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月在顾七身边坐下来，柔声道：“妾身也是刚进来，正好听见七爷
代晴叶姐姐，让给
新收拾一个院子来住。要论七爷的心，自然是好的，只是这法子怕是不妥当。七爷既担心住得不舒服，那要搬出去也是妾身搬出去住，岂有劳动的道理？好容易回到家里来，能和七爷夫妻团聚，若是不能回到自个儿原来的屋子里，反倒要去住别处，心里该是个什么样的滋味呢。依我看，这万万使不得。七爷无需考虑妾身，妾身住哪里都是一样的。只要七爷高兴，高兴，妾身也就心满意足了。”
顾七看着菱月。
她形容温柔，言辞得体而乖巧，
间并不见勉强之色。
几次涉及七，她都是这般懂事，从不见她有一点醋意。
顾七眼中笑意渐淡，眉眼不觉冷了下来。
他冷淡道：“这件事我自有考量，你无需多言。”
他的和
吻一样冷漠，整个
忽然有种高高在上的距离感。
菱月都不记得他上次这般对她，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他一向待她温和，结果涉及到七，就突然这般么？
可是她又说什么了，她说的还不都是好话，他担心七受委屈，她就体意地把地方让出来，省得她呆在此处，碍了七的眼，反正她本就是下丫鬟的出身，七是千金贵体，又是他的发妻，论身份自与她不同，要有委屈，自然是她来受着。
她就是这样退让，却也不能让他满意么？
菱月心里滋味难言，她扯着手里的帕子，眉眼垂下去，慢慢应了一声“是”。
第5章
西厢房的丫鬟们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好像不声不响的，自家姨娘和七爷就打起了冷战来，好几
了, 自家姨娘轻易地不到正房去, 七爷那
呢, 也不见使到西厢房来叫姨娘。
绿波等只有劝菱月的：“姨娘便是看着七爷平里对姨娘的种种好处, 如今也不该这般。远的不说, 姨娘身上穿的这衣裳，用的这香料, 喝的这茶叶，还是这些文房四宝，哪一样不是七爷特特地使送来的？年节礼也是早早地就给姨娘家里送去了。旁的院子里的姨娘，哪个能有这份待遇？姨娘便是光看这个，也不该和七爷置气了。这且不说，便是姨娘非要和七爷置气, 咱也得挑拣个好时候啊。如今七马上就要家来了，姨娘置气偏挑这时候, 一则容易让看笑话, 二则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外？姨娘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一簇水仙花
在花瓶子里, 菱月呆呆地望着它, 那惘惘的，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又过两，这一用过早饭, 菱月便带着铃铛出了院子, 往不远处的翠风院而去。
七昨到府, 安置在了七爷之前提及的翠风院。菱月自从进了梨白院的门，七就未曾露面, 如今七回府，菱月少不得要去请安。事实上，昨菱月便去过一回，不过在正房外被一位焦妈妈拦下了，说七一路劳乏，刚已经歇下了，不便见客。
昨既没见成，今少不得要再去请安的。
进了翠风院，菱月被安排在偏厅等候。
下烧着地龙，偏厅里暖意融融，翠风院虽是临时收拾出来的，不过屋子里字画摆件、花瓶盆景，各种陈设，一应东西，都是应有尽有的，香薰炉里散出沉水的香气，香料名贵，也很称七的身份。
不多时，一个叫石榴的大丫鬟进来了，引着菱月主仆进了暖阁，菱月粗粗一眼看去，先看见了昨那位焦妈妈，只见焦妈妈站在一位
身侧，这坐在一张
致的玫瑰椅上，看衣着打扮，定是七无疑。
菱月垂下眉眼，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妾身甄氏，给请安了。之前妾身虽有心，无奈一直见不到的金面，竟一直耽搁到如今，是妾身失礼了。勿怪。”
七说起话来有点中气不足的味道，但是很客气：“给甄姨娘看座。”
闻言，石榴手脚麻利地搬了个杌子过来，菱月想不到七会这样客气，菱月忙再三推辞了，后来见实在推辞不过，这才谢过了七，坐下了。
到了这会子，菱月才把七瞧了个清楚。
这暖阁里分外暖和，一般在这屋子里便是穿单的也使得，可是七腿上却围着一张毛毯子，很是怕冷的样子，想是身子还需要将养吧，菱月在暖阁里闻到了一丝似有若无的药味。
七形容消瘦，是大病过一场后正在缓慢恢复的样子，因生病的缘故，她面色不佳，可是骨相在那里，依旧有着美貌的
廓，菱月心想，再往前几年，七没生病的时候，想必有着十分的美貌罢。
