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等等。」矢村想伸受伤的左臂打个手势,但结果不行,还是挥了挥右手。
「酒井拿去那些大蜘蛛是肯定的了,但他是怎么用的,你系统地说说。必须首先证明放进朝云家院子里的,就是酒井拿的那些蜘蛛,只凭推论…」
「不是推论,刚才说过,那些怪的蜘蛛网,是放进蜘蛛的当晚拉的,这有证据。那个记事本上写着,给酒井的是『正投给茛菪碱的』蜘蛛,而那些怪的蜘蛛网,正是喂了茛菪碱后产生条件反
的结果。」
「条件反
?」
「对,那不是什么受公害影响的蜘蛛,而是在做药理实验的蜘蛛。吃一种药,就拉出一种形状的蜘蛛网,药物不同,蛛网的形状也就不同。给蜘蛛吃的药,主要是作用于中枢经的麻醉药,如茛若减、吗啡、安非他明,以及阿托品、咖啡因、番木鳖碱、墨斯卡灵亚硫酸等等。这些药品在
体实验中都可以产生幻觉,在作用上无明显区别。可是,给蜘蛛吃下去,却会拉出不同形状的网,有的
七八糟,有的妙无比。这成为区分药物的标志,只要看网的形状,就能确定药的成分,丝毫不差。因此,在研究细菌毒
以及法医学领域里,蜘蛛成为不可缺少的珍贵的实验动物。」
「那么说,朝云家那些怪的蜘蛛网,就是茛菪碱的作用啦?」
「是的,如果把吃了茛菪碱的大蜘蛛拉的网,同鉴定员在朝云家照的蜘蛛网照片对比一下,肯定会象同一个指纹那样一丝不差。酒井无论怎样抵赖,也难逃罪责。酒井万没料到,给他拿的竟然是喂直若碱的大蜘蛛。也许他知道这一点。但以为是关西产的大蜘蛛,第二天早上就会收回蛛网,从而使杀
的证据一扫而光。可事实并非如此…好啦,重要的是要说明酒井是怎样用蜘蛛杀害朝云的。现在做个实验看看,把猴子带来吧。」
细江招招手,车上那个
领着猴子走来。
杜丘把大家领到树林
处。
在低垂的树枝和山白竹之间,挂着一个规整的蜘蛛网。
朝雾留下了它的足迹,把细小的水珠散落在网上,使这个几何图形微微下沉。
杜丘让大家停下,从衣袋里取出一个香水
雾器,走近蛛网,紧贴着它
起来。
薄云似的雾范落上蛛网,和水珠溶为一体,形成了大的水滴。
「真是漂亮的装饰品!」矢村自言自语。
不仅是矢村,大家都默然凝视着挂满银色水珠的蛛网。
它唤醒了
门儿时的记忆。
从夏到秋,每天早上都能看到这漂亮的装饰品,门后、
丛、山间,到处都有。
水滴如同珍珠一般。
滚滚坠落。
每当此刻,总是从幼小的心灵中发出天真的通想,用手接住它,也许会变成一颗颗晶莹的宝石。
「让猴子靠近些。」杜丘催促着。
猴子靠近了蜘蛛网。
当它发现了蛛网,猛然挣脱带子,敏捷地冲上去,一把抓住了蛛网,水珠滴滴喀略地掉落了。
它一边抓着一边往嘴里塞,转瞬之间,蛛网不见了。
「把蛛网吃了…」伊藤说道。
猴子看看大家,又舔起手掌。
细江让那
把猴子领走了。
「阿托品?」沉默片刻,矢村说道,声音里似乎隐含着沉痛。
「如果
雾器里放进阿托品
体,那猴子就死了。」杜丘平静地说。
「致死量是0.05的克。」细江的声音粗重,「这当然不会留下容器了,哎呀…」他好象忽然想起什么,端了
气,看着杜丘,「是我最先到的现场,我记得,检查朝云和猴子的尸体时,是我把那些
蜘蛛网掸掉啦,真是的!」细江懊悔地把拳
打在另一只手掌上。
酒井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估计警察一来,肯定会掸掉那些碍手碍脚的蜘蛛网,也就是说,警察会帮他把『容器』消除掉。」
「这个鬼东西!」细江铁青着脸,说道。
「刚才已看到,即使没有蜘蛛,猴子也吃蛛网。是网上沾着脏东西,猴子错当成了蜘蛛吃的,还是明知上面没有蜘蛛,因为蛛网本身也有营养才吃,这就不得而知了。据说,蜘蛛网是由天门冬氨酸、谷氨酸、甘氨酸、赖氨酸、异白氨酸之类的氨基酸构成的蛋白质,我想不是没有营养的。这是题外话了,在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里有句台词,说过蛛丝能止血。蛛丝里也许有一种我们不知道的物质,所以使得那些动物着了迷,甚至把烟也当成蛛网吃进去。总而言之,酒井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在三天之前把蜘蛛放进朝云家,然后在害死朝云那天早上三点钟之前,借
谈话累了走进院子。这时,十只大蜘蛛横七竖八地拉起很多网,他从低处选了两个网,先把蜘蛛弄死,然后在网上
上阿托品。那时正是夏秋之际,露水很多。但他没发现留在夜空的那些蜘蛛网,他确信那些关西产的大蜘蛛每天早上都会把网收回去。等到清晨,朝云领着猴子出来运动时,猴子就会把阿托品当成露水喝下去死掉。而剩下来的
