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4章
长公主见兄长余怒犹盛，也不再强劝，顺势道：“此次春坛真是办在了最该办的时候，想来各地博学鸿儒
京传学，再混账的后辈听了能学到些礼数和道理，也不枉费哥哥如此费心安排。”
此话点到要处，皇帝明白妹妹的意思，不就是因为这些
不争气，所以才更要进学以明事知礼，更能彰显大
大办此次讲学的目的，前些
子因春坛过于隆重，已有大臣上书委婉表示“需慎靡费之风，勿添好大之功”，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的着一个台阶和理由？
皇帝心念转过，已然舒展，一味生气虽是多少有做样子出来的意思，却也真觉此事过于荒唐过分，眼下他胸有韬略处理此事，心中主次划定条理分明，终于略有笑意对妹妹说道：“还是你最能以良言而非激语相应。”
“哥哥心中早有定论，只是气急罢了。”长公主也终于笑了，“只是看外面黑压压一群，哪个没有个爵位，最差也是绯袍的朝官，实在有些吓了。”
“自家的孩子都教不好，姑且先跪一跪也是活该。”皇上不以为意道。
长公主笑道：“可是还有没孩子的在外面跪着呢。”
“哦？”皇帝有些怪，“和此事无关来这里请什么罪？”
“是卓思衡卓司业，我看他和姜文瑞跪在前面，还以为是哥哥申斥了国子监不能及时止
治力有亏，原来不是？”长公主道。
皇上若有所思片刻，低
笑了，转身对妹妹说道：“你是不知道国子监闹成什么样子，那些怎么管怎么治？国子监一群读书老的老呆的呆，平常最和气文弱，沈敏尧回来告诉朕，为了分开那些闹事的学生，国子监的官吏都用上了长杆！要他们去对付那些平常跑马斗
走狗的年轻学生，实在太强所难，别说是他们，胡百川后来私下同朕讲，就连禁军绑了闹事的后，那些嘴里还是不
不净地叫嚣，试问国子监的官吏上上下下哪个能治得了这帮豺貉？也就只有一个卓思衡还算青壮得力，可他又在大成至圣先师庙内准备迎接匾额，到底分身乏术。”
“国子监虽掌治学要务，却并无实际权柄，到那里读书的蛮横之辈出身世家，又怎么会将这些读书放在眼里？”长公主叹气，“当真是为难。”
“所以有些话，确实要朕来说。”皇帝沉吟片刻后又道，“罢了，总不好让办事，却不给些方便，但朕也不想去做恶，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太子隐约听懂一些，他心道，果然是卓大哥故意跪在外面，这样父皇处罚起他来时，也让国子监吃些连累两边都不会难做，不然朝野受此次牵连的官宦世家有些不通
理看不清自家孩子斤两的，定然觉得是国子监无能才闹大，而有些或许又觉得父皇是偏袒。卓大哥能想得这么周全，果然厉害。
此时皇后派前来通传，说是有些上年纪的命
已然身体虚弱，她先做主将引内宫休息，又命太医诊视，先勿要出事为上，又请皇上示下。
听完后，长公主心想皇后做事果然很是谨慎妥帖，再看皇上的表也甚为满意如此处置，她便也说道：“既然这样，事果然还是不便再起波澜为上。”
……
天章殿外，外面跪着的眼看是只进不出，自打之前被申斥的那批公侯子爵和官吏出来后，再没其他自里面能透露些
信，再想连长公主和几个皇子都不能劝说，众只觉得晴天亦是要有倾盆大雨般
沉，今怕是非要
待在这里了不可。
就在大家都以为事态愈发严重时，天章殿的门终于开了。
皇帝负手缓缓走出来，脸色依旧好不到哪里去。
众赶忙高呼圣上，又道死罪死罪，哭得哭喊得喊，场面比大相国寺万姓易还热闹。
卓思衡和姜文瑞则安静在一边，他心想皇帝终于想通了，或许是早就想通，就等着长公主或者其他来给他个台阶下。这真是的，非要别搭戏台才肯唱戏，自己这配角都酝酿绪在这里半天了，果然天底下最会耍大牌的就是皇帝。
皇帝仿佛没听到众的呼求，逡巡踱步后再次站下，胡百川在旁轻咳一声扫了扫拂尘，下面的心领会全部收声。
“你们啊……眼下才知道着急，早又去做什么了？”皇帝重重的叹气恨不得天章殿外都能听见，“孩子长到这样大，好些个儿郎子弟明年也该仕了，却仍是未得蒙教般不驯，你们是他们的长辈和父兄，这便是你们的责任了。”
此话很重，好些面子上挂不过去，已有羞惭者落泪，更多的则是恐惧。
然而皇帝话锋一转，又道：“但朕也知道，你们为官勤恳得力，做事都是兢兢业业，为朕可以说尽忠，为国可以说尽职，心中公事总是排在私事前，误了自家孩子的关切管教。可若是因此疏忽家，那朕才是使你们如此劳碌辛苦首尾不顾的，这件事朕亦有过错啊……”
这几年不只是自己的功力见长，皇帝的演技也是与时间成正比例增长，卓思衡心中惊叹只想鼓掌，自己的戏台总算没有百搭。
众高呼圣上切勿如此自责，又都说是自己的罪过，皇帝摆手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他仿佛
