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节
刘喜把从鼠
挖到的碎玉米扔到屋地上,急忙去了何守道家,向他打听去清河矿该坐哪趟车,正赶上何守道也要出门儿,便答应和刘喜一块儿走。
刘喜提出当天走,何守道问他为啥这样急,刘喜觉得何守道不是坏
,便把打马向伟的事
说出来。何守道把屋里屋外看了一遍,然后说:“还是光棍好,丢了没
找,当天走就当天走,
走家搬,没有挂牵。”他让刘喜回家收拾一下,两个
在南甸子上会齐,抓点紧,能赶上去清河市的火车。
何守道最近没往外跑,原因是受了伤,胳膊同绷带吊着,腿也瘸。他说是从火车上摔的,村里的孩子们都相信,但成年
产生怀疑,吴有金说得更直截:“什么摔的,胡说八道,我看是偷东西失了手,被
抓住打的。”
要说何守道是小偷,很多
说他冤枉。他搬到刘屯,没动过别
一针一线,也没动过队里的一
一木,和羊羔子、孙胜才不一样,村里没
防备他。
自从羊羔子和孙胜才偷了马荣的芦花
,这两
也从此被村里
印上污点,虽然这种污点和政治上的污点不一样,不剥夺
身权利,但一些
也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俩。孙胜才进了城,脱了
系,哪家丢
丢鸭都怀疑羊羔子,有
丢了
蛋,也以串门儿的方式到他家看看。羊羔子也看出这一点,但他不在乎,仍然
着顺手牵羊的把戏。后来,羊羔子以烈士后代的身份扛起造反大旗,成了文化大革命的骨
,地位的提升也带动觉悟的提高,他暗暗发誓:“对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假装看不见!”但是,在大的利益面前,羊羔子还是不能手软。
今年雨季,队里的猪圈被浇倒,羊羔子以给队里往回找猪的名义把猪崽抱回家,被大胖子看见,用取笑的方式对他说:“你这个刘永烈也是空有其名,革命这么些年,还改不掉老毛病。”羊羔子瞪起眼,怒斥大胖子:“是不是你爹一摘帽你就阳
?要那样,还给他戴上!以后你对革命者说话要注点儿意,不能随
咧咧。我是从队里拿回个猪崽,那不是偷,只能说是盗,你懂不懂?”
羊羔子不识字,也不完全懂得“盗”的含义,只知道小偷是小
,而“大盗”形象很高大。评书上讲,那些行侠仗义的英雄多数是江洋大盗,值得崇拜。就眼前的事来说,马荣就抱回两个小猪崽,谁敢问?你大胖子说句风凉话试试?马荣虽然谈不上侠客,最起码比你大胖子强。
刘屯
仍然继承古朴的民风,外地
在此路过,会向村民讨
水喝,村民们不但把水烧开,甚至用热汤热饭招待,贪黑走不开,村民们会把土炕烧热,让素不相识的过路
留宿。由于以后的诸多原因,
员变得复杂起来,但是,生产队的大坑上,还常常睡着去火车站的过路
。
刘屯的房屋都很简陋,很少有
家上锁,就是有锁也是摆摆样子。夏天热,睡觉时都是开门开窗,没发生行窃,没

七八糟的事。如果年景不是很坏,几乎家家养
,
架设在柴垛旁,不加防护,
可以随意出
,只要看住黄鼠狼,就不会丢
。母
把蛋下到别处,邻居会主动送回。羊羔子和孙胜才偷马荣家的芦花
,是村里罕见的事,怪不得马荣大动
戈。在刘屯,有两种
最叫
看不起,一个是小偷,一个是搞
鞋,被文化
总结起来叫男盗
娼,谁家出了这样的事,几辈子都被
讲究。
随着社会的进步和经济的发展,视野开阔和思想觉悟的提高,
的认识也在悄悄变化,便产生偷猫偷狗不算贼的说法,继而发展到偷瓜偷果也是很平常的事
,偷
之事,也常有发生,都习以为然,谁也顾不得耻笑谁。
刘屯
曾经恨过大鼻子,不但是恨,而且怕,特别是
,把大鼻子看得比瘟还可恶。后来有
考证,说恨大鼻子是源于沙俄对中国的侵略战争,最严重的是那次俄
作战,外国
不但在中国大地上杀戮,还祸害中国
。当时的年轻
