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不是考虑这方面问题的时候，想得多了，徒然引发怒火而无帮助，莘迩打住思路，对张
说道“你继续说。”
“是。鲜卑僭位，建国号魏，即今之虏魏也。
“鲜卑建国后，大肆屠杀羯
，羯死者二三十万，余下的泰半投附到了贺浑邪曾祖的帐下。
“当时，江左朝廷借此时机，举兵北伐，兵峰一度至河北地。虏魏大恐，於是停止了内斗，魏主把淮北之地许给了贺浑邪的曾祖；并与蒲秦结盟。魏主统兵与王师战於河北；蒲秦击王师左翼，贺浑邪曾祖引部攻淮北，数战连胜，将要由东击王师右翼。王师遂撤兵回江南。
“从那以后，羯就占据淮北，时常与王师战於淮河两岸。贺浑邪曾祖死后，其部的兵权数代传至贺浑邪。贺浑邪知兵勇悍，威震东南，委实是虏魏而今的一员猛将。”
张顿了下，接着道“如今在位的那个魏主，数年前，疑心诸子造反，杀掉了四五个儿子，新立的伪太子年轻，还不到弱冠，而魏主已经年老；目前虏魏国中，都风传贺浑邪会反。虏魏离我国本来就远，不接壤，现下其国内又不稳，对我国、对江左朝廷暂时都构不成大患。”
江左、虏魏说毕，张按顺序，开始说蒲秦、冉兴、蜀中。
他先说蜀中和冉兴，说道“蜀中李氏，趁
僭号。江左朝廷已两次伐之，两次皆攻城略地，战无不克，可惜最后都因为朝局不稳，被迫撤兵。虽然如此，李氏国势
蹙，不出意外的话，迟早会被朝廷讨定。
“冉兴，小国耳，与蒲秦同族。不论我国，抑或蒲秦，都可以灭掉它。唯因我国忌蒲秦、蒲秦忌我国，两相忌惮，俱忧当击冉兴之时会被对方偷袭；冉兴因才得以存国至今。”
莘迩说道“我闻蒲秦新主蒲长生，颇有骁悍之名。”
“是啊。蒲秦境内近年起了几次叛，蒲长生即位以后，不过年余，东征西战，已悉数定之。其丞相蒲光、太尉步岐等，虽是蛮夷，较有智略；其宗室蒲茂，好书敬儒，甚有贤名。”
张说到这里，显出忧心忡忡的样子，说道，“自我定西建国，先有赵秦，今有蒲秦，皆东方强敌也。较以赵秦，蒲秦的疆域虽不及，然其国内算是稳定，文武济济，尤为我国大敌。”
匈
的赵秦虽然兵强，但在制度上缺乏建设。
蒲秦不然，一来，其国族西戎本与匈不同，并非纯以放牧为生，早在秦时，就已出现了农耕定居现象，有农业文明的基础；二来，加以其立国至今数十年，历代秦主不乏远见之士，因此，发展於今，虽尚不能与唐国家的制度齐备相较，但在政治、军事、经济等各方面，仿照唐制，其国已粗备国家规制的形态。
放到文明上来讲，便是蒲秦已经有了脱离他们本族半牧半耕的早期部落文明，转向构建系统的国家文明之趋势了。换句话说，已经在较
层次的唐化路上了。
国与国间的对抗，归根结底，是文明形态的对抗。
不存在武器代差的背景下，先进的文明不一定能够战胜落后的文明，但在大多数的时候，先进的文明一定比落后的文明更具有威胁
。
张没有后世文明国家的概念，不过也看出了蒲秦与赵秦的不同。
一直以来，尽管六夷称雄北地，唐室偏安江左，从匈的赵秦至今，江北的地界多已被胡统治近百年了，但有一句话却盛传不衰，即“自古无胡为天子”。
这句话，不是唐说的，是胡自己说的。此话的根底，实就是他们对本族文明的不自信，但是，如果任由蒲秦这么发展下去，此一结论没准就会出现变化。
