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场景,就像
类的恐怖片。
男
主角历经千辛万苦,终于逃脱怪物的追逐。他们逐渐淡忘过去,搬进新家,组建家庭,生儿育
。
可
主角在即将临盆的
夜,猝然又听见一声怪物的啼哭。
源于她的肚皮。
紧接着开始黑屏。
“怎么会……?”
梁景明说的话,还真像恐怖片最后一句台词。
“好像是溺水……”捡起手机,万姿紧盯屏幕,“淹死在酒店总套里的游泳池。”
“会不会是假消息?”
“还没正式报道,但有认识的媒体在问我知不知……而且不止一家。”
她声音极轻,像一阵风在叹息。
“明天看新闻吧,澄清或者声明。”
翌
出的是声明。
丁竞诚,男,40岁,礼裕集团执行董事,香港知名商界
士丁裕雄次子。昨
凌晨被发现溺毙于君悦酒店顶层套房游泳池,现场无任何搏斗迹象或自陈书信,同时丁体内被检测出生前曾摄
大量酒
,不排除会降低认知水平。湾仔分区警署声明表示,此事初步研判为偶发意外,正与死者家属取得联系。
各家电视台
番播报,翻来覆去就是这些信息。
同样循环播放的还有一条短片,闪光灯几乎把黑夜照耀成白昼,在记者的包抄围剿下,警察艰难地把一个裹尸袋放上担架。厚塑料砸在金属条上,发出滞重的响声。
类那个词说得没错,“死沉死沉”。
作为一只狗,我很早就学会了看新闻。我起初很害怕
类察觉,但后来我发现,
类看新闻时最专注,或者说对周遭最毫不在乎。
因为他们只是听着声音,然后全心全意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好比此刻。
这天恰好是个长周末,梁景明和万姿各坐饭桌一端,用晨间新闻配着早餐。
他给她做了份花生果酱叁文治,红红黄黄的馅料夹在多士中间,如同解剖刀
开苍白皮肤,
露出脂肪和血
。
不易察觉地,万姿皱了下眉
。
我知道她没有胃
。
所以有电话进来时,她放下叁文治,近乎解脱——
“你好,哪位?”
然而这解脱,持续不到一秒钟。
“丁裕雄。”
空气是一池净水,任何声响都能溅起波澜。
看了梁景明一眼,万姿按下免提。
“丁生,你怎么……”
“怎么能打电话是吗?监狱暂时放我出来了。”
丁裕雄甚至在笑:“毕竟你应该也知道,我儿子死了。”
“……不是,我是说平常都是钟生联系我……”
“他是职业经理
,老板进去了就换个老板做事。他又不姓丁。”
我听见万姿
吸一
气。
她就像一个生涩的杂技演员,极力在独
车上维持平衡。
“那丁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要你帮我儿子办葬礼。”
“……我不是做这个的——”
“听到价钱再说。”
然后丁裕雄报了个数字。
有那么一刻,我感觉万姿忘记了呼吸。
我对钱没有概念,但我知道这是很大一笔,足够养活我和我其他的兄弟姐妹,或者直接一次
买下关在笼舍、所谓“纯种名贵”的我们,然后放我们玩耍奔跑。
钱和自由挂钩,
与狗都适用。
“冯乐儿什么都告诉我了。”
显然察觉到对面断电般的沉寂,丁裕雄又说。
“关于你老公爸爸的事
……我欠他一句对不住。”
“不……不行的丁生,钱不能解决问题。如果你觉得对不起梁景明,你应该亲自跟他说,他现在就在我旁——”
“万小姐,我的两个儿子一个上吊自杀,一个醉酒失足,我现在打电话求
办小儿子的葬礼,狱警就在我旁边,听得见我说的每一个字。我甚至没法拿起听筒,要他帮我一直举着,因为我还戴着手铐。”
“我觉得我已经有了我的报应,你觉得呢。”
和煦而平静,丁裕雄仿佛在讨论今
天气一样稀松平常的事
。
万姿却完全说不出话来,望着梁景明,近乎无助地。
他也回望着她,他们在用他们的方式心照不宣。
终于,梁景明轻轻点了点
。
于是万姿拿起手机,讲了最后一句。
“好,葬礼我接了。”
“你还好吗。”
早餐在无声中结束,梁景明起身洗碗。
亦步亦趋地跟过去,万姿环抱住他,侧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
“如果你不
愿的话,我可以反悔。”
“不会的。”
“真的?”
