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 谢行俭忆起之前被追逐的恐惧, 便不敢顶着风
走回家, 打量着这几
他要低调一点, 遂让罗家书肆的下
帮他叫了一辆马车。
马车压着夜色缓缓朝着京城北郊驶去, 
了夜, 闭市后的京城格外安静, 然而车上三心里却上演的同一幕骇听闻的戏剧。
“小叔，咱们刚才没看错吧？”魏席坤握紧拳，忍不住确认道。
谢行俭木木的转过脑袋, 
道，“没，没吧？”
魏席时也好不到哪里去, 脸颊上泛着两块不太正常的红晕, 显然激动的心
还摆在面上。
“今天一咱们三的分红就达到一百两，我的心都差点蹦出来了, 想当初在雁平, 咱们一个月也就一百多点, 好点的才能二字打, 咋到了京城一下翻了这么多倍？”
魏席坤越说越兴奋, 呼吸急促。
谢行俭被冷风一吹, 思绪稍稍回。
“京城地广物博，也比雁平要多，且咱们这回考集品评好, 一传十, 十传百，买的就这样汇集过来，自然而然，分红就上去了。”
“这道理我懂，”魏席坤嘿嘿道，“只是我按耐不住总是想，一天就一百，那咱们一月岂不是……”
“三千两！”谢行俭双手
叉撑在脑后，笑道，“按咱们之前约定的分红，我能拿到一千二百两左右，你和时哥儿也能分到一千八百两，啧，倒真应了那句书中自有黄金屋啊！”
魏席时傲气的挑了挑眉，“咱们当初在雁平做考集屈才了，若早早的来京城，这会子咱们谁不是腰缠万贯？”
“得了吧！”
谢行俭冷下
气，出言警告飘飘然的魏席时，“什么事都是一步一步来的，出考集也是，你再回去看看之前咱们出的考集，与现在这份一比较，不是我诋毁自个，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拿咱们在雁平出的考集来京城卖，定然没现在卖的红火，不信你可以去清风书肆看看吴子原的那份，十中只有五会买，可见另外五对吴子原那份考集是看不上眼的。”
“吴子原那份和我们之前在雁平出的，是一个路子的货，还好咱们改进了不少，不然这会子生意肯定冷了下来。”
魏席时抿了抿唇，红着脸哼哼道，“你说的对，且我细细瞧着，掌柜的拿出的账本上，也就今进账多了些，前几天分红分到咱们手的，远远没有一百两，但不管怎样，都比雁平赚的多。”
“是啊，”魏席坤跟着感慨，“怪不得都想来京城做生意，原来在京城赚钱就像喝水一样，一一个饱。”
“今这样的好事、喜事，你俩别指望以后有。”
谢行俭悠悠开，随手在空中画了一个抛物线，“繁华过后尽萧索，但凡做生意的，不可能天天都红火。”
魏氏兄弟点点，谢行俭又道，“今罗家书肆的盛况肯定会引来其他同行的眼红，你们瞧着吧，过不了几，京城书肆会出现一堆跟风的……”
“那咱们就这样坐以待毙，等着他们分咱们一杯羹？”魏席时急道。
“不然呢？”谢行俭闭着眼睛沉吟，“这种事，咱们挡不住的，之前在雁平，不也有学咱们吗？”
“那些书肆后来关门的关门，赔本的赔本，不知京城这边会不会也是？”魏席坤问。
“不可能。”
谢行俭斩钉截铁的下定论，“雁平地方小，那些模仿清风书肆的，都是些小作坊，底蕴不足，模仿的七像八不像，读书
明，但凡上过一次当，下次就不会去了，没光顾，那种书肆只能作罢。”
“京城就不同了。”
谢行俭由衷感慨，“光书香世家开的书肆就有四五十多家，还有百年商家开的，大抵也有五六十家，这些商鼻子最是灵敏，他们许是在罗家书肆开张一天，不，清风书肆售卖考集的一回，怕就在摸索着请别出考集了。”
“罗家书肆今
火，必然又刺激了他们一番，等着吧，再过几，罗家书肆的进账就要逐减少。”
“ 那可如何是好？”
