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会儿会收了那纸。你看,他的衣着并不孬,谁知道他是叫花子?再说,他不会在这儿搭车。前面有自然形成的自动搭车站,有不少
自己不开车,常年上下班都是在自动搭车站候车,比国内乘公
车还方便。总有一辆辆单
驾驶的私车过来,候车
就自动按顺序上车,不用付钱。你看,那前边就是自动候车站。那些
自愿搭上他们,开上快车道,早到目的地,早办自己的事
或是挣更多的钱。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相
愿,双方获益……”
车速很快,夏坤看见远处的
行道边,有十来个
自动排队,已停下了两辆小车。
这就是经济高速发展,经济制约而形成的自然结果吧,夏坤想。商品经济等价
换的法则无处不在,这只不过是双方用以
换的砝码是时间,时间就是金钱嘛。
这样想着,夏坤的思路回到了故土,仿佛又站在了自己医院的门诊大门
。长期以来,这门
摆了不少小摊,市政府规定门前“三包”,包卫生包秩序包绿化。可总也撵不走那些小摊贩。后来,市卫生局搞全程优质服务,包括要求在门诊设小卖部,以方便就诊病
买东西。他不好不执行,因为年底要检查。就在门诊大厅设了个小卖部,糖果糕点卫生纸各式饮料啥都卖,24小时昼夜营业。院里有
反对,认为影响了门诊的庄严肃静。可后来夏坤发现,门外那些小摊贩不请自走了,他开始不解,后来明白了,是经济制约的结果,医院的小卖部抢了那些小摊贩的生意,那些
就不请自走了。
他的一位在省里官阶不小的战友对他说过一句话:中央把市场经济的政策早给了你,你自己就坐在市场经济的椅子上,能不能
敢不敢
全在于你自己。你是一院之长,大权在握,敢不敢率先跨
市场经济你是关键
物。你跨,那市场经济就对你微笑,钱就来了,你不跨,钱也就只好对你望而兴叹,拜拜,到别
处去了。对,要闯,快
,要快把那
份制医院搞起来。夏坤的思绪起伏。
车速更快了,夏坤看时速器,超过了100公里。自己的思想流也格外活跃,问:
“小章,这洛杉矶的英文原意是‘天使’吧?”
章晓春握着方向盘:“嗯,los nles,就是天使的意思。”
嗬,这美国西海岸的大城市是天使!夏坤笑了。突然,一辆陈旧的红色轿车擦边超车,飞驰而去。感到这驾车者也太不守规矩了。接着,有两辆警车飞驰而过,跟着,又是两辆警方的摩托驰过。
“那辆车也许违章了,更大的可能是作了案。”章晓春说,“美国警察的通讯是世界上最好的,说不定还会有直升飞机追来。”
夏坤听着,好、振奋,眼前闪现出电影、电视里警方空中、地上追截
徒的
景。不想,一来美国就碰上了。果真,不到一分钟,看见了警方的直升飞机在
上盘旋。而那旧车和追赶的警车早消逝在车海里。
“美国警察的车好,时速可达200公里。”章晓春说。
箭速般运动,夏坤的心也箭速般飞驰。
夏坤听说过,美国是最安全的,因为有警察和法律保护;美国又是最不安全的,因为有枪杀和抢劫。就又想到那些唬
的影视镜
,担心此时此刻会否枪声大作撞车
炸秩序大
。然而幸运,章晓春驾驶的轿车依旧时速不减地顺着滚滚车流前行,秩序依旧井然。唯驶过一道
叉路
时,可见路
停有拦截的警车。
夏坤没有见到追截的结果,章晓春驾车驶上了另一条岔道。他想,在这茫茫车海里,那辆旧车也许可以漏网,然而也难。
初遇“天使”,有惊而无险。夏坤心里默想,但愿此次美国之行平平安安。发觉车速慢了下来,进
