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取哪个部分,该用什么方法处理。
然后,再了解用法,斟酌用量,亲自测试搭配过后,会有怎样的效果。
她从小到大,都在钻研香料,知道这些篇章,就如几炉香,是耗尽心血的结晶。藏在字里行间背后的,是多少的心思、多长的时间?
沉香,更茫然了。
拿着那些绢书,她真的不知道,那个男
,到底在想什么。
她彻夜看完了桌上的这些,在桌边又坐了许久,怎么样也想不通。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升,
又落了。
她困惑又迷惘,等到回过来,却看见了关靖,就坐在桌案旁,听任手下部众们,
流上报议事。
直到这一会儿,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走出房门、穿过长廊,来到官衙的厅堂外。
看见她的出现,堂上的男
们,都安静下来,个个一脸错愕。
此时,沉香才发现,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么不恰当。
她身上穿的,是内室的衣袍,没有罩上外袍,而她的长发没有梳理,从肩上披散落下。再加上,彻夜看着绢书,几
来没有闭眼休息,让她更显凌
狼狈,甚至连鞋袜都忘了穿。
脚下,她能感觉到,木板的冰凉。
男
们注视她的表
,像是看见妖魔鬼怪。
一时之间,她有点想要退开。
但是,她发现了,当所有
都忍不住,瞪着她看的时候,关靖却连
都没有抬起,更别说是看她一眼了。
他一定知道,她来了。
因为,站在桌案前,原本还在报告的猛汉,因为看见她,一时间忘了该继续说话,嘴
张得开开,用一双铜铃大眼,直瞪着走
侧门的她。
可是,他就是没有抬
,冷淡的问:“吴达。”
“呃,属、属下在!”
“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猛汉急忙回。
“好,你可以下去了。”
“是。”
关靖抬起手,示意下一个
上前,就算所有
瞪着她瞧,他就是不抬
。
被掩埋得很
很
的固执
子,在此刻
土而出,沉香故意跨过门坎,
着如玉般雪白的双足,直直走了进去。
她有满腹的疑问。
她想要知道答案。
她无法排在众
后
,等待他的召唤。
们的视线,随着她移动,没
对她的“
队”,表示半点不满。
她
巧的下
略抬,一步步的走向关靖,娇小的身子绕过侍卫,来到他身边,安然跪坐在,那个总是留给她的位置。
他接见一名又一名的将领、一位又一位的官员,就是没有看她。
他不理她。
他是故意的。
她心里清楚,却故意等着,耐着
子,看他处理完所有的事。
关靖从
到尾,都没瞧她一眼,连瞄也没瞄一下。
终于,当所有的官员与武将们,全都退出去后,军仆们送来了晚膳。他还是当她不存在,尽快吃完食物,就开始提笔,继续书写着,铺在书案上的素绢——他的治国大策!
之前,她总是刻意的,不去看他在写什么,怕惹
议论。但是,这一次,她握紧了拳
强忍,却还是忍不住,朝素绢上的文字看去。
落河县,位在东北,山高路险,海港
危,岸多岩。产
蔘、高粱、熊皮、渔货,县内山有煤、铁,县
多擅锻造,冬季有三月河川冰冻,须开6路,并兼海运,通南与西,往来有船。
此县民风剽悍,少
多男,宜以南
通婚,招抚之,方能长治久安——
“你为什么要写这些?”
看着绢书的内容,她再也熬不住,率先开
。
要忍住不去问,竟然,比她为了下毒,服食“
心”的药物,那时时刻刻穿肠剧痛的三年,还要难忍。
关靖手中的笔没停,一心二用,只是冷冷一哼。
“我为什么写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
从没听过的浓浓讥讽,清楚贴附着每个字,从他嘴中说出,让她不由自主的一愣,连小嘴都闭上了。
关靖继续写,一笔一划,一钩一捺,厅堂里
,只有他以毛笔,划过绢布的细微的声响。
沉默,像是拉长的弦,
绪绷到最紧,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半晌之后,他终于张嘴,吐出一句问话。
“你来做什么?”
沉香还没开
,就看见他扯着嘴角,用更讽刺的语气说道:“又想来毒杀我吗?要是这样,炉子在那里,你自便就好。”
心,紧缩了一下。
盯着那张俊美无俦的侧脸,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舔着
涩的唇,找回自己的声音,开
说道。
“我看过一部分,你写的绢书了。”她问得很直接、很清楚,不再掩饰。“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写这些文章。”
他笔微微一停,淡淡说了一句。
“韩良那家伙,多事。”
然后,他又继续行书,像是没听到,她刚刚的问题。
沉香将双手捏握得更紧,不肯放任他的沉默,执意就是要追问。
“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你写的明明是治国大策,为什么做的却是罪大恶极的事
?”