为了避灾,都往脸上涂
木灰。后来大鼻子建立了伟大的社会主义共和国,帮助中国
打败小
本,为了中国
民的革命事业,还派出专家来支援建设,中国
尊敬地称起大鼻子为老大哥。接近他们的
不涂
木灰,而是擦胭抹
,不但敢和他们握手拥抱,还以挎着外国
的胳膊为光荣。
刘屯
没见过黄皮肤
挎着白皮肤的大鼻子,这些事都是听刘占山说的,刘占山把那些
捧上天,让一些男
生出酸溜溜的感觉。
后来,大鼻子修了正,老大哥变成阶级敌
,刘屯
跟着批修,在批修的同时又在斗私。既然是捍卫
民利益的革命者,就不能存有半点儿私心杂念。把斗私批修喊得最响的当属马荣,而且有了发挥,叫做斗批私修。他这样解释:“我们都是集体的,集体的东西也是我们的,跟集体,谁也不能保留私心。妈啦
,以队为家,缺啥拿啥。”不过,不保留私心的民兵排长也不是一视同仁,缺啥拿啥的也只能是少数
。刘永烈大名鼎鼎,拿队里的东西也要以偷论处。羊羔子不服气,和马荣产生隔阂,偷着给马荣的骂名升级,由老狗变成老狼。
别
把队里的东西弄回家叫偷,羊羔子叫盗,而马荣则叫拿。马荣把队里的两个猪崽拿回家,还振振有辞:“猪圈倒了,我不拿别
也得拿,让我们贫下中农拿走,总比坏
偷走强。妈啦
,要让四类偷走,这些猪崽就成了地主资产阶级的帮凶。”这话传到邻队刘昭义的耳朵里,气得他结
半天儿才憋出一句顺溜话:“世界上有个加拿大,我们中国叫拿大家。”
阶级斗争快速
,
的思想观念发生突飞猛进的变化,以偷为耻的刘屯
,现在也能把偷的
质明确区分。偷个
东西叫损贼,最没出息,被
看不起。偷队里的东西没
笑话,还有
追随。偷外队的东西会让
高看一眼,在村里也能扬眉吐气。但是,事
总有正反两个面,扬眉的背后是巨大的代价。偷外队风险大,被逮住要挨打,鼻青脸肿是平常事,重者被打断腿。偷本队风险小一些,和四类一起游街的滋味儿也不好受。偷个
没风险,但是很难得手,而且会遭到痛骂。同样是偷,既有光荣和羞耻之分,又有挨骂和痛打之别,互相矛盾。心里感到光荣者,往往身上受苦。
何守道身上受苦,在家眯了一个月才勉强扔掉拐棍儿。
他是在火车上作案,用手掏别
的钱包。何守道的所为,刘屯
也有所知晓,但
们也能把这种掏包的行为和被
唾弃的小偷区分开。他是偷外地
的钱,而且偷的文明,村里不但没
鄙视他,还起个好听的名字叫“小捋”,孩子们看他穿得整齐,说他有能耐,包括刘喜在内的淘气包都喜欢跟着他的
转。
刘喜把挖电线杆子时母亲给他的零花钱都带在身上,在甸子上等到何守道。
何守道临出门儿特意打扮一番,
顶前进帽,身着中山装,脚上穿的是一双白色篮球鞋,刚刚用
笔涂抹过。他鼻梁上架着墨镜,挡住两只机智的黑眼睛,看上去像位绅士。只是他背的印有“为
民服务”的黄书包太土,和他这身行
搭配起来,显得不伦不类。
相比之下,刘喜的衣着可谓寒酸。母亲给他新做的对襟黑棉袄,已经开了两个纽扣,前襟和袖
被鼻涕抹得变了色,阳光一晃,映出光亮。棉裤被树枝刮出几道
子,虽经母亲缝补,还有棉花露出。棉鞋是嫂子杨秀华新做的,做得
巧,却戗不住刘喜穿,一只鞋的前脸儿开了花,另只脚的拇指钻到鞋外。天气还不算冷,可两只手在挖鼠
的过程中被冻肿,像两个发起的小馒
。
雨雪停,太阳露出笑脸,西北风不愿和昔阳做伴,跟着流云溜走,一道晚霞布上天空。
通往小南河的土道泥泞湿滑,何守道和刘喜选择在荒甸子上走,踢飞
茬子上的冰渣,弄得鞋里湿凉。
刘喜回
看村子,影影绰绰地看到马荣出了家门,他担心马荣到家里去闹,仔细一琢磨,把心放下来:“马荣有些怵大哥,又有二哥顶着,大不了母亲向他赔个不是,再答应踢我几个腚根脚。”刘喜小声念叨:“让马荣老狗等着吧,到踢我腚根脚的时候,黄瓜菜早凉喽。”他一高兴,在
甸子上蹦跶起来,边蹦边唱:“嘿啦啦啦,嘿啦啦……”
何守道拽住刘喜,大声叫:“不许唱这
歌!”