魏席时忿忿哀叹道，“我知道那些商打考集的主意咱们管不了，只是考集起初是行俭米辛苦想出来的，他们这般占便宜，和趁火打劫有什么区别！”
“罗家书肆背靠武英侯府，小叔，要不你去跟老侯爷商量商量，让武英侯府帮忙威吓一下那些势利眼的商？”魏席坤闷大脑出馊主意。
谢行俭一个板栗子敲下去，痛的魏席坤抱鼠窜。
谢行俭心虚的甩甩手，他貌似下重了手，他的手都被震麻了，可想而知魏席坤有多疼。
但心虚归心虚，魏席坤这顿板栗子该吃！
谢行俭恨声教训道，“你喊我小叔我才敢打你，不打你，后你走歪了，莲姐儿怎么办？”
魏席时摸摸肿起来的脑袋瓜，小心的并拢双脚，顶大的一个男儿郎撇着嘴，委屈的像个小
似的。
魏席时默默的往旁边挪了挪，生怕谢行俭的怒气烧到他身上。
“威吓？”谢行俭嗤之以鼻，痛骂道，“你现在还没正式领官呢，就想着仗势欺了！”
“我这不是为了咱们着想吗？”魏席坤狡辩，“更何况我又没说我要以大欺小，只是让武英侯府出面……”
谢行俭气的喘了好几气才定下来，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一个劲的告诉自己，魏席坤心思不怪，只是一时急了眼才如此。
“压制商是行不通的，”谢行俭苦婆心道，“只会适得其反，激的他们越发嚣张。”
见魏席坤欲言又止，谢行俭无奈道，“武英侯府当然有能力，但老侯爷肯定不会去做这种事，讨不到好不说，还会惹一身骚。”
谢行俭其实想说武英侯府虽是武将出身，府里的看似不好惹，其实不然，他们比之其他权贵都要小心谨慎。
商是朝廷征税的大，皇上乐的见商争抢生意，这样一来，国库的进账就会增多。
倘若武英侯府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公然包揽考集售卖，商们怎么可能任由事态这么发展，到来势必有胆子大的商告去商会。
可别小看了商，他们地位虽低微，但他们有的是钱啊，有钱能使鬼推磨。
只要打通关系，再加上有的是权贵想扳倒武英侯府，如此一来，这些官员拿着商的钱，借着商的嘴，还能揪住武英侯府的小辫子，何乐而不为呢？
老侯爷为了罗家今后的发展，连罗棠笙的婚事，都能悄无声息的定给他这个小秀才，可见罗家为了明哲保身，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他们不可能为了小小书肆的利益去得罪商会，何况这点小钱罗家看不上眼，犯不着搬起石砸自己的脚。
经过谢行俭一堆分析，魏席坤这来意识到，让武英侯府出面压制商是多么异想天开的一件事。
只是一想到以后账的银子不再像今这样鼎盛，魏氏兄弟心里就不好受。
他们穷惯了，好不容易找到赚银子的活路，才上道呢，就被堵住了前的光线，他们岂能甘心？
“其实商们逐利跟风对我们而言，未必是件坏事。”
谢行俭正色道，“我在考功司当值，且这回咱们署了大名，那些个书生暂时不知道咱们在六部，但六部的肯定是知晓的，咱们闷声发财的事，他们看在眼里，嫉妒的不在少数，如今有商加进来，倒可以划走他们的注意力，省的咱们在书肆中一枝独秀，竖在那任由他
靶嫉恨。”
谢行俭又举例说了好些利弊，魏氏兄弟这才缓过来。
一听谢行俭说署名的事，魏席坤心有余悸道，“那些也太魔障了，追着小叔跑了好几条街，若不是罗家小姐带着过来帮忙，咱们现在都不一定能回家。”
谢行俭被那些狂热的书生闹得心慌，“别提了，后你俩也小心些，读书一旦沾上书瘾，脾气犟的八牛都拉不回来。”
谢行俭拧着眉，他只在上辈子看过
丝追星的场面，没想到来到古代，他也有机会“享受”一回，且他还是那个被追捧的“明星”。
魏氏兄弟连忙点，魏席时紧着追问，“行俭，上回在雁平，咱们和邵白兄都没有署名，怎么来了京城，你胆儿就大了？”