市区后的路窄了些,不时塞车,就希望再快起来。侧目看章晓春,发现她比在国内时瘦了些,眼圈有倦怠的黑晕。这姑娘独闯美国,也不知她在这最安全又最不安全的国度里过得如何。心里竟有了些涩味的同
,又夹杂着对她来接他的由衷感激。
“老师,你在洛杉矶待多久。”章晓春问。
“买的联运机票,后天才有从洛杉矶去奥兰多的直航班机。我在这儿可以逗留一天。”夏坤说。
“老师,我陪你好好玩玩。”
章晓春说时,汽车开到一座豪华饭店前。章晓春熟练地打方向盘,在停车场停好车。她跃下车去,过来为夏坤拉开车门。夏坤身前的安全带自动打开了。夏坤笑着下车。
“小章呀,应该是男士为
士开车门的。”
“是这样的。可是你不一样,谁让你是我的导师呢。”
夏坤抬
看,这饭店是中西样式,门两边有一对瞠目蹲立的石狮。
“这是中国
和越南
合办的中国城。老师,请。”
夏坤随章晓春进去。与门外的只停满汽车少见行
的冷清形成对照,里面有不少游
。城内古典华美,有自动扶梯。每一层楼都各具特色。有卖中、越古玩、竹编等物的,有卖中国衣料、丝绸的,也有卖来自各个国家包括中国的电器设备的。
章晓春不像宁秀娟那样,一逛商店就总是这儿停停那儿站站,这儿问问价那儿要试试穿,可以在店内转上几个小时,出店时却什么也不买。跟宁秀娟转商店他是最不
愿最累最怕耽误时间的了。尤其是问了价试穿了又不买。他总觉得太亏待
家售货员小姐了。他对章晓春说了章晓春就大笑,说,不是不想看是此时此刻肚子太饿了,要先解决饥渴问题。边说边领夏坤到四楼。这儿中、西、越餐馆都有,均有漂亮的中国或是越南姑娘恭迎门
。夏坤说,小章,我现在什么山珍海味都不要吃,你要关心你老师的话,想办法弄一大碗又麻又辣又烫的面条来。章晓春一听,击掌笑,说,老师,你这
好将就,为我节省一笔钱了。这事
好办,走,上家里吃去。
章晓春领夏坤走出中国城。时值黄昏,夏坤掏出傻瓜照相机,要小章为他照张相。章晓春开了闪光,为他在美国的中国城拍了纪念照。
章晓春驾车穿过几条大街,拐了几条岔道,行至一道大铁门前。遥控
作的铁门自动开了。进去后,车围着一幢幢小楼间的小道,绕行到一幢二层楼房前。底楼车库的活动门开了,车便驶了进去。下了车,从侧门进了屋内。夏坤一看,屋内卫生间、铝合金组合厨具、客厅、后园齐全。卧室在楼上。室内有巨大的灯光衬照的金鱼池。家用电器一应齐全。安有直拨录音电话、传真机。禁不住“啧啧”赞叹。章晓春说,这是一般的公寓房。
章晓春领他看完屋内,便挽袖扎臂,忙碌夏坤渴盼不已的那一碗麻辣面条。夏坤要帮忙,被她阻拦。他才发现,面条、涪陵榨菜、中国酱油、川辣椒,应有尽有。章晓春对他说,如今来美国的中国
不少,许多城市都有中国城中国
开办的超市,凡国内的商品这儿几乎都有。
章晓春忙的时候,夏坤便到客厅里看电视。都是英语节目,也有墨西哥的电视节目。又去看传真机,发现旁边放了张照片。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中国男
,着装朴素随便,圆脸,眉毛浓厚,面相憨实,如同一位乡村教师。夏坤笑了,怎么放了这么一张照片在这里。是章晓春的弟弟还是其他
……
“夏老师,请上坐!”章晓春在厨房里喊。
夏坤到厨房边的长方形铝合金餐桌边坐下。啊,红油的麻辣面条,还加了葱丝。够格的山城小面。他摩拳擦掌,龇牙咧嘴,挥动筷子夹了一夹,吱地吸
中,“咔嚓”,闪光灯一亮,章晓春用他的傻瓜相机为他照下了这张“馋嘴相”。
“嗯,小章,不错不错,重庆姑娘做的重庆面条,够味儿!”