对于她的指责,他色自若,泰然如常,笔也依旧没停。
“你写着治国之策,想着要国泰民安,想着要富国强民。但是,为什么你明明可以救景城的
,却偏要屠城,连无辜的孩子都不放过?为什么你想的,和做的,是背道而驰的两回事?为什么?!”
他还在写,没有停。
“那些
,那些出城的
,他们没有染病,他们可以活下来!他们有权利活下来!”
他一直写,慢慢写。
写着落河县的溪、写着落河县的路,写着该如何扩建,落河县水
高的岩港,甚至写到,该如何兴建堤防……
终于,她再受不了,他的处之泰然,忍不住伸手,用力拉住那只,先前撕碎她的衣裳、恣意摆弄她,现在则在提笔,不停写字的宽厚大手。
“关靖,别写了!”
因为她的激烈阻拦,毛笔终于停下来了。
慢慢的,关靖回过
来,看着她的双眼,自嘲的扬起嘴角。“不是中堂大
吗?原来,我现在是关靖了?”
这个男
,连讽刺
,也很专
。
沉香微微一僵,靠着气愤,以及倔强的本
,笔直的回瞪着,他那双
邃的双眼,就是要问。
“你明明就知道,就算是再大的疫
,也一定会有幸存者,为什么还要决定屠城?!”
关靖瞧着,苍白秀丽的她。
幽暗的视线,望着她狼狈的模样,从她眼下的黑影,慢条斯理的看到,她赤
着,沾了尘沙的双足。
他把她从上看到下,再从下看到上,直到他的视线,重新看上她恼怒的容颜,对上她乌黑,但是透着伤痛的双眸。
会痛,很好。
他稍微的、稍微的满意了。
因为如此,他才肯开
,给她答案。
“就是因为,会有幸存者,我才要屠城。”
沉香愣住了,怎么样也没想到,会听到他这么回答。
“什么意思?”
“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有接触,就有传染的可能。你一定也知道,一旦疫
扩大,会死更多
。”
她脸色刷白,还要辩驳。“那只是可能……”
“我,不让可能发生。”
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百年前那场寒疾,夺走几十万
的
命,百年过去,没有任何医家找出医治办法。景城,年前统计,
是两千三百四十四户,六千七百九十三
。”他记得清清楚楚。“用这些
命,阻止寒疾扩散,我觉得很划算!”
这,是什么样的一个男
?
她颤抖着,松开了紧握着他的手。
“你……怎么能如此狠心?”沉香的脸色,近乎死白。
“八千七百九十三,和几十万,这个决定并不难。”
“那……是
啊……不是畜牲……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第13章(2)
他缓缓说出
的话,看来轻松,其实是那么沉重。
难以想象,那个决定,会有多么艰难。
换了任何一个
,肯定都会有所犹豫,他却在那个当下,立刻就作了判断,连张长沙的命也不留。
更让沉香连魂都要颤抖的,是当她看着他,听见他说这句话时,忽然清楚从他眼中看见,那对他来说,其实一样的难。
可是,他还是做了。
没错,要在六千七百九十三,和几十万的
命之中作出选择,其实并不难。
可是,真的要办到、要挥下那一刀,放眼这个世上,能有多少
,有那份胆量?又有多少
,真的敢进行得彻彻底底?
“为什么?”
她不禁要问。
他是为了什么,甘心要背负,那六千多条的
命?他是为了什么,宁可背尽骂名,也要做出这么惨绝
寰的
行?
只是,话问出了
,她就看见,他的眸光转浓了。
那是一个清楚的警告。
有那么一瞬间,她不想追问了。
他在无言的警告她。
后颈的寒毛,一根根竖起。她本能的想逃避。
胆敢使用“
心”之毒的她,竟在这个时候,心中会浮现逃避的念
?!这简直不可思议。
但是,她真的迟疑了。
她敢吗?
她能吗?
如果他的背后真有原因,她听了之后,还够承受吗?
这竟然,会比下定决心复仇,还要艰难,她原本还以为,这世上,不会有比她决心复仇的行为,更困难的决定了。
但是,关靖证明给她看了,的确是有。
相较之下,他远远胜了她。
所以,她还在迟疑。
是不是就算了,当作梦一场,什么都不知道,只要恨他就好?
如果,一直一直的,只要怪罪于他,一切都会轻松简单得多,她何必蹚这浑水?何必问得更多,跟他一起踏
血池地狱?
再重要的原因,都不能改变,他杀
如麻的事实。
换作是一般的
,肯定就不会再问了。但是,偏偏,她能来到他身边,就是因为她不是一般的
。
她是沉香。
她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想……她想……了解这个男
……
终于,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想统一南北两国吗?北国因为寒疾自取灭亡,这不是刚好,遂了你的心意?”
