是砒霜,而是心。当你行医之时,切记要辨善恶,

分是非。对良善之,当倾尽所有,救其于水火;而对那些心怀恶念、荼毒苍生

之辈,我们的仁慈,便是对善良最大的残忍。有时候,一剂能结果他命的毒药,

或许,才是能拯救更多的『良方』。」

读到这里,我的心猛地一颤。我看着手中「临渊」,仿佛明白了什么。原来,

父亲他……他或许早就预料到了,我终将踏上这条充满了杀戮的江湖路。他是在

用他自己的方式,教我何为「侠」。

信纸上,父亲的字迹继续着。

「爹这一生,无儿无,本以为,就要在这山林之间,孤苦终老,化作一捧

黄土,无问津。可三年前,上天却将你,送到了我的身边。」

「你的出现,像是照亮了爹这间庐的一束光。爹看着你,从一个满身是

伤、眼神迷茫的少年,长成如今这般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看着你,从不识药理,

到能将那些晦涩的医书倒背如流;看着你,写下一首又一首,连爹也看不太懂,

却觉得很好的诗……爹这心里啊,是说不出的高兴,说不出的满足。」

「所以,邵儿,不要为爹的离去而悲伤。有了你这三年,爹这辈子,便已了

无遗憾。爹走的时候,想必一定是笑着的。」

我的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滴落在信纸上,将那墨迹,

微微洇开。我能想象,养父在写下这些话时,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所带着的

那份慈与满足的笑容。

离恨烟的眼中,也噙满了泪水。她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我那只因为悲伤

而剧烈颤抖的手。她的手,冰凉,却带着一无声的、温暖的力量。

吸一气,平复了一下绪,继续读了下去。

「最后,还有一件事,爹必须告诉你。这件事,爹瞒了你三年。」

「邵儿,『李邵』这个名字,是爹给你起的。但你,或许并不叫这个名字。」

「爹在溪边发现你时,你虽然失忆,但怀中,却死死地护着两样东西。一样,

是你腰间那柄古剑。而另一样,便是爹藏在这信封里的……这块玉佩。」

我的心,猛地狂跳起来。我颤抖着手,拿起了那个被红布包裹着的小物件。

我一层层地,将红布解开。

一块通体温润、散发着淡淡微光的、上等的白玉佩,静静地躺在我的掌心。

玉佩之上,用一种极为古老而又充满了锋芒的字体,清晰地,刻着三个字—

—诗、剑、行。

脑海中那记忆,突然又一次袭击我的大脑。阵阵疼。

「孩子,爹不知道你的过去,也不知道这个名号,会给你带来怎样的命运。

爹当初将它藏起,是怕它会给你引来仇家,是自私地,希望你能作为一个普通

平平安安地,在爹身边过一辈子。」

「可现在,爹已经走了。爹不能再替你做决定了。爹只希望你,不论是做回

「诗剑行」,还是继续行医救,都要开开心心活一世。」

「说到这里,爹还有一个不之请,算是我这辈子,最后一点小小的私心了。」

老了,总惦记着故乡。落叶,终究是要归根的。爹的故乡,在离这兰陵

八百里外的临淄,牛山脚下。那里的山,没有这里高,但很厚重;那里的水,也

没有这里的清,但很甘甜。爹已经有几十年没回去了,也不知当年的老槐树,还

在不在了。」

「邵儿,若是有朝一,你方便的话……就把爹的这把老骨,带回去吧。

不必立碑,不必声张,只需在牛山脚下,寻一处向阳的山坡,将爹的骨灰,与故

乡的泥土混在一起,那爹……便心满意足了。」

「当然,路途遥远,江湖险恶。若事不可为,或是有诸多凶险,便不必强求。

到那时,你就将爹的骨灰,撒在这片你陪我生活了三年的山林之中,听着鸟叫虫

鸣,也算安宁。切记,万事以你自己的安危为重。」

「爹也不知道写点啥了。那就再唠叨几句吧。天冷了记得多添衣。生病了要

给自己熬药。最重要的,是要照顾好自己。」

「勿念,吾儿。——李昣」

信,到这里,便结束了。

我的泪水,早已将信纸彻底打湿。那不再是单纯悲伤的泪水,那里面,有感

动,有释然,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被赋予了新生般的决绝。

我缓缓地,从地上站起身。我将父亲的遗书,仔细地折好,与那枚温润的、

刻着「诗剑行」三字的玉佩一同,郑重地,贴身放怀中。然后,我走到那片漆

黑的灰烬前,用一块布,将父亲的尸骨,连同那片养育了我三年的、早已分不

清彼此的故土,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包裹起来。三年前,父亲也是用这样一块粗

布,将那个满身是伤、气息奄奄的我,从溪边包裹着背回了家。

如今,到我,将他送回故乡。

做完这一切,我背起那个沉甸甸的包裹,走到了离恨烟的面前。

她静静地看着我,那双清澈的眼眸,在清晨的微光中,如同两汪不见底的

秋水,映照着我此刻落寞而又决绝的身影。

我看着她,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未曾褪尽的、属于我们昨夜疯

狂的红。我的心中,百感集。我知道,我们之间的羁绊,早已超越了江湖道

义,超越了救命之恩,变得复杂而又刻,再也无法轻易斩断。

但,我不能自私地,将她也拖我这片未知的、充满了悲伤的未来之中。

吸一气,对着她,郑重地,微微鞠躬。

「烟姑娘,我将送我父骨灰,归乡埋葬。此去临淄,路途遥远,前路未卜。」

我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想必你还需要回离恨楼复命,那便……后会有

期吧!江湖路远,有缘自会相见!」

我说完,便准备转身,独自踏上那条八百里的归乡之路。

然而,就在我转身的瞬间,一声充满了不屑与恼怒的轻哼,从我身后传来。

紧接着,她做出了一个,在她的教养之中,或者说,在我认识她以来,从未

出现过的一个动作:她冲我,翻了一个淋漓尽致的白眼!

那双原本清冷如仙子的眼眸,此刻却充满了化的、近乎于嗔怪的恼怒,

让她那张不食间烟火的脸,瞬间变得生动而又……娇俏。

我……我看呆了。

「『诗剑行』,」她缓缓开,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戏

谑的意味。她竟然,用我那个刚刚才得知的、代表着我未知过去的名号来称呼我,

似是要故意激怒我,「你要了我的身子,现在事了了,就想这么轻易地翻脸不

,未免,也太不把我离恨烟放在眼里了吧?」

她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一般,在我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我的脸「轰」的一声,瞬间涨得比猪肝还要红。我没想到,她……她竟然会

如此直白地,将我们之间那层最禁忌、最私密的窗户纸,毫不留地,当面捅

「姑……姑娘,请别这么称呼我,我叫李邵。」我结结地,想要辩解,

却发现自己的舌,早已打了结,一个字也说不清楚。

「我不管那些!」她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我,眼中闪烁着一

种不容置疑的、近乎于蛮横的光芒,「你父亲,既是你的恩,难道就不是我的?

若不是他老家收留我,我又怎能活到今?他临终前的遗愿,我离恨烟,难道

不该去尽一份孝心吗?」

她顿了顿,用一种充满了鄙夷的目光,将我从到脚打量了一遍,但那只藏

在袖中的、空着的左手,却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

「再说了,你这么弱,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连自己的剑都拔不出来。这八

百里路,江湖险恶,万一你死在半路上,还怎么完成恩的遗愿?」

若有似无的、属于高手的真气,从她的身上,似是而非地溢出。那

息,冰冷,却又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我离恨楼的弟子,从不忘却仇恨,也从不忘记恩。如今仇恨已报,恩