提起这个，谢行俭的心随即
天转晴，“京城博学的才子遍地都是，我之所以下心思署上咱们的大名，主要是想让咱们在这些泱泱学子中，出个。”
“出？”魏席坤不解，“林教谕要咱们藏拙守本份，小叔这般做会不会太惹眼？”
谢行俭淡笑，“林教谕说的不错，只这藏拙要分况，并不是说叫咱们不管什么时候都缩着脑袋过活，我这么做，与藏不藏拙无关，在这满是才的京城，咱们根本就不用藏拙，不止不用藏拙，还要努力的展露自己。”
魏氏兄弟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皆听的一雾水。
谢行俭看着魏氏兄弟，缓缓开，“你们在国子监，应该听过江南四子的名吧？”
魏氏兄弟点，“一进国子监就知道了，都说他们学识渊博，为谦逊。”
谢行俭笑了笑，又问，“可听过画技超群的远洲府谢氏谢令？”
“当然！”魏席坤不假思索的道，“谢令一手出化的画本领，在国子监被传的乎其，因为他和小叔都姓谢，我便留心多打听了一些。”
“嗬，”魏席坤嗤了一声，“咱们这批考赤忠馆的，几乎都被塞进六部做事，唯独谢令去了都察院，真是好福气。”
“听说江南四子去了大理寺，也是个好去处。”魏席时羡慕的补充道。
“你们可知为何他们能去三司？”谢行俭双手环胸，气的问。
“谢令有着一手丹青好本事，江南四子……”魏席坤喃喃道，“他们学问好……”
许是禀生秀才学问都不差，魏席坤单单列出江南四子这个优点，似乎有点站不住脚。
“看吧，江南四子除了学问好，你也说不出他们其他好的。”
谢行俭继续道，“天底下不乏有比江南四子更厉害的，怎么就他们了寥大的眼？”
魏席坤开动脑筋，将谢行俭署名考集一事联系起来思考，突然道，“我游学路过江南府时，记得江南府盛行诗文，偶有耳闻江南四子出的诗文集本尤为受江南学子捧读……”
话说一半，魏席时就懂了，惊讶的张大嘴，哦哦哦的指着谢行俭，好半天才回过。
“行俭！”魏席时激动的手足无措，胸起伏的厉害，“你不会是想学江南四子一样出名吧？”
“这叫造势！”
谢行俭纠正，“江南四子的才学毋庸置疑，只他们能从学风优良的江南府脱颖而出，可见他们在背后下了不少功夫，例如像坤哥儿说的，借着诗文集本，将自己推出去。”
“他们能在京城崭露角，咱们也行！诺大的京城，像咱们这样没有背景的平凡穷小子，不耍点手段造势往上爬，纵是在京城待一辈子，别都未必知道咱们的存在。”
“妙哉！”魏席坤兴奋的拍掌，“我听别说，皇上在殿试时，会格外关注那些名声在外的学子，哪怕你学问上有些瑕疵，皇上也会兴趣盎然的喊你上前。”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谢行俭振奋昂扬道，“能得皇上青睐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虚名不过是面圣的垫脚石罢了。”
“对对对！”
魏席坤平静的心湖似有狂
在翻涌，“说来说去，还是小叔想的周全，当初我还劝说小叔署名时谨慎些，原是我想岔了。”
谢行俭脸上
起一抹笑意，笑容里透着
的骄傲。
三聊完这些，辗转又回到考集上，谢行俭想起白那个哭诉的瘦小书生，便将心中对考集整改的意见说了出来。
马车很快停靠在北郊巷，三没有因为今天看到“巨大”财富而懒惰，依旧呆在房间里整理下期考集，直到后半夜才睡去。
接下来几，不出谢行俭所料，考功司上下同僚师兄看他的眼都不一样了，谢行俭视若无睹，认真的完成宋通代下来的任务。
中途，于尚书找了他一趟。
谢行俭一点都不慌，于尚书隔了快一个月才找他谈话，可见这回找他不是来责骂他的，应该另有原因。