这一刻，菱月想到了二的话，她说七当年比花娇，和七爷站在一处，璧一般。别的话不好说，可最起码在这件事上，二没有骗。
菱月柔声细语地问候了七的身体。
七温言道：“多谢你想着。我如今已经好多了。现如今虽还得每用药，但已经一强似一了。你很不用挂心。我这里手也充足，且都是用惯了的，要什么都有，没什么可担心的。你不用
心这里，把七爷服侍好就比什么都强了。”
顿了顿，又道：“这么多年了，我身子一直不好，一直没能做到一个做妻子的本分，想想也是十分惭愧。现在好了，你看上去就是个细致周全的，听说之前还是在老太太身边服侍的，老太太调理出来的，再是错不了的。以后有你这样一个儿服侍在七爷身边，我也可以放心了。我现在最挂心的只有两个，一个是七姑娘，她还小，又养在太太身边，一时倒也罢了。再一个就是七爷，到得七爷这个年纪，膝下竟还没个儿子，是我这个做妻子的错处。不瞒你说，这个事儿就像个大石一样，时时压在我心里，我现在只盼着你早早给七爷生下个儿子，只有看到七爷后继有，我心里这块大石才能放下来。”
七已经很久没有一气说这么多话了，说到此处，她捂着帕子咳嗽了两声，焦妈妈见状忙给她顺气，七放下帕子，喘了一长气，复对菱月道：“我就不多留你了。我长年生病的，素来
个清净，以后每里请安什么的就免了罢，没事儿你不用到我院子里来，只管好好服侍七爷就是了。石榴，你去送一送甄姨娘。”
整个会面至多一盏茶的工夫，菱月站起身来对七福了福身，主仆二便跟着石榴出去了。
描金绣牡丹的软帘放下来，绸面微微晃动，撩动细碎的光影。
暖阁里，七一时出地呆呆望着，过了一会儿方道：“妈妈，看到她，我就想起我年轻的时候了。”
焦妈妈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甄姨娘固然有着十分的美貌，七当年却也不遑多让，走到哪里，都是个响当当的美儿，且甄姨娘身份低微，难免要谨小慎微，七可是大家子的小姐，从小家里捧凤凰似的养大，若是拿花做比，若甄姨娘是那暗处生长的玉簪花，七就是那向阳而生的向葵，美得张扬，美得热闹，美得耀眼，不是一般可以比得的。
当年多少美好岁月，可惜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到得如今，也都不必再去说它了。
***
从翠风院出来，铃铛道：“七怪和气的。我之前还担心她摆起的谱来，又仗着她自己是个病，让姨娘去她院子里前前后后地伺候她呢。果真如此，便是她在府里住不多久，只她住一，姨娘就难免要被她折腾一。如今倒好了，既然她发下话来，不要姨娘到她院子里去，且不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咱们且先受用着就是了。”
菱月脸上惘惘的，完全是一副似听非听的样子。七竟然待她这般和气，委实出乎菱月的意料。七身子不好，又没有儿子傍身，如今丈夫又纳了妾，虽然有着主子的身份，可要说她处境多好，怕是也不能够。可即便如此，七竟一点不见尖酸刻薄之态，恰恰相反，她待她相当和气，竟然一心让她好好服侍七爷，一心盼着她能给七爷生儿子。她一点也不为自己考虑，一心只想着七爷，她为自己这些年亏了七爷而惭愧，一心念着让七爷后继有，这般不徇私，所谓到
处无怨尤，大概就是如此了罢。
其实也不是没可能七是在有意麻痹她，想让她放下戒心，好伺机对付她，只是一个若是有心算计，举止间必然要露出端倪，菱月身为家生子，自小在顾府这个大宅院里长大，也算是看无数，可是她并没有捕捉到这方面的蛛丝马迹。七看上去是真诚的。再说七年纪也并不多大，难道她竟有这样的城府，心里想着一套，脸上完全是另外一套吗？
菱月心里惘惘的。
她心想如今的七都能这般善
，未生病前还要加上如花的美貌，那时候的七一定是个很值得的
子吧。
菱月捉摸不透自己的心思，七是个善，对她和气，这难道不好吗？难道非得横眉立目的一副母夜叉的模样，她得提着心随意准备应对七的寻衅，这样倒好了不成？她在期待什么呢？难道在期待着七也同二一般，是个尖酸刻薄心狠手辣不讨的子么？
菱月摇摇，明明顺顺当当地从翠风院出来，没有挨上一句半句的刁难，她该松一气才是，可是眼下心里却
糟糟一片，让分不出个丝缕来。
中午时候，晴叶过来西厢房，对菱月笑道：“这几咱们爷脸上一直没个笑模样，今个儿好不容易心好一些。依我说，姨娘有什么话过去跟七爷说开了也就是了，何必闷在肚子里？这几咱们这些伺候的个个都提着小心呢，生怕触了七爷的霉，好姑娘，快随我来一趟吧，只当是看咱们这些的面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