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伴随着轻轻地搁笔，响起的是男子温润的声音，“何时的事？”
“回殿下，是一个时辰前。”跪着的侍卫恭敬地回话。
蓄着山羊胡子的董中也站在案前，瞪着地上跪着的几个官员，眼中几乎要
出不满来：“为何一个时辰前的事
现在才来报？”
侍卫犹豫了一番才说：“回大
，猗兰殿最近削减了不少手，我们的也被摘出去不少，剩下的眼线又不在跟前伺候，所以……”
没等侍卫说完，董中就不耐烦地挥手让他下去。
太子在盥手后，重新坐回案前，见董中若由所思，不由问道：“先生以为有诈？”
董中摸摸胡子，忧心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臣总觉得这叶家并不像表面上的归顺我们。”
太子并不在意，只道：“孤虽允诺了叶家子弟十载之后可以应试，可叁载之后又叁载，我朝中才不知几何，叶家要想重新在朝中站稳脚跟，凭他叶知秋一之力，难度也无异于登天。”
董中不敢轻敌，叶知秋的惊才绝艳他早些年领教过，只是对上太子的自信，话就不好说了。
他将目光投向一直在旁沉默的刘问。
刘问接到暗示，徐徐说道：“董先生担忧的也不无道理，这叶家就宛如野
，不怕旱涝，挖断了又生根，殿下此刻不斩除根，难保它有天不会卷土重来，要势不可挡的。”
太子面无表，“一丛杂竟也能让两位先生如此担忧，真有那
，些微的星星之火便能燎原，孤何惧于一个叶家。”说着眼又骤然锐利，“与其担心叶家，不如去想想燕相那边，该如何让他老实些。”
这倒是正经事。
虽然大印、遗诏都在他们手里，连御前伺候的太监也被他们割了舌
，可遗诏出自燕不离之手，这一向狡猾，往又是天子近臣，难说不会有后招等着他们。
太子要顺利登基，文臣武将的支持必不可少，不然太子还没登基，他燕不离一介老臣要弄出个什么死谏以告天下，天下要如何看待新皇。
刘问没有与燕不离
过手，只是拿文的心
揣摩，就知燕不离不好对付，他想了想说：“与其硬来，不如怀柔，给个忠勇侯的爵位如何？”
空气安静了一瞬，董中没想到刘问会出此招，不禁连声叫好，“好好好，既无实权，又能用忠勇压他一，可行可行。”
只是，燕不离身居高位，又是天子重臣，一个爵位怕是不能让他闭嘴的。
董中又道：“不如赐一个公爵。”
刘问很快明白过来，忍不住微微一笑，说了个，“妙。”
“燕相名下就两个儿子，长子天资聪颖，却是继子，而亲儿子虚岁不过叁周，便是要袭爵，庶子袭爵需降两等，燕不离致仕在即，儿子却还年幼，他如何不恐慌盛京城里会没了他的一席之地？殿下若在此时给予爵位，又能将那孩子生母的出身提上一提，燕不离必然会对殿下的恩铭感五内。”
太子在心中琢磨。一个爵位，一边是羽翼丰益的继子，一边是嗷嗷待哺的亲儿子，这个事只要安排的好，他那名继子未尝不能利用。
至于爵位，能给出去就能收回来。
这般想，太子便对此事欣然同意。
只是，由谁去递话，却成了难题。
董中和刘问身为谋士自然越少露面越好，而太子全心信任的里面除了他们，就只剩下户部的周毓华。
“速速让周大进宫一趟。”太子吩咐下去。
不消两个时辰，猗兰宫不寻常的动静在天亮前就送到了各处手里。
便是燕云歌自己也在叁后听到了些风声。
“封爵？？她吃惊地看向季幽。
季幽颇有些尴尬，“是他送来的消息，想来是真的。”
叶知秋的消息。
燕云歌面色发沉，太子竟会示弱，难道连他对燕不离束手无策？
不该这样，燕不离那样忘恩寡义的凭什么临老还白得一个爵位。
燕云歌恨地一捶桌面。
季幽一时无措，正要说什么，外面传来张妈呵斥的声音。
“她算哪门子的表小姐，凭她一句话，我们少夫是她想见就能见的。”
燕云歌让季幽出去看看况。
院子里，春兰眼睛泛红，怯懦说：“这话
婢不敢擅传。”
张妈气地急瞪眼，“这有什么不敢传的，你去直说就是了。”
“婢不敢。”春兰惊恐般地摇了摇。
“什么事？”
冷淡的声音从后传来，张妈这从发现燕云歌不知何时出了屋子，脸色一下变了，赶忙两步上去叮嘱，“晚间风大，您怎么也不多加件衣服。”
因为要守孝，燕云歌穿得极为素静，从到脚便剩一根木簪勉强算是饰物，平出门除了披风的下摆有一两条银线绣花，在家穿的常服，真是素得连片叶子都没有。
张妈看得极为心疼，春兰透过远远的一眼，嫉妒和怨愤的绪霎时间在心底蔓延开来。
燕云歌的视线在春兰身上转了圈回来，面对张妈忿忿不平地转述，只平静地一句，“既是诚心诚意送帖子来走动，我们当寻常亲戚相处即可，只是……”
话锋一转，语气有些迟疑道：“只我有孝在身，那又恰巧有约……”
张妈急忙接话，“您与王大夫是早几约好的，自然是您的正事要紧，夫那边，老去替您解释。”
“罢了，”燕云歌摆手，“不过半的功夫，或许来得及。”
“可您是去……”张妈突然看了眼春兰，顿时闭了嘴。
燕云歌对春兰吩咐道：“你去母亲那边回话，就说事我知道了。”
春兰带着一肚子疑惑离开，燕云歌也若有所思地朝另一走去。
