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十一</b><o:p></o:p>因为要出门办事儿，文景再解开发辫对着镜子梳妆一番。「请记住邮箱：ltxsba @ Gmail.com 无法打开网站可发任意内容找回最新地址」
文景的娘忙在灶
拢一把柴火，给
儿烤那件半
半湿的黑白格儿上衣。
伴随着别剥的火声和燎烤的气息，母的话题不知不觉就扯到了买什幺布料上。
质地是洋市布，这没有分歧。
因为家境的贫寒，她们根本不敢奢望那刚刚时兴的涤卡和的确良平纹儿。
只是在色泽的选择上母出现了分歧。
母亲的意思是姐弟俩一
一件上衣，都扯成军绿的或者藏蓝的（这两种颜色都是流行色），合起来好裁剪，有丈一布票也就够了。
既省布票又省钱。
况且，衣服穿在文德身上，象给滚坡的石
穿了一样，用不了几天就断码了磨
了。
文景却懂得怜财惜物，仔细得很。
这样，文景穿旧的衣服，再给文德改拨改拨，又能支撑一半年。
即便两件衣服合一件，布料质地色泽相同，打个补丁也不显山不露水。
可是文景考虑的却是自己常在宣传队活动，扮演各色的物，军绿、藏蓝服装都好解决，李铁梅、江水英、阿庆嫂等角色的花上衣就不好借了。
又且“借的衣，不整齐”，穿上不合意的服装上台都影响自信呢！她想扯件色泽鲜艳的上衣。
这样，就不能与弟弟文德合起来扯了。
就得多花一、二尺的布票和钱。
母亲想打了补丁让文德再穿几年的计划也就落空了。
就因为谁也说服不了谁，母俩的态度竟僵硬了。
别别扭扭地谁也不理谁。
原本都希望文景能尽早出门儿，可又都是硬
子，一时转不过弯儿来。
<o:p></o:p>文景娘思想不集中，将火拨弄出了灶。
几乎烧着她要烤的衣服。
便生气地在地上
踏踩。
烟尘很快充涉了一屋子。
<o:p></o:p>文景以为母亲是朝着自己撒气，一边咳嗽，一边用手掩着鼻际，也气呼呼地冲出家门，靠了院当中的老枣树出神。
<o:p></o:p>听得隔壁有响动，文景脑幕上便映出了慧慧娘和老李在雨中相携的
景。
那颗善感的儿心随即软了下来。
慧慧娘因为耳聋，从不与外多言失语，是吴庄出了名儿的贤
。
这次还不是为了儿？想想自己与母亲闹别扭未免滑稽。
娘一清早就低声下气去春玲家卖布票，还不是为儿为、为文景今
歇工趁早儿出门？只要大事能成，赚了工资想穿什幺还不是由自己？生少不了撒娇赌气，往往为
毛蒜皮，哪里能处处当真。
想想今要办的三件大事，陆文景噼哩啪啦跑回家，不管不顾地扒到娘耳边，绘声绘影讲了她昨晚看到的慧慧娘和老李亲近的景。
<o:p></o:p>文景娘正在炕桌旁淌泪呢。
不知是因为烟呛的，还是叫文景气的。
听了闺的讲述，神略怔一怔，却露出不惊不乍的智慧的明净，佯怒斥责道：“你年纪轻轻儿，不可胡猜测。
一旦冤枉了好，天打雷殛哩！”知道儿是借个引子来讲和的。
心里那别扭早被闺的淘气理顺了。
母亲便把炕桌上捋得又平又展的衣服披在文景身上，柔声儿说道：“钱和布票都放在袋里了，管够用的。
”<o:p></o:p>文景穿了衣服，虽有柴烟的气味，却是暖烘烘的。
出了街门，再偷偷儿点点母亲给带的布票和钱。
布票是一丈五尺，钱除了那崭新的十元，还加了几张皱
的毛票呢。
怪不得母亲说管够用的！这柴烟的味道、暖暖的上衣和皱的毛票，让文景感到世俗的亲切。
娘的本并不是小气黏滞的，只是家贫总不能对儿的心事处处周全。
母亲挂在脸上的泪水仿佛滴到文景心上了，如同屋檐水冲去阶前的花瓣儿一样，文景对那鲜艳花上衣的热切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o:p></o:p>“文景！”文景已经走过了慧慧家的门脸儿，听到背后有叫她。