蜘蛛网球片,警察自然会把它们收拾掉…」
「猴子的死弄明白了,但朝云怎么也会和猴子一样
那种事呢?」伊藤急急问道。
杜丘这种条理清晰的分析,使伊藤忘却前嫌。
「朝云象喜欢孩子一样喜欢猴子。」矢村答道,「甚至嘴对嘴地喂它香蕉,这就是一个隐蔽很
的因素。要是能把朝云找来,你问他自己好啦。」
说完,矢村
沉的目光转向天空。
装阿托品的容器诚然是消失了,没想到那容器竟是警察亲手弄掉的蜘蛛网…
「的确,朝云忠志何以也吃露水,真实意图尚不清楚。但可以大致推想出来。」旭
东升。
冬天的阳光洒在他们四个
身上。
「关键的一点,是朝云
欲减退。据他妻子说,朝云自我诊断是患了经衰弱。而在现代,即使是轻微的经衰弱,也往往失去世欲。而他们夫
又那么想要个孩子,朝云就问酒井是否有药,酒井则很可能若无其事地暗示他,露水很有效…」
「露水?」伊藤眼里现出不安的色。
「我要是酒井,我就会跟他说『我们家乡自古流传着,喝了蛛网上的露水,就会得个宝贝』…」说着,杜丘笑了笑。
「这不是笑谈。」矢村严肃地说,「如果酒井做了那种暗示,可以说是既轻而易举又万元一失的得意算盘。朝云是猴子的主
,当然知道猴子吃蜘蛛网。经常生病、食欲不振的猴子,只有蜘蛛网才能引起它强烈的食欲。朝云做为一个医生,很可能已经发现猴子是从蜘蛛网上寻找自己缺少的营养。加上酒井那么一说,当他在院子里看到挂在蛛网上的美丽的珍珠时,就
不自禁地伸手去接,这恐怕并不怪。露水对任何
都有一种诱
的魅力,可以说,酒井正是巧妙地利用了
们的这种心理。」
「…」伊藤一声不响地点点
。
「问题在于镇静药A·Z的研制。」杜丘似乎是在对自己低语,「现代社会,可以称为
病的时代?
们失去了生存的价值。尽管我还看不明白,但我想,这不能仅仅归咎于政治责任。这正如某种动物,在高度繁盛之后,必将代之以衰败。老鼠在一定的空间里过量繁殖,就会造成种族的消亡。当今的世界,
病患者倍增。治越的努力也许成为徒劳,但医学还是向它发起了挑战。经阻断药的发明,就是代表
的例证。对于不久前还无能为力的那些诸如分裂症一类的重病,也已有了明显疗效。针对忧郁症,也发明了抗忧郁药。总之,可以说,已经能用药物在某种程度上支配经科领域了。很可能,在不久的将来,象治疗身体其他疾病一样,用药物治疗
病的时代即将到来。因此,发展镇静药,研制A·Z这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好…」
「这要排除厚生省和制药公司之间的肮脏关系,而且,也不发生由于武川津子和酒井义广的贪欲而杀害武川吉晴的事件。」矢村说。
「是这样,但是,就我个
来说,也还不是完全没有疑义。」杜丘半面脸朝着阳光,显得另外半面险更加
暗。
「所谓
病,不过是走投无路时的一种自我逃避。这种落伍者不断出现幻觉。以此逃避现实,保护自己。用药物能够治疗,是难以置信的。为了不发生
病,必须给
们以生存的希望。但这却是不可能的。
们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将会如何,这种不安的心理与
俱增。我就是一个没有了明天,也没有了昨天,只生活在今天…无止境的逃亡生活中的
。然而,这样的
却不止我一个。我想,城市生活者的大部分,不都是只知道今天吗?不,就连今天也不知会怎样。唉,这种话,就不要再说了。」杜丘有些感到难堪地笑了笑,「不管怎么说,是
病患者的增加,引起了药物的发展,这正如疯狗追赶自己的尾
。我是再不想回到那种生活中去了,那是个腐臭的泥塘。」
「腐臭的泥塘?我倒喜欢那个地方…」矢村沉吟着说。
「我要寻找另外一个世界。」杜丘的目光越过丘陵。
起风了。
「你已经夺回了明天…」矢村点上一支烟,说道。
「不可能!」杜丘慢慢摇摇
,转身走去。
至少,现在已经脱去了魔鬼的外衣,他感到多少有些轻松了。
「到哪儿去?杜丘先生!」伊藤急忙喊道。
杜丘毫不理睬,大步地远去。
「逮捕他!不,把他领回来,矢村先生!」
「他永远是一个逃亡者…」矢村没有动。
现在如果逮捕了他,即使澄清了一切嫌疑,酌
予以处理,杜丘也要失去他的光彩。
矢村明白这一点,他目送着杜丘,看着那颀长的身影,穿过光秃秃的树林,渐渐远去了。
「永远的逃亡者…」
伊藤目送着杜丘,自言自语着。
杜丘的身影终子化为一个光点,消失了。
为了维护检察厅的名誉而把一个没有任何权力的逃亡者抓回来,伊藤难以迈开脚步。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