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来。◎
六月盛暑, 铄石流金。
又值临近正午，更是浮云盘天，熏风不拂。
纵是马车中置着冰鉴, 但偶尔车帘在行进中被撩起, 直扑进来的热
还是能在瞬间压下冰鉴弥散的凉气，让
心生躁意。
如此，便遑论那城门
凉棚下的一老一少。
虽然霍律已经告知，贺兰敏从青州赶来辽东郡的消息，儿子坠崖这般大的事, 总也瞒不住她。但这般出城门迎候，贺兰泽亦未曾想到。
马车内遥遥见了，只理衣肃容，待到三丈地便叫停车驾，下车欲徒步前往。
“阿母和皑皑就在前
，烈
酷暑你莫出去了, 我去便好。”
车停空、周遭冷意转热，谢琼琚才有些反应过来, 这片刻的功夫内，他和她说的话。她曲了曲手指, 手背上还有他方才言语时覆上来的掌心温度，和一点纱布的粗粝感。
她垂着眼睑, 下落的眸光不知怎么就划过了他的右手。无论是指骨, 还是掌心划痕都不是太严重的伤。薛灵枢原是随霍律一道来接他们的, 回程路上，帮他清理医护的很好。
他们都和她说过, 一点皮外伤, 无碍的。
无碍的。
她在心底和自己说。
薛灵枢还说, 六齿花已经送来，待回楼中稍做休息，就给可以给贺兰泽左臂重新续好筋脉。
贺兰泽说，等手好了，天天都要抱她。
想到这，后背蓦然打颤生出的一层细小颗粒慢慢退散了，她勾起嘴角笑了笑。
“长意——”
谢琼琚心里想着事，听得声响，不由循声望去。
是他在唤她。
“我很快就回来，你安心坐着。”车前的男唇张合，冲她温和地笑，又说了这么一句话。
“去……哪？”她愣了愣，努力聚拢涣散的思，似想起什么，目光不由往车窗外城门看去。
自然先看了皑皑。
又是近两月未见，然孩子明显白皙丰盈了些。
她梳着双丫髻，髻上坠着金玉两色米粒珠子，发辫里缠着金晃晃的丝绦，穿了一身鹅黄镶边的藕白襦裙，腰间点缀着同色腊梅纹路。
跽坐在藤席上，双肩打开，背脊笔挺，衣衫规整利落，是个高门
户里俏丽的小
郎了。
她的模样愈发像自己。
但谢琼琚却觉得，她身上属于自己给她的痕迹都没有了。
自己给了她什么？
流离的生活，坎坷的命运，然后在担惊受怕的年年月月生出的燥郁、不安……
如今没有了，该是好事。
她原本勾起的嘴角了些。
“我去见过阿母。”贺兰泽的回应零零碎碎回
在她耳际。
她下意识点了点，然后目光便从皑皑身上移向她对面的老
身上。
拢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攥起来，她转首看男离去的背影上。
终于意识到自己前的忐忑是因为什么。
七年前她伤了他左臂，七年后又伤了他的右手。
他身上的伤，中断的前途，都是因她而起。
大抵是个母亲都无法容忍。
所以她把皑皑带在身边是何意？
谢琼琚的掌心渗出薄汗，那点从心底攀起的惧意一层层扩散开来，她猛地起身下来，疾步朝前走去。
“夫？”车夫和侍卫惊了一瞬，因为她下车是差点跌倒。
“长意？”贺兰泽闻声回，见步履虚浮过来，只赶紧迎去扶住她。
外光晃眼，暑气袭。
贺兰泽掌中有力，身上苏合香甘冽。
谢琼琚怔了怔，眼中的混沌慢慢散开，思清明了些。
“你是不是一个害怕？”贺兰泽带着她往侍者高撑的伞下避过。
谢琼琚摇，眉梢染上一层稀薄的笑意，有些报赧道，“……妾与你同去。断没有让尊长迎候，妾避内不见的道理。”
贺兰泽看她面色尚且平和，揉了揉她后脑。两相视笑过，往前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