无论如何也得偿还!」

「离恨楼此次允我出山半年,还有四个多月,师傅才会派来寻我。八百里

路程,一来一回,时间肯定足够。所以也不要给我找借!」

她在威胁我。

我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因为薄怒而显得愈发娇艳的脸庞,看着她那双看似冰

冷,实则却充满了担忧与关切的眼眸。

我的心中,那片因为养父离去而变得冰冷荒芜的土地,仿佛在这一刻,被一

道温暖的、霸道的光,瞬间照亮了。

我理解她。我明白她所有看似蛮横的言语背后,那份最纯粹、最笨拙的善意。

看来,只能和她,又一次踏上旅途了。

我苦笑着,点了点

我们收拾好所有细软,主要是养父留下的那些药方手稿和我们的盘缠。我背

着父亲的尸骨,她则撑着那把离恨伞。我们穿着那一身与这山野格格不的华丽

衣装,再次回到了兰陵城。

我们找了城中专门负责处理后事的焚尸者,将父亲的尸骨,火化成灰。我看

着那具养育了我三年的、熟悉的身体,在熊熊烈火中,渐渐化为一捧洁白的灰烬,

我的心,再次被剧痛所填满。

离恨烟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站在我的身旁,将她那只冰凉的手,再次,

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将父亲的骨灰,小心翼翼地,装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朴素的木盒之中,

然后,用红布,一层层地,仔细包裹好,紧紧地,抱在怀里。

离开焚尸房,离恨烟的行事风格,展现出了与她清冷外表截然不同的、惊

的果决与效率。

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在城中最大的车马行,用一锭金元,脆地,买下了

一辆虽然不大,但却足够坚固舒适的马车。然后,她又拉着我,购置了足够我们

一路上使用的食物、清水、伤药,以及……两套崭新的、便于行动的劲装。

当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妥当,被安放在马车上时,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

个最关键的问题。

我们,没雇车夫。

我看着眼前这辆崭新的马车,又看了看离恨烟,有些茫然地问道:「我们

……谁来驾车?」

离恨烟看着我这副呆呆脑的模样,她那张一直紧绷着的、清冷的脸庞,终

于,再也无法抑制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如同冰封了千年的湖面,在春风的吹拂下,瞬间裂。那清脆的、

如同风铃般悦耳的笑声,让整个沉闷的午后,都仿佛变得明亮了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开怀地笑。

「你难道……不会骑马?」她娇笑着,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弯成了两道好

看的月牙儿,眼中充满了戏谑与调侃。

我……我老实地,摇了摇

「那就坐进车里吧!」她笑得更加灿烂,她猛地一甩身后的马尾,整个

姿飒爽地,一跃便跳上了车夫的位置。她拿起马鞭,在空中,潇洒地,甩出了一

个清脆的鞭花。

「本姑娘,就为你当一次车夫!」

「驾!」

伴随着她一声清脆的娇喝,马车,载着我们二,载着父亲的骨灰,载着我

们那充满了未知与希望的未来,向着那八百里外的临淄,疾驰而去。

这一天很暖和。

雪化的净些了。

第十二章:远行马车,在兰陵城外官道上,疾驰而去。

我坐在摇晃的车厢之内,怀中紧紧地抱着那个装着父亲骨灰的木盒。车

动的「咕噜」声,与我心中那份沉重而又茫然的绪,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

通往未知的离歌。

我撩开车帘的一角,看向外面。离恨烟的身影,就坐在我的前方。她手持马

鞭,背脊挺得笔直,那袭素雅的青白色长裙,在风中猎猎作响,与她那乌黑如瀑

的长发,一同勾勒出一幅英姿飒爽的绝美画卷。

她驾车的技术,出乎意料的好。平稳,而又迅速。

一路上,不少骑马的江湖客,或是赶路的商旅,在与我们擦肩而过时,都会

投来惊讶的目光。我能想象他们心中的困惑:一位气质如仙、貌美如花的大家闺

秀,竟亲自驾着马车,而车厢里,却坐着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年轻男子。这颠

覆了世俗常理的景象,让他们频频回,议论纷纷。

我感到脸颊有些发烫,下意识地便想放下车帘,躲避那些探究的目光。

然而,离恨烟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窘迫。她没有回,只是那清冷的声音,顺

着风,清晰地,飘了我的耳中。

「坐稳了。」

话音刚落,她手腕轻轻一抖,马鞭在空中甩出了一个清脆的响鞭。那拉车的

骏马,如同收到了指令的战士,瞬间加快了速度,将那些惊愕的目光,远远地,

甩在了身后。

第一的夜晚,来得很快。

暮色四合,我们在官道旁的一处小树林里,停下了马车。此地前不着村,后

不着店,我们只能在外面露营过夜。

「我来吧!」

在离恨烟准备下车收拾时,我率先跳下了马车。

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不能再像个废物一样,事事都依赖她的保护。我想做个

,一个能为她遮风挡雨,能让她依靠的男。至少,在这远离了刀光剑影的、

最简单的生活琐事上,我应该能做到。

然而,现实,却给了我最无的痛击。

我先是试图搭建我们从城里买来的、小小的行军帐篷。可那几根支架和那块

防水的帆布,在我手中,却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无论我如何摆弄,它们都以一

种极其刁钻的角度,与我作对。半个时辰后,我非但没能将帐篷搭好,反而被绳

索和帆布,捆成了一个可笑的粽子。

离恨烟就那么静静地靠在马车旁,抱着她的离恨伞,看着我一个,与那顶

小小的帐篷,进行着一场注定会失败的、愚蠢的战斗。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

,但我总觉得,她那双清澈的眼眸处,似乎……似乎藏着一丝强行压抑着的

笑意。

我涨红了脸,好不容易才从帐篷的残骸中挣脱出来。我又自告奋勇地,去附

近的溪边打水。结果,因为心急,脚下一滑,整个「扑通」一声,摔进了冰冷

的溪水里,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落汤

当我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提着半桶水回到营地时,离恨烟,她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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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不住

了。

她轻叹了一气,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可奈何。

她缓缓地站起身,走到我的面前,从我手中,接过了那半桶水。

「行了,李邵。」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静,「你去那边,把火

生起来。然后,把晚饭做了。」

她的语气,像是在指挥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笨手笨脚的下

我……我无言以对,只能在羞愧中,默默地点了点

她不再理会我,只是将那堆被我弄得一团糟的帐篷零件,拿了过去。只见她

那双纤长的素手,如同穿花蝴蝶般,上下翻飞。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一顶牢

固、平整、足以抵御风寒的帐篷,便拔地而起。然后,她又熟练地,从马车上拿

出睡袋和毛毯,在帐篷内铺设好了一个温暖而又舒适的「小窝」。

她麻利地,将其他所有的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我看着她那练而又娴熟的模样,心中充满了震惊。我从未想过,这个看似

不食间烟火的仙子,竟还拥有如此强大的、属于凡俗的生存能力。

夜幕降临,一弯月,悄然挂上天空。

篝火,在我手中,倒是生得又旺又亮。我将我们带来的麦饼,放在火上烤着,

又用那铁锅,煮了一锅热气腾腾的、加了安神药的汤。

篝火燃烧时发出『噼啪』的轻响,不时有火星溅起,在夜空中划出转瞬即逝

的弧线。锅里汤的香气混合着安神药独特的微苦,在微凉的夜风中弥漫开来,

鼻腔,连来的疲惫与悲伤似乎都消散了些许。

我们在帐篷旁并排而坐。她脱下了那双被溪水打湿的靴子,露出一对玲珑剔

透、如同白玉雕琢般的脚丫,在火光的烘烤下,泛着诱色。

我们开始聊些常。

聊这八百里的路程,我们大概需要走多久;聊江湖上的奇闻异事,那些我只

在说书先生中听到过的、快意恩仇的传说。

气氛,在跳跃的火光和滚烫的汤中,变得温暖而又融洽。

就在这时,她那双清澈的眼眸,落在了我身旁那柄用粗布包裹着的「临渊」

古剑上。

「李邵,」她突然开,打了这份宁静,「你的剑……那天在花魂阁,究

竟是怎么回事?」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知道,她指的是我拔出「临渊」的那一刻,那突然发的、连我自己都

