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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节(2 / 2)www.ltxsdz.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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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占山吃完孙胜才买回的白面馒和白菜汤,觉得肚子填饱了,才向孙胜才道出兰正的用意:“这是兰书记耍的手腕儿。直接往回要,怕矿里不肯放,说是回去斗他,并不是真话。”刘占山还向孙胜才保证:“我把你爹带回去,谁敢动他一个手指,我刘占山剁他一只胳膊!”

孙胜才好像对斗不斗他爹并不在意,只希望尽早把孙广斌弄回去,在这圈长了,对他的影响不好。他更心疼刚刚买回的大馒,心里说:“这个刘大白话也太能吃,五个馒都让他报销了。”

刘占山问他:“是谁把你爹抓起来的?”

“是吕希元。”

“吕希元?”刘占山听说过这个,并且觉得不好对付。但大话已经在村里说了,不能空手回去,再难也得挺着。他打着饱嗝琢磨:“先避开吕希元,想想别的办法。”

刘占山去了保卫科。

保卫科说这种事不归他们管,他们也没抓过叫孙广斌的。刘占山又去了四清运动指挥部,在接待室里,刘占山亮出兰正开出的介绍信。一个面目和善的小白脸接过看了一遍,又把信还给刘占山,对他说:“我们这是县团级单位,农村大队的介绍信不够级别,无权和我们对话。”刘占山无话可说,睁着眼看着小白脸和一些扯闲皮,有时还添加一些脏话,逗得屋里哄堂大笑。

小白脸觉得刘占山在屋里碍事,往外轰他:“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你们大队这张介绍信没有用,你还呆在这啥?”

刘占山不吭声,也不走,为了不打扰屋里的说笑,他靠立在门边。

屋里仍然说笑不止,有些乏味了,一个拿着报纸的问小白脸:“你旁边的那个啥,怎么还不走?”

“这个没见过世面,拿张农村大队的介绍信到咱这办事,咱这是县团级单位,最低也得公社出面才能说上话。”

拿报纸的看报纸,屋里好像各忙各的事,嘻闹声也小了,连嗑瓜子的声音都能听到,有时还传来审讯室里的惨叫声。

刘占山又急又气,不敢发作,心里有很多怨言,又不能在这种场合说。他克制自己,在心里嘟囔:“想白活回家白活去,在这不许多说一句话,再急也得等,受气也得忍,豁出去了,我不管兰正的介绍信管不管用,他们不放孙广斌,我就不走。”

小白脸驱赶刘占山:“走吧,走吧!话都跟你说了,你咋还不走?我们都在忙,没时间陪你,你往这一站,会影响革命工作的。”

刘占山把小白脸的话当做耳旁风,仍然站着不动。

小白脸脸上的和善倏忽而逝,变得冷峻,话也尖刻:“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要想呆,旁边大房子有房间,我把你送到那,让你享受享受!乡佬,啥也不懂。这是四清指挥部,不是你逗留的地方!”

刘占山预料到小白脸会翻脸,他在心里说:“说我啥也不懂,你才叫啥也不懂,小看我刘占山,那是你瞎了眼!”

“你再不走我派把你抓起来!”

小白脸的声音很高,引起全屋的注意,看报纸的撂下报纸,一字一板地说:“把介绍信拿来让我看看。”刘占山急忙递过去,那把介绍信摊在报纸上,看了看,问屋里:“孙广斌,好像有这个名字,但印象不,咱们没审过他吧?”

小白脸站起身,脸转向看报纸的那个,挤出笑容说:“就是前些天从农村来的那个,吕希元说给咱们,你没同意,叫吕希元自己处理。他没地方搁,借咱这里的房间先关着。”

看报纸的那个把介绍信还给刘占山,告诉他:“孙广斌这个事我知道,问题不算大,四清指挥部觉得没必要关押他,就没接这个案子。他在吕希元手里,你去跟他联系吧。”

脸子,让数落,忍着气不敢发作,弄半天儿孙广斌不在他们这里,这让刘占山极为恼火。他在心里骂:“这个小白脸儿真不是东西,眼子长得歪,我让他耍戏了,你等着,不犯到我手里便罢,犯到我手里,看我怎样打发你!”

