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提是他能抓得到咱们！”李旭大笑着踢了踢马镫，策动黑风跑了出去。阿史那却禺不是一个肯善罢甘休的
，他一定会动用所有力量追杀自己的徐大眼。所以潘占强找理由离开，并不令感到愤恨。换了是自己，被一个素不相识的
着去送命，也得想办法逃走才是。
“无论如何，跑得快些总是正理！”徐大眼纵马追来，少年爽朗的笑声顺着风传出老远。
营地烧已经烧了，再去追究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火势一发不可收拾也没用。眼下第一要务是逃回中原去，至于回到中原后如何躲避兵役，那是过了长城之后才需要考虑的问题。
两个有四匹马，可以
番换乘，一边行一边让坐骑恢复体力。如是见河涉水、见山爬山地急驰了一整天，到了太阳偏西，才又找了一个背
的山坡下生火做饭。这回到徐大眼出去打猎了，李旭用石
搭好了火灶，又等了将近两柱香时间，还没见到对方回来。正焦急间，突然见到徐大眼的身影在自己上方不远处的岩石后闪出，手中角弓拉满，羽箭却斜斜地指向了半空中。
“吱！”半空中响起一声清脆的鸟鸣，有山羊大小的黑雕拍动着翅膀疾飞冲天。徐大眼手中的羽箭脱弦而出，直奔雕腹，半途中却力道用尽，被黑雕翅膀带动的罡风吹进了树丛。
“快走！”徐大眼一
不中，立刻收弓。冲到李旭身边，拉着他奔向战马。李旭心中亦是大骇，问也不问，上马便走。二顺着山坡跑出十余里，方欲休息，上却又传来刺耳的雕鸣。
“***，是阿史那却禺养的扁毛畜生，被你杀了它兄弟，如今找你报仇来了！”徐大眼笑着骂了一句，再次弯弓，上的黑雕却不待羽箭搭稳，早已腾起到三百步之外。
三百步的高度，即便是养叔复生也无可奈何了。李旭和徐大眼相对苦笑，策动战马继续奔逃。刚刚绕过眼前的小山坡，南方的旷野却被几
腾起的浓烟挡了个死死。
“是阿史那却禺的，他们南下的路比咱们熟！”徐大眼低声分析道。阿史那却禺看样子是动了真怒，远处刮过来的晚风中都带着浓浓的燎羊毛味道。不用问，一定是前来追击的突厥武士殃及无辜，把营地被毁的愤怒尽数发泄在附近的散落牧上。
从烟火冒起的方向看，南下的路肯定被切断了。徐大眼和李旭两个的武技虽然都不能算弱，可谁也没有一个打十个、百个的本事。无可奈何，只得贴着丘陵地带向东急走。只盼着太阳早点落山，躲过顶上那只该死的黑雕。堪堪又跑出二十里，脚下的地面却慢慢震动起来。
“轰隆隆！”闷雷一样的马蹄声贴着林梢传来，震得周围山坡瑟瑟土落。上黑雕的鸣叫却愈发欢快，仿佛已经将两猎物毖于爪底。徐、李抬张望，只见前方不远处尘烟大起，不知道有多少突厥武士洪流一样滚过。
“掉！”李旭和徐大眼同时大喊声，拨马便向西走。此地向南走是燕山和中原，向东走是契丹、靺鞨等部落，向西却尽是突厥天下。慌
之中，二却也顾不了许多，拼命拍打着坐骑狂奔。跑着，跑着，却发现东、南、北三个方向，都有烟尘向雕影所在处聚拢。
“昨夜怎么没把这扁毛畜生烧死！”李旭懊恼地说道。先前还有些怜悯火势太大，令很多无辜的突厥今冬忍饥挨饿。眼下却只希望昨夜的火势越大越好，最好烧得阿史那却禺凑不出足够的战马，这样自己的徐大眼就有机会摆脱追兵。
事实却与他的期待恰恰相反，左右两侧冒起的烟尘越来越多。除了马蹄声外，耳畔已经渐渐能听到突厥彼此联络的号角。整个
原几乎都被调动起来，一波接一波，不断有烟尘加
追兵当中。
二从阿史那却禺马厩中偷来的坐骑脚程虽快，却也摆不脱整个原追捕。眼看着，前方有两烟尘越靠越近，将包围圈紧紧扎拢。
“取弓，出一条路来！”徐大眼高声断喝。二同时摘弓，边跑边将羽箭搭在了弓弦上。斜前方已经有在大声欢呼，李旭用眼睛瞄了瞄，抬手向来的坐骑就是一箭。
“噗！”“噗！”两匹骏马应弦而倒。徐大眼和李旭两个在追击者挡住去路的那一瞬间冲了出去。拦路的牧高声怒骂，放弃被摔翻在地上，号哭挣扎的同伴不顾，不要命地策动战马追来。
