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醒……」车夫惊醒过来，惺忪的睁开眼，一看见是她，立马来了
。「方、方小姐，让你久等了！」
「没事儿。」方蕥微笑道，秀若芝兰、其顏芬芳。
车夫看傻了眼，过了一会才说：「方小姐，请上车。大鐘愿带着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不论天涯海角。」
方蕥在他壮手臂的搀扶下，跨上了黄包车。她俏皮的笑道：「好啊！不如就先到你说的『天涯』去瞧瞧唄。」
「好勒，坐稳了。」
这名被唤作大鐘的男子，本名谭鐘。数年后，他的名字将响彻整个上海滩，甚至是整个中国；但，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白裘旅
望着黄包车消失在街角的尽
，轻语：
──你是我的幽兰，我的、莹舞流光。
★★★
是你用笑靨妆点我的嫵媚。
旅说了，一血一泪。
许宝珠今年才十五岁，便已是渔村里有名的美
了。她的祖父许丁火是
据时期大稻埕的书画家，后来因为几幅作品被硬扣上抗思想的罪名，被本枪毙了；父亲许魁罡，带着妻小避祸定居西部渔村，一手撒网、一手执笔，在庙里担任笔生，替誊写告的祝文，也兼断字解籤。
渔们忌讳子上船，因此宝珠便在家门前补网、或去渔塭饲育鱼苗，更要哄骗背后兜巾里哭闹不休的幼弟。
那年，是太岁冲水之年。庙里的乩童说：明显灵告诫村民，天黑后就别下海。那天，阿爸到镇上沽酒去了，独留她在家里照顾弟妹；阿母正在灶前炊饭，妹妹们皆已懂事，已能自律；偏偏幼弟玉诚却不给安生，持续发出恼的哭闹声，任凭宝珠如何安抚，都没有效。
妹妹们也被感染了幼弟的烦躁，抱怨道：「阿姊，你抱阿诚去海边走走，他好吵，我们都无法写功课了。」
对啊！幼弟最
听海
的声音，每次一到海边，他便会停止啼哭。
宝珠探看了看天色，已是傍晚，可耐不住妹妹们的一再催促，她只好抱着襁褓中的幼弟，来到海边；果然阿诚一听那海
之声，吵闹声渐渐小了，片刻后便呼呼睡去。
宝珠正要往回走，却有一与她擦身而过，好像是隔街的薛阿伯，「阿伯，这么晚了，你要去哪？」然而对方没有理会她，双眼空
就像是失了魂，笔直的朝大海走去。
宝珠连忙转身，却看到海中不知何时站了个小孩，惨白的脸上有着黑的眼窟窿；浑身湿透，正对着薛阿伯缓缓的招手；嘴角像是在笑，但眼眶里流出的水却像是在哭泣……
宝珠害怕极了，但一转眼，海水已经淹过了薛阿伯的腰，而他仍不可自拔的往海里走。
「阿伯！」宝珠大叫了一声，正想再靠近些，唤醒薛阿伯。
「不可。」这时，身穿白衣的年轻伸手挡住了她的去路。
宝珠急了。「你
嘛？再不过去，阿伯就要淹死了！」
年轻说：「那海里的亡魂等待多年，才等到太岁冲水、天命
替的时机；你如果过去阻止，那就得付出相同的代价。」
「你在说什么！什么代价？」宝珠问道。天呀！海水淹到了薛阿伯的脖子……
「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以命换命。」就在年轻这么说的同时，薛阿伯已经沉
了大海。
宝珠无力的瘫软在地，年轻作势要将她扶起，却被她拒绝了。
年轻只能无奈的说：「天已经黑了，快回去吧！宝珠。」
第二天，一大清早，村民便传来薛阿伯溺死的消息。宝珠也好的参杂在围观的群里。尸体上盖着白布，听说都给海水泡烂了。
宝珠很是难过，却又无能为力；一转身，昨天那名身穿白衣的年轻，正站在她的身边。宝珠好的问：「为什么我看得到那些……」
「你家学渊源，见魂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她以为年轻指得是阿爸在庙里担任笔生这件事；她叹了
气：「这样的渊源，最好不要。」
年轻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我要先去别处旅行了。宝珠，记住我的话，千万别去阻止祂们……」
幼弟上小学了，而宝珠也出落成了水姑娘。
那，家门前路过一名中年男子，一看到宝珠，便说：「渴死俺了！小姑娘，能否跟你讨水喝？」
原来是个外省老兵！
那是一个四处旅游的外省叔仔，在他之后留宿渔村的这段时里，宝珠总来找他，听他采奕奕的高谈在对岸剿匪的英勇；更听他戏剧化的描述大城市里的繁荣。
「将来有机会，我去城里找你，你再带我到处去玩。」宝珠说。
「那有什么问题，包在俺身上，只怕你说了却不来。哈！」外省叔仔说笑时，牵动起眼尾的纹路，看似风霜无尽，却又有一种成熟男的魅力。
再过几天，外省叔仔就要离开了。
这天，幼弟下学后，就跑得不见影。晚饭的时间要到了，阿母让宝珠去将玉诚找回来，准备开饭。