刘喜瞪他一眼。
何守道说:“你这是反动言论,让马荣知道,得把你抓起来。”
“你胡说。”
“我咋胡说?你把修正主义叫老大哥,这是什么
质?你念过书,应该知道。”
刘喜不言语,他觉得这个不务正业的小捋也学会装腔作势。
何守道瞅着刘喜,墨镜里藏着
笑,装作很得意的样子说:“这回好,咱俩也不用出远门儿了,我回村,把这事报告马荣,保证立功,说不准奖励我一麻袋高粱,省得再出外找食儿了。哈哈!你刘喜帮了我大忙,我的吃饭问题解决喽!”
何守道往回走。
刘喜没理他,自己往南走。
何守道喊住刘喜:“我这话你别不当真,马荣想抓你,你就是逃到清河市,也要被抓回来。你是小孩,再能耐也逃不脱无产阶级设下的天罗地网。”
刘喜变得迷惑,心里想:“这何守道算什么小捋?就是损小偷!见利忘义,还装假积极。”
何守道返回身拦住刘喜,笑着说:“这么着刘喜,我的白球鞋被泥水弄脏了,你给我擦
净,我就不给你汇报,这叫私了,还领你去清河矿。”
刘喜盯着何守道。
何守道见刘喜不动,他又说:“给你五秒钟考虑时间,你要不擦,我就回村找马荣。”
刘喜把泥鞋踩到何守道的脚面上,为了解恨,他又蹭了蹭。
何守道想不到刘喜会这样刁,生气地瞪着他,刘喜一脸嘻笑。
看到刘喜笑,何守道把墨镜拿开,对刘喜说:“看来你这小子心眼儿真不少,坏心眼儿只有一个,你把这一个坏心眼儿放在好心眼儿的上面了,好心眼儿你都留起来,总用这一个坏心眼儿,这样好啊,在世面上能混得开。我这个
哪,也有坏心眼儿,只是好坏心眼儿
叉用。实话对你说,我是个三只手,每年就
那么三两次,不是偷
摸狗,而是拿有钱
的钱包。
活在世上,就图个吃穿呗,吃饱喝足了,再想着挂马子,就这么点儿活
。我说给你打小报告,那是逗你玩儿,我要有那么高的政治觉悟,早就不回刘屯的小土房子了,说什么也比刘辉混得好。”何守道问刘喜:“你小子又狠又坏,
我这行准有出息,给我当徒弟你
不
?”没等刘喜回答,他又使劲摇
,边摇边说:“不行不行,你不能跟我学,把你带上这条路,对不住你哥哥。”
两
在昔阳快要落地时趟过了小南河。上了岸,都觉得冷。何守道为了取暖,在大堤上跑起来,刘喜在后面追,追得气喘。何守道拉开距离就歇一歇,歇下便唱歌:
“我也一无所有,
你也一无所有,
但是我比你自由。
我在荒原放声唱,
你话到嘴边要停留。
刮风下雨你害怕,
天南海北任我游。”
一列火车从西向东开过来,刘喜和何守道登上去清河市的火车。
不是像何守道说得那样,坐火车不用票,而是他俩没买票。当然,坐不花票的火车要挤一些,别说是座位,连站的地方都是挤满
。好在旅客们都会利用空间,笨拙的躲在便所和洗手点,身材灵便的抢占行李架,车箱里挤不下,车梯上挂着年轻
。
要是夏天,挂车门是最舒适的享受,时下天气冷,这种滋味儿就不那么好受了。何守道把刘喜推进车箱里边,这样做是为了保证刘喜的安全,还有一个不可告
的目的,他是想在火车上拿点儿“活”。
何守道经过名师指教,扒窃技艺很高超,他每年在火车上跑几趟,吃的穿的都不缺。也许是今年该他走背运,把手伸进老公安的衣兜中。老公安和盗贼打了十几年
道,称得上反扒高手。
丢掉空包的老公安对他很客气,把他“请”进公安局。公安局搞起文化大革命,一些
