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凤梧的手就像是两道铁箍,紧紧地握住了他的臂。
丁
面无
色,颤声道:“放过我,你答应过我,放我走的。”
秋凤梧淡淡道:“我决不杀你。”
丁
道:“可是他……”
秋凤梧淡淡道:“他若要杀你,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丁
突然放声惨呼,就像是一只落
陷阱的野兽。
然后他连呼吸声也停顿了。
毛战已到了他面前,慢慢地拔出了一柄弯刀,慢慢地刺
了他胸膛——
三柄弯刀全都刺
他胸膛后,他还在惨呼,惨呼着倒了下去。’毛战看着他倒了下去,突然转身,向秋凤梧
一揖。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用自己手里的刀,割断了自己的咽喉。
没有
动,没有声音。
鲜血慢慢地渗
阳光普照的大地,死
的尸体似已开始
瘪。
双双终于倒了下去。
秋凤梧看着她,就像是在看着一朵鲜花渐渐枯萎……
阳光普照大地。
金开甲挥起铁斧,重重地砍了下去,仿佛想将心里的悲愤,发泄在大地里。
大地无语。
它不但能孕育生命,也同样能接受死亡。
鲜花在地上开放时,说不定也正是尸体在地下腐烂的时候。
坟已挖好。
金开甲提起西门玉的尸体,抛了下去。
一个
的快乐和希望是不是也同样如此容易埋葬呢?
他只知道双双的快乐和希望已被埋葬了,现在他只有眼见着它在地下腐烂。
你夺去一个
的生命,有时反而比夺去他的希望仁慈些。
他实在不敢想像,一个已完全没有希望的
,怎么还能活得下去。他自己还活着,就因为他虽然没有快乐,却还有希望。双双呢?他从未流泪,决不流泪。
但只要一想起双双那本来充满了欢愉和自信的脸,他心里就像是有针在刺着。
现在他只希望那两个年轻
能安慰她,能让她活下去;他自己已老了。
安慰
,是年轻
的事,老
已只能为死
挖掘坟墓。
他走过去,弯腰提起了麻锋的尸体。
麻锋的尸体竟突然复活。
麻锋并没有死。
腹部并不是
的要害,大多数
的腹部被刺穿,却还可以活下去。
认为腹部是要害的
,只不过是种错觉。
麻锋就利用了这种错觉,故意挨了秋凤梧的一剑。
金开甲刚提起了他,他的剑已刺
了金开甲的腰,直没至剑柄。
剑还在金开甲身上,麻锋却已逃了。
他把握住最好的机会逃了。
因为他知道高立和秋凤梧一定会先想法子救
,再去追他的。
所以他并没有要金开甲立刻死。
高立和秋凤梧赶出来时,金开甲已倒了下去。
现在他仰躺在地上,不停地喘息着,嗄声闩道:“双双呢?”
现在他关心的还是别
。
高立勉强忍耐着心里的悲痛,道:“她身子太弱,还没有醒。”
金开甲道:“你应该让她多睡些时候,等她醒来时,就说我已走了。”
他剧烈地咳嗽着,又道:“你千万不要告诉她我已经死了,千万不要……”
高立道:“你还没有死,你决不会死的。”
金开甲勉强笑了笑,说道:“死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你们何必作出这种样子来,让我看了实在难受。”
秋凤梧也勉强笑了笑,想说几句开心些的话,却又偏偏说不出来。
金开甲道:“现在这地方你们已决不能再留下去,越快走越好。”
秋凤梧道:“是。”
金开甲道:“高立一定要带着双双走。”
秋凤梧道:“你放心好了,他决不会抛下双双的。”
金开甲道:“我也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秋凤梧道:“什么事?”
金开甲道:“回去,我要你回去。”
秋凤梧咬了咬牙,道:“为什么要我回去?”
金开甲喘息道:“你回去了,他们就决不会再找到你,因为谁也想不到你会是孔雀山庄的少主
。”
秋凤梧道:“可是……”
金开甲道:“他们找不到你,也就找不到高立,所以为了高立,你也该回去。”
秋凤梧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我可以带他们一起回去。”
金开甲道:“不可以。”
秋凤梧道:“为什么?”
金开甲道:“孔雀山庄的
很多,嘴也多,看到你带着这样两个
回去,消息迟早一定会走漏出来的。”
秋凤梧道:“我不信他们真敢找上孔雀山庄去。”
金开甲道:“我知道你不怕麻烦,但我也知道高立的脾气。”
他又咳嗽了好一阵子,才接着道:“他一向是个不愿为朋友惹麻烦的
。你若真是他的朋友,就应该让他带着双双,平平静静地去过他们的下半辈子。”
秋凤梧道:“可是他……”
金开甲道:“他若真的到了孔雀山庄,你们一定全都会后悔。”
秋凤梧道:“为什么?”
金开甲道:“你不必问我为什么,你一定要相信我……”
他挣扎着,连喘息都似已无法喘息。
过了很久,才一字字道:“你若不肯答应我,我死也不会瞑目的。”
秋凤梧握紧双拳,道:“好,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金开甲勉强点了点
。
秋凤梧道:“你不能死,决不能死!只有你活着,我们才能对付青龙会。”
他咬着牙,接着道:“只有等到青龙会瓦解的那一天,我们大家才能过好
子。”
金开甲道:“你们会有好
子过,但却用不着我。”
他又勉强笑了笑,接着道:“你最好记住,要打倒青龙会,决不是任何
能做到的事,就连孔雀翎的主
都不行。”
秋凤梧道:“你……”
金开甲道:“我更不行。要打倒青龙会,只有记住四个字。”
秋凤梧道:“哪四个字?”
