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触到地面的砖缝，那粗糙的触感让她惊醒，意识到这一切不是幻觉！
心脏狂跳到了极致，呼吸也急促到了极致，一
多年来压抑在胸
的郁气如岩浆般
薄而出，在喉咙里化成无上的喜悦，就要从嘴里冲出来——
她抠着地砖拼命忍住了，嘴角无法控制地扬起，想开怀大笑，笑得全天下都能听到，可眼泪先一步夺眶而出，瀑布般汹涌落下。
多年的经历宛如走马灯在脑海中闪过，很多个童年的清晨，她饿着肚子趴在桌上吟诗作赋，告诉自己天将降大任于是
，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无数个隆冬的
夜，她裹着棉被顶着寒风背书，因为冰冷的手指会催促她快点翻页背完；七岁第一次替上考场前夕，她在易容师面前脱光了衣服，哭着说自己可以不当
孩；十四岁第一次去外省考乡试，她蜷缩在号舍坚硬冰冷的木板上怎么也睡不着，听着雨打芭蕉，绝望地想着还有好几天要熬，可她真的需要雇主给的十两银子。
她好讨厌、好讨厌在试卷上写别的姓名，好讨厌在身体上糊厚重的泥膏，也好讨厌一次次去啃冷馒
、睡连腿都伸不直的木板，就算发挥再好，她十一年来也从不敢去看放榜，生怕兴高采烈的雇主会刺痛她的眼睛，而被挤掉名额的落第举子会在噩梦里向她讨债。每当撑不下去，她都会闭上眼想象这次科举是为自己考的，有一天——倘若辈子有那么一天，她也能风风光光清清白白地骑在高大马上，骄傲地昂着走过长街，微笑着回应每一个艳羡的、崇拜的眼——死了也值，死了也值！
手背突然感到一丝凉意，周围的地面染上水渍，竟是下了小雨。
天空依然晴朗，殿前的黄案被阳光照得灿亮，只是顶聚着一片
翳，像香炉中升腾的紫烟。丝丝细雨从云中飘摇而下，落在云盘内，滴答滴答地响。
这场景让她蓦地想起去年中秋把她从考场上唤醒的那场秋雨，当时她又做了场梦，梦见自己中了进士，拿着金花帖子奔进江家小院，和娘亲说这是属于她的，她再也不用在桂堂讨生活了……昨
种种恍如隔世，梦境中的走了出来，跪在殿前的她像置身于一场春秋大梦，分不出谁才是庄周中的那只蝴蝶。
等到礼官收起金榜，她才发觉已经过了很久，所有叁甲进士的名字都唱完了，广场上鸦雀无声。榜眼和探花跪在她身后，不知谁发出了惊喜的抽泣，紧接着众齐声叩拜，将这激动的哭声淹没了。
最后一滴雨落在面颊，襟的白蝴蝶扑扇着翅膀飞起，温柔地轻触那丝水痕，而后随着清风盘旋而上，如同一个晶莹的泡沫，和那片雨云一起消散在蔚蓝的天空中。
——水里好，哪里都能去，世间也到处都是，你们看到水，就是看到娘了。
熟悉的话语犹在耳边，江蓠遥望着旷远天际，泪水模糊了双眼，喃喃道：“娘……你走吧……”
礼官走下台阶，用黄布擦拭云盘，小心地将金榜放在上面。雅乐奏显平之章，銮仪卫举着黄伞，走到盘前，即将带领今年的叁鼎甲出宫游长街，将金榜张贴在开阳门外昭告天下。
丹墀上的薛阁老高声道：“本次殿试与以往不同，陛下未设小传胪面见诸生，一百五十四份试卷皆糊名誊抄，由读卷官评出高低，直至今丑时才揭弥封录榜。我等秉公任直，对诸生一视同仁，如有私心，天厌之！”
此话一出，便断了他们再去跪衙门告状的心思。
殿试的改动就是为了限制贡士靠天子的赏识名列前茅，可结果恰恰相反，绝对的公平刚好于她有利。
“陛下有旨：一甲叁本该立授官职，但状元身为
，其夫已居庙堂得享天恩，故赐其状元服，绯罗袍、光素银带、槐笏等，皆与故例同；赐其金五十两，银叁百两，玉如意一对；追封其母燕氏为一品诰命夫。榜眼授翰林院修撰，探花授编修，各赐金二十两，银一百两；二叁甲各赐金一两、银二十两，经朝考选
翰林院为庶吉士。”
贡士们山呼万岁，谢恩后仍有一跪在最前方。
“江状元，你有何事？”礼部堂官问。
江蓠扬声道：“请问大，游街的马能驮两个吗？”