感到陌生的强大力量。

我沉默了片刻。这是我最大的秘密,是我那片空白过去唯一的线索。但看着

她那双充满了真诚与好奇的眼眸,我知道,我无法,也不愿,对她有所隐瞒。

我把实告诉了她。

我告诉她,在那一刻,在我看到她即将被那老魔玷污的那一刻,我心中那

极致的意与恨意,是如何如同火山般发。

我告诉她,当我用尽全力,去握住「临渊」的剑柄时,我的脑海中,是如何

如同被雷电劈中一般,涌了无数关于剑法与诗词的、陌生的记忆。

「那感觉……很奇怪。」我努力地,向她描述着那份难以言喻的感受,「就

像是……就像是有一个不属于我的灵魂,在我的身体里,苏醒了过来。又或者说,

那才是我自己,一个我早已遗忘的、真正的自己。」

「像是有在我脑海中,演练了千百遍剑法,吟诵了千百遍诗词。」我看着

篝火,眼神有些迷茫,「那些剑招,那些诗句,我从未学过,却又感到无比的熟

悉。我的身体,甚至比我的脑子,更先一步地,做出了反应。」

我抬起,看着她,眼中充满了困惑与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些……我甚至觉得,那一刻,那个拔剑杀的我,

不是我。」我苦笑着,「我只是一个郎中,一个……连杀都不敢的胆小鬼。」

我将自己最处的、最脆弱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等我说完,她只是沉默地,看着我。那双清澈

的眼眸,在火光的映照下,如同两颗最璀璨的星辰。

许久,她才缓缓地,伸出手,将她那只冰凉的手,轻轻地,覆在了我那只紧

握着、微微颤抖的手上。

「那不是别。」

她的声音,轻柔,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就是你。」

是啊,无论我曾经是谁,无论我将来会是谁。至少现在,在她眼中,那就是

我。这就足够了。

或许是我的坦诚,也或许是这宁静的、只属于我们二的夜晚,让她那座冰

封的心,彻底融化了。她那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我从未见过的、如同孩童般

狡黠的笑意。

她侧过脸,那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我,那对在火光下显得剔透的脚丫,

在空中,轻轻地踢踏着,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thys3.com╒寻╜回 шщш.Ltxsdz.cōm?╒地★址╗

「那么,诗剑行,」她带着笑意,第一次,用一种充满了认可与调侃的语气,

念出了这个属于我的名号,「为我写几首诗吧?」

我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我看着她那充满了期待与狡黠的脸庞,看着她那双如同弯月般的笑眼,我无

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我点了点

我没有笔,也没有纸。

我只是伸出手指,以大地为纸,以篝火的灰烬为墨,在那片冰冷的、见证了

我们所有故事的土地上,缓缓地,写下了三首,只属于这个夜晚,只属于她的诗。

我写了三首。一首写剑,一首写医,一首写她。

「临渊独坐,不知我是谁。不求斩仙佛,不为夺王魁。只愿手中剑,护卿一

世安。」

我写的是「临渊」,是我那失落的过去,也是我那刚刚觉醒的、充满了杀伐

之气的力量。我不知道这力量会将我带向何方,但我知道,从它为她而出鞘的那

一刻起,它唯一的意义,便是守护。

庐有父,教我识百。一针安魂魄,一剂愈心焦。如今愿为医,医卿眉

间梢。」

我写的是养父,是我那逝去的、充满了温暖的三年。医者仁心,是我刻在骨

子里的东西。我或许无法再做一个纯粹的郎中,但我愿意,用我毕生的所学,去

抚平她眉宇间,那因「离恨」而生的、淡淡的哀愁。

写完这两首,我抬起,看向她。她的脸上,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戏谑与调侃,

那双清澈的眼眸,在火光的映照下,如同两汪最温柔的春水,静静地,倒映着我

的身影。

吸一气,写下了,最后一首。

我写她。

「初见山里,疑是月中仙。再见战尘中,伞开墨色莲。此生若有幸,与卿

共临渊。」

当我写下最后一个字时,整个世界,都仿佛陷了永恒的寂静。只有篝火,

还在「噼啪」作响。

我不敢看她。我怕,我怕我那太过直白、太过炽热的心意,会惊扰了这位不

间烟火的仙子。

许久,许久。

一声如同银铃般清脆的、压抑不住的轻笑声,在寂静的夜色中,缓缓响起。

她笑得很开心。

那笑声,清脆、悦耳,不带一丝一毫的清冷,只有属于少的、最纯粹、最

的喜悦。

暮色渐沉,夜风也带上了几分寒意。篝火的温暖,终究无法抵御这天山

骨髓的冰冷。

我们钻了那顶由她亲手搭起的、小小的帐篷。

帐篷内的空间,比我想象的还要狭小。我们二并排躺下,几乎是肩并着肩,

腿挨着腿。我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传来的、那混杂着儿家幽香和淡淡药

的独特气息,那气息,如同最醇厚的美酒,让我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着帐篷的边缘,挪了挪。

虽然,我们已经有了最亲密的接触;虽然,她也对我,展露出了前所未有的

温柔。但我的心中,依然充满了不确定。

也许,她对我,只是出于感激,只是出于同伴之谊。也许,她只是把我当一

个萍水相逢的、可以暂时依靠的朋友。

我不能,也不敢,再奢求更多。

然而,就在我与她之间,刚刚拉开一丝微不足道的距离时,身旁,却传来了

一阵细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我感到,她那温软的身体,竟然一点点地,主动地,向我这边,挪了过来。

很快,她那带着一丝冰凉却又无比柔软的肩膀,便再次,紧紧地,贴在了我

的身上。

我整个身体,瞬间,都僵硬了。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那急促的心跳,隔着单薄的衣衫,正一下又一下地,

撞击在我的肋骨上。我甚至能感到,她胸前那惊心动魄的柔软,正随着她的呼吸,

微微地起伏、变形,紧紧地贴合着我的手臂。

她和我的体温正在极速升高。

我的心中,小鹿撞,几乎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我……」

她那如同蚊蚋般的声音,在黑暗中,带着一丝不易察可的、因羞涩而产生的

轻微颤抖,缓缓响起。

「我怕黑……」

我听着这离谱到让我忍不住想笑,却又甜蜜到让我心都快要融化掉的理由,

我再也无法抑制,伸出手,将她那微微颤抖的、柔软的身体,紧紧地,拥了我

的怀中。

她的身体,在我的怀中,猛地一颤,但却没有丝毫的挣扎。她只是将自己的

脸,地,埋了我的胸膛,像一只终于找到了港湾的、漂泊已久的小船。

我们就这样,又靠在一起,度过了这悲苦旅途中的,第二个夜晚。

只是今夜,不再有悲伤,不再有恐惧。

只有,两颗相互依偎的、正在被温暖和意,一点点填满的心。

又过了几天。

我们的旅途,渐渐形成了一种固定而又充满了奇妙氛围的模式。

白天,我们赶路。离恨烟依旧是那个英姿飒爽的「车夫」,她驾着马车,在

官道上平稳而又迅速地前行。而我,则坐在车厢里,抱着父亲的骨灰盒,透过摇

晃的车帘,看着窗外那不断倒退的、陌生的风景。

夜晚,我们露营。我早已不再是那个连帐篷都搭不好的笨拙少年。在离恨烟

那言简意赅的、偶尔还带着一丝不耐烦的「教导」下,我已经能勉强地,将我们

的「小家」,安顿得妥妥当帖。我会生起篝火,煮一锅热气腾腾的汤;而她,

则会靠在火堆旁,静静地,看着我忙碌。

我们谈。

在跳跃的火光中,在寂静的夜色里,我们聊得越来越多。我为她念我新写的

诗,她会静静地听着,然后,用她那独特的、清冷的视角,说出一些让我都感到

惊讶的、一针见血的评语。我向她请教关于真气运行的法门,她也会耐心地,为

我讲解那些离恨楼最基础的、却也最奥的吐纳之法。

我们的身体,也越来越习惯于彼此的靠近。每一个夜晚,我们都依旧相拥而

眠。我能感受到她在我怀中那平稳的呼吸,她能感受到我为她驱散寒意的温暖。

那份最初的、令脸红心跳的尴尬,早已在这一次次的相互依靠中,悄然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亲般的、自然而又温暖的信赖。

最初的几夜,我总是将身体绷得像一块僵硬的木,生怕任何一丝不该有的

会亵渎了她。而如今,我的手臂,却已会下意识地在她感到寒冷时,将她搂

得更紧一些。

然而,我对她的过去,依然很感兴趣。

这个如同仙子般不食间烟火,却又身负绝世武功的少;这个看起来清冷

孤高,却又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万种风子。她的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永

远也无法拨开的、神秘的迷雾。

她之前不愿意告诉我,一定是因为她有着什么神秘非凡的故事吧?或许,她

是某个被灭门的武林世家最后的遗孤?又或许,她背负着什么与魔教有关的、不

共戴天的血海仇?