金开甲道:“同心合力。”
“同心合力!”
这四个字就是这纵横一世的武林巨
,最后留下的教训。
他自己独来独往,纵横天下,但他到了临死时,所留下的却是这四个字。
因为这时他才真正了解,世上决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比得上“同心合力”的。
现在他已说出了他要说的话。
他知道他的死已有价值。
要活得有价值固然困难,要死得有价值更不容易。
黄昏。
夕阳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屋角。
两只老鼠从屋角钻出来,大摇大摆,因为它们以为屋里已没有
。
屋里有
,有三个
。
高立和秋凤梧笔直地站在床前,看着犹在沉睡的双双。
老鼠从他们脚下窜过,又窜回。
他们没有动,也没有坐下,他们仿佛在惩罚自己。
所有的不幸,岂非全都是他们两个
造成的?
看着泥土覆盖到金开甲身上时,他们并没有流泪,因为他们已记住金开甲的话。
“死,并不是件了不起的事。”
的确不是。
因为有些
虽然死了,但他的
神却还是永远活着的。
活在
心里。
所以死,并不痛苦,痛苦的是一定要活下去的
。
现在他们看着双双,眼泪反而忍不住要流下来。
双双已醒了。
她一醒过来,就立刻呼唤高立的名字。
高立立刻拉住了她的手,柔声道:“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这里。”
双双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决不会留下我一个
走的。”
高立道:“我……我还要你明白一件事。”
双双道:“我已经明白了。”
她脸上忽然又露出鲜花般的微笑,接着道:“我知道你要告诉我,我是天下最美的
,那些
说的话,全是故意气我的。”
高立道:“他们根本不能算是
,说的也完全不是
话。”
双双道:“我明白。”
她抬起手,轻抚着高立的脸,她自己脸上充满了温柔与怜惜,轻轻接着道:“我也知道你怕我伤心,其实我早已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
了,根本就用不着他们来告诉我。”
高立的心突然抽紧,勉强笑道:“但他们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双双柔声道:“你以为我真的还是个孩子?你以为我连别
说的话是真是假都分不出?”
高立只觉得自己的心在往下沉,几乎已沉到足底。
双双道:“可是你也用不着怕我伤心,更用不着为我伤心,因为很多年以前,我已经知道我是个又丑又怪的小瞎子。”
她的声音还是很平静,脸上也丝毫没有悲伤自怜的神色。她轻轻地接着说下去:“开始的时候,我当然也很难受,很伤心,但后来我也想开了。每个
都有他自己的命运,所以每个
也都应该接受他自己的命运,好好地活下去。”
她轻抚着高立的脸,声音更温柔。
“我虽然长得比别
丑些,可是我并不怨天尤
,因为我还是比很多
幸运。我不但有仁慈的父母,而且还有你。”
秋凤梧在旁边听着,喉
也似已哽咽。
他看着双双的时候,目中已不再有怜悯同
之色,反而充满了钦佩和尊敬。
他实在想不到,在这样一个纤弱畸形的躯壳里,竟会有这样一颗坚强伟大的心。
高立赧然道:“你既然早已知道,为什么不说出来?”
双双道:“我是为了你。”
高立道:“为我?”
双双道:“我知道你对我好,我希望你在我这里,能得到快乐。但我若说了出来,你就会为我伤心难受了。”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你这么对我,我怎么能让你难受呢?”
高立看着她,泪已流下。
他忽然发现他自己才是他们之间比较懦弱、比较自私的一个
。他照顾她,保护她,也许只不过是为了自己快乐,为了要使自己有个赎罪的机会,为了要使自己的心灵平静。他一直希望能在她的笑容中,清除自己手上的血腥。他一直都在逃避,逃避别
,逃避自己,逃避那种负罪的感觉,只有在她这儿,他才能获得片刻休息。
双双柔声道:“所以我希望你不要为我伤心,因为我自己从来就没有为自己伤心过。只要我们在一起时真的很快乐,无论我长得是什么样子都没关系。”
这些话本该是他说的,她自己反而说了出来。
他忽然发觉这些年来,都是她在照顾着他,保护着他。若没有她,他也许早已发疯,早已崩溃。
双双继续道:“现在你是不是己明白了我的意思?”
高立没有再说什么。
他跪了下去,诚心诚意地跪了下去。
秋凤梧看着他们,热泪也已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忽然也发现了一件事。
上天永远是公平的。
它虽然没有给双双一个美丽的躯壳,却给了她一颗美丽的心。
新坟。
事实上,根本没有坟。
泥土已拍紧,而且还从远处移来一片长
,铺在上面。
现在谁也看不出这块土地下曾经埋葬过一位绝代奇侠的尸体。
这是高立和秋凤梧共同的意思,他们不愿再有任何
来打扰他地下的英魂。
也没有墓碑,墓碑在他们心里:“他不是神,是
,一个伟大的
,一个伟大的朋友。”
他那一身惊天动地的武功,也许会被
忘怀,但是他为他们所做的那些事,却一定永远留在他们心里。
黄昏时他们又带着酒到这里来,整整一大坛酒。
他们
流喝着这坛酒,然后就将剩下来的,全都洒在这块土地上。
高立和双双并肩跪了下去:“这是我们的喜酒。”
“我知道你一直想喝我们的喜酒。”
“我一定会带着她走,好好照顾她,无论到哪里,都决不再离开她。”
“我一定会要他好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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