刘占山硬着皮拜见吕希元。

这回,他留个心眼儿,先不露出介绍信,说自己是代表公社来接孙广斌。还说目前正是春耕大忙,整个公社都在为无产阶级种粮,孙广斌到矿上来是想逃避劳动,占革命民的便宜,也是占革命政权的便宜,不能让他的谋得逞,必须把他带回去。

刘占山对自己编造的这套瞎话很满意,傲慢地看着吕希元的长脸,吕希元没说话。他觉得把这个难斗的家伙唬住了,心里沾沾自喜。

其实,刘占山这套把戏已经被吕希元看穿,没说话,是琢磨怎么让送上门来的刘占山就范,从刘占山嘴里弄出有用的东西,让刘占山在外调材料上摁手印。

对于孙广斌这个越啃越硬的臭骨,吕希元已经失去信心,并产生把他放回去的想法。村里来接,正好给他下台阶,但是,也不能就这样放他们走。

吕希元面无表地问刘占山:“你叫什么名字?”

短暂的接触后,刘占山觉得吕希元没啥了不起,回话中也没忘吹牛:“我叫刘占山,随便打听,全公社没有不认识我的。”

吕希元看他一眼,沉下脸说:“你该熟悉刘宏达吧!”

“熟悉,当然熟悉,我从小就认识他,他到你们这里上班,就是仆奔我来的。好汉不提当年勇,我在你们矿上活时,带着几十号,要是到现在,起码也得管几百。”

吕希元抬眼看看刘占山,长脸上的肌开始抽动,一脸笑说:“你了解刘宏达就好,你说实话,刘宏达当了几年保长?”

虽然刘占山嘴上白活,心里也在想问题,吕希元一提到刘宏达,立刻警觉起来。他把吕希元的办公室看了一遍,有一个瘦猴似的坐在吕希元的斜对面。刘占山知道这个叫候胜,跟孙胜才到村里打过猎。后来听说,侯胜去过刘屯搞外调,是个歪心眼儿的东西。

刘占山从刘屯出来,就抱定两条宗旨,一是把孙广斌带回去,这个办不到,就显得太无能,回去无法见乡亲。二是替刘宏达说话,利用一切机会,帮他洗清历史。吕希元提出这个最关键的问题,刘占山不想回避,但他还是绕个弯,把话题转到孙广斌身上:“孙广斌这老小子也了解刘宏达,只是好多年没有走动。家刘宏达有文化,办事有个讲究。孙广斌大老粗,连个老婆也没有,也不知让哪个邪鬼勾的,他认准了一个瞎婆子,出了事,跑到你们这里。为了往回抓他,小队报告大队,大队报告公社,公社书记一跺脚,把我派来。孙广斌从前还偷过马料,几十斤土粮食去向不明,这些都得从他嘴里搞清楚。孙广斌耍流氓,小偷的勾当,但他不会撒谎,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你打死他,他也不会把没有的东西说成有,不像那些丧良心的,无中生有,栽赃陷害。”

刘占山白白花花地绕腾一大圈儿,不但没回答吕希元的问题,话还挺刺。吕希元看出这个公社派来的使者是个冒牌货,他的脸拉得很长,眼里仿佛盯住了猎物:“你先别说孙广斌,他耍流氓和我没关系,我们是清查阶级敌,你回答我,刘宏达是不是保长?”

刘占山觉得再白活也没用,必须面对吕希元的问话。这样更好,省得以后再费事。

他的声音非常响亮:“刘宏达没当过保长!”

吕希元瞪起眼,长脸上的往一起拧。候胜扶着桌子站起,转身出了门。

吕希元大声吼:“刘占山,你冒充公社派来的员,向革命组织招摇撞骗,只要我一句话,无产阶级就可以对你专政!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要和我们合作,检举刘宏达,就让你把孙广斌接回去。如果执迷不悟,立刻抓起你!”