宝珠毫不犹豫，便往海边的方向去寻；可到了岸边，却不见幼弟的踪影，她叫喊着：「阿诚！」
这时，背后有靠近，她转过身，刚好与那擦肩而过。
是外省叔仔！
只见他双眼空，一副就像是失了魂，笔直的朝大海走去。老天！这撞邪的模样，宝珠可是印象
刻。
她放眼望向大海，而那站在海水里，机械式招着手的亡魂，竟是当年溺死的──薛阿伯。他苍白的脸都泡肿了，双眼直勾勾的瞪着宝珠，似乎是在警告她，不要多管间事。
宝珠愣了片刻，外省叔仔已水及膝。她猛然回过来，跑过去将他拦腰抱住，不住喊道：「叔仔、别过去！」
外省叔仔置若罔闻，依旧一
脑儿往海里走。宝珠被拖行数步，重心不稳的跪倒，膝盖被沙滩上的石给刺伤了……
宝珠看着鲜血自伤涌出，一时痛得无法站起。
海水淹到了外省叔仔的胸膛。
宝珠急得流泪，只能大叫道：「你说好要带我去城里玩，怎能不讲信用？」
外省叔仔突然停下脚步，回看她，眼里已回了采。「宝珠？」
「怎回事儿？俺怎么会在海里？」他连忙转身折返，温柔的抱起宝珠，往岸边走去。
滴水见
、滴血见心。
然而，他们没有发现，背后的薛阿伯，黑的眼眶里，正淌流的怨恨的腥血……
玉诚彻夜未归，直到隔天凌晨，尸体才在岸边被找到。但却被鱼群啃咬得血
模糊，只剩身上的那件制服，勉强能辨识出身分。
阿母哭晕了过去，阿爸打击过甚，冰冷的望着宝珠，问道：「你就是这样给我照顾阿弟的？」
外省叔仔袒护道：「俺说你也别怪宝珠，她昨天受了伤，那伤耽搁不得。」
依照习俗，幼弟的丧事
给办了；但老来得子的许魁罡，却病倒了。宝珠落了个剋弟逆父的罪名，再也不见容于村民与家。
选了一个夜静的子，宝珠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与外省叔仔悄悄的离开了渔村，走进了另一个属于他们的故事里。
然而，那个故事……却让很是虐心。
外省叔仔本名宋守臻，与另外两名同袍分别住在三楼半的荣民公寓里。
平里依赖政府补助，他不务正业，成天四处游玩；与宝珠婚后，三天两不见影。宝珠不得已将仅有的房间出租，但丈夫却趁着她外出打零工时，与房客暗通款曲……
那一，宝珠安顿好出世未久的孩子后，独自在公寓的二楼，投繯离世。
「宝珠，你为什么不记住我的话？千万别去阻止祂们……」
当年轻的旅赶到时，一切都已太迟。然而，这栋公寓里邪气薰天，他实在无力多待片刻。
白衣旅抱起宝珠冰冷的身体，落泪……
──你是我的珍宝，我的……掌上明珠。
★★★
「你真的是有点麻。前面那几段我就不想讲了，这回还宝贝明珠勒！」红发青年愕然道，翘着脚坐在墓碑上，滑着手机的手始终没有停过。
面对伙伴的挖苦，旅并没有生气，只说：「天命所依，亲难断……」
「你这是哪来
七八糟的天命，我看不如让义姊将你的天命封了；我还是习惯以前的你……」
红发青年仍说得没完。眼前是一整片荒废
败的公寓建筑，旧地重游，旅的思绪格外抑鬱。
这时，天色渐渐白了，空气里晨雾氤氳，一男一走进了他们的视线。
红发青年走上前去。那子失声道：「聿……聿杰？」
他嘻皮笑脸的摇摇，语带淘气：「不对，你认错了。」
但子仍不放弃，态度坚决。「可你明明就是……」
红发青年懒得与她囉唆，双手环胸的打量着两。
旅也走了过来，温润如玉的道：「认错的事十有八九，但若是太过执着，因念生业可就麻烦了。」
子看着眼前一黑一白的两，感困惑。而那红发青年却语带寒霜的道：「眼前，是你的过去、现在、甚至是未来……我们找你好久了──许宝珠。」
「我？我就是许宝珠？」子的表有些惶恐，像是听了一则骇的鬼故事。
「说的就是你，喂我说你也太会躲了吧？真是会给我们找麻烦……」
这时，旅打断了红发青年与她的纠缠，正色道：「亭君，你的前生我已无能为力；但你的今世还有转圜的馀地。若你处理得当，许多事并非不能改变。」
她只觉得旅的嗓音如歌，她感到身体一软，逐渐失去了意识。
子的名字，正是──亭君。
关于她往后的生，自然也不在这篇故事里。
旅凝望着她安然熟睡的脸蛋，脸上露出温暖的笑意。良久才转过身来，对着红发青年道：「兄弟，我有个不之请。」
对方没有回应，仍旧埋首手游。
「快中午了，我请你吃饭？」旅热邀约。
对方没有理会，心知宴无好宴。
「我突然想到，上回你提及关于阿若的事，只怕……我也是莫能助。」旅无奈的说。
红发青年这才抬起来，白了笑容和煦的伙伴一眼。他总算是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旅心安排的──局！
醉梦难圆，似水柔；雨蝶成殤，魂縈梦牵；
幽兰空谷，莹舞流光；珍宝怀，掌上明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