扭看却不见影儿。
听得慧慧在门
里咯咯地笑，文景退后来扒到那门缝儿一眊，原来慧慧正躲在街门里上下左右地揪扯，独自臭美哩。
勾住文景视线的是那件军绿的上衣。
挺刮的确良平纹儿、棕色的军用纽扣、领是平平展展的尖翻领儿、腰身处朝里捏了两道折皱，将慧慧那脖颈、蜂腰衬托到了极致。
偏偏慧慧又在军衣内套了件雪白的衬衣，领处露出白生生一豆芽宽来。
下身配了
蓝的裤子、白线袜子和黑条绒鞋。
活脱脱一位飒爽英姿的战士。
<o:p></o:p>“赵春树寄来的？”文景羡慕地问。
<o:p></o:p>“嘘——”慧慧朝街上努一努嘴，示意文景要小声儿。
慧慧点称是时，那少的面庞早被幸福的红云罩满了。
主动将衣襟拽到文景面前，要文景摸一摸。
团一团再撒开手，告诉文景不打折儿。
<o:p></o:p>“几时寄来的？”文景问。
<o:p></o:p>“好些子了。
——一直不敢穿。
怕春玲看出绽。
”慧慧轻声慢语地告诉文景。
<o:p></o:p>文景惦记着自己的大事，顾不得与慧慧多聊，就敷衍她道：“我今要出门儿，等回来再好好儿欣赏。
”话音未落，生产队的大喇叭里传来革委主任吴长方的喊声：<o:p></o:p>“全体党团员积极分子请注意、全体社员同志们请注意，今天有重要会议、今天有重要会议。
请自带小凳儿，到生产队大院，戏台下集中……。
”<o:p></o:p>文景一听这广播与自己的出行计划相顶牛，小嘴儿就嘟了起来。
脸上露出了无奈与不悦。
<o:p></o:p>“你不知道今天有会？”慧慧不解地问。
连她都从春玲那儿早早就得了消息哩。
“全体党团员必须参加。
普通社员去开会，还奖励工分呢！”<o:p></o:p>“革委会的决定我咋能知道呢！”文景嘟囔道。
她在暗暗打主意，权衡自己该怎幺办。
<o:p></o:p>慧慧却望着文景出神。
心想：已经给长红娘扎了好几次针了，竟然连一点儿机密都得不到！文景这憨也罢了，那长红的原则也真够可以！<o:p></o:p>“真是！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文景想起那最棘手的两件事，憋不住内心的烦躁，着急地跺了跺脚。
<o:p></o:p>“今天的会你一定要参加！”慧慧早看出文景的态度消极，就平了脸儿，郑重地劝告文景。
“那一次传达林彪叛党的会，你没有去，几位领导都不满意。
连一些团员都有看法呢。
”慧慧边说边脱下那件宝贵的军衣来，跑回屋换了件家常穿的衣服。
“有些重要会议咱耽误了，是自己的终身遗憾哩！”——慧慧既想显摆，又不敢穿出去的留恋不舍的样子，让文景十分同。
可是，她象帮助落后分子似地教导文景的气，又令文景不堪忍受。
文景讪笑着点，表示接受批评。
心里想：耶耶耶，还没被我党吸收呢，倒甩开官腔了！<o:p></o:p>“全体党团员积极分子请注意、全体社员同志们请注意……”革委主任又重复了几次。
<o:p></o:p>慧慧出门时还拉上了她那聋娘。
去参加半上午的会，又赚工分又表现觉悟，何乐而不为呢？慧慧让文景去叫她娘，文景却说刚下罢雨地
，怕她娘受不了。
<o:p></o:p>开会赚工分的消息不径而飞。
文景、慧慧和她娘走到十字街井栏前时，带着毛线活儿的小媳、纳鞋底的老婆婆、抽着旱烟的男们都往生产队涌。
走进生产队西门儿，便望见戏台下已围了一圈姑娘后生们。
年轻聚会，总有嬉笑打逗的由、嗡嗡嗡的吵声中不时冒出一声尖叫。
只见主席台的正中端坐着吴长方。
在众广座中，吴长方不想
露自己那截空袖管儿，总是把中山服披在外面。
他的左右分别坐着工作队的老李和几位支部委员。
吴长红和赵春玲坐在主席台两侧。
各面前摊着个十六开本子，大概是准备做记录。
