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松此前必须得待在东都配合大长公主那边，因而此去陇右一行，便只有栴檀随行。
结果一趟下来，回程的
里全然没了栴檀踪影不说，就连郎君也是变得怪，甚至于有些叨叨的了。
郎君
将他自己关在贺家娘子曾暂住过的这间屋子里，不管不顾地，只是没没夜地睡。
除开外间递来的，必须得郎君拿主意的事务之外，便是连送到门
的饭菜，郎君也不会耽误时间来用。
可这再是贪睡，也总有个再睡不着的时候不是？
因而到了这几，郎君更是叫又是送酒，又是端来安汤药的，一碗接一碗地往下灌，俨然一副恨不能一
撞上墙，好让他能称心长睡不起的态度。
这般折腾下来，眼瞅着许瑾在贺家娘子暂居此处时养好一些的身子，跟失了
气一般消瘦下去，远松没得法子，只得壮着胆子搬出贺七娘，期望能借此劝一劝自家郎君。
虽说贺家娘子借着大长公主还有康家的东风，悄无声息就从东都跑回了陇右。
但远松自诩看得清楚，就冲郎君死乞白赖地将栴檀留下，而贺家娘子又没将撵回来的反应来看，这......哪有隔夜仇不是？
远松想得轻松，许瑾听过这话，却是一时失了呼吸的节奏。
就像是被在心用琴弦狠狠捆了一圈又一圈，但凡他的心因为贺七娘三字而跳动一瞬，那锋韧的弦就会再往里收紧一寸。
琴弦在心最柔软的地方割出绵绵不绝的痛，不算致命，却叫他连呼吸都得刻意放缓、放轻。
唇瓣无声翕动，喉好似被挂了一把饱经风雨的锁，稍一碰触，就簌簌落下叫他喉间不住涌上铁锈腥气的斑斑碎屑。
好半晌，许瑾才终于平复了呼吸，并从堆积的铁屑里找回自己的声音。
只不过一开，那声音嘶哑难听的倒跟刀刃一下下蹭过铁器似的，乍一
耳，就令本能地想要捂住耳朵。
好在，许瑾问出的话倒是再平常不过。
“栴檀那，可有传回什么新的消息？”
“暂时没有，最后一封便是回禀她已抵达了黑沙城，正打算将贺家阿郎他们护送回伊州。”
“嗯，若有新的消息，务必第一时间来报。”
“是，郎君。只是......”远松欲言又止。
三指捏住眉心，许瑾重重按捏此处，想要驱散脑内隐隐似是针砭一样的不适。闻声倒是也没抬，只嗯了一声，示意远松继续说。
“属下不明白，当我们在那大王子府上救下贺家阿郎，为何郎君不立时告知娘子？若是娘子知道您在背后为她做了这么多，兴许......”
抬手止住远松的话，许瑾抿唇轻笑。
“她啊，看着好像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但实际上很
胡思
想。她靠着心中所念，凭着她阿耶一定好好活着的信念走到如今，若是让她看到那时的阿耶，只怕这气都会撑不住了去。”
“再说了，当时贺家阿耶除开记得要为妻子报仇之外，旁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保住他的命，总也得让他想起
儿的存在，她才会好受些，才不会哭得更加厉害。”
虽是不明白为何郎君要顺着娘子那的称呼，但远松倒也并未多想，只当是许瑾顺。
转而想到当时他们的将贺家阿郎从哪突厥大王子府中暗牢救出来时，那副被折磨得血
模糊，奄奄一息的样子，倒确实是会担心贺家娘子遭受不住。
好不容易从阎王手里抢回了命，结果却是早些年撞了，竟还将自家儿忘得一
二净，全身心只记得要找这位突厥大王子报仇，并还真想尽一切办法混到了其身边，险些得手。
即便是这会儿作为一个旁观之，远松也不得不承认，贺家娘子的这位阿耶，经历虽是传了些，但着实是个狠。
早前也知道郎君原本的安排，是打算等到东都事了之后，陪着娘子回陇右一道去接回贺家阿郎，算着也是差不多到那时，贺家阿郎的记忆再大夫的调理下，应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到东都这边了事，贺家娘子却是一声不吭地走了。
想到此处，远松悄悄皱了皱眼睛，觉得还是得写信一封去叮嘱叮嘱栴檀，虽说郎君是个闷葫芦，不同娘子去解释这些，但他们这些知道郎君都做了什么的，那必然是可以说的不是？
只是眼前来说，当务之急还是得劝着郎君不再糟践自己的身体，免得真把折腾得折了半条命在这上。
远松动了动嘴，还想再劝，许瑾却是一脸疲惫地同其挥挥手，止住远松接下来的话，并在其退出屋子之后，再度躺回榻上，阖上双眼。
许瑾躺在榻上，双手
叠在腹前，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他在赌，赌那场前世旧梦会再次降临，赌他能够透过这场梦，知道他早先的那些猜测到底是不是真的。
那，贺七娘倔强地没让她的眼泪落下，但那由内生出的脆弱，却也让许瑾认识到一点，横亘在二之间的，必然还有一个叫她心如死灰的误会。
若不将这个误会解开，纵使他想尽办法将留在身边，亦或是禁锢在身边，他们势必都会再次走上之前那般支离
碎的结局。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让七娘落到那般境地之中。
————
这一的寻鹤酒坊，早早就打烊关了门。
当天际零星落下点点雪花时，贺七娘一左一右揽着旁边眼慌，坐立不安的，已是哭得双眼红肿，成了泪。
酒坊里，余青蕊和小妹两个也是抱惩一团，哭得伤心。五郎则是时不时用袖子狠狠擦一擦眼睛，并用关切的眼时刻关注着他的两位阿姊与幼妹。
栴檀倒还算镇定，灌了一碗热汤下肚，已是言简意赅地将许瑾是如何安排把贺家阿郎救出来，派医治，又是什么时候从牙婆手下买下旁边的小姑娘，并把提前送来的经过一一说了清楚。
屋内其他对一旁手足无措的圆脸小姑娘不熟悉，但贺七娘却是不止一次在午夜梦回时，隔着被薄纱蒙住的视线，看着她在怀中咽气。
因此，若说贺七娘在见着多年未见的阿耶的身影时，勉强还能挤出一个笑脸，当她见着这个名叫芽儿的小姑娘活生生站在她面前时，她已是蹲下身双手按着心，哭得差点儿都喘不上气来。
进了屋，她也不管旁的，更没脑子去为阿耶曾经忘了她这件事去黯然伤，贺七娘只是一左一右地揽着他们的手，一边念叨着还好，还好，一边止不住地落泪。
见她仍是哭得厉害，贺七娘左手边那个一直拘谨坐着的中年汉子更是红了眼圈，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身旁这个小姑娘的后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