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生题讫,自吟自笑,连饮数杯,俄而
已亭午,遂与紫萧下楼。只见店主面红耳涨,扯住了一个穿白的
,正在那里喧沸。在旁观看的,纷纷说道:“这也忒杀哉,真正是个无赖棍徒,白撞酒食。”或笑或詈,或欲挥拳相向,或劝店家剥取衣服。观那穿白的
,却又面不改容,昂昂自若。
钱生不解其故,向前诘问,店主道:“这
素昧平生,
昨忽到小店沽饮,欠银三钱,毫厘不还。说道:‘寓在专诸巷内,待至明
来饮,一并还清。’老拙万分不肯,见他又不像个哄骗之徒,只得
格应允。到了今早,果然又来。老拙道他是个信实君子,仍与酒馔,大饮大嚼,谁料身边原无半文。念小店贷本营生,哪有酒
与
白吃之理,不由老汉不怒从心起,为此与他厮闹。”钱生笑道:“事亦甚小,我看此友不是寻常之辈,所欠若
,少顷与我酒钱一齐等还,不消发话。”店主慌忙致谢道:“既承相公应认,老拙再有何言?”
钱生一手携了那
,重上楼来,施礼坐定,从容问道:“老丈眉宇轩轩,决非尘埃中
物,何故欠少酒债,致受小
之侮?”那
答道:“不才邀游湖海,闻说苏杭乃是天下名郡,故不远而来,却因盘桓
久,资斧空乏。近有故
,订在虎丘相晤,故每
到此,无聊之际,沽饮三杯,尀耐店主不能识
,辄尔晓晓。”又问其居址姓名,那
道:“我
迹萍踪,何有定处?虽复姓申屠,其实并无名号,江湖上相知者但呼为申屠丈耳。”钱生见其谈吐如流,竦然起敬道:“适间独饮,殊觉意致索寞,不意邂逅间,忽逢老丈,使
佳兴倍添。”于是呼酒对酌。申屠丈仰首一看,忽见壁上题诗,墨迹初
,击节叹赏道:“此必郎君佳作,藻思绮句,不减瘐鲍。”钱生含笑不言。
已而夕阳在山,紫萧促归。申屠丈即放杯起身,拱手作别。钱生牵袂恳留,必欲再饮。申屠丈道:“与君萍水相逢,谬承雅
,但仆高阳酒徒也,一吸五斗。如尊驾必欲
城,即此告辞,倘有僧舍可以借榻,愿卜其夜。”钱生大笑道:“老丈妙
也,六恨相见恨晚,即十□□饮,尚可淹留,何况一夕乎?”申屠丈亦掀髯大笑道:“君虽书生,绝无一些酸腐气,异
青云事业,未可量也。”钱生便令紫萧归还酒钱,并买佳肴数味,美酝一樽,借一幽雅禅房,剪灯细酌。申屠丈高谈阔论,娓娓不倦,直至二更方才就寝。
次
早起,住持长老知是钱公子,不敢怠慢,急忙整治晨餐。二
梳洗方毕,对坐闲话,见一小沙弥走进,
中连说“怪事!怪事!”钱生呼问其故,沙弥道:“适才打从梅花楼经过,闻说店主有银二十余两,临卧时放在枕
底下,今早起来,分毫不见,只有老夫
在房,又门户不开,竟不知从何处去了,惊得店主目定
呆,没做理会处。岂不是件怪事!”申屠丈见说,掩
而笑,钱生怪而问之。申屠丈道:“吾恶此老索酒钱甚急,聊戏之耳。”便向沙弥道:“汝去对那店主说,不须烦恼,银子只在床侧右首小皮箱内。”钱生亦未相信,只见小沙弥去不多时,即便回来说:“银子果在皮箱里面,那店老又惊又喜,还说要来谢罪。”钱生与住持始信是实,暗暗惊异。
须臾饭毕,谢过众僧,便与申屠丈作别回家,申屠丈亦不致谢,但云:“敝寓在专诸巷左首第三宅内,翌
午前,望君独枉玉趾,再获一谈。”钱生唯唯而别。及抵家,值崔子文亦至,即告以游虎丘得遇申屠丈,及店家失银一事。子文道:“此乃方士弄术耳,何足为异?”钱生不以为然。
次
如期过访,申屠丈早已倚门相候,延
客座,但闻异香芬郁,沁