“承蒙老师夸奖,我这重庆
子还没有变色忘本吧。嘻嘻。老师,我每天晚上都要吃一碗麻辣面条。”
饭后,章晓春把夏坤领到楼上,推开一间屋门,说是让他住这里。他进门一看,跃
眼帘的是一张很大的男
油画像,好面熟,终于想起,是在楼下看见的那张照片上的
,四壁还挂有几幅抽象派油画。
“这是我老板儿子庄庆的卧室。”章晓春说。
“你老板?”夏坤诧异。
章晓春一笑:“是的,我的美籍华
老板。”
“你,……你所在医院的老板?”
章晓春不笑了:“老师,你先休息休息,我会告诉你原委的。”说着,又一笑,带上屋门。
夏坤确实累了,仰躺到床上。他已有七八分明白,章晓春根本就没有搞医了,她也如一些来美国的
一样,弃本专业从商了。心子一阵发痛。咳,且不说他这导师花了多少心血培养她,就是国家、
民、家长也为一个大学生、研究生付出了好多好多!可是,一个研究生出来了,
家不花一分一文,就一张开会通知书,就把
挖走了,而且还要自费送上门来。所以说,美国佬比狡猾的
本
更狡猾。
本
长于学习、利用、仿造,然而,在
才这一最根本、潜力最大的资源的利用上,就逊于美国
了。又埋怨中国
为什么不注意保护
才这一巨大资源,包括自己这个笨蛋。可也防不胜防啊!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还不如把她章晓春
给南方那个医院好了,毕竟这“肥水没流外
田”。
想着,心里愤然,仰起身来,打开百叶窗远眺。丛丛绿荫掩映着幢幢稀疏的平房或是楼房。再远处,便是蓝黑色的太平洋了。太阳已看不见,暮霞辐照天地大海。低
看,楼下是后园。有假山、水池、花
,还有一个犹如中国农家用的大圆木盆似的水泥建造的水池,里面的水飞速旋转着,如同开了锅。这是
什么的呢?他想。就觉得眼皮发重,回身躺下了。
夏坤一觉醒来,发现天已全黑。百叶窗把窗外的硕大的圆月切成细条,顿时涌起一
思乡之
。想起
儿来,也不知道她学习成绩如何,听托其照料的邱启发的话否。他起身又走到窗前,透过百叶窗远眺,夜空如洗,没有一丝儿云朵,不像山城那雾蒙蒙的夜空,就觉得太淡白无味了。要知道,山城重庆的月夜是再美不过的,月亮在云丝、云团中时隐时现,抛洒诱
银辉。
站在高处眺望,但见城市因山为垒,邈在天际,两江绕城,如同两条抛开又聚拢的跳跃着万家灯火和月辉的墨黑色底衬的彩带。那城市巨
般高耸的大楼,那越来越密集了的夜行车的车灯拉出的钢水般的亮带,那陡峭的梯坎路道,那累居的重屋,都笼罩在一派朦胧的扑朔迷离的月色之中。家乡的月夜醉
……
夏坤收回目光,被楼下后园的
景拽住。月辉和灯辉
融,那圆池中的“沸水”泛金冒银,有道白
翻腾,不,是个柔小的
体在池水里游动……夏坤一悸,被一种无比的美好攥住,又涌起一
罪恶感,慌
地关百叶窗叶,却好一阵才关上。眼前再没有空隙,思维完全短路,胸腹起伏,血
燃烧。他回到桌前坐下,喝了
章晓春为他倒的冰水,
清醒了些。发现桌上有一幅手掌般大小的
美油画。他拿过来看,画的是一个冲浴的
,脑中一道闪电,这同他刚才看见的
景一模一样。心里炸了一般,章晓春……他不敢往下想却又想了许多。最终,他决定马上离开这里,再也不要见到自己的这个得意门生。
“老师,去冲浴一下吧,可以强体健身。”浴后的章晓春捋着湿发进屋来。
夏坤放下画,回过身来。
章晓春穿了睡衣,坐到床边,两颊一红:“老师,你喜欢这幅画?是庄庆画的。”盯夏坤,补充说:“他是个画家。”
夏坤听着,心
平缓了些。
章晓春闪动大眼,坐到夏坤身边:“夏老师,我看见了你脑中的无数个问号。也许,你正想着马上离开,是不是?”