“这……你要驮谁？”
她伏下身去，“请陛下恩准，让臣妾的夫君一同上马，若是不能上，能否叫他牵一牵？”
这时文官队列里的楚青崖开了，语气极为郑重，字字清晰，即使是站在最后一排的官员也能听见：
“请大禀报陛下，微臣的夫身娇体弱，不擅骑马，万一跌坏了状元，微臣定要被二老逐出家门，她如今比微臣金贵百倍，断然是磕碰不得的。”
广场上起了阵哄笑。
礼部堂官进殿内禀报，不一会儿出来：“陛下准了。”
楚青崖终于从百官之中走出，在江蓠身边跪下，袖子里的右手紧握住她，掌心竟也出了汗，微微地抖。
江蓠忍不住
涕为笑，用袖子
抹了把脸，两一同谢了恩。
众臣恭送天子起驾后，鸿胪寺的牵来叁匹马，皆是品相上佳的良驹，不等礼官开，楚青崖就将她轻轻一举放在马背上，随即跃上马鞍，坐在她身后。
“阁老，花还没簪上呢，别慌着走呀！”礼官急急提醒。
江蓠笑得合不拢嘴：“大饶了他吧，我夫君可怜见的，只得了二甲最后一名，哪知道簪花不簪花，一听见能跟叁鼎甲走中间的道，高兴得什么规矩都忘了！”
楚青崖也笑道：“正是，本官不如你们叁位，没见过世面。大且将那花递给我，我替夫
在帽上。”
夫妻俩一唱一和，说得礼官侍卫和榜眼探花全都笑了。
礼官高举玉盘，楚青崖从中拿了银叶翠羽的一对芍药花，扶正她的皂纱帽了进去，端详着频频点：
“有同乘，颜如舜华，夫如此甚美。”
时辰已到，队伍前的乐师们抱着乐器，銮仪卫手持黄伞，礼官抬金榜，引着叁匹马在众的瞩目下沿御道朝南行去，后还跟着十二名腰佩宝刀的年轻护卫。他们要穿过奉天门、午门、端门、开阳门，一直走到盛京府衙，然后再送叁位顶尖才子归家。
建丰二年四月廿六，盛京城万空巷，百姓们听闻殿试放榜，纷纷来到皇城外翘首张望，大街上声鼎沸。北城最大的酒楼正在置办给中式进士的龙门宴，歌楼舞榭的回廊站满了红
翠袖，各省会馆的马车早已等候在城门处，车盖和檐铃上都扎着红绸花，特地来迎接本乡的天子门生。
巳时初刻，升到城墙上，旌旗在初夏的风中猎猎飘动，但闻“嚓”地一响，礼炮划过穹顶，随后锣鼓喧天，
竹齐鸣，浩浩
的仪仗来到了皇城门。们摩肩接踵，欢呼雀跃，争相一睹新科进士的风采，只见队伍前的礼官将金榜捧给侍卫，贴在外墙上，一来到彩棚下拿起十字披红，待第一匹雪白的驹从城楼中央的大门内缓步走出，百姓们皆是一呆。
你道怎的？
那状元郎戴皂巾，身穿蓝袍，一张俏脸迎着天光，眉比远山，色胜芙蓉，分明是个春风得意的年轻郎。她身后还坐着另一，左手执缰绳，右手环住她的腰，绯袍补子上绣着展翅高飞的仙鹤，赫然是当朝那位素有酷吏之名的小阁老。
他接过礼官手中朱红的绸缎，为状元披在肩上，伸手将她一缕青丝捋至耳后，低眉一笑间，双眸中的冰雪被骄阳尽数融化，盛满了熠熠闪烁的柔
，正是：
平步青云不可攀，却坠芙蓉小春山。
红线原来作玉斧，砍得蟾宫一枝丹。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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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所有高考的小朋友得偿所愿！
祝所有考公考编的小天使顺利上岸！
祝所有考证的同学成功拿证！
祝所有妈妈母亲节快乐！
状元狐的运气已经送到大家心灵的窗户里啦?(?????????)?明天还有一章尾声+后记
如果喜欢这篇文，可以通过wb置顶评论里的达赏马投喂，鞠躬感谢(?????????)
打油诗后两句引用：
《晋书·郤诜传》：“臣举贤良封策，为天下第一，犹桂林之一枝，昆山之片玉。”
《牡丹亭·鹧鸪天》：必须砍得蟾宫桂，始信间玉斧长。第一章主哼的小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