靠边站,又增加新鲜血
,那里的小伙子们可不怎么和善,一顿折腾后,何守道拄着拐棍回到了刘屯。
受过皮
之苦后,何守道对自己的
生做了反思,也曾下过金盆洗手的决心。他想学刘强,当一个堂堂正正的劳动者,但又觉得刘强活得太艰难,不但是刘强艰难,他觉得整个刘屯
活得都不轻松。他们面朝黑土,
顶烈
,辛苦一年,连肚皮都填不满。相比之下,还是做小捋这行活得滋润。有吃有穿,还能挂到马子。看老逛活得多赔?辛劳一生,连个
都找不到。但是,
小捋这行确实存在风险,时刻小心谨慎,还是被抓被打,真是应了“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老话。
何守道在犹豫之际又想到那些无缘无故被斗被打的
:“就说本村的肖艳华,她是被马文
着通
的,她图啥?什么也得不到,顶
天也就是马文给她一个大饼子,不是照样挨打挨批吗?还有贾半仙,就是喜欢说个鬼的,还不如肖艳华来得实惠,也跟着挨斗。那个于老师就更不用提了!辛勤教书,把学生培养成
,被他的学生打伤扔到庞妃庙的树林子里,死活未定。最近听说在泡子沿老家露了面,说不定哪天还要被那个叫满天红的黄毛丫
抓起来。相比之下,这顿打挨得不算冤,再拿活时多加小心,一定要认准对方的身份。”
何守道故意在
群中挤,寻找做案目标。满车箱都是年轻
,大部分是学生,他们虽疲惫,警惕
也不高,只可惜他们身上都没钱,把手伸进他们的衣兜里,弄不好再被他们的同伴发现,那可是赔本的买卖。
火车路过省城,在一个大站停下来,过半旅客下了车,车箱内才显得宽松,并且有了空座位。
一位瘦高个老汉上了车。
他和城里
不一样,一身
旧的对襟棉袄表明他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老汉脚踏一双新做的黑色棉鞋,挺
净,像是不舍得穿。他
戴仿制军帽,把帽沿拉得很低,眼睛不看
,只注意过道和空出的座位。胳膊上挎着一个花筐,花筐里装满
蛋,怕别
碰,用另只手紧紧地护着,躲着旅客,寻找落脚的地方。
老汉从何守道和刘喜座位旁经过,何守道看他一眼,然后不屑地扭过
看着窗外。火车缓缓行驶,电线杆慢慢地向后移动。
他在何守道的后排找到座位,把
蛋筐放在座位下,可能是怕丢的缘故,又把油污的帽子盖在
蛋上。和老汉同座位的年轻
小声问:“大爷,你是串亲戚吧?拿了这么多
蛋,这礼真不薄。”老汉看了年轻
一眼,无奈地摇摇
,然后低下
沉思。年轻
觉得老汉挺实诚,又像有什么难处,便没话找话:“大爷,你上车时把帽沿拉得这么低,看啥一定不得劲儿,这是
少,
多你就抢不到座位。”老汉摸摸散
的
发,又弯下腰看了看帽子盖着的
蛋,坐直身躯开了
:“城里
看不起乡下
,把我们叫老倒子,我这老农民,自然低
一等,把帽沿拉低就是害怕见
。”老农民带有风趣的大实话,让他身边的小伙子有了兴致,他提示老汉:“大爷,看来你很少进城,一定要记住到站,火车可不像你们农村的毛驴车,走过了再拐回来,火车是不会往回拐的。”老汉瞥一眼年轻
,他说:“不用往回拐,我去的是终点站。”
“终点站是清河市,火车开到那就是小半夜,公共汽车都要停,你到农村的路怎么走?”