襟怀,其罗列器玩,无不珍,初不似客游窘乏者,未几进茶,其茶叶碧绿细
,香若兰花。叙话移时,复邀
内室。只见陈设肴馔,皆是珍美味,青衣以琥珀杯斟酒,酒色殷红,与杯相映。钱生虽是宦家,其筵席之盛,亦不能及此。
酒过数巡,申屠丈道:“宾主对酌,无以为欢,幸有
乐,令歌以
酒。”言未毕,只见屏后轻移莲步,走出两个美
来,俱年十七八岁,一及红绡,一衣紫绡,云鬓翠蛾,轻盈窈窕,真国色也。红绡
以金莲杯斟酒奉钱生,扬袂而歌曰:春风绕象床,春心满
房,凭谁寄语薄
郎。花既谢兮春昼长,早归来兮匆徜徉。
红绡
歌竟,紫绡
以碧玉卮斟酒相劝,手按象板,低低歌道:懒换春衫昼掩扉,看花几度泪沾衣。
别时罗帕空留箧,史见雕梁双燕飞。
歌毕,申屠丈道:“音虽下里,不及阳阿薤露之曲,然郎君工于染翰,愧无珠玉,以宠斯技。”钱生不能推却,乃
占一绝云:仙
双妹云剪衣,能歌玉树使
迷。
娇音若在花边落,应遣流莺不敢啼。
申屠丈连声赞赏道:“佳作!佳作!所愧二
子,歌匪金缕,有辱即君,
吐夜珠。”乃令二
复以巨觥送酒。钱生以
立近身边,羞涩不能即饮,红绡
乃高捧金卮,向着钱生嘴唇一灌而荆申屠丈亦搏髀高歌曰:朝出去兮访丹丘,暮归来兮月满楼。
烟波浩浩兮山万里,家四海兮任遨游。
申屠丈歌竟,又向钱生道:“清歌寂寥,不足以为娱,和作舞剑之戏,郎君愿观之乎?”
钱生道:“愿乞一观。”只见申屠丈取出宝剑一
,掷在空中,其剑自能回旋飞舞。倏又化作二剑,一舞于左,一舞于右,舞不移时,二剑又相凑而舞,作斗格之势。须臾又变作六七剑,剑剑自舞,而有时往来间杂,无限错综转折之妙,但觉寒光闪闪,悲悲凄凄。既而舞毕,仍是一剑在空。紫绡
徐徐以手接之。其时
转西轩,暮霞零
,钱生以不胜杯酌,坚决告辞。申屠丈道:“归路甚远,亦不敢强留。只是区区天下有心
也,他
郎君或有缓急,不妨谋诸我。”
钱生道:“仰辱厚喧,敢不服膺。只是老丈留在敝郡,可以不时奉候,万一行旌别指,则山川间之,何以图晤?”申屠丈道:“我明
□一帆遥指武陵,将渡钱塘,或走山
会稽,或探龙湫雁
,果是行从未定。但郎君怀一欲见□意,自有会期。”钱生遂即起身谢别。申屠丈送至中庭,复问道:“郎君年将弱冠,未审雀屏曾中否?”钱生摇首道:“尚未受室。”申屠丈道:“以子才貌双全,簪缨华裔,岂患天佳配哉?然而姻缘前数,只在赤绳一系。吾闻玄妙观新来一梅山老
,能以相知
过去未来之事,吾子何不竭诚投谒,以卜前程?则姻事功名,一言可以了了。”钱生连声应诺,直至门首,各道珍重而别。
抵胥门已昏暮矣。钱生少处书帷,未尝亲近美色,那一
一见歌
,不觉魂飘
,几不自持。明
会着崔子文、李若虚,告以所见,遂偕往访之,则已门房扃锁,询于邻居,皆云彼原僦居一
,今早已迁移他去矣。三子遂怅然而返。
逾数
,生复邀崔、李同往玄妙观,谒见梅山老
,那老
苍姿白发,骨格清,俨然四皓之侣。钱生备陈求相之意,老
即便先看崔、李,
中啧啧道:“二足下清相旺,甲科无疑,但目下文战未利,一
眼运,必然高捷。”以后相到钱生,老
吃惊道:“这位钱兄自然也是甲科了,只是目下就有一场灾险,老夫意欲直陈,未知可否?”
钱生道:“君子问灾不问福,但请老丈直言,切勿隐讳。”那老
不慌不忙说出几句话来,管教:未来休咎姻缘事,只在一相中。
毕竟老
说出什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