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子实脑袋低垂，不然再多看她一眼。“小
学艺不
，读了十多
，也只记得——凡昔元首，承天景命，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这一句罢了。”
“后唐四世而亡，周不过两代，冉气数更短，开国皇帝七十八岁时被近臣闷死寝宫。然而气数绵长的王朝行至末代，凡帝君者，不得善终。幽禁
宫，葬身火海，死于
刀之下，亲手将儿
推下城墙后，在庙堂自刎。”陆重霜淡淡道。“当真是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
骆子实腼腆地笑起来，抬
看向陆重霜，目光炯炯：“晋王殿下，天下岂有几千年不断绝的王朝，既然已经混到灭国的地步，上至王侯将相，下至黎民百姓，谁能善终？凡成霸业者，无不起于世，然创业之初，尽心竭力，既得志，则纵
傲物。一朝如一君，终究不得其死。”
“既然如此，本王倒有另一个问题想问你。”陆重霜若有所思。
“殿下请讲。”
“圣将治理天下作为事业，必知之所起，焉能治之。可若处理症结的办法有违伦常，甚至会遭受天下的唾骂，又当如何自处。”
骆子实反问：“遭逢父母丧事，官员需丁忧去职，然遇蛮夷来犯，便可夺，即称墨绖从戎。为天下大义而失小节，有何不可？”
陆重霜道：“世眼浅，如之奈何？”
“正是因为世眼浅，倘若政治清明、生活安乐，是个太平盛世，百姓又如何会怪罪圣。”骆子实道。“我正是因为这样想，所以才来得长安。只要创造盛世，男子又如何。”
“真的很大的志向。”
骆子实语气低沉：“那殿下的志向……是什么”
陆重霜沉默片刻，正色道：“我要让泱泱大楚从虚伪到极端下作的礼法中解脱出来，让政治不再被欲盖弥彰的束缚，让胸怀远大的楚国儿们不以野心勃勃为耻，让天下有识之士为我所用、各得其所。”
“我信殿下有这样的魄力。”骆子实咧嘴笑起来。
陆重霜道：“你啊，伶牙俐齿，上回在邀月阁也是这样。”
提到邀月阁，骆子实开
：“殿下既然问起，小倒有些多余的话想说。”
“说吧。”
“您上回同我说，若男子与子无差，必然天下大。我回去想了许久，如今想同殿下再辩一辩其中的道理。”骆子实道。“殿下先前说，若男子
仕，必服役，九死一生。大楚子受孕极难，需纳几位公子才能有一个子嗣。然而殿下却不知道，乡间百姓为求子传承香火，多溺男婴，正是因为男子低贱，不值得费米粮养活，恐怕溺死的男婴与服兵役战死男子与不相上下。更何况，假如君主有了足够贤能的臣子，不分男，那必然天下太平，何来战事？贫困家，男子伐木采桑，与子无异，何来男子贫弱无能一说。”
“有点意思，”陆重霜淡淡一笑，又对骆子实说，“就是天真了些。”
“殿下何出此言？”
陆重霜道：“本王曾听闻，金陵富商李某，曾在大旱年开仓放粮，救济一方百姓。可惜僧多粥少，镇中有心怀不轨的灾民翻墙进李宅，期望比旁多偷一碗米粥，然而他们发现宅中米粮足够李夫一家五年所用。若全部拿出救济一镇的灾民，余下的粮食也够李夫安然吃上一年。发现此事的窃贼第二奔走相告，带领饥肠辘辘的灾民打李宅，杀了李夫一家，而后又因分赃不均争相斗殴，最终派来军队才镇压这帮
民。”
“你想让男子仕，必然要让位高权重的子分出米粮，于是你找上了我。”陆重霜慢悠悠地解释。“你读圣贤书，却不懂心卑劣的道理。”
“殿下荒谬！”骆子实起身，似是动了怒气。“难道子皆是心善放粮的李夫，而男子皆是恩将仇报的灾民！”
“本王说了——皆卑劣，不分男。富不会将钱财分与穷，官员不会将权力分与百姓，一如子不会将仕的机会分与男子。卧侧之榻岂容他酣睡的道理，子实，你应当是懂的。”陆重霜眯起眼，微微笑着。“你想分米粮，可分多少，怎么分，你又真的清楚吗？”
骆子实哑然，呆呆立在原处不知愣了多久，才悻悻然瘪嘴坐下。
“殿下总有理。”他小声抱怨。
“自然，”陆重霜笑道，“不然我如何当这个晋王。”
外传来一声铃响，是葶花来送药。
她走到陆重霜面前款款行礼，亲手取过婢举着的托盘上的汤药，继而稳稳跪在床榻边，细腕一抬便能将苦涩的药汁送到主子唇边。
骆子实见状，起身告辞。
他低走到陆重霜床边，抱起又开始打瞌睡的二饼，冲陆重霜屈膝行礼。
“子实，文宣通左传，你得空，可以去找他聊聊。”陆重霜道。“还有，你在理的话，本王记在心里了。”
骆子实听闻，喜意漫出心房，可面上却是想笑不敢笑的模样，抿着嘴，唯能以鼻翼发出的轻轻哼音代替。
“多谢殿下。”他道。
待骆子实抱着猫脚步轻快地走出寝殿，葶花手中的汤药也被陆重霜痛快地饮尽。
葶花从婢手中取来十颗
地黄丸，就着石蜜水一同服下。药丸如梧子大，吞咽难受且苦涩异常，陆重霜忍不住拧眉。
葶花递上丝帕，屏退下，同陆重霜说。“殿下，探子来报，说邀月阁有动静了。”
“哦？”
“太这几一直在向邀月楼索取大量钱财，但我们的还没拿到证据。”葶花道。
“吴王呢？”陆重霜道。
葶花答。“吴王有孕，最近一直闭门不出。”
“这孕来得巧，”陆重霜道。“我遇刺休养，陆怜清有孕不朝，帝身体不佳，陆照月现如今怕是呼风唤雨。”
“依婢子愚见，如今正是在邀月阁收网的好时候。”葶花说。“太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必然会加倍努力地收买群臣，越是想收买，邀月阁那边的纰漏就越大。”
“葶花愈发聪明了。”陆重霜擦净唇角的蜜渍。“不过瞧你的，还有话想说吧。”
葶花沉默片刻，道：“方才骆公子经过，婢子瞧了几眼，觉得骆公子的眉眼生得与如月帝君有几分相像。”
“是像。”陆重霜面无表。“不过，若他真是如月的亲生子，本王更应当将他收后宅，让他对我死心塌地。”
“不论是真是假，您都是大楚的晋王，”葶花道。“殿下执念太。”
“呵，是嘛。”陆重霜冷冷一笑。
葶花打了个哆嗦，垂下眼帘：“婢子失言了。”
陆重霜看向她，色缓和。“长庚呢，一直没见到他。”
“长庚他……还在地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