“先在清河市住下。”
“住?现在还有地方住?旅店和澡堂子都改成红卫兵接待站,你除非蹲票房子。票房子里的
又杂又
,小偷又多,你万一打个盹儿,这筐
蛋就没了,你可千万要小心。”
对于年轻
的善意提示,老汉很感激,便把实
告诉他:“车站附近有我一个亲戚,我想到那委一宿,唉,难哪!这筐
蛋不是送
的,我还得舍着老脸向亲戚借钱。”
幽暗的车灯下,好的年轻
把老汉认真大量一番。老汉自称的老脸并不老,只是印满沧桑。从老汉的表
看,他正身陷难处。年轻
问:“大爷,你是不是碰到沟沟坎坎,或者是不顺心的事。”
上车时,老汉还存有戒备心理,怕
蛋被众
顺手牵羊似地轰抢走,他紧紧地护着。由于身边年轻
的热心,使他渐渐放松了警惕,话也多了起来:“不是碰到小沟坎,而是过不去的大河,多亏遇到好
哪!”
听到老汉这样说,身边的
都侧过身,连寻找作案目标的何守道也侧耳倾听。老汉以为
们都关心他的事,便从
讲了起来:“我家住在清河市以南的山沟里,距市区有五十里的路程,那地方山清水秀,村里
很少得病,可偏偏该我倒霉,灾难从天而降。”老汉揉着眼睛说:“我老伴儿
上长个小包,一开始,谁也没当回事,可那个包越长越大,才想到弄点
药吃吃。吃了山上的
药不管用,又到公社卫生院去瞧瞧,卫生院的医生说是
瘤,割开就会好,也没让住院。谁也没想到,开刀的地方不封
,流脓淌水,脑袋肿得像倭瓜,疼得受不了,才领她到城里看病。几家医院都看出她得的不是好病,对家属说得了癌症,叫做什么上皮癌,他们都说治不了,哪家医院也不收。眼看一个大活
要等死,家里
急得不得了,咬咬牙带她去了省城。在省城碰了几次钉子,最后托熟
进了省城最有名的大医院。要说这个熟
也不是什么大
物,她是给医院打扫卫生的老太太。这年
,
什么都要讲路子,有了这位老太太的引见,我们认识了一位最有能耐的老大夫,是个白发苍苍的老
儿。他可不简单,那些挺
挺怪的医生都管他叫老师,听说还有教授的官衔儿。他给我老伴儿瞧了病,说能治。他的这句话,等于救了我们全家。
我们农村
,虽然
子过得穷些,不能不讲良心,老大夫帮我家捡回一条命,我们不能不表示,这不,东挪西凑,攒了这筐
蛋。我给老大夫送到家,可老大夫说啥也不要,他说他就乐意给病
瞧病,还说每一个病
都是他的亲
。老大夫面慈目善,说出的话让
心里热乎。因为我老伴儿得的是要命的病,需要住院开刀,他问我带了多少钱?”
讲到这,老汉低下
,用手把蒙
蛋筐的帽子拿开,轻轻地摸
蛋,看得出,他是为老伴儿的治病钱发愁。
何守道也在听老汉的讲诉,不过心不在焉,他把
转向窗外,外面一片漆黑,连从车窗旁走过的电线杆子都看不到。老汉提到钱,触动了他的经,何守道回过
,目光明显地亮了很多。
老汉用帽子把
蛋筐盖好,他又说:“咱那山沟里,土地不算肥,尽管铲四遍五遍地,打得粮食总是完不成任务,影响了粮食翻身仗,分值只有三、四毛钱,去掉领回的三百六十斤
粮,还有做饭用的柴禾,哪家也分不出几个钱儿。亏得我老伴儿
子过得细,又勤快,每年养
猪,又喂一些
鸭,换几个零花钱儿,
子也就这样过下去。要说没病没灾都好说,哪曾想大难临
啊!她得病倒下,家里的
子更没法过,让我立马拿出钱给她治病,我可真没办法。”
老汉的为难
绪感染了他身边的
,一些
帮他叹气,也有
用怒眼扫视他。怒视他的
觉得老汉是故意丑化社会主义新农村,是地地道道的反革命行为,甚至不抓就不足以平民愤。但是,这不是他们的学校或单位,那些有着高度政治觉悟的革命者,也只好犯一次宽恕阶级弃已的重大错误。
听到老汉拿不出看病的钱,何守道眼里的亮光立刻变暗,他显得无
打采,脑袋耷拉到座前的小桌上。
老汉说:“老大夫看出了我有难处,他帮我想办法,说先把病
安排在走廊里,让我回家去借钱,还催我快一些,说病
到了这个份儿上,一分钟也耽误不得,等我
上押金,办理正式
院,他立刻实施手术治疗。”老汉扭过
看窗外,目光僵直,仿佛在黑暗中寻找给老伴儿治病的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