莘迩完全赞同张的担忧，说道“我问过麴侯。麴侯坐镇国东，多知蒲秦事。蒲秦，的确是我国的大敌。”
“还有柔然。柔然建国的时间不长。他们本是鲜卑的赀虏1，鲜卑南下，漠北空虚，他们由之兴起。前些年还好，这几年来，柔然动辄掠我边境，前年
侵敦煌，西域商道为之断绝。
“北宫将军时镇敦煌，攻
之，俘获数百。献俘王都的时候，经过建康。尝出观。见其被俘之兵，散发肮脏，直如禽兽。昔闻西域胡商言，说西域的悦般国，呼柔然为狗国2。此真蛮虏也！蛮，则不畏死。
“柔然虽不能与蒲秦比，非我国劲敌，而常扰我边境，威胁西域商道，也是我国的一个边患。”
“北宫将军”名叫北宫越，他击败柔然侵的时候还不是将军，因功擢拔，得为五品宁远将军，现镇西海，与杜亚搭档，守卫在与柔然接壤的前线。
莘迩督三郡军事，北宫越在其督下，但因为西海位置紧要，北宫越不能长久离开，莘迩忙着收拾卢水胡，之郡到今，也没去过西海，他两却是尚未见过面。
从江左朝廷、虏魏，由远及近，说至柔然，除了定西国南边，与定西国以祁连山相隔的鲜卑支部吐谷浑没有说及之外，整个海内的形势，张至此，大概说清。
他说的这些，莘迩大多知晓，不过在听他整体地叙说一遍以后，也有好处，对天下的形势加了明了。
张说道“海内形势如此。蒲秦、柔然，此我国之一大敌与一边患。大王雄才大略，非守成之主，行收胡之策，此乃强兵之计，窃度之，大王必已存用兵蒲秦、柔然之意。
“迟则三两年，短则一两年，待胡兵练成、国库充盈之，大王肯定就会集将调兵，大举征伐，或先击柔然，继攻蒲秦；或径取蒲秦。”
莘迩以为然，说道“不错。”
“大王既存用兵之意，愚见，当下建康之治，自应以此为导。”
终於说到了莘迩最关心的问题。
一整套下来，张的逻辑很缜密。先是天下大势，由而引出令狐奉国策，明确了令狐奉的国策是什么，继之，建康作为定西国的属郡，那么，治政的举措就自然而然地应该以此为本。
莘迩倾身向前，目不转睛地看向张，凝神问道“如何以此为导？”
“明公宜军事为主，政治为辅。这便是的‘为与不为之道’。”
莘迩问道“如何以军事为主，政治为辅？”
——
1，鲜卑赀虏与卢水胡等一样，柔然也不是血缘关系组成的部落，其源亦是隶。其部酋大的始祖系拓跋鲜卑的贵族“掠骑”所得，“掠骑得一，发始齐眉，忘本姓名，其主）字之曰‘木骨闾’。”木骨闾后来“坐失期当斩”，逃亡隐匿於“广漠溪谷间”，收合到了百余与他身份类似的畏罪而逃的拓跋诸部的士卒、平民和隶。到其子车鹿会时，渐有部众，自号柔然，但仍臣属鲜卑。鲜卑南下后，他们趁机崛起漠北。柔然的名称，大概与乌桓、鲜卑一样，都是取自山名。
2，狗国悦般是兹以北的一个游牧国家，也许是北匈的后裔，虽是游牧民族，但
好清洁，“其清洁於胡，俗剪发齐眉，以醍醐涂之，昱昱然光泽，三澡漱，然后饮食”。
悦般王为示好柔然，曾率数千前往柔然拜见他们的可汗，但在进柔然境内后，“见其部不浣衣，不绊发，不洗手，
舌舐器物”，心生厌恶，以狗国称之，率众折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