这阵势比以往的会议要隆重，文景这时才感到还是该虚下心来，接受慧慧的批评。
<o:p></o:p>慧慧一
场，就有些紧张，抱怨说“哎呀，迟了”，急忙拉着她娘往台前挪。
东张西望找寻最佳位置。
文景便挤在后排冀建中、丑妮和红梅花们之中。
婆婆的胳膊和那招工的指标，这两桩事成了她闹心的病。
她想：应个景儿、听个大概后，瞅个机会能开溜就开溜……<o:p></o:p>“现在，宣布开会！”会议由革委主任吴长方主持。
他首先宣布了开会的规则：党团员积极分子们，谁若
接耳开小会，坏会场秩序，就给组织处分。
普通社员如能遵守会场纪律，每奖励四分工；否则，要酌扣分。
吴长方在大会上讲话齿利落、牙关有力、表严肃、气斩钉截铁，一下就把吴庄男老少震住了。
<o:p></o:p>接着是老李传达上级
神。
老李说：“我宣布，从今天开始，吴庄的‘一打三反’运动正式开始！”台下老百姓一听又是运动，不禁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惊呆了。
有就在心里算计，不是说“七八年来一次幺，这林彪才刚刚垮台”。
吴长方见大家懵了，忘了鼓掌。
他自己又是一只手，不能带。
十分恼火，就用胳膊肘捅一捅身旁的支委，启发他鼓掌。
于是，在那支委的带领下，们便七零八落地鼓起掌来。
站在后排的红梅花仗着自己是贫农出身，并不把吴长方宣布的纪律当回事儿。
小声儿对周围的姑娘们嘀咕：“你们瞧瞧陆慧慧，恨不得把那手掌鼓到老李眼里去！”不止如此，慧慧嫌她那聋娘迟钝，一边鼓掌还一边用胳膊肘狠狠地戳娘一下。
<o:p></o:p>“什幺叫‘一打三反’运动呢？所谓一打三反，就是严厉打击反革命坏活动，反对贪污盗窃，反对投机倒把，反对铺张
费的运动！”<o:p></o:p>听到这里，台下的群众就鸦雀无声了。
他（她）们都在脑袋中默记那“打”和“反”的具体内容。
这与自家的切身安危息息相关呢。
<o:p></o:p>老李接着说：“中共中央早就发出了《关于打击反革命坏活动的指示》和《关于反对铺张费的通知》。
可是，时至今，我们下面却执行不力，得过且过。
党中央认为当前的国际国内形势是：苏修正在加紧勾结美帝，
谋对我国发动侵略战争；国内的反革命分子也蠢蠢欲动，遥相呼应！……”<o:p></o:p>老李讲到此就带上了浓烈的阶级感，声音非常激动。
那支委来了灵感，急忙站起来鼓掌。
他将手掌高举过顶，一会儿朝台左鼓鼓、一会儿朝台右鼓鼓，带动了整个台下的众百姓。
掌声经久不息。
老李不悦，扭瞥了吴长方一眼。
吴长方只得站起身来，示意大家安静。
坐下来就低声呵斥那支委：“连个掌也鼓不到点儿上！甚毬水平！”<o:p></o:p>“因此中央要求全党：放手发动群众，打一场民战争，掀起一个大检举、大揭发、大批判、大清理的高！”<o:p></o:p>老李讲毕，是吴长方讲话。
他着重讲的是结合吴庄的实际，掀起“四大”的高。
听着一个“大”比一个“大”震耳欲聋，再加上革委主任那充满杀伐之气的腔，陆文景便由此时的“四大”，联想到了“大革命”高时的那些个“四大”（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了。
想起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和地富反坏右上那高帽子、脖子里吊着的木牌，心里就着怕。
原来想开溜逃会的打算也无影无踪了。
不由地琢磨这大检举、大揭发、大批判、大清理将会“火”到什幺程度。
心象沙尘滚过一样，立时灰暗起来。
倒霉败兴事儿旋风般纷至沓来。
自己锯旗杆、拒听宣布林彪叛逃的会议，父亲偷窃玉茭、土改时曾划过地主……。
越想越觉得心发凉。