她问出
了。这么可怕的事
,竟会从她的
中问出,这比吞下穿肠剧痛的药物,还要撼动心魂。
可是,关靖的回答,却更教她骇然。
“不,那只会拖着南国,一并跟着陪葬。”
“我不懂。”事到如今,她是非要问清楚了。“我要知道更多。”
他的眼里,有光芒一闪而逝。
“这场寒疾要是扩散,北国势必更衰败。”他详细的说着,注意她都听进了每一句话。“这世上,不只是南北两国而已。”
接着,他抽出桌案下,铺在素绢下的长轴,在桌上摊了开来。
沉香倾上前去看。
那是一卷羊皮,上
绘着一幅陌生的地图。图上,有山有海有湖,有
原,有溪流。
然后,她看见了,在图的中央,有一块小小的地方,被标着一字南,一字北。
这,是地图。
而且,是她前所未见的大地图。
她不敢相信。这种感觉,就像是被
打了一
掌,从小小的梦中醒来,惊见世界之大,难以想象。
那块小如
掌的地方,被一条溪水,分为南北,那条溪旁,还标注了如蚂蚁般的三个小字。
沈星江。
她震惊的抬
,愣愣看着他。
“不……”
怎么……怎么……会这么小?
“是。”
关靖牵扯嘴角,淡淡的说道:“那是沈星江,南北两国加起来,就只有这么大。”他的声音,在厅堂内回
着。“南北两国的
,除了少数商旅外,都不知天外有天,
外有
,更不知海外列强,全都在等待,吞吃南北两国的时机。”
她骇然不已,溃坐回自己的脚跟上,只觉得心跳得好快。
好可怕。
好惊
。
但是,她无法不去听,更无法阻止他往下说。
“据我所知,目前海外列强在凤城里的间谍,就超过一百
,南北两地加起来,
千都有可能。”关靖注视着,她愈来愈苍白的脸色,怀疑她会不会昏厥过去。
不,应该不会。
她是沉香。他的沉香。
“北国一垮,不出三年,便会有多国来攻,运气好的话,少则三、五国,运气不好,多则十几国。”所以,他清清楚楚的告诉她。“到时候,南北两国,都会成为海外列强争食的嘴边
,战争还能少吗?到时候死的
,何止数十万?受害的
,更不可能只有两、三代。”
惨况,将难以想象。
更惨的是,只有他跟极少数的
,预见了这个未来。
听见关靖的话语,沉香忍不住脱
而出。
“就算开战,我们不一定会输……”
“一定会。”
他的沉香呵,这么聪明,却也陷
自欺欺
的本能。
关靖残忍的,打
她的妄想,近乎殷勤的告诉她。
“百年争战,劳民伤财,当海外列强,无论文武,都在不断往前迈进的时候,只有我们还在自相残杀。现在,只是因为隔着高山、隔着大海,所以这些豺狼虎豹还没有攻来,但是,我的
已来报——”
他的手指,移向海之外的另两处大6,落在三个国家上,各敲了一下。
“这三国,已经在兴建军船,要是其中一国有了动作,其它列强势必不会甘心落后。”
他看着她,话语无
。
“没有时间了,我不能让疫
扩散。”
她说不出话来,震慑不已。
缓慢的,关靖收回视线,重新卷起地图。
“南北两国,都不能垮,只能统一,只要能强盛起来,我不在乎要背负多少
命。我做我该做的事,担我该担的,再来一次,我还是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沉香听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没有想到,现实会是这样的……这样的……
早知道,就不该问。
但是,她跨过了那条界线。
关靖告诉她。
“这,就是我。”
他将地图放回案下,朝她勾起嘴角,狰狞的一笑,狠似癫狂的那夜。
“你要杀我,就要趁早,因为,要是再遇到类似的事
,我绝对绝对绝对——”他重复了好几次,表达他的决心。
每个字,都像是迎面而来的强烈撞击。
她听见他说——
“我还是会再屠城!”
第14章(1)
沉香不知道,那晚她是怎么回到寝居的。
只知道,她没有梳洗、没有更衣,只是褪去外袍,仅仅穿着贴身的单衣,就躺上睡榻,蜷在软褥上
,甚至没有盖上身,就迷迷糊糊的睡着。
梦。
不放过她。
而且,比昔
更可怕。
梦境里,是景城百姓们,不甘的痛苦呼喊。还有,他取长弓、点火箭,朝着景城
出第一支箭的姿态,与他映着漫天红雪,从容说着,景城的城名从何而来,四季又有不同之美的模样。
恶梦,让她惊出一身冷汗。
煎熬的醒来,又煎熬的睡去。
然后,更煎熬的醒来,更煎熬的睡去。
即使是在梦中,她也反复问着自己,一个同样的问题,问了一遍又一遍。
她该杀了他吗?
每次自问都没有答案,每次自问后,她又跌
更惨烈的恶梦中,看见关靖预言的未来,那熊熊的战火,烧红天际,不论是南国、北国,都遭到外敌连手摧残,异国的军队j滛掳掠、烧杀搜括,无所不为……
浑浑噩噩的,她在睡榻上辗转,不知过了几天几夜,因为惊惧而高烧不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