刘占山感到不妙,心想:“这瘦猴子准是受大长脸的指使,说不定用什么损招加害我,我诬陷刘宏达。”是违心地说刘宏达当过保长,还是被抓被关,他面临两个选择。刘占山玩儿起了老伎俩,想逃跑。

站着两个,候胜的旁边是一位年轻壮汉,逃跑的路被堵死。面对驴脸上一双猫鹰似的眼睛,刘占山感到恐惧,只好使出最后一招:“吕领导,请你不要错怪我,我嘛要撞骗?我刘占山早年参加革命,到朝鲜打过美国鬼子。美国鬼子什么样,你们谁也没见过,也是大鼻子,发黄眼睛蓝,贼拉地吓。我可没害怕,革命者早把怕字扔到鸭绿江了。”

听了刘占山这番话,吕希元仍然没把他放在眼里,心想:“就算他参加过抗美援朝,不是逃兵也是掉队的,不然咋混出这个德行!”吕希元说:“别强硬了,只要你揭发刘宏达当过保长,在这摁个手印,你就可以和孙广斌一同走。”

“我不摁手印!”刘占山釜沉舟,声音宏亮,手也在比划:“你这是故意陷害无辜,让我当帮凶,办不到!”

刘占山的举动让老谋算的吕希元大为震惊,对着门喊:“把他抓起来!”

鲁卫军和候胜冲上来,一边一个抓住刘占山,刘占山拼力反抗,边撕边往门撤。在这样的紧急关,他想到的还是逃跑。然而,刘占山抵不过年轻力壮的鲁卫军,双手被抓到身后,衣服被撕,介绍信掉出来。

候胜捡起介绍信,递给吕希元,吕希元看了,长脸上掠过一丝难受的讪笑。他让鲁卫军放开刘占山,然后问:“你是大队派来的,为啥冒充公社?”

刘占山看到吕希元改变了态度,知道是兰正的介绍信起了作用。他推开鲁卫军,拽把椅子坐下,大声说:“你别看介绍信是大队写的,我是公社派来的,派我来时,县长还在场。”

吕希元明知刘占山说大话,对这样的他也没法。把刘占山抓起来很容易,农村再来要怎么办?激化矛盾,对自己不利,领导怪罪下来,影响前途不合算。

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和韩青叶有关。吕希元这几天寂寞难耐,打算给刘宏达的案子留点儿尾,让鲁卫军再离开几天。反正孙广斌也得放,不如就高下驴,让刘占山领走。但是,吕希元还不能让刘占山走得痛快,一脸毒地说:“孙广斌和你在这的言行,我们一定要反映到当地的党组织,建议对你俩进行改造。如果你俩继续和无产阶级作对,就是在天涯海角,每一个革命组织都可以把你们抓起来!”

刘占山看得明白,危险完全解除,不在乎大长脸所说的抓不抓。他向吕希元讨价:“你们的到我们那外调,有好吃好喝供你们。我也是组织派来的,你们还要抓我,这该怎么解释?如果你们不用好吃的招待我,你们的再去,我让他们吃马料!”

提到吃马料,鲁卫军和候胜的火气往上冒,刚要发作,吕希元摆摆手:“算了,算了。你俩和四清指挥部联系,求他们把孙广斌放了。”

大柳树下,坐着刘占山和孙广斌,两个都感到累,特别是孙广斌,很想倒在树根上睡一觉。

从村里走来两个,到近前,他俩看清是吴小兰。另一个是男的,像是城里,从侧面看,很粗壮。刘占山目送吴小兰从大柳树下通过,对孙广斌说:“吴有金这个老东西真不是,刘强对他家小兰该多好,瞎子都会看到。两个年轻真心相,他硬是给搅黄。这下好了,把闺嫁给城里,他等着享福吧!唉,可苦了刘强,把一颗心都掏给家,家扔到甸子上喂狼。这丫也跟他爹学坏了,这个山看那山高。”