受打击，整个都颓丧为难，声音沉出了一种莫名悲苦的哭腔来：“朕原本以为此次春坛能惠沐天下，却不料自己身边才最需德化，惭愧，真是惭愧至极……”
下面的见皇帝并未严加斥责，只是一味自伤，此时心里都有些松动，听闻方才这句话，许多立刻表态，愿意让孩子参加春坛全程讲学，好好学认真听，绝不辜负皇上的期望，将来也会督促孩子在国子监必然洗心革面重新做，再不会犯下这样的大过。
皇帝立刻扶起最近的一位老臣，那是来替自己孙子跪罪的，已是须发斑白，皇帝眼含热泪，老臣亦是泣不成声，二相携相扶，皇帝哀道：“朕还希望将来你们的孩子也能如同你们一般辅佐朕和朕的儿子，不辜负江山社稷与黎民百姓啊……”
卓思衡心想，这时候是不是该去抱着皇上的大腿哭才算合格群演？他正想得间歇，已然有扑过去连连叩，扯住龙袍下摆不住嚎啕，卖力的样子令卓思衡感叹其敬业程度。
于是，皇帝便表示，那些打架伤的，关在大理寺几天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这些的亲长，也要上表请罪，再罚俸禄一年以儆效尤。其余虽是闹事，却没伤只是参与的，就自己领回家去好好教育，亲长有官职在身的罚俸三月。
卓思衡知道该自己出场了，于是准备好疲倦无奈的声线，在众表示圣上贤名宽怀有慈悲之心后，声并茂背诵自己准备好的台词：“皇上，臣身为国子监司业，不能为国事分忧，致使如此象，罪责重，自请罚俸去职。”
姜文瑞也表示此事自己也有不可忽略的过错，希望能得到和卓司业同样的惩罚。
许多早就看到这俩在这里跪着，有觉得他们没有管好孩子心中气恼，也有通理的觉得家也是受了连累，此时两方听到这话，也都哀叹做官真难，个别有怨怼的也是心服服，心想他们两个也算垫了背。
皇帝沉吟片刻，扶起二道：“你们是为朕整顿学政，朕选忠厚之若尔等，是为感化，谁知弄巧成拙，却要你们不知所措，朕也有朕的过错，你们无需如此，此事错不在尔等。”
“皇上，为臣需正身，臣若不能责己，今后如何督促国子监学生改过？还请皇上成全臣为师之业。”卓思衡觉得，皇帝要是最佳男主角，自己拿个最佳男配也不算委屈，毕竟眼泪真的要出来了，绪相当的到位。
他这样说，皇帝便也叹着气应允，又拉着卓思衡感叹他身负重则，定要砥砺前行为治下学子做出表率，春坛的事也务必尽心。
于是结局皆大欢喜，卓思衡用自己三个月工资换皇帝做了回不是恶的恶，给了自己的重要打击对象一个致命下马威。
而卓思衡回家后才得知，中京府府尹苏谷梁动作之快令咋舌，他已然上表，表示自己愿意配合卓司业整顿学政的工作，给国子监拨过去几名得力差役，若再遇到此类事件，定能轻松化解。
“哥哥之前去见他，商议的便是此事么？”卓慧衡看到佟师沛传来的消息后，忍不住好追问卓思衡，“那今为何哥哥不主动在官家面前提及，这样不是显得你未雨绸缪更有先见之明么？”
卓思衡正在用慧衡拿来的药油涂抹淤青的膝盖，听了这话也不抬笑道：“阿慧，你说好处如果有两份，你却两份都占了没给别分点甜，旁会尽心竭力助你成事么？”
卓慧衡细细思考哥哥的话，聪敏如她，立即恍然大悟道：“哥哥是故意留着让苏府尹主动提及，要他在皇帝面前出些风，显示些公义尽责之心，但最终好处还是哥哥的。而苏府尹知道哥哥的意思，定然也不会多有为难，说不定今后还多有协助，尤其是春坛期间，国子监和中京府多有相处，他能行个方便岂不省去哥哥很多劳心？”
卓思衡抬朝妹妹笑笑说道：“‘小惠未遍，民弗从也’这句话换到官场也是适用的。不过也不是谁都值得这样惠及，苏大是三朝元老，执掌中京府多年未曾有过错漏，可见为官之德行与才能皆是一流，与这样的合作互惠当然是好，若是要小尝到甜，只会今后更变本加厉索要无度。”
“可是那些纨绔子弟，真的会因为这次的下马威老实么？江山易改禀
难移，虽然圣上威压自是雷霆万钧，可怕是几个月春坛过后，这些又给哥哥捣。”
卓慧衡边说边用药油浸透柔软的亚麻布，卓思衡让她坐下，自己接过药布说道：“这只是个警告，其实有些学生未必就是无可救药，环境使然罢了，我来是整顿学政，惩罚从不是目的，能救一个是一个，有气和良心的孩子见到父母亲长为他这样奔波受罪，心中焉能不痛？若为此痛改前非，虽是一剂猛药，但药到病除，我的功夫也没白费。至于药石无医那一类，再怎么整饬也不能如何，只要不影响旁和我的计划，他所派生的祸患也是自家领受，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卓慧衡将这话牢牢记在心里，说道：“能借此事长进，也算善莫大焉，可就怕有些因此记恨上哥哥，暗中使坏。”
“没事，大部分都还得谢谢我才是。”卓思衡本是笑着，可沾了药油的亚麻布碰上肿胀的膝盖，顿时疼得他蹙眉咬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