夏坤看见她眼中有着火苗,转过脸:“是的,我想,我住在这里不方便。”
“当然,你可以去住宾馆,几十美元乃至百多美元一晚的宾馆都有。只是,你得付出。不错,你当大院长的,有钱,不过,我最清楚,你现在的收
比起我这美国打工妹来说,也差好多倍。我绝没有半点揶揄之意,我是说,来美国的中国
,能节省就尽量节省,在这里,没有钱寸步难行。在这一点上,我的体会比你
刻得多。”
章晓春眼圈
润,盯桌上的
浴画,说:“夏老师,我确实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是,你应该相信你自己的学生,我是不会卖身的。刚才,你不是对我称呼的老板疑惑么?是的,我老板不是行医的,是经商的。老师,你一定很生气,气愤我放弃了自己的医学专业。其实我是并不
愿的,至今痛心不已,希望有一天能重
旧业,回到你身边搞学问。可是,我又是利欲心、渴望欲很强的。我生长在重庆,却总觉得那里的天地太狭小,总想冲出那雾都来看看大千世界。《围城》里说,城里的
总想冲出来城外的
又总想冲进去,这大概也是一个通用于古今中外的常理吧。重庆是个大城市,但与世界发达城市相比它也就算是个城外之城。由于你的帮助,我冲出来了。离开重庆那天,你知道我为什么哭吗?那是我心里在对你说,我的好导师,也许我不会回来了。我如鸟儿般飞到这世上最富有最令
向往的美国后,确实不想回到那个‘城外’去了。学术会议结束后,一位会议工作
员愿意帮助我,那是个留有络腮胡子的英俊先生。他为我订fort sutes,就是舒适豪华的套房,给我要了不少吃的,答应为我在一家医院里找到适合我做的工作。我好感谢他。心想,有了工作,就拼命
,
出一番成就,攻读博士,再回来见江东父老,见你这位好心的老师。可是,后来我才发现,他另有所求。说白了,他要我的身子。我不同意,他耸肩说,你只想获得不愿付出,这在美国是不行的。想想看,我为什么要帮助你做这些事呢?这家伙看来还不算太坏,没有胁迫、强
我,只对我说了声拜拜就走了。结果,住房结账几乎花尽了我带来的美元。我可惨了,想回来也回不来了。
生地不熟,只好自找工作。华
办有帮助找工作的中介组织,可并不是一走去就可以办成。
家记下了我的
况,让我等消息。而那阵,我身上所剩无几了,我只好去找个便宜处暂住一下。这个鬼地方,没有汽车真是寸步难行,打听到一个住处,要走几条大街,只好走。又遇下大雨,天就像塌了似的往下泼水,全身都湿透了。泪水和雨水下淌。庄庆开车过来了,问我搭车不。我不想搭,怕又遇上心怀叵测的男
,可还是搭了,我见他是个中国
,我希望他把我拉到那个住处去。他把我拉到他这个家来了。他叫我别怕,说进屋先洗一下,换换衣服。吃饭的时候,他问了我的
况,很同
我,说,你要是愿意,就在我父亲的公司
吧,说他父亲是山东
。到底都是中国
,听了他这话,我好高兴也好伤心,当他的面落了泪……”
章晓春双目闪闪,揉揉眼,站起身来:“老师,住不住这儿你自己决定吧,不过,今天晚上你只能住这儿了。”
门关上了。夏坤的心沉甸甸的,像坠了块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