孙广斌看了看远去的两个,面无表地摇摇

刘占山拉起孙广斌往家走,在路上叨咕:“也就是我,换别,你还得在清河矿遭罪。以后你别把吴有金看得太能耐,本该他去接你,他缩得像乌。”

刘屯的小学校已经上梁,刘强正在吊线调正。刘占山故意把孙广斌领到学校工地,在众面前炫耀:“把孙光棍子接回来真不容易,费老劲了!吴有金算是找对了,要让马荣去,他连清河矿的大门都找不到。”

刘强想从刘占山嘴里了解点儿父亲的况,凑到他身边,还没问,刘占山告诉他:“我没见到你爸爸,路上遇到了吴小兰,跟个男去了车站。男给她背着行李,她是不会回来了。”

刘强看准拉坯的枣红马,奔过去,解开套,翻身上马。手在马上轻轻一拍,枣红马向甸子上飞驰而去。

越过大柳树,穿过小南河,刘强在小南营的南面追上吴小兰。吴小兰听见枣红马的嘶叫声,站下脚往回张望,当刘强追上她时,她又转回

吴小兰不愿面对刘强,更不想让刘强看到她流泪。

这条路,吴小兰上中学时走过,那时还没有庞妃中学,能考上中学的学生寥寥无几。吴小兰是佼佼者,她要用骄的成绩回报社会,满怀激地参加伟大的社会主义建设。

这条路上,和躲灾的刘强共同展望家乡的未来,互相倾诉建设家乡的美好愿望。

在这条路上,朦胧的在友中萌芽,窦初开的少耕耘未来的幸福。

去大兴安岭时,走得还是这条路,虽然走向寒冷,心里发着热

今天走起这条路,吴小兰脚步沉重。

刘强牵着马在后面跟着,走得很慢,想截住吴小兰,又不能这样做。刘强知道,截住也没用,只会给她带来更大的痛苦。在后面跟着她,这是最后的相送!

吴小兰的泪,把眼睛模糊,模糊中,出现了葱绿的青年林,还有那棵历经磨难的大柳树。她坐在树根上,刘强撕衣服,为她包扎脚。姑娘的脚是不许别碰的,除非是心上。还有甸子上的大垛,给她带来灾难,给她幸福。大垛不在了,大柳树却印在脑海中。

刘强呼唤她,发至心灵,只有相通的才能听到声音:“小兰,你不要走,不要走啊!学校就要建成,你能当上老师。学校需要你,刘屯的孩子需要你。你是读过中学的,是村里最有知识的,你不是说用知识建设家乡吗?”

吴小兰何尝不热家乡,她对家乡的一一木都有感,但她不得不选择离开。她对刘强的,是刻骨铭心的,无法放弃!

这是一条舍弃的路,只有这样做,刘强才能少一些灾难。刘强的灾难太多,她尝试过共同承担,结果适得其反,命运不容许这样。

吴小兰把泪撒在路上,她的心灵在哭诉:

已经熟悉的路,

为何这样难走?

身后是家乡,

为何不能回

土房也温暖,

给我多少乐和愁。

儿时坑池戏荷蕾,

少年荒甸追马牛。

儿出走,

父母忧,

未泣泪横流。

已经熟悉的路,

为何这样难走?

身后是亲

为何不能停留?

胸怀好宽厚,

给我多少与柔。

时张臂遮风雨,

晴时欢笑迎

事,

忧,

泪水释仇。

已经熟悉的路,

为何这样难走?

哥哥在身后,

为何不能把话留?

无奈身离去,

苦度多少春与秋!

兰花开时春色秀,

空看硕果挂枝

别忘我,

莫空忧,

勇敢昂起

今生今世难相伴,

只把来世求。

火车长鸣,撕裂吴小兰的心。刘强牵着马往回走,他的脚步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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