我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江湖话本里,那些最经典、也最俗套的桥段。

那一晚,在又一次的篝火旁,我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将我心中的疑问,问出

「离恨烟,」我看着她那双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眸,试探地问道,

「你……你的过去,究竟是怎样的?离恨楼……又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我以为,以我们如今的关系,她或许会愿意,向我敞开一丝心扉。

然而,她的回答,却再次,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她看着我,那张清丽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抹极其复杂的、仿佛是自

嘲,又仿佛是无奈的笑容。

「我的过去?」她轻声重复着,那声音里,带着一丝飘渺,「我没有什么过

去。」

「我只是一个孤儿。」

她缓缓地说道,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说别的故事。

「被离恨楼主所救,恰巧天赋超凡,被收作亲传,当成儿养罢了。」

就……就这样?

我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平静无波的、清澈的眼眸。我试图从她的脸上,

找出哪怕一丝一毫撒谎的痕迹。

但是,没有。

她的表,是那么的坦然。她的语气,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我不信。

这不可能!一个简单的被收养的孤儿,如何能拥有她这般清冷孤高的气质?

如何能身负如此不可测的武功?又如何在面对尸山血海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绝不可能!

我的心中,瞬间涌起一难以言喻的失落。

看来,她确实还不是完全信任我。她宁愿编造一个如此简单、如此经不起推

敲的谎言来搪塞我,也不愿向我透露她那真实的、想必是充满了痛苦与波折的过

去。

我没有再追问。我只是默默地,点了点,然后将话题引向了别处。

那一晚,我第一次,在睡梦中,从她温软的怀中,悄悄地抽离了出来。

我一个跑到冰冷的帐篷外,借着清冷的月光,用一根枯枝,一遍又一遍地,

写着那些只有我自己才懂的、充满了寂寞与失落的诗句。

我们的路程,已经走完了四分之一。

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很近,近到可以肌肤相亲,相拥而眠。

可我们的心,却又似乎很远,远到,隔着一层我永远也无法触及的、名为

「过去」的迷雾。

这一天,在连续赶了数的路之后,我们身下的马,也终于显出了疲态。正

午时分,我们终于路过了一个看起来颇为热闹的村落。

这村落,依山傍水,炊烟袅袅,看起来,比兰陵城周边的任何一个村镇,都

要富庶几分。

「我们在此歇脚吧。」离恨烟勒住马,声音中,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让马也歇一歇,我们自己,也该找个正经地方,吃一顿热饭了。」

我没有异议。

我们驾着马车,缓缓地,驶了这座陌生的村落。

春风和煦。

第十三章:善作恶我们花钱,在村一户看起来颇为和善的家借住。

当家的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她的老伴常年卧病在床,家中只有一个尚未成年

的小孙子。老很热,她将家中最好的房间让给了我们,又用我们付的钱,

做了一桌虽然简单,但却充满了味的饭菜。

吃过晚饭,我们本想早些休息。可就在这时,那当家的老,却注意到了我

放在桌角的那柄、用粗布包裹着的「临渊」古剑。

她那双本是浑浊的眼睛,在看到「临渊」那不同寻常的廓时,突然,亮了

一下。随即,那光亮又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两行止不住的老泪。

她「扑通」一声,竟对着我们,跪了下来。

「二位……二位一看便知是行走江湖的侠士……」老两眼婆娑,声音哽

咽地开始诉苦,「求求……求求二位,为我们这些苦命,做一回主吧!」

我和离恨烟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困惑。我连忙将她扶起。

在我们的追问下,老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出了原委。原来,这村子

里,有一个姓黄的恶霸地主。这黄地主,仗着自己是村里唯一的乡绅,又与县里

的官爷有些,便在这村中作威作福,欺压乡里。

「他……他今年,已经给我们加了三次租子了!」老哭诉道,「我们这

家,辛苦一年,打下的粮食,大半都要给他!我们花的钱,也迟早会通过

各种名目,再进他的财库!再这样下去,我们……我们真的要活不下去了啊!」

我听着老的哭诉,看着她那张饱经风霜、写满了绝望的脸,一难以抑

制的怒火,如同被点燃的柴,瞬间在我的胸腔中,熊熊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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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这般不平事!又是这般鱼百姓的恶徒!

我似乎,我的血里,天生就有这样一气概,一嫉恶如仇、不容罪恶存

活于世的气概,让我必须,去做这样一件事。

我猛地站起身,眼中寒光一闪。

我面向离恨烟,用一种冰冷得不带丝毫感的语气,说道:「咱们去把那地

主杀了。那罪恶的一家,全都罪有应得!我要让他们,再也没法作恶!」

然而,我话音刚落,离恨烟那张清丽的脸上,却突然变得惊骇!

她猛地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拉到一旁,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和一丝……一丝看疯子般的眼神。

「你疯了?」她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充满了震惊,「这地主一没杀,二没

,他只是贪财,罪……罪不至死吧?」

她的反应,让我感到一阵错愕。

「可是,」我皱起眉,同样不解地看着她,「侠者,不讲究除恶必尽吗?

这黄地主,鱼乡里,让村民苦不堪言,与那合欢教的妖孽,又有何异?今

过他,他明只会变本加厉!斩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我将养父那套关于『以毒攻毒』的『医道』,生硬地套用在了这『善』与

『恶』的边界之上。

「那也罪不至死!」离恨烟的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我们可以去教训他,

他还回田地和钱财,但杀,绝不行!李邵,你可知杀一个乡绅地主,会引来

多大的麻烦?官府会如何追查?这个村子,会因此陷怎样的恐慌?你这是在帮

他们,还是在害他们?!」

「侠者行事,快意恩仇,何须顾虑官府那些俗套!」我感到自己的血,越

来越热,「我们杀了他,将他的不义之财分给村民,然后远走高飞,谁又知道是

我们做的?」

「你!」离恨烟被我这套近乎于「强盗」的逻辑,气得说不出话来。她那张

清丽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

「侠者,行的是侠义,不是滥杀!」她一字一句地,冷冷地说道。

「滥杀?!」我被她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心中所有的怒火。那自拔出「临

渊」之后,便一直潜藏在我血里的、属于「诗剑行」的骄傲与绝对的正义感,

在这一刻,被她那句「滥杀」彻底引

「我杀的是该死之!是鱼乡里、敲骨吸髓的恶徒!是让这位老家连活

下去的勇气都没有的罪魁祸首!这难道不是侠义?难道不是正道?」我的声音,

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我指着门外那片漆黑的夜,仿佛那夜色中,就藏着黄地主

那张贪婪的脸。

「贪财是罪,但罪不至死!」离恨烟的立场,也同样坚定,她那双清澈的眼

眸,此刻正毫不退让地与我对视,「我们是侠,不是官,更不是阎王!我们没有

资格,去轻易地,审判一个的生死!」

「那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继续作恶吗?!看着这村子里的百姓,被他

得家亡吗?!」我怒吼道,「除恶不尽,便是对善的残忍!这个道理,你难

道不懂吗?!」

我们的争吵,越来越激烈。

我们都试图用自己的道理,去说服对方,但我们都失败了。我们的「道」,

在这一刻,产生了最根本的、无法调和的冲突。

我的脸,涨得通红。一混合着愤怒、失望与委屈的绪,冲昏了我的脑。

我死死瞪着她那张因为争吵而同样泛着红晕的、清丽而又倔强的脸庞,一种恶意

的想法在愤怒之中窜了出来。

是啊,她高高在上,不谙世事,又怎会理解我这种凡的愤怒?她生来便拥

有力量,而我,若没有「临渊「,便什么都不是!