“因为你安排的那些报道,对整个建筑行业影响很大,不管最后法律能不能修改,短期内不会有我爸爸那种意外发生了。空子堵住就好,比死命抓住谁钻过空子更重要。”
边洗碗边回
看她,他那长睫毛投下温柔的光影。
“而且丁裕雄刚刚那些话,让我觉得……他现在就是一个很痛苦的
,就像以前的我。”
“以前的我,不是没有期待他遭报应,渴望他像我一样过得落魄,可以对他大骂‘活该’……但真等到这个最接近的机会了,我反而……”
摇了摇
,梁景明握住姿的手背,低
轻吻。
“反正我现在只希望,他可以走出来。”
丁裕雄能不能走出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葬礼当天,我铁定走不出去了。
万姿要工作,梁景明不凑这个热闹,根本没
留意到我。所幸香港是个小圈子,我认识一只拉布拉多导盲犬,跟着富豪主
参加了葬礼。
它是个话痨的傻大哥,我跟他在狗公园玩了一下午,它什么都说了——
它说丁家烂船也有叁斤铁,葬礼依旧办得十分豪华,只不过掌门
新旧更迭,众
焦点已是丁竞玲。
在一双双眼睛里,她苍白的脸
致无暇,看不出曾经的天真无邪,更看不出曾经摔跤
相的痕迹。她上台念给她哥哥的悼词,胆怯又孤勇,像孱弱王朝中,那个更孱弱的小皇帝。
它还说,出乎所有
的意料,丁家倾落的始作俑者冯乐儿也出席了葬礼,而且是丁裕雄邀请的。
他们一起室聊了很久,冯乐儿推门离开前,它听见她对丁裕雄,末了撂下一句话。
“好,我答应你。五年时间。”
之后丁裕雄再没出室,直到万姿进去找他,告知他葬礼结束。当时,他正在喝下午茶。
“万小姐,坐。”丁裕雄指了指桌旁,手铐被件披肩盖着,但仍碰撞出细碎的响声,“今天辛苦你了。”
“丁生不用客气。”
万姿是有教养的
,专注地垂眸喝茶。
假装没有用余光看见,昔
的香江富豪
发花白,瘦了也憔悴了,身后还站着两个狱警。
“试下。”丁裕雄倒很平静,推来一个碟子,“这是我儿子最中意的甜品。”
那是一枚枚酒心朱古力,奢靡地撒着金箔。
仿佛被这纯金光芒过于夺目,万姿的视线一触即收,并没有真要品尝的意思。
“我知道。”
“我说的不是丁竞诚,是他哥。”自顾自地叉了一块,丁裕雄送
中。
“以前他们很小的时候,我经常去法国出差,总会带回来这个牌子的朱古力。明明可以买两盒,但我只会买一盒,谁成绩好给谁吃。”
“丁竞诚从来没有份,他总是比较蠢的那个。”
“有一次他还被我发现,偷偷问他哥哥,可以给我尝一块吗。那次我特别生气,打了他一顿。”
“没办法,丁竞诚这辈子就是这样,没本事也就算了,还没骨气,永远只会靠别
施舍,靠我施舍。”
他吃朱古力,是用咬的。像一只鳄鱼,静静咀嚼还在挣扎的猎物。
而万姿始终低眉顺眼,喝着茶似听非听。
丁裕雄也不在乎。
“那次之后,丁竞诚就没提过这个朱古力。没过多久,他哥就自杀了。尸体还是丁竞诚发现的。”
“我一直以为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他刚工作时,我丢了几个项目给他做,他走狗屎运赚了一笔钱,结果把这朱古力牌子买下来了。”
“很失败的投资。就一个法国家庭作坊而已,几个乡下
每天手工做朱古力,出货速度慢得连超市上架的资格都没有,每天都在亏钱……直到现在,连老板都死了。”
丁裕雄笑起来,声音回
室。
一墙之隔,就是他儿子的棺椁。
“我从来没理解过丁竞诚,从来没有。”
“他一直是窝囊废,没本事没出息没骨气,
绪就没正常过,做什么事稍微有点起色,接着一定会玩完。他做过最有胆的事,就是联合冯乐儿玩我,去告我贿赂官员。问题是能坐到我这个位置,谁的
是
净的?”
“他就要赢我了,我快看得起他了……结果他竟然,就给我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
笑得越来越厉害,丁裕雄甚至开始剧烈地咳嗽。
再抬
时,他映在万姿眼里,满脸赤红。
“万小姐,你跟我这个蠢儿子拍拖了七年,你告诉我……”
“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
?他每天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
沉默良久,万姿低声说。
“你不知道?”丁裕雄定定地锁着她,“可他真的中意过你。”
“事实上,你可能不觉得,他自己都未必觉得……但你应该是他这辈子唯一这么
过的
。”
“你却连他是什么
,都不知道?”
“……嗯?”
座以来,万姿第一次抬眸。
“他以前想向你求婚,应该在你生
的时候……还搞得好
漫,安排在直升机上。”
“但被我阻止了,老实讲,我不觉得当时的你够格嫁
我们家。”
他一直直视她,观察她。如同一只野兽保持距离,不动声色地挑衅对手。
然后,丁裕雄轻轻摇了摇
。
“当然现在也……”
“你为什么要这样侮辱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