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声“啊”了一声，抬
去看罐厂的楼顶，但此时已经快到正午时分，毒太阳迎面泼来，他眯着眼睛往上看，努力好半天才瞥见那
两条晒得发红的直溜腿。
张沉拐了弯，载着程声顺
往前开，前面越涌越多，他们挤不过，没辙，这才找地方把摩托停好，两个一前一后步行混进群里。
张沉原本对生死这事毫无共
能力，电视新闻里播烂的、每
都要出事死的新闻，还有新闻里冷冰冰的数字，他看着从不伤心，数字画面甚至声音都痛不到他心里，每到那时他惯常所做是盯着伤亡统计的白色数字发呆，只是怅然若失。
但这次的主角他太熟悉了，罐厂顶上的是他们
县城高中里为数不多的风云物之一，比他大一届，年年拿第一。张沉不
和打
道，但学校里的事向来门儿清，更别说这是他们学校今年高考唯一一个考去北京的。学校给他拉了火红的大横幅，校门
挂一排，校园里教学楼也挂一排，甚至学校出来那两溜马路上的电线杆子和树也没能幸免，生怕不知道他们学校教育出这么个争气宝贝来。
刚刚还空
的街道不出几分钟就挤满，大部分是带孩子的
家和出来遛弯买菜的老，隔不久还有手里攥着扑克牌的男从别处赶来看热闹。
他们站在半完工的罐厂底下，乐乐陶陶，灰败的建筑和他们一边磕瓜子一边看热闹聊天的态相互映衬，被毒辣的太阳光一照，像蒙了层金闪闪的滤罩，竟有
说不出的滑稽感。
罐厂是云城最赚钱的厂子之一，原先的老厂才三层楼高，又旧又，前些年补上去的绿漆掉成坑坑洼洼一片灰白，看着实在碍眼，不气派。于是今年年初罐厂把业务挪到郊区一个不知名厂房里，城里这个门面就推倒重建，建的速度倒是快，才半年垒起来的高度就够一个爬上去寻死觅活了。
那个被称作王萍家儿子的小伙儿不知从哪找到地方偷偷攀上去，有发现时他已经站在罐厂灰突突的楼顶上，正拿脚尖在楼顶外围试探。
此刻的他在最顶层站着，站在几近正午的大好阳光中，一只手哆嗦地扶着满是施工余尘的墙壁，一只手抚着自己的胸，什么也没说，直接一只脚往前迈了一步。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立刻引起底下一阵挤的轰鸣，不断有嘈杂的声音从群中往上窜，仔细一听，底下的断断续续在朝上喊：“有事儿好好说，跳什么楼！”
还有喊：“赶紧下来，你爸妈知道了得打死你！”
就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往上劝的时候，挨着左边的群里冒出一阵惊呼，一个胖墩墩穿白polo衫戴眼镜的秃顶忽然冒，他不知从哪拿出个白塑料喇叭，在一众中劈开条大道，等拨开群在最前方站定，才正义凛然地朝上喊：“王立！你有什么想不开非要跳楼？群众有难题赵主任百分百掏心掏肺帮忙！”
赵主任威严在，原本迈出一步的王立竟然哆嗦着开了，可发出的声音实在太小，楼顶和地面又有一大段距离，底下的一个字也没听清。
赵主任见劝说有戏，马上举着喇叭中气十足地大喊：“你再说一遍！底下听不清！有什么困难大伙都会帮你的！”
谁知这一喊竟然把王立的自尊心喊塌了，他没胆量再重复一遍，开始止不住颤抖地用胳膊抹脸，看样子是在擦眼泪。
张沉和程声站在离赵主任不远的地方，张沉仰着，把王立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周围原本嘈杂的声在一瞬间消失，他看着那只瘦棱棱抹眼泪的胳膊，想到他们在学校仅有的几次照面，是王立听说竞赛能保送和加分这件事，把学校里各年级的尖子生聚集起来，鼓动大家尽全力说服老师组织尖子生参加竞赛。
这件事当然没结果，他们学校一个能分的名额都没有。
王立不再开，底下闲来无事的八卦通却没闲着，有接耳，张沉和程声在原地站着，耳朵里不断传来周围议论的声音。
“是他爸赌博把学费输光啦，我老婆前两天还跟我说这事呢，赊了一
帐，哪儿还有学费，听说现在他妈在做那个，一次十块。”最后一句话引起周围一片哗然，很快隔壁又有参与讨论：“至于吗，这么点事就要死要活，不上学还能
别的，听说广东那边招工招得多，前些天我侄子和他一伙同学说去那边打拼打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