“找死！”徐大眼低声喝骂。转身回，羽箭离弦，正中一名追击者的胸
。那身体猛然一顿，惨呼着跌落于马下。失去主的战马向前冲了五十多步，嘶鸣着冲进了无边荒野。
李旭弯弓搭箭，听到背后有马蹄声靠近便回身猛。第一波追到两个少年踪迹的是一伙普通牧民，数虽然多，弓马却不甚娴熟。二在前放箭，牧民们在后追击，看上去就像主动往箭尖上迎一般。折损了五、六个后，追逐者渐渐失去了勇气。阿史那却禺给出的赏金虽然高，却没到了让所有把命搭上的地步。而在两个汉伢子的箭袋没空之前，即便追到他们的马背后，也没有命再领取赏金。
太阳终于消失在前方的丛里，上的黑雕也不再嘶鸣。徐大眼和李旭心中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在他们身后，又响起激烈的犬吠声。
“汪汪、汪汪！”牧羊犬的叫声在刚刚开始变暗的暮霭中回
。整个原都被这嘈杂的犬吠声所惊醒，无数条火龙向李旭和徐大眼二身后聚拢，远远看去，就像一只燃烧的孔雀在尖上张开了漂亮的尾翼。只是，在这个乍暖还寒的秋夜，火把意味着的绝不是温暖。
“他***，萧何月下追韩信也不是这种追法！”徐大眼回看了看，气喘吁吁地骂到。他这是第三次换马，已经过无数遍的坐骑显然没有清晨刚刚休息过时那般
神，跨出的步子越来越小，步伐的频率也逐渐变慢。
“萧何没有这么多的马可以换，手里也没拿着绳子和刀！”李旭大喘息着，仿佛心和肺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两个，四匹良驹，昨夜大伙的如意算盘打得妙。只是谁也没有考虑到，一旦阿史那家族发了怒，半个原都要为之战栗。
身后的追兵显然不是一伙的，有的是突厥士兵，更多的却是普通牧。在他们眼里，得罪了阿史那家族，就等于是全体突厥的仇敌。而从东方的武列水到西方的土火罗，万里原都是突厥的天下。
身背后传来一声衰弱的马嘶，刚刚被徐大眼换下的桃花青身体晃了晃，委屈地停住了脚步。一整天没吃过东西，又断断续续奔跑了三百多里，身为突厥贵族坐骑的它可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罪。而身后的号角声像一种呼唤，招呼它停下来喝清水，吃豆子和
蛋。此时两个不知道怜惜的主还在没命地向黑暗和未知中狂奔，傻驴子才会继续跟着他们跑。
“没用的东西！”徐大眼低声骂了一句。话音刚落，另一匹被李旭换下来的踏雪烟云也脱离了队伍。而徐大眼胯下的乌铁骓和李旭胯下的黑风则
躁地嘶鸣着，试图停下来等待身后的伙伴。
“那些号角声有古怪！”李旭迅速判断出了问题关键所在。在家里驱使青花骡子时，他就习惯边吹哨边添食喂水。久而久之，青花骡子便形成了习惯，只要听见哨声，立刻就会向牲棚里边挤。
“阿史那却禺可真下本钱！”徐大眼苦笑，使劲用弓弦向坐骑
后抽了几下。乌铁骓吃痛不过，只得撒开四蹄继续逃命。李旭心中不舍，却也不得不用腿使劲磕打黑风两肋，边磕，边唠唠叨叨地念道：“黑风，黑风，快跑，快跑。明天早晨打只兔子，大腿和脊背都留给你！”
不知道是因为肋部被踢得痛还是因为听懂了主的话，黑风抖擞神，撒腿狂奔。二又奔出了三十多里，身后的犬吠和角鸣声终于小了些。徐大眼和李旭缓缓放慢坐骑，借着星光彼此互视，却发现对方和马都像刚从沼泽中滚过的，浑身上下都淌满了泥浆。
“照这样下去，不被捉住也得累死！”徐大眼喘息着大笑，璀璨的星光从天上下来，照亮他一洁白的牙齿。
“俩韩信要被捉住了，却不知道突厥有没有刘三儿的心胸！”李旭望着徐大眼满是尘灰的脸，大笑。自出塞以来，二的关系由远而近，渐成莫逆之
。却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像今晚这般，共同去面对近在咫尺的死亡！
不对，应该还有一次，那是在月牙湖畔面对追兵的时候。茂功兄指挥若定，以六之力突