于是,一句无比刻薄、也无比愚蠢的话,便不经思考地,从我中,脱

出。

「你这么护着这地主,是不是因为……是不是因为你家曾经也是这样一个邪

恶的地方,被『正道』所除掉,所以,你才成了孤儿?!」

空气,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了。

那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从我中说出的瞬间,我就立刻,后悔了。

我看到了她那双清澈的眼眸,在听到这句话时,猛地,收缩成了两个最危险

的、针尖般的点。

我看到了她那张清丽的脸庞,在那一瞬间,所有的血色,都褪得一二净,

变得比窗外的月光,还要苍白。

我看到了她那握着离恨伞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我知道,我说了这世上最伤、也最不可饶恕的话。我用最卑劣的恶意,去

揣测她那份我本该去守护的、最纯粹的孤独。

可是,我没办法收回那句话。

离恨烟的脸,从白,变红,又变回了惨白。她的身体,不再颤抖,而是陷

了一种令心悸的、冰冷的死寂。

许久,许久。

她才缓缓地,抬起,看着我。

那双曾经清澈如水的眼眸,此刻,却如同两不见底的、枯死的古井,再

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光亮。那里面,充满了极致的失望,和一种……被最信任之

,从背后狠狠捅了一刀的、刻骨的悲哀。

「你原来……一直都不信我,不信我和你讲的身世么?」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淡,听不出任何的绪。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

的锥子,狠狠地,扎在我的心脏上。

「既然如此,」她缓缓地,松开了我,后退了一步,「那你我之间,也没必

要继续吵下去了。」

「我竟……看错了你!」

她说完这句话,便再也没有看我一眼。她转过身,那袭素雅的白色长裙,在

夜风中,显得那样的孤单,那样的决绝。

她向着门走去。

「如何定夺,君请自便吧!」

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将我们之间那份好不容易才建立

起来的、脆弱的羁绊,彻底斩断。

她拉开屋门,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那片冰冷的、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夜色

之中。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

我看着自己手中那柄冰冷的「临渊」。它发出「嗡嗡」的轻鸣,好像在无声

地,嘲笑我的愚蠢,嘲笑我的无能。

比愤怒更加强烈的、名为「羞恼」的绪,瞬间将我吞噬。

是我错了。我知道。

可是,那份属于少年的、可笑的自尊,却让我无法,在此刻,向她低

错。

走就走!

我心中,一无名的邪火,猛地窜了上来。

你以为我没你不行吗?你以为离了你,我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吗?

我自己一个,照样能惩除恶!

我又羞又恼,将那所有的绪,都化作了一决绝的杀意。我没有丝毫犹豫,

提起手中的「临渊」,便从另一个方向,冲出了那间小小的农舍。

我的目标,只有一个——黄地主那座灯火通明的、充满了罪恶的庄园!

我一路驰奔,夜风在耳边呼啸。我将所有的真气,都凝聚在双腿之上,速度

快得如同一道离弦之箭。

很快,那座占地广阔的庄园,便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高墙耸立,狗吠声此起彼伏。几名手持棍的庄丁,正在门,百无聊赖地

巡逻着。

我没有丝毫的隐藏,直接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庄园的正门之前。

「什么?!」那几名庄丁看到我,立刻警惕地,将我围了起来。

我看着他们,那几个不过是狐假虎威的走狗。我的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

只有冰冷的、如同实质般的杀意。

「让黄地主滚出来受死!」我声音冰冷地说道。

那几名庄丁被我的气势所慑,一时间竟不敢上前。但很快,他们便被我的

「狂妄」所激怒。

「哪来的野小子!敢在黄大爷府前撒野!找死!」

为首的一名庄丁,怒吼一声,手中的棍,带着呼啸的风声,便朝我的上,

狠狠地砸来!

我冷哼一声,不闪不避。

我右手,握住了腰间那柄冰冷的「临渊」。

就是现在!

我要让他们,见识一下,我真正的力量!

我将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杀意,都凝聚在右臂之上,用尽全力,猛地,向上

……一拔!

然而……

「临渊」,纹丝不动。

我的心,猛地一沉。

怎么会?!

我再次发力,吃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我的脸,都因为用力而涨得通红。

然而,「临渊」古剑,却依旧如同长在了剑鞘里一般,没有丝毫的松动。

那一刻,我才终于,绝望地,意识到一个最可怕的事实。

我能拔出「临渊」,并非是因为我的愤怒,我的仇恨。

而是因为……她。

是因为,我心中那份想要守护她的、最纯粹、最不顾一切的意。

而现在,她走了。

我……拔不出剑了。

那根带着风声的棍,在我的瞳孔中,不断放大。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

着它,向我的顶,狠狠地,砸来。

在那根携着风声、即将砸碎我骨的棍之下,时间,仿佛被无限地拉长。

在这绝境之中,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狂妄和愚蠢。最新地址) Ltxsdz.€ǒm

是啊,我拔出了「临渊」,我拥有了那些不属于我的、神鬼莫测的剑法。lтxSb a.c〇m…℃〇M可

那又如何?那力量,源自于我心中那份想要守护她的、最纯粹的意。当这份

」被我亲手用恶毒的言语伤害、推开时,那份力量,便也随之,弃我而去。

「侠」是匡扶正道,不假。可它之所以见血,之所以要成为「杀剑」,不

是因为嗜杀,不是为了满足自己那可笑的、自以为是的正义感。

而是为了守护。

守护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守护那些被欺压的良善,守护……那个虽然清冷,

却愿意一次又一次,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我身前的、我生命中唯一的光。

我竟因为这等事,伤害了那位把我视作好友、甚至……甚至可能对我有着更

愫的侠!

我竟因为这等事,要死在此处了。

也好。

我的心中,竟然涌起了一丝释然。

先挨一顿打吧。这是我该偿还的罪孽。我该为我的愚蠢,我的狂妄,我的恶

语伤,付出代价。

若是他们真要把我活活打死,我再用银针拼死逃跑吧。

我不能死。我还得……我还得送灵。

我还得,将父亲的骨灰,带回临淄。

本来……本来我该和她一起前行的……

又一阵撕心裂肺的懊恼,如同毒蛇般,啃噬着我的心脏。

我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那即将到来的、碎骨裂颅的剧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降临。

我只听到,耳边,传来一阵比棍空声,更加迅疾、更加凌厉的风声。

紧接着,便是一声沉闷的、骨碎裂的「咔嚓」声,以及,一声充满了痛苦

与惊讶的闷哼。

我猛地睁开眼睛。

只见方才还气势汹汹、要将我一棍打死的那名庄丁,此刻,已经软绵绵地,

倒在了我的脚边。

而在我的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我再也熟悉不过的、黛绿色的身影。

她背对着我,手中,撑着那把绘有水墨山河的离恨伞。夜风,吹拂着她那袭

素雅的青白色长裙,裙摆飘飘,如同月下的仙子,降临凡尘。

是离恨烟。

她……她竟然没有走!她竟然,去而复返!

我的心,在那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也暖得,无

法呼吸。

「愣着什么?!」她那清冷的声音,如同冰块般,砸在我的心上,却也将

我从震惊中,彻底唤醒。

她没有回,只是反手,将从那名倒地的庄丁手中夺来的、一根沉重的铁木

棍,向我身后,猛地扔了过来!

「这根棍子,你先用着!」

铁木棍带着呼啸的风声,准地,落在了我的手中。那分量,沉甸甸的。

「一会,」她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

咬牙切齿的愤怒,「等解决了这些杂碎,我会用这根棍子,亲手,打你!」

我看着身前,那道为我挡住了一切风雨的、苗条的背影。

我知道,我不能再像个废物一样,躲在她的身后了。

我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将所有的愧疚,所有的懊恼,

所有的后怕,都化作了一最原始的勇气!我挥舞着手中的铁木棍,主动,迎上

了一名从侧面攻来的庄丁!

而离恨烟,也动了。

但她的动作,却与我预想中的「大开杀戒」截然不同。

她的身影,如同一道不可阻挡的黛色水,瞬间席卷了整个庄园前院。她手

中的离恨伞,在这一刻,化作了最仁慈,也最无的风

她没有用伞锋去切割咽喉,也没有用伞尖去贯穿心脏。

伞面张开,高速旋转,带起的,是如同山岳般沉重,却又控制得妙绝伦的

磅礴气劲!

「砰!砰!砰!」

三名庄丁手中的棍,在接触到那气劲的瞬间,便被一无可匹敌的巨力

震得脱手飞出,高高地抛向夜空。他们只觉得虎迸裂,整条手臂都失去了知觉。

与此同时,我这边,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我不会棍法。我有的,只是那不顾一切的、属于男的血勇!

