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鲁热号的新任舰长皮耶尔带着约有十艘军事舰的舰队从地面港出发,前往银河核球。
他们的目标是找回哥白尼号。
“完全联系不上……跟当年哥白尼号失踪的时候一模一样。”薛洺声音嘶哑,“其实失联已经有一周,我刚刚才听到地面港
报室的
跟我提起。”
客厅中传来了茶杯坠地
碎的声音。
“你今年四十八岁?”面前的年轻
发出惊讶的笑声,“完全看不出来。你瞧着还挺年轻的。”
“亚洲
都这样。”身边的中年
含糊不清地说话,把一杯热茶递给了他,“他在这里呆了二十年,我觉得看起来也没什么变化。”
他抬
看着不远处矗立着的石碑。
石碑上刻满了他们不认识的
的姓名。
“倒是凤凰航路这个石碑啊,你们不觉得上面雕刻的凤凰号颜色不太鲜艳了吗?”中年
问,“薛博士,是我眼睛出问题了吗?你说说?”
薛英顶了顶自己的帽子,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摇摇
:“没有啊,挺好看的。”
喝着茶,话题很快又回到了薛英身上。
到凤凰航路石碑驿站这里实习的年轻
对站长身边的薛博士很好,知道他二十年前从马赛到地球来是为了写书,年轻
更加好了:“你写的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站长转动烤叉,肥厚的鱿鱼爪发出香气,“薛博士,我们昨天聊到什么来着……哦对,你说凤凰号那几个
里对你影响最大的是谁?”
“是皮耶尔叔叔。”薛英说。
看一个这样年纪的男
认真诚恳地说出“皮耶尔叔叔”,年轻
似乎被戳中了什么
位,笑个不停。
站长递给他一串鱿鱼爪,让他暂时止住了笑声。
“我懂事的时候,皮耶尔叔叔已经是马赛舰队的军官了。”薛英脸上露出微笑,“我认识的他,和妈妈跟我说的他,是完全不一样的。”
在林尼、宋君行和江彻的描述里,皮耶尔是一个
发柔软好摸,
格也同样柔软细腻的男孩。他偷偷看着唐墨对他们说“想和她结婚”,也会在由于留恋和不舍,在放弃了救生舰之后偷偷哭泣。
在奥维德和唐墨的描述里,皮耶尔是一个更可
的
。他笨拙地学习编织花环送给唐墨,或者和唐墨在凤凰号的培育室里栽种番茄辣椒大葱,常常跟奥维德、宋君行一起抢吃的,明明吃不得太辣的东西却还一直嚷嚷着要吃。
而薛英认识的皮耶尔不是这样的。
他就是一个军
,跟年轻的李斯赖特将军一样,跟那位很久才能回来一次的黑海管理员一样。
但有时候,他也会在听江彻和奥维德说起地球的事
时露出诧异表
:“你们还吃这个?”
薛英印象里的皮耶尔对他很严厉,但有时候也很温柔。如果母亲在场,皮耶尔会变得很好说话,如果只有薛英和皮耶尔独处,皮耶尔则会变成比学校老师还要可怕的
。
“你到底写了什么书?”吃完鱿鱼爪,年轻
又想起了自己没有得到答复的问题。
薛英喝完杯中热茶,把书稿从背包里掏出来。
厚厚的四大本,他已经快要写完了,只剩最后的结语。
他总觉得遗憾,像是有某些未竟之事始终令他牵挂和徜徉,没办法落下最后一段的起始之笔。
“新
类与宇宙简史?”年轻
念出书名,“看起来很复杂。我也能看懂吗/”
“所有
都能看懂。”薛英笑着说,“我是从‘凤凰航路’的起点开始写的。你知道浮士德号吗?”
年轻
坦诚相告:“说实话,我读书成绩不好。我没有听过。”
“我送你一本。”薛英要了他的联系方式,“你以后也是凤凰航路石碑驿站的管理员,你应该看看的。”
正聊得高兴,去接听通讯的站长从二楼的窗
探出脑袋,
“薛博士!有你的通讯!”中年
大喊,“从总部转过来的,是一个来自马赛的留言。”
薛英拍拍脑袋站起来:“说的什么?”
“鲁热号找到了。”
他一下愣住,呼吸都快要停了。
“……说的什么?!”薛英朝着驿站的小楼奔去,帽子被甩在身后,“再说一遍!”
“鲁热号找到了!”站长大吼,“还带回来一个什么……哥白尼!”
“唐墨哭了。”奥维德轻声说,“我好多年没听她哭过了。”
江彻和他坐在一起,听着通讯器里传出来的声音。
“她说了什么?”江彻笑了一下,发现自己也是眼眶湿润,“除了说皮耶尔回来了,还说了什么?”
“她说鲁热号把哥白尼号找到了,并且带回来了。”奥维德吃力分辨,“哈……她说这跟当时凤凰号找回荷马号的时候一模一样。”
江彻转
吻了吻他的额角。
不一样。他想,并不一样。哥白尼号上的所有
都在,他们只是在核球的
处度过了极短极短的一瞬间,便迎来了接他们回家的亲
。
舷窗之外,万千星辰掠过。星云在
处绽放,有恒星陨灭,有新星诞生。
他们正在民用舰上,进行不知第几次前往马赛的旅程。
“这次去可以见到皮耶尔了。”奥维德突然笑出声,“完了,我们都比他老了。”
他看着江彻,看着江彻鬓边的斑驳的白发,开
说了一句话。
这是江彻辨认不出来的语言。
“说的什么?”
“米塞维亚语,我的家乡话。”奥维德低声说,“赠你所有星辰的光芒,愿你拥有永恒长久的寿命,我的
。”
江彻抚摸他的
发,就像立下一个誓言。
“我不需要。”他说,“现在这样就够了。”
《新
类与宇宙简史》手稿的最后一页终于被写满。
薛英坐在凤凰航路的石碑下方,一边擦眼泪一边写。
留言是唐墨发来的。在薛英的记忆中,这是母亲第一回哭得这样凶。
“哥白尼号上所有
都安全……都活着……”她几乎说不出话,“英……皮耶尔……我们的皮耶尔……所有
都回来了……”
他知道唐墨恐惧的是什么。她亲历了凤凰号找回荷马号的那一刻。
薛英写下的最后一句,是“欢迎回家”。
星球鳞片闪闪的躯体,形成了蜿蜒的宇宙之蛇。薛英仰起
,想起了这句古老的诗歌。
他仰望着的苍穹在这瞬间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消失的、诞生的,所有一切都被它的巨大手掌温柔包容。
薛英突然想起米塞维亚民间有一个关于光明的传说。
司掌光明与火焰的奥维德被逐火的凡
感动,给予了他永恒的祝愿。从此之后,
类开始在米塞维亚的土地上繁衍,生生不息。
“赠你所有星辰的光芒……愿你拥有永恒长久的寿命……”他低声说出那句来自的祝福,“我的英雄们。”
(《流
行星》全文完)</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