了二十八的围追堵截。他明明可以留在霫部继续实践他的兵法，却为了自己跑到冰天雪地里，然后又为了自己这个朋友拒绝了却禺的好意。
想到这，李旭突然有些后悔拉着徐大眼一起逃亡，如果自己一个逃了，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把朋友陷到这无法避免的危机当中。
“此，此番，累了茂功兄！”
“扯淡，我现在抓你去见却禺，他还能放过我来！”徐大眼的双眉竖了竖，低声骂道。方要教训李旭不应该说这些无聊的话，耳畔又听见一阵犬吠，紧跟着，马蹄声闷雷一样从两侧卷来。
二大惊，打马急促奔逃。如是几次，和坐骑都几乎跑脱了力，身后的犬吠声却始终若即若离。跑着跑着，突然，乌铁骓发出一声悲鸣，腿一软，缓缓向下跪去。
“拉住我！”李旭伸手，扯住徐大眼手腕。徐大眼双脚猛跺，身体借着李旭的手臂在乌铁骓倒地的刹那间跳将起来，掠过尺许距离，稳稳地落在了黑风的背上。
背上猛然多出一个，本来就已经筋疲力尽的黑风体力更是不支。无论李旭许诺什么野兔、山、羊羔，都无法再令它脚步加快。不一会儿，身后的犬吠声又大，一条耀眼的火龙再次咬住了猎物的尾
。
“这样不成，你自己逃，放我下马！”徐大眼在李旭身后低声命令。
“同生共死！”李旭咬着牙回答。是为了自己，徐茂功才落到被追杀的田地。如果扔下茂功兄一个先逃，自己这辈子良心都不得安宁。
“扯淡！两个都死了，谁给咱们报仇！”徐大眼怒骂。李旭却不肯听，双腿如两条鞭子般，不停地踢打着黑风的肋腹。
黑风最后的一丝体力也被主压榨了出来，悲嘶着，四蹄跨度尽力加大。背上的分量却如一座小山，一次次压得它想要倒下去，沉睡不起。
“你这蠢驴！”看看前面发了疯一样踢打坐骑的李旭，再看看身后那越来越近的火把。徐大眼心急如焚，猛然，他想起了一条计策。
“好兄弟，你今年十五，对吧！”徐大眼不再咒骂，俯在李旭耳边，低声问。
“嗯！”李旭顺回答。身后犬吠声越来越近，他不知道徐大眼此刻怎么突然婆婆妈妈起来。
“我今年十七，是你哥哥！”徐大眼笑着说道，右手轻轻地从靴筒里掏出一把匕首。璀璨的星光照亮匕首冰冷的霜刃，也照亮了他的眼睛。
“前边有个山谷！”李旭低声说道，猛然侧，眼角的余光看见了徐大眼手中有东西在闪。
没等他说出一个字，徐茂功眼中突然光大盛，单手一撑，整个飞离了马背，在身体凌空的那一瞬间，匕首狠狠地扎在了黑风的上。
“唏――”黑风发出一声刺耳的长鸣，整个身体腾空向前飞奔。李旭张大嘴，眼睁睁看见徐大眼如一颗流星般坠了身背后的丛里。
“茂功兄――”他吓得心脏都跳出了嗓子，用力试图调转马。后挨了一刀的黑风却不肯听命，撒开四蹄，以最快的可能向前，向前。
“茂功兄―――”李旭听见自己的悲呼在原上回。也听见犬吠声和马蹄声从背后传来。突然，他把心一横，从背上的褡裢中摸出一件外套，紧接着，以最快速度从腰间摸出了火折子，点燃了这件丝质长袍。
这是他和徐大眼二去年在渔阳郡教训两个仗势欺的突厥时，被救的汉族小贩送给他们的谢礼。湖蓝色，是少年读书最喜欢的颜色。李旭送了一块给陶阔脱丝，陶阔脱丝向晴姨请教后，亲手给他缝了一件外袍。不合身，却非常温暖。
丝绸做的长袍快速燃了起来，照亮漫漫长夜。犬吠声、马蹄声都被这骤然而起的火光吸引，百余名突厥武士策动战马，望着火光追将过来。
“我打了一狼，一狼，用他的内脏来喂野驴。我打了一鹿，一鹿，用它的毛皮来缝战衣。我没有打毡包旁边的豹子，它在我出猎时替我猎鹿。我死天空中的黑雕，它指引豺狼攻击我的牛羊…….”
李旭挥动着手中的火衣，用突厥语大声唱着。牧歌中的意思被他完全颠倒了，字字触犯着突厥的忌讳。他眼中含着泪，心中却无伤，亦无惧。
“我打了一狼，一狼，用他的内脏来喂野驴…….”歌声穿透黑暗，又融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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