张妈等走远了，忍不住开始嘀咕道：“那丫哪里是来传话，分明是借着那楚楚可怜的样子来做给姑爷看的。夫在时待她也不薄，她竟连半天的孝都未给夫守过，这才几，就敢穿得花枝招展，当老打量不出她脸上那脂
抹得都要比墙皮厚了……”
燕云歌只管听着，直到在一处窗格前停下，才抬手示意张妈安静。
半掩的窗格后，是木童难掩困意地打着哈欠，“少爷您都背一个时辰了，歇会吧。”
随着武考测验的子愈发
近，秋玉恒这几都会在下值后，拿着书背一会儿。
孙子少见这么用功，老太爷自然是乐见其成，特意嘱咐了晚饭前的时辰不准任何打扰，往在跟前伺候的丫小厮也都被打发出去，只留木童前马后的伺候。
苦了木童一听到文绉绉的东西，身体里的瞌睡虫全跑出来了。
秋玉恒背得也苦，好不容易背下一段被木童一个打断又忘记了。
“易，变易也，变易以从道也……”秋玉恒将《周易》蒙在脸上，嘴里念叨着，“如之一动一静，皆变易也，而动静之合乎理者，即道也。少欲觉……觉……”
他烦躁地伸手抓了一把脑袋，反复念着一个觉，半天接不下去。
少欲觉什么来着？
正在秋玉恒抓耳挠腮的时候，一道平静地声音自若地接上了他的话。
“少欲觉身轻，心中无一物，其大浩然无涯。”
秋玉恒吓了一跳，赶紧拿下脸上的书，木童更是在瞬间清醒过来，规规矩矩地站好。
燕云歌绕过窗，从大门进来，“周易是五经之首，最为难背，你们武学怎么还要考这个？”
秋玉恒见是她来，不满地哼了声说：“还不是爷爷让背的。”
燕云歌倒不理解老爷子的用意了。
自古有不学易不能为官为相的说法，所以周易是读书必学的科目之一，她学这科是理所当然，秋玉恒学这个做什么？
许是为了磨磨他的子。
燕云歌没在这件事上打转，指点了他两句功课后，才说了正事。
“方家递了帖子，方夫想在五后带方姑娘上门来走动，大概是想商量认亲的事宜。”
秋玉恒差点忘了这事，听完疑惑地说：“不是已经对外放了话么，还要商量什么？”
燕云歌笑了一下，“自然是要将身份过了明路，嘴上说说的，哪能作数。”
秋玉恒还是次听说这认
亲还要走什么礼数的，气呼呼地说：“又不是我求着她救的，他们倒是会顺着杆子爬。”
燕云歌敲敲桌子，“到底也是她救了你，你这么说没道理。”
当晚的事有太多的算计在里，真要分辨起来，她也是顺着杆往下爬的。
燕云歌想想还觉得可惜，话本里多少恶毒的配角一出手一个准，什么下药坏了
子名节，得好好的姑娘去给做妾，又或是打翻了茶水将两引到一间房里，便是没发生什么，事后都是火速订下婚事，以全了两家体面。
怎么到她这，这么大一个救命之恩，最后却是以认了一门亲收场。
她想的有几分无奈，又觉自己的心态不可取，很快改了话说起那自己的安排。
秋玉恒很快紧张地朝她上下打量，“你哪里不舒服，我们府上就有一个大夫住着，是爷爷以前麾下的军医，我让他来看看。”
燕云歌连忙叫住，转又命木童出去，待门掩上后才解释说：“军医主治外伤，不懂内调，我找的这位王大夫已经是最有名的千金圣手，先由他替我看看。”
秋玉恒仔细问她是哪里不舒服，燕云歌含糊地说是每到月事便会腹痛，不是大事。
“那我陪你去。”他当即决定。
真让他去了，这戏还怎么唱？
燕云歌眨了眨眼，颔首道：“你能陪着我去自然最好了。”
秋玉恒面上一喜，忽然上前将抱在怀里，想与她亲近。
燕云歌推拒了一下，没推动，由着他亲了两
，外木童扣了门，说是老将军那摆了饭，请秋玉恒过去一道用膳。
秋玉恒当即苦着脸，“爷爷又要问我功课。”
燕云歌打量他几眼，“爷爷都考你什么？”
“大学也考，章句也考，偶尔还要策问，最近又让我背周易，爷爷说如果我在答策的笔试中不及格，便不能参加武试。”
武举是有先策略，后弓马，策不中者不准试弓马一说。
看来，老爷子还是徇私了。
燕云歌眼复杂，最后只能感慨说：“为了你，爷爷也是计之
远，你莫再让他失望了。”
秋玉恒最怕的也是别对他抱有希望，表顿时更苦了。
燕云歌没好气地说：“也是你生在了好时候，搁我以前读书……”自觉失言，她马上改说，“换是我去读书，就是文武状元都拿下了。”
秋玉恒听出不对来，想揪住这个话问个清楚，偏偏外的木童又再催了。
燕云歌这时也催他先过去。
秋玉恒不由烦躁地回应，“知道了，这就过去。”
等秋玉恒一走，张妈表犹豫地上前劝说，“大小姐，老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燕云歌抬手打断，声音很是冷静，“当断不断，反受其
。”
张妈一看她这个将知道不用说了，说也无用，只能静静地看着燕云歌踩着一地的月色出去，任由月色将她的影子拉得斜长。
却说第二，燕云歌刚到户部司库，就遇到了个意料之外的。
“周大。”她上前施礼。
周毓华面带微笑，“许久未见你了，在司库可还适应？”
燕云歌避重就轻说：“这几下官在校对银库数目，与同僚之间相处的……也极为融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