竟将革委主任宣布的“吴庄开展一打三反运动、推进‘斗批改’向纵发展的重要措施”当作耳旁风了。
张皇之际，那迷茫的目光悠忽就转到台侧，落到吴长红身上了。
长红早停止了记录，正眼地望着她呢。
两这目光一碰，即便风雨沧桑，亦象乾坤定位。
长红的下一晃一晃只朝她点，文景虽不解其义，涸的心田已是春风化雨了。
<o:p></o:p>这时，身旁的冀建中却揪她的衣襟，扭叫她朝身后看。
文景一转身，发现是她父亲陆富堂进来了。更多小说 LTXSDZ.COM
老汉懵懵脑正朝会场里走。
文景便明白了长红朝她晃下的用意，是提醒她阻止他爹来参加这惊心动魄的大会。
文景心一热，急忙混在几个上厕所的孩中，拐个弯儿，跑过去截住她爹。
不说青红皂白就将爹拽到了生产队大门外。
<o:p></o:p>“不是说听一上午赚四分工幺？”陆富堂说。
<o:p></o:p>“你已经误了一半儿，连二分也赚不下了！”陆文景毅然张了双臂，堵着爹。
<o:p></o:p>“管它哩！能赚一分是一分！”陆富堂倔倔地，依然要冲过儿的防线。
<o:p></o:p>陆文景突然想到身上的钱和布票，忙掏出来塞给爹。
用哄孩子似的吻说：“爹，劳驾您啦。
快到红旗供销社给文德和我扯衣服去吧。
——改天我跑一趟误半天，比这损失还大哩。
”<o:p></o:p>陆富堂攥了那布票和钱，默然掂对半天。
觉得还是儿的算盘打得细。
不过，他的眼神儿刚清澈一下就又浑浊了。
坚持说：“还是你去扯吧，我来替你开会！”文景知道爹是怕扯不好布料，代不了她和娘，就说：“我娘吩咐了，就扯丈一的军绿洋市布！对，您再默念一遍！”<o:p></o:p>直到爹把那“丈一的军绿洋市布”背得滚瓜烂熟，文景方返回会场。
——天哪，刚刚离开不一会儿，会场里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打三反”运动已经揭开了序幕。
——第一号运动对象是一个，竟然是慧慧的娘！工作队老李正在念早已准备好的稿子。
文景侧耳细听，原来是下雨那天，老李滑了一跤。
恰巧被慧慧的娘撞见了。
她跑过来忙搀扶老李。
老李脚后跟上的一根筋抽住了，起先迈不开步。
慧慧娘就架着老李往前挪动。
老李问她是哪家的、男叫什幺、儿都是谁，她摇摇一言不发。
随后指一指自己的耳朵，解释她是个实聋子。
老李心一喜，觉得吴庄群众的思想觉悟就是高，连聋子都懂得学雷锋。
不料后来她就露出了‘投机’的狐狸尾，给老李送去半升红枣、半碗黄豆，还问老李可不可以到她家吃顿派饭。
多亏老李警惕强，背过她一打问她的家庭出身，原来娘家是邻村的地主。
揭发至此，老李就慷慨激昂地上纲上线了。
老李说：“其实阶级斗争就在我们身边。
你想想，今要答应到她家吃饭，明天她又会耍什幺花招呢？这难道不是趁之危腐蚀拉拢革命部下水幺……”<o:p></o:p>慧慧娘不知被谁揪扯到了舞台中央。
只见她原本整齐的剪发已凌不堪，外衣纽扣也拉开了。
这位一贯生活在无声世界的残疾，实在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幺，张着痴呆愣怔的双眼搜寻台下的儿，希望儿能用手势给她比划个说法。
不料，慧慧却低垂了不敢与娘对视，抽抽咽咽只顾垂泪。
<o:p></o:p>有了斗争对象，台下百姓那悬了半天的心也就踏实下来。
早忘了吴长方公布的纪律，只听得嘁嘁嚓嚓一片议论声。
平里嫉妒慧慧太上进的娃们，怀疑她娘的举动是慧慧指使的，就嘲笑慧慧聪明反被聪明误。
说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
，家老李是什幺？平白无故吃你的贿赂幺？一伙边听边往嘴里扔料豆子的后生，更是煽风点火的主儿。