我躲开对方劈来的一刀,手中的铁木棍,凭着一蛮力,狠狠地,砸在了对

方的膝盖上!

「咔嚓!」

那庄丁发出一声惨叫,身体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当我拄着棍子,大喘息着抬起时,离恨烟那边的「战斗」,也早已结束。

整个庄园门,七八个庄丁,此刻都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他们没有死,

但他们看向离恨烟的眼神,却比看到索命的阎王,还要恐惧。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绝对力量的敬畏。

终于,一个离得最远的、尚未被波及的庄丁,他看着眼前这如同魔神降世般

的少,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啊」地一声,发出了惊恐的尖叫,扔掉手中的棍,连滚带爬地,向着

庄园处,逃了回去。

「妖怪啊!!」

他的尖叫,如同点燃了引线。其余那些还能动弹的庄丁,也纷纷从地上爬起,

不顾身上的伤痛,滚尿流地,向着黑暗中逃去,仿佛身后有厉鬼在追赶。

很快,庄园门,便只剩下了一片狼藉,和我们二粗重的喘息声。

我扔掉手中那根沾满了血污的铁木棍,整个,虚脱地,靠在了墙壁上。

离恨烟缓缓地,收起了她的离恨伞。

她转过身,看着我,看着我这副狼狈不堪、浑身浴血的模样。

她那双清冷的眼眸中,充满了复杂难明的绪。

她一步步地,走到我的面前。

我看着她,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愧疚,我低下了,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我以为,她会像她说的那样,用那根棍子,狠狠地,教训我。

然而,她却只是,伸出手,用她那冰凉的、却又无比温柔的手,轻轻地,拉

起我。

微微细雨,打湿了我的发。

第十四章:恶行善那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也带着一丝

……「你这个笨蛋,还不是要我来给你收场」的、淡淡的嗔怪。

她没再多说话。我们之间那场关于「善」与「恶」的激烈争吵,仿佛被这突

如其来的血腥与搏杀,暂时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她转身,向着那灯火通明的庄园处走去。我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提着那根

早已沾满了血污的铁木棍,紧随其后。

我们二,如同两道沉默的鬼魅,轻易地便避开了庄园内那些早已被吓

胆的家丁,直接闯了黄地主那奢华的卧房。

那黄地主,一个脑满肠肥的、看起来不过四五十岁的中年胖子,此刻正搂着

他那同样肥胖的婆娘,睡得正香,鼾声如雷。

离恨烟没有丝毫的客气。她直接上前,如同拎一只小一般,将那还在睡梦

中的黄地主,从他那张雕梁画栋的红木大床上,揪了出来,狠狠地,扔在了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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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地上。

「哎哟!」

黄地主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从美梦中被惊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当

他看到我们这两个煞神一般的「不速之客」,以及离恨烟手中那柄散发着幽幽寒

光的离恨伞时,他那张肥胖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浑身的肥,都因为恐惧而

剧烈地颤抖起来。

「英雄!侠!饶……饶命啊!」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向我

们磕求饶。

「为什么总是加税?」离恨烟的声音,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冬的风,她手中的

离恨伞,伞尖,正抵在黄地主那肥硕的、如同猪脖子一般的咽喉上。

侠……侠饶命啊!小……小民也有苦衷啊!」黄地主吓得滚尿流,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哭诉起来。

他的故事,与我想象中的「为富不仁」,似乎有些出

他说,他虽是这村里的地主,但大部分的田地,都是从县里的官府那里租来

的。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大一点的「佃户」罢了。

「这两年,又是大旱又是洪涝,田地里的作物,收成越来越少!」他哭喊着,

声音充满了委屈,「可……可县里的王主簿,他不管这些啊!他向我收的租子,

不仅一分没少,今年……今年还以『剿匪』的名义,又给我往上加了三成啊!」

「我的谷仓,已经越来越没有米了!我……我若是不向这些村民加租,不用

他们的钱去填王主簿的窟窿,他……他就要收回我所有的田地,将我全家都下到

大牢里去啊!」

他一边说,一边不住地磕,那肥胖的身体,在地上,抖得像一个巨大的

团。

侠,我虽是加了租子,可是我黄某对天发誓,我从来没过一件有悖

天理伦的坏事啊!我没死过一个,更没强抢过一分田!不信,您……您就

让那少侠,去问问村民!」

他说完,便将那双充满了恐惧和乞求的眼睛,投向了我。

离恨烟那清冷的目光,也随之,缓缓地,落在了我的身上。她平静得无比异

常,但这份平静,却比任何斥责都更让我无地自容。我仿佛看到自己刚才那副叫

嚣着「斩除根「的狂妄模样,是何等的可笑与幼稚。父亲信中所述的」辨善恶,

分是非「,我竟只记住了前半句的」除恶「,却忘了后半句的」辨别「。

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我不敢看她,只能将,偏向一边。

我错了。

我错在,将这世间的善恶,看得太过简单,太过黑白分明。我以为,所有的

不公,都可以用手中的剑,一杀了之。可我却忘了,在这复杂的、充满了无奈的

世间,有太多的「恶」,其根源,或许都只是源自于最卑微的、想要「活下去」

的挣扎。

这黄地主,固然有罪。但他,罪不至死。

「也罢。」

离恨烟轻叹一气,收回了抵在他咽喉的离恨伞。

「那就这样!」她看着那瘫软在地,如同烂泥般的黄地主,声音冰冷地,做

出了她的判决。

「那几个庄丁,是本姑娘伤的。我把药钱给你,你负责找最好的大夫,给他

们治疗!不许有任何怠慢!」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了一小块碎银子,扔在了黄地主的面前。

「此外,」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森冷,「我再给你一锭银子,你即刻,

就将今年多收的所有租子,一文不少地,全还给村民!」

她又扔出了一锭更重的银子。那是我们离开兰陵城时,她特意兑换的。

那黄地主看着眼前的两锭银子,又看了看离恨烟那双冰冷的眼眸,如同看到

了救命的菩萨,不住地磕

「多谢侠!多谢侠不杀之恩!小民……小民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记住我的话。」离恨烟的语气,充满了警告,「若是你敢阳奉违,或是

后还敢欺压乡里……」

她的话,没有说完。

她只是,用手肘,轻轻地,怼了怼我。

那一刻,我感到腰间那柄冰冷的「临渊」,竟又一次,发出了一声低沉的、

充满了战意的「嗡嗡」声!

熟悉的、浩瀚的真气,不受控制地,再次从我的丹田处,涌了上来。

那是因为……她。

是因为她此刻,就在我身边。是因为我心中,那份想要在她面前「表现」的、

最纯粹的念

我下意识地,握住了剑柄。

然后,在黄地主那惊恐万状的目光注视下,我把「临渊」,缓缓地,拔出了

一半。

「铿——!」

一声清越的、如同龙吟般的剑鸣,响彻整个卧房!

冰冷而又锐利的剑意,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黄地主的身体,剧烈地一颤,他那肥胖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一

二净。他甚至能看到,自己那双因恐惧而瞪大的眼睛,清晰地,倒映在那半截如

秋水般明亮的剑身之上。

他毫不怀疑,只要我愿意,下一秒,他那颗肥硕的颅,便会瞬间,与他的

身体,分家。

「……几个月后,我们还会回来!到那时……」

离恨烟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加令胆寒。

黄地主,早已吓得,滚尿流,晕厥了过去。

我缓缓地,将「临渊」,收回鞘中。

我的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

我怎么……

我怎么又能拔剑了?

