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 船上众水手齐齐升起白帆,嘎吱摇着铁索,从水中拉起硕大船锚。船公挽着袖子立于船首, 大开大阖地转动着船舵。
船队沿河而下, 顺流东去。
祝子安借
有事, 独自步
下方的船舱。
一身黑衣的少年在船舱里静候,远远见到他便抱拳行礼,“殿下。”
他接过洛十一递来的文书,坐在一盏烛灯下翻看。洛十一奉茶侍立于一侧,看着他低
慢慢读完,拢了拢纸卷,取来一张宣纸,提笔开始写信。
落了几笔,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转
对洛十一说:“江卫率近来很闲吗?”
洛十一愣了下,不知他这话是何意。
“很闲的话,就多找点活。”他的语气漫不经心,“告诉他,再出现在我面前,罚俸一个月。”
洛十一没太明白,但点
应道:“是。”
他从船舱里出来,转到甲板上,对船边的少
行礼,“江少侠。”
“他在忙政事么?”姜葵问他。
“是。”洛十一答道,“一
内就积攒了不少文书要批复。”
“这只船队是奉旨出行的吧?”姜葵又问。
“是。殿下请了一道密旨,隐在这只船队里,奉诏前往淮西。”洛十一点
,“船上看似是一群布商,其实都是殿下的
。”
“船上的江大副……”姜葵思忖着,“是东宫左右卫的
?”
“是。”洛十一顿了下,“……他是我的同僚。”
他解释道:“江大副其实是太子左卫率。他姓江名兆,字万年,是我的上级。东宫左右卫里,只有他出身淮水一带,懂得行船之事,因此由他担任船上大副。”
姜葵若有所思,“他这
说话直爽有趣,我还挺喜欢的。以后让他多露面。这一程想必他最辛苦,可以赏一个月俸禄。”
洛十一沉默了下,“殿下说要罚俸一个月。”
姜葵笑了起来,“别信他的,他在置气。”
洛十一在茫然中退下了。
黄昏时分,船队进
黄河,视野顿时开阔。
河水西出昆仑,流遍群山,滚滚东流
海。河上长风浩
,舟楫如林,浊
滔滔东倾,携裹不尽黄沙,不知几千几万里。
远处有船公扣舷而歌,伴着鼓枻茫茫,山川绵渺,水流沙共远。
漫天霞光里,祝子安披衣走来,站在姜葵身边,陪她临水远眺。低徊的棹歌声中,两
并肩而立,长风吹动衣袂纷飞。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河。”她赞叹,“从前只听
说,就像是银河倒泻那样。”
“传闻黄河水是从天上来的。”他仰望天穹,“从昆仑雪山上流泻,落进东方尽
的归墟,再变成诸天星辰升起来。”
“真壮观。”她想象着。
“开春时的景象更为壮观。”他笑起来,“春来时,河岸白杨滴绿,早熟的小麦在阡陌间翻起一层又一层麦
,鸿雁成群地起落
飞,遥遥可以听见牧童歌声。”
他支起下颌,敛眸淡笑,“黄昏时分,夕阳照在钟南山上,漫山遍野都是金灿灿的,映着连绵十数里的桃花。”
“我记得你说过,”她托着腮看他,“等你洗手不
了,就想在桃林之野放牛?”
“对啊。”他懒洋洋的,“书经里说,武王伐纣之后,乃偃武修文,示天下弗服。
们没什么事可做了,无聊到在华山脚下放牛。想来那种
子一定很惬意。”
他在风中仰起脸,眺望远方无垠原野,群山逶迤披雪,黄河九曲沙万里。
“江小满,你看。”他伸手遥指,“那里是华州。”
霞光灼灼无边,他望着西方天穹,“自华州出,往西一百八十里,就是长安。”
他又指向东方,“往东六百七十里,就是洛阳。”
“两城之间,沃野千里,被山带河,此所谓天府之国。”
他轻声说,“吾愿金城千里,天下安定。”
长风浩浩
,卷起他的雪白衣袂,上下翻飞如云。
凛冽的风里,她侧过脸看他。他微微笑着,眼眸里落满霞光,仿佛漫卷的山火。
“我大约看不到了。”他笑了笑,“也许那时候我在昆仑看雪。”
她摇了摇
,踮起脚来,轻轻摸了他的
顶。
“嗯?”他歪
看她。
“你会看到的。”她很认真地说,“等到那一天,我去华山下找你。”
接着她笑了起来,“待春来时,我陪你放牛,好不好?”
“你好怪。”他笑着摇
,“名动江湖的落花点银枪江小满,居然想要陪
放牛?”
她捧着脸,“你也好怪。赚那么多银子,只想着放牛。”
他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