果不其然，于尚书绝不提暂停考集出版的事，只是短短的嘱咐他在考功司要好好，别因为赚银子而忽略了本职，本末倒置可要不得。
谢行俭恭敬的应允，答应后一定会分清孰轻孰重。
于尚书没为难谢行俭，又说了几句就让谢行俭自行离开。
回到考功司后，谢行俭拦住正在各大书房间穿梭忙碌的宋由美。
“由美兄。”谢行俭一副半笑不笑的样子，意味长的道，“由美兄真是看戏不嫌事大啊？”
宋由美拿书抵在脸上，憋着笑道，“你发现啦？”
谢行俭见宋由美不打自招，心陡然生起一
说不清的气恼。
“好你个宋由美！”谢行俭努力的压住怒火，拽着宋由美的耳朵往暗处拉。
宋由美皮娇
的，哪里受的住这份苦楚，可事儿是他惹得，他只能被动的让谢行俭出气。
“说吧，罗家书肆门，你嘛向他们透漏我就是谢行俭？”谢行俭气出的差不多了，松开揪宋由美耳朵的手指，直截了当的问。
宋由美痛的嘴角咧咧，揉搓了一番通红的耳朵后，他才开。
“我这不是受不了吴子原压你一道才出此下策的嘛！”
宋由美犹自觉得他没做错事，“他吴子原出的考集一般般，都能被他所知，你出的考集那般好，却没知晓你的才学，我……我舅使了眼色，他们就知道是你了……”
“我瞧着你也乐在其中啊——”宋由美眨眨眼，嬉皮笑脸道。
谢行俭瞪了他一眼，“那于尚书呢？”
“于尚书怎么了？”宋由美歪。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宋由美摇。
谢行俭一噎，“于尚书突然找我，先是告诫我别因为忙着出考集而耽误了考功司的事务——”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宋由美道，“许是于尚书听到了风声，想着吏部混
，他才接手吏部，当然不想底下懈怠，所以才出言警训几句也未可知。”
谢行俭陷沉思，纳闷道，“可我还是觉得古怪。”
“哪里不对劲？”宋由美皱眉。
“真不是你大嘴跑于尚书面前说的？”谢行俭超级怀疑。
宋由美惊的捂住嘴，支支吾吾道，“我来吏部，连于尚书的面都没见过，我哪有机会和于尚书……”
说着，宋由美笑嘻嘻的问，“于尚书跟你还说了什么啊？”
谢行俭翻了个白眼，“于尚书就像长了天眼似的，连我平几时睡都清楚，嘱咐我别为了挣银子而伤了身子之类的话。”
现在的领导都这么有味了吗？
谢行俭狐疑的将宋由美看了个遍，“我每几时睡，整个吏部，我唯独对你说过，若不是你泄露出去，于尚书会知道？”
宋由美心慌慌的东张西望，结道，“我……我见你每困倦的厉害，所以、所以……”
“所以你跟于尚书说了？”谢行俭皮笑不笑。
“没！”宋由美发誓，凛然道，“只是表舅舅前去我家，问起你的事，我一时说漏了嘴……”
谢行俭微愣，没想到“告密”的是宋通。
想着宋通这么做是在关心他吧，所以谢行俭也就没太在意这件事。
可谢行俭似乎忽略了一件事。
宋通是吏部考功司的长史，他哪来的权势能说动顶上司于尚书去关心谢行俭这个小小主事？
真要关心谢行俭，宋通直接下手就行了，要知道，宋通是谢行俭的顶上司啊，何必多此一举惊动于尚书。
其实这件事还要追溯到敬元帝身上。
敬元帝身边有一支秘的亲军勾子卫，有点类似于明朝设立的锦衣卫，只敬元帝这支与朱元璋很是不同，亲军勾子卫非常秘，除了敬元帝和衙卫本，再无第三个知晓他们是谁，且衙卫之间也是不知的。
这些有老有少，有男有
，不同于锦衣卫在明处从事侦查、逮捕、策反等特务工作，敬元帝培养的衙卫被他打散在朝廷和民间各处，从事的工作颇为复杂。
有在北疆充当节度使幕僚的文雅士，也有在民间行商跑腿的籍籍无名之辈，还有被敬元帝安
在朝廷上下领活的官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