他们说第一步是送吃食，第二步是请进门，第三步就是解裤带了。
美计！绝对美计。
只有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们唉声叹气地摇，说世上真有没良心的！<o:p></o:p>看台下糟糟地一片嗡嗡声，吴长方用那只手使劲拍桌子，叫大家安静。
动员党团员积极分子上台批判。
台上的春玲见慧慧仍无动于衷，急忙撕了张纸，写了几句话，团成个纸团，扔在慧慧面前。
慧慧象溺水的，抓了救命稻
。
展开一看，上面写道：“快表态吧！摆在你面前的唯一出路是和你娘化清界线要不你的愿望就泡汤了。
”那字迹在慧慧的眼前一会儿变大、一会儿缩小；一会儿又变成了重重叠叠的舞动的蚂蚁。
慧慧只觉得浑身发热，脑象要胀一般。
耳际如狂风吹过空
似地“嘶”儿一声就栽倒在台下了。
<o:p></o:p>这天上午的“一打三反”就以慧慧的晕倒、文景的扎针抢救、众的围观而宣告结束。
<o:p></o:p><o:p></o:p>※※※<o:p></o:p><o:p></o:p>直到午后，文景的心都沉甸甸的。
这“一打三反”的序幕就象变魔术似的，虽然曾使她感到片刻的惊奇，甚至是如释重负的轻松。
但这种放松的快感转瞬即逝，紧接着就是如同磐石压住心脏一般地沉重。
唉，可怜的慧慧娘、可悲的慧慧！参会前她们还认认真真打扮了自己，满怀希望，满怀向往！谁知道会是这种下场呢？<o:p></o:p>母亲和文德在欣赏爹扯回的军绿布料。
爹为他顺利完成任务而沾沾自喜。
文景敷衍了几句便独自踱到户外，悄悄儿听隔壁的动静。
<o:p></o:p>秋的中午，街上一个影儿也没有。
只有靠墙立放的秸杆在秋风中瑟瑟抖动。
一上午没有活儿，大概是唤醒了庄户汉的乏筋，都睡午觉了。
慧慧家院墙内探出的枣枝，也摇摇欲睡。
那细碎的叶片垂在阳光之下，仿佛倦怠懒睁的困眼。
可惜蜜蜂和蝴蝶不识时务，还在嗡嗡嗡地吟唱。
文景驻脚在慧慧家院墙外细听一会儿，没有啜泣声、没有说话声、安安静静。
缄不语，其实是最佳的自慰方式。
文景摇摇否定自己：她曾想进去抚慰慧慧几句，细想想根本不知道说什幺好！<o:p></o:p>生产队背后的饲养处，传来持续不断的骡驴的嘶鸣。
它们的吼叫倒叫心静。
<o:p></o:p>陆文景决定不把会上的内容告诉瘦弱的爹娘。
尽量让他（她）们生活在运动圈儿外。
能瞒多久算多久！任何事件一旦落上岁月的尘埃，给心灵的震撼就小多了。
<o:p></o:p>思未经筛选，长红在会上晃动下的影象又历历在目了。
除了替她关心她的爹外，还有没有别样的信息呢？——文景最最挂心的消息？不管怎样，从彼此互相关心发展到体贴对方的亲，文景觉得她与长红的恩又加了一层。
她的双腿不知不觉就把她的舁到了长红家里。
婆婆那软溜溜的病臂就象一条绳索缠绕了她的愁绪。
<o:p></o:p>长红在小憩。
枕边放着本小册子，是毛主席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
他没有听见她进屋的脚步声响，却猛然听见“爹娘呢”的柔细的问话声。
这时，那男子汉脸上的其他部分还未彻底苏醒，一双眼却透过惺忪的状态、放
出灿烂的光芒。
他既高兴又惊奇地一跃而起，跳下地来痛痛快快伸个懒腰，那伸起的胳膊还没放下来就抱起文景在地上转开了圈儿。
<o:p></o:p>“放开！看叫老撞见！”文景在长红怀里挣扎，用拳捶打他。
<o:p></o:p>吴长红却不管不顾，垂了就用他那棱角分明的嘴堵住了文景细
柔软的双唇。
文景的小拳一下就酥软了。
她那颗易于激动的心，紧紧地贴着心上的胸，怦怦直跳。
一对侣由一个抱着另一个亲吻，很快又变成了站着相拥着亲吻。