夜,已经很了。

我们回到了借宿的那户家。那当家的老,在看到我们安然无恙地回来时,

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我们告诉她,黄地主已经被我

们「教训」过了,他答应,明一早,便会将今年多收的租子,一文不少地,全

数奉还。

听闻此言,激动得老泪纵横,她拉着我们的手,不住地,一遍又一遍

地,说着那些最朴素、也最真诚的感谢。

我看着她那张充满了喜悦的脸,心中的那份因为「行侠仗义」而本该产生的

满足感,却被一更为强烈的、名为「羞愧」的绪,彻底淹没。

我羞于再面对离恨烟。

我无法忘记,自己之前,是如何因为可笑的自尊,而对她,说出了那般恶毒、

那般不可饶恕的话语。我也无法忘记,在我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刻,是她,不计

前嫌地,再次,挡在了我的身前。

我们之间的那份刚刚才萌芽的、脆弱的信任与亲近,早已被我亲手,撕得

碎。

我完全羞于再和她同住一间房,羞于再分享那点滴的温暖。

我甚至不敢再去看她那双清澈的、仿佛能察我所有心思的眼眸。

我找了个借,说要去马厩看看马匹,便独自一,逃也似地,离开了那间

充满了我们二复杂气息的屋子。

我没有去马厩。

我只是,默默地,走到了院子角落里那间堆满了杂物的、小小的柴火房。我

将自己,蜷缩在冰冷的、散发着霉味的堆上,闭上了眼睛。

我只想一个,静一静。

或许,等天亮了,她就会离开了吧。她已经替我解决了黄地主这个「麻烦」,

我们之间,也算是有了一个了结。她会回到她那神秘的离恨楼,继续做她那高高

在上的、不食间烟火的仙子。而我,则会独自一,踏上那条通往临淄的、漫

长而又孤独的送灵之路。

我们,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

我的心中,充满了苦涩。

我刚合上眼,准备就这么将就一夜,柴火房那扇旧的木门,却被「吱呀」

一声,轻轻地,推开了。

一道熟悉的、黛绿色的身影,逆着月光,出现在了门

是她。

我猛地从堆上坐起,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了我的面前。然后,在那狭小的、只剩下我

们二呼吸声的空间里,她缓缓地,在我身旁,坐了下来。

独属于她的、冰冷的幽香,瞬间,再次将我包裹。

我感到,一个温暖而又柔软的身躯,轻轻地,贴近了我。

我的整个身体,瞬间,都僵硬了。

「我欠你一条命。」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她那清冷的声音,如同最温柔的月光,在我的耳边,缓

缓响起。

「你欠我一顿棍子。」

她顿了顿,那双在黑暗中,依旧亮得惊的眼眸,静静地,看着我。

「这样,就扯平了,可以吗?」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扯平了……

她这是,觉得我们已经两清,再无瓜葛,想要……想要离开我?

难以言喻的、比被那黄地主的庄丁用棍指着时,还要强烈的恐慌,

瞬间将我吞噬。

「那……」我声音沙哑地,几乎是脱而出地问道,「那我们……还一起去

临淄吗?」

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于乞求的卑微。

离恨烟看着我这副惊慌失措的、可笑的模样,她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

丝极其复杂的、我读不懂的绪。那里面,有无奈,有嗔怪,还有一丝……隐藏

得极的温柔。

她却开,用一种理所当然的、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的平淡语气,说

道:「那不然去哪?」

我……我愣住了。

「我不仅要和你去临淄,」她看着我,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此刻却燃起了一

不容置疑的、如同火焰般的决绝,「我还要带着你,一起回离恨楼,让你到我

师父,到我师母那里,亲问问,我的身世,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我彻底呆住了。

我看着她,看着她那张清丽绝伦的、此刻却写满了「你这个笨蛋,难道到现

在还不明白吗」的、又气又好笑的脸。

我终于,明白了。

她从未想过要离开。她之所以说「扯平了」,只是想用她那笨拙的方式,来

化解我们之间的尴尬,来告诉我,她……她已经原谅我了。

她之所以去而复返,之所以对我发火,之所以……为我做这一切,都只是因

为……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狂喜与极致羞愧的绪,如同最猛烈的山

洪,瞬间冲垮了我内心所有的堤坝。

「对不起!!!」

我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充满了无尽悔恨的嘶吼。我再也无法抑制,将

地,埋了她的怀中。

她那娇小的身体,猛地一颤,但却没有推开我。

她只是,伸出手,紧紧地,牵住了我那只冰凉而又在微微颤抖的手。

然后,她红着脸,用一不容抗拒的力量,将我,从那冰冷的堆上,拽了

起来。

她拽着我,回了那间属于我们的、温暖的卧室。

她将我,按在了床沿上。

我看着她,看着她那张近在咫尺的、在烛光下显得愈发娇媚的脸庞,我的心

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被珍视的温暖。

「谢谢你。」我低声说,声音沙哑得厉害。

「没……没关系。」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属于少的羞涩,也带着一丝,我们都懂

的,心照不宣的温柔。

第二天天一亮,我和离恨烟便押着那个早已吓了胆的黄地主,在村子里,

当着所有村民的面,让他将今年多收的租子,一文不少地,全数归还。

村民们看着那些失而复得的血汗钱,又看着我们二,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

感激与敬畏。他们纷纷跪倒在地,称我们为「青天大老爷」和「救苦救难的活菩

萨」。

我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他们那充满了虔诚的目光。我不是什么活菩萨。就

在前一天晚上,我这个「菩萨」,还差点因为自己那可笑的正义感,而将他们的

「青天大老爷」一剑杀了,给整个村子,带来更大的灾祸。

在亲眼监督地主将所有的租子都归还完毕,并立下字据,保证后绝不再犯

之后,我们便在村民们的千恩万谢之中,离开了这个小小的村子。

马车,再次,缓缓地,驶上了那条通往临淄的、漫长的官道。

车厢内,气氛有些微妙。经过了昨夜那番激烈的争吵与最终的和解,我们之

间,似乎少了一丝尴尬,多了一分……难以言喻的亲近。

「李邵。」最终,还是她先开了

我转过,看向她。

她没有看我,只是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那不断倒退的风景。她那双清澈的眼

眸中,带着一丝我读不懂的、远的意味。

「我小时候,每一次做错事,或者,自认为做对了事的时候,」她缓缓地说

道,那声音,不再是清冷的,而是带着一种模仿着长辈的、故作老成的沉稳,

「师父他,从来都不问我对错。他只会问我一句话——」

她缓缓地,转过,那双清澈的、如同星辰般的眼眸,静静地,看着我。她

学着她师傅的语气,那清冷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极其罕见的、调皮的笑意。

「『这件事中,有何得失?』」

她向我又一次笑了。那笑容,如同春风,瞬间,吹散了我心中,最后一丝因

为昨夜的争吵而残留的霾。

我知道,她这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来彻底化解我们之间的芥蒂。

我看着她那充满了狡黠与智慧的笑眼,心中,确实有了些感悟。可是,在那

之前,我却想先问她一件事。一件……困扰了我一整夜的、最重要的事

我的脸,不自觉地,又红了起来。

「我……在你回答我之前……我能……我能先问你一个问题吗?」我结结

地问道。

她看着我这副窘迫的模样,那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

颔首,示意我继续。

吸一气,鼓起我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将我心中,最想知道的那个答案,

问出了

「你……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为什么要跑回来救我?」

我问完,便立刻低下了,不敢再看她的眼睛。шщш.LтxSdz.соm我的心,在胸腔中「怦怦」

狂跳,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车厢内,再次陷了长久的沉默。

我只听到,自己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

许久,她那清冷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可的、慌的解释。

「因为……因为我也冷静了下来。」她似乎在极力地,让自己的语气,听起

来,充满了理和逻辑,「你……你只是几天之前,才遇到这么多事,家里遭逢

大变,又被一堆莫名其妙的记忆灌溉……你的心智,本就不稳。我……我担心你

会被那杀意所控制,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而且……」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措辞,「或许,你失去记忆之前的那位

『诗剑行』,真的是一个……一个嗜杀之徒。可……可那与你无关!你只是李邵!

我……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走上邪路……我……我想引你,走上正道……」

她的话,说得很快,也有些语无伦次。

「还有……哎呀不说了!你到底有什么收获嘛!」

一抹动的红霞,如同最美的胭脂,瞬间,飞上了她那清冷高洁的脸颊。她

猛地转过去,再也不看我。

唉……

我心中,轻叹了一气。

虽然,还是没能听到自己最想听到的那三个字。

但她的回答,却比那三个字,更让我感到心安,感到温暖。

我那颗因为她之前那句「扯平了」而悬着的心,终于,彻底地,放了下来。

我看着她那羞恼的、可的侧脸,嘴角的笑意,再也无法抑制。

我清了清嗓子,只得回答她最初的那个问题。

「侠与医,似乎有些相关。」我看着自己那双,既能施针救,也能挥棍搏

杀的手,缓缓说道,「我之前,总觉得,这两者,是截然不同的。一个救,一个

杀;一个仁,一个狠。」

「可现在,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医者,诊断病症,去除病灶,是为了救的身体。可有时候,仅仅治好身

体,却未必能救一个。心里的病,才是最难医的。」

「而侠者,」我抬起,看向她,「看似是在杀戮,是在除恶。可他所做的,

又何尝不是在『治病』?他治的,是这世道的病,是那心的恶。他用手中的

25-07-29

剑,

去除那些早已腐烂、无法救药的『病灶』,是为了……守护更多的『心』,不

被这世间的罪恶所侵蚀。」

「所以,」我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明亮的光芒,

「医者治身体,护心志,那侠者,不也是在做这些事吗?只不过,我们手中

的『载体』,不同罢了。你的,是离恨伞。而我的,是银针,是……」

我顿了顿,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是『临渊』。」

「或许,我既可以是那个在山野间采药、写诗的郎中李邵。」

「又可以是,那个拔剑斩恶,心怀苍生的……『诗剑行』?」

我说完,便静静地,看着她。

她也没有说话。

但我们都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们脚下的路,我们心中的「道」,已经,彻

底地,融为了一体。

阳光明媚。

第十五章:落叶归根接下来的两个月,是我们生中,一段漫长,却又

无比充实的旅途。

我们一路向北,朝着临淄的方向,缓缓前行。我们不再急于赶路,而是走走

停停,如同真正的游侠一般,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这片广阔而又充满了苦难的

土地。

我们一路借宿,有时是在热好客的农家,有时是在龙蛇混杂的驿站,有时,

则是在这天地之间,以星空为被,以大地为床。

我们一路惩除恶。

我渐渐发现,这世间的「恶」,远比我想象的要多,也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

有欺压乡里的恶霸,有占山为王的劫匪,也有打着「替天行道」旗号,实则满足

一己私欲的伪君子。

而我和离恨烟,也渐渐地,找到了属于我们自己的、独一无二的「侠道」。

每一次,遇到不平之事,我们都会先仔细地调查,探明事的来龙去脉,分

清其中的善恶是非。然后,再由我,以「医者」之心,去判断这「恶」是否还有

可救之药;再由她,以「侠者」之伞,去决定这「病灶」是否需要连根拔除。

我们的配合,越来越默契。我的银针,不再只为救,也成了她战斗中,最

准的辅助。她的离恨伞,也不再只为杀戮,偶尔,也会成为惩戒恶徒、却又不

伤其命的「戒尺」。

我们的感,也在这一次次的并肩作战和朝夕相处中,变得越来越。我们

之间,早已没有了秘密。我们会聊各自的过去,会探讨彼此的未来,会争论,会

玩笑,也会在每一个寒冷的夜晚,紧紧相拥,相互取暖。

这一晚,我们又在野外露营。

时节已盛夏,白里那的热气,直到夜,也未曾完全消散。帐篷

外,丛中的一群蝉,正不知疲倦地,用它们那声嘶力竭的鸣叫,将这夏夜,吵

得震天响,吵得心烦意

夜色渐沉,我与她在帐篷中,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唉,真是吵死了。」离恨烟在黑暗中,发出了一声充满了烦躁的、属于少

的抱怨。

我能想象她此刻,正皱着她那好看的眉的可模样,不由得轻笑出声。

「反正也睡不着,要不……找点事吧!」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她突然提议

道。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带着一丝狡黠。

我有些疑惑地问道:「做什么?」

「你不是叫『诗剑行』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揶揄,「可我瞧你这几

个月,除了杀,就是睡觉,既没怎么见你再写诗,也没见你再用那柄『临渊』

剑。你这『诗』与『剑』,都快要生锈了。」

她顿了顿,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语气变得兴奋起来。

「少侠,不如,就给你这『诗剑行』之名,写三首诗,好好地,解析一下吧!

若是写得好了,本姑娘,或许就不与你计较白里烤焦了野兔的罪过了!」

我……我感到一阵哭笑不得,也有些羞耻。

让她一个不食间烟火的仙子,跟着我啃了半天黑炭,我本就心怀愧疚。此

刻,又被她抓着这个由,来「惩罚」我作诗,我实在是……拗不过她。

我只能在黑暗中,红着脸,清了清嗓子,开始了我这场充满了甜蜜「惩罚」

的作诗。

我沉思了许久。

「诗」,该如何写?我想写的,是「现在」。

「昔为笼中雀,心安茅屋檐。今为河上萍,不问我是谁。」

我写的是这几个月的旅途。我曾经以为,庐就是我的全世界。可现在,我

才发现,真正的世界,远比我想象的要大,也远比我想象的要危险。我不知道我

的未来会怎样,但又有何惧?

「剑」,又该如何写?我想写的,是「自制」。

「一剑曾当哭,为父斩寇仇。临渊不轻出,出必有缘由。」

我写的是我的「侠道」。我的剑,不再是单纯的杀工具。它有我自己的选

择。它为复仇而出,也为守护而鸣。它是我在这世之中,坚守本心的力量。

最后,是「行」。

「孤身行天地,孑然一身轻。前路何所惧?一步一星辰。」

三首诗,已作完。

帐篷内,一片死寂。只有我们二,那清晰可闻的心跳声。

而我,在念完这三首诗之后,也仿佛被一无形的力量,猛地击中了。

我猛然发现,自己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赋予了自己这混生,一

个全新的、清晰无比的意义。

我怀念曾经的乡野医生的生,怀念那个虽然平凡,但却充满了温暖和安宁

的、属于「李邵」的生。

可是,那柄「临渊」,那场家亡的惨剧,那个我想守护的她,却给了我

一个完全不同的……却又殊途同归的路。

李邵,与诗剑行,在这一刻,终于,不再是两个相互割裂的身份。

他们,融为了一体。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悲伤、释然与感动的复杂绪,如同最猛

烈的山洪,瞬间冲垮了我内心所有的堤坝。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再次,汹涌而出。

我紧紧地,将身旁那具温软的、散发着幽香的身体,搂了我的怀中。

「你……你你你什么!快松开!」

离恨烟显然被我这突如其来的、近乎于粗的拥抱,吓了一大跳。她的身体,

在我的怀中,猛地一僵,下意识地便要挣扎。

可是,她却没有动。

她感受到了我那剧烈颤抖的肩膀,听到了我那压抑不住的、如同困兽般的、

充满了痛苦与解脱的呜咽。

她那准备推开我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最终,她只是,轻轻地,叹了一气。

然后,她伸出手,同样,紧紧地,回抱住了我。

我们就这样,在这蝉鸣聒噪的、烦闷的夏夜里,紧紧相拥,熬过这一夜。

我睡着了。

可离恨烟睡不着。

烤焦野兔的李邵,睡得跟猪一样。

我有些好笑地,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我小心翼翼地,将他的,从我的肩膀上挪开,让他平躺在柔软的毛毯上。

他的睡颜,褪去了平里的机敏与忧愁,显得异常安详,就像一个……从未经历

过风雨的、不设防的孩子。

我看着他,心中,却是一片复杂。

从兰陵城出发,一路向北,走走停停,不觉间,竟已磨叽了两个多月。沿途,

我们又惩治了几个占山为王的毛贼,也救助了几个被恶霸欺压的村落。他的「诗

剑行」之名,竟也在这江湖之上,有了些许微不足道的名气。

可是,我离师门规定的期限,也越来越近了。

还有两个月。若我再不回离恨楼复命,师父和师母,一定会派出来寻我。

看来,送完他父亲的骨灰,我们的回程,得快一些了……

我正想着,一莫名的、熟悉的燥热,却毫无征兆地,再次从我的小腹处,

猛地窜了上来。

热流,如同被点燃的火线,瞬间便游遍了我的四肢百骸,让我的身体,

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是天气太热了么?

大概不是吧?这两个月,几乎每天都有这种燥热的感觉……尤其是和他抱着

睡觉的时候。

我抬起,看了看帐篷外。夏夜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拂着树叶,发出

「沙沙」的声响。丛中的蝉,正不知疲倦地,用它们那声嘶力竭的鸣叫,将这

夜,吵得心烦意

我的身体,越来越热。

还是说……

我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一,在花魂阁,我中「销魂蛊」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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