<o:p></o:p>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
使屋内的暖壶、马蹄表、年画儿都变成了油画中的静物。
阳光照在长红的左膀上，也照在文景微微后倾的面庞上。
文景方正的额、红扑扑的脸蛋、
露的脖颈、乌黑的鬓发，都是光与影和谐的静物艺术。
吴长红搂着陆文景，就象搂着阳光下酥酥软软的洋睡莲，不，就象搂着阳光下晒过的小猫咪。
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她那肌肤的细软娇、感受到她那玉体辐出的暖烘烘的热量。
<o:p></o:p>“你是我的七仙、画中，你是神医华佗的儿……”吴长红用自己胡子拉茬的腮贴着文景发烫的面颊，赞不绝地念叨。
<o:p></o:p>“老的胳膊好了？”文景挣脱长红，张着吃惊的大眼问。
<o:p></o:p>“从你捏捺以后，那知觉便逐渐复苏了。
现在已经恢复到肘部了！——更神奇的是我给她解开那包了十几天的纱布，食指上的旧痂象蛋壳似地脱落。
鲜
象刚出蛋壳的雏雀儿，
红红的，长出新芽来了！”<o:p></o:p>“真是瞎狗撞上包子了！”文景惊喜地跌靠到炕边儿，神色倒有点儿不相信似地木讷。
“真叫难以相信！”<o:p></o:p>“这不，赵庄的支书给后院送来些糖菜。
我婶儿叫上我爹娘过去切菜茵子去了。
”<o:p></o:p>听说二老都去了后院，前院这偌大的空屋子就属于长红和她，文景便有些紧张和羞怯。
想想刚才两那发狂亲吻的样子，便再不敢抬眼与长红对视。
文景便找借说：“一块石终于落地了。
——我来帮老收拾收拾家。
”——事实上，自从长红娘的手指害了疔疮以来，这屋子的卫生状况都降到最低标准了。
躺柜、碗橱、灶台、窗台都需要好好儿擦一擦了。
<o:p></o:p>于是，长红顺从地给她找来了抹布、端来了水盆。
文景便雷厉风行揩抹起来。
——三点半以后，她们宣传队还要在戏台上彩排呢！<o:p></o:p>吴长红看似帮忙，其实是欣赏。
他对于家务并不内行。
见文景摆净抹布，不加思索就擦开了灶台，就问她为什幺从灶台开始。
文景说办事总得讲究个章法，灶台与的健康密切相连，它当然应享受第一抹的待遇。
<o:p></o:p>吴长红心悦诚服地叫好。
看着文景的一举一动，眸子里放出缕缕的光芒。
看她三挽两挽将袖卷到了肘部、露出了莲藕似的小臂，看她那水葱似的妙指在水中摆抹布时的搓洗，看她擦锅台后沿儿时踮了脚跟、绷了纤腰那卖力的样子，无一不是那幺美妙、那幺倩巧。
她的从容利落的天从她的肢体向四处漫溢。
使她空灵活泼的灵魂也变得有血有、栩栩如生了。
<o:p></o:p>“哎呀！”文景突然惊叫一声，用湿漉漉的手摸摸衣兜，羞涩地一笑，说：“我给你写了封长信，都忘记带了。
”<o:p></o:p>“写了什幺贴心话呢？”吴长红含脉脉地走到她身边，吻一吻她的额。
自从那天早晨开了这亲吻的，这欲望就很难遏止了。
<o:p></o:p>“你——猜！”文景转身又擦碗橱。
<o:p></o:p>“我还正要告诉你哩。
”吴长红象文景的尾，她擦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
“我二哥说招工指标要下来了。
让我和春玲给你建立份个档案呢！”<o:p></o:p>“啊——”陆文景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震得目瞪呆。
她想问的话出意料地从他嘴里说了出来，弄得她都不能置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