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里面为什么还没有
出来呢?”
“只怕都已睡了。”
“睡得这么死。”
“江湖上有谁敢到这里来打主意?太平
子过惯了的
,睡觉当然睡得沉些。”
“可是……”
“反正我决不会弄错的,我们先进去再说。”
“就这样进去?”
“大家都是自己
,怕什么。”
声音虽然是从墙外传来的,但在静夜中听来还是很清楚。
段玉看了看华华凤,悄声道:“这两
好像跟这里的主
是朋友。”
华华凤道:“所以我们只要去问问他,就可以知道这里的主
究竟是谁了。”
她也不等段玉同意,就窜出了窗子。
外面的两个
正好从墙
上窜进来,两个
都是劲装衣服,显见是赶夜路的江湖
。
他们看见了华华凤,立刻一手翻天,一手指地,摆出了种很奇怪的姿势。
华华凤居然也摆出跟他们一样的姿势。
这两
又同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今天是几月初几?”
华华凤眼珠子一转,道:“二月初二。”
这两
才松了
气,脸上也现出笑容,同时抱拳一礼。
其中一个比较高的
,抱拳说道:“兄弟周森,是三月初三的,到镇江去办事,路过贵宝地,特来拜访。”
华华凤道:“好说好说。”
周森道:“龙抬
老大已睡着了么?”
华华风道:“他有事到外面去了,两位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
周森迟疑着,赔笑道:“我们兄弟运气不好,在城里把盘缠都送给了幺二三,久闻龙老大对兄弟们最照顾,所以想来求他周转周转。”
华华凤笑道:“既然是自己
,你们不到这里来,龙老大若知道,反而会生气的。”
周森笑道:“我们若是不知道龙老大的慷慨声名,也不敢来了。”
华华凤转过
,向屋子里的段玉招了招手,然后才道:“快拿五百两银子出来,送给这两位大哥作盘缠。”
段玉道:“是。”
他只好跳出窗子,将身上的十张银票拿出来,刚准备数五张,华华凤已将银票全抢了过去,笑道:“这一点小意思,周大哥就请收下。”
周森接过了银票,喜笑颜开,连连称谢,道:“想不到花姑娘比龙老大还慷慨。”
华华凤道:“自己
若再客气,就见外了。”
周森笑道:“我们兄弟也已久闻花姑娘的大名,今天能见到姑娘,真是走运。”
华华凤嫣然道:“两位若是不急,何妨在这里躲两天,等龙老大回来见过面再走。”
周森道:“不敢打扰了,我兄弟也还得回去
差,等龙老大回来,就请姑娘代我们问候,说我们三月初三的兄弟,都祝他老
家万事如意,早生贵子。”
华华凤笑道:“周大哥善颂善祷,我也祝周大哥手气大顺,一掷就掷出个四五六了。”
周森笑了,旁边一个
也笑了,两个再三拜谢,出去了之后还在不停地称赞,这位花姑娘真够义气,真会做
。
“现在她
会虽然不久,但是总有一天,她一定会升为堂主的,我们兄弟能在她手底下做事,那才有劲。”
等他们的声音去远了,段玉才叹了
气,苦笑道:“你出手倒真大方得很,一送就把我全身的家当都送出去了。”
华华凤道:“反正你还有赢来的那一万两存在顾道
的酒铺里。”
段玉道:“但你又怎么知道我身上随时都带着银子呢?”
华华凤笑道:“那天你在花夜来的船上钱财已露了白,我没有把你的金叶子也一起送出去,已经是很客气的了。”
段玉苦笑道:“钱财不可露白,这句话看来倒真有点道理。”他叹息着,又忍不住道:
“但我还是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华华凤的表
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道:“你有没有听过‘青龙会’这三个字?”
段玉当然听过,最近这三个字在江湖中简直已变成了一种神秘的魔咒,它本身就仿佛有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可以叫
活,也可以叫
死。
华华凤道:“据说青龙会一共有三百六十五个分坛,一年也正好有三百六十五天,所以他们一问我今天是几月初几,我就立刻想起了那位从箱子里出来的仁兄说的话了。”
段玉的眼睛也亮了,道:“他说湖里有龙,又说今天是二月初二。”
华华凤道:“当时我就觉得此话很奇怪,其中想必另有
意。”
段玉道:“所以你也说今天是二月初二。”
华华凤笑道:“其实我也只不过是姑且一试,想不到竟被我误打误撞的撞对了。”
段玉道:“你认为他们都是青龙会的
?”
华华凤道:“当然是的。”
段玉道:“那么这地方难道就是青龙会的秘密分坛所在地?”
华华凤道:“这里就是二月初二,青龙会的分坛,想必就是以
期来作秘密代号的。”
段玉的眼睛更亮,道:“难道僧王铁水就是龙抬
老大?”
华华凤道:“很可能。”
段玉道:“铁水是个和尚,那姓周的怎么会祝他早生贵子?”
华华凤道:“道士可以娶老婆,和尚为什么不能生儿子?”
段玉道:“但他们从没有见过你,怎么会如此轻易就相信了你?”
华华凤眨了眨眼,道:“你刚才说我这身打扮像
什么的?”
段玉道:“像个
贼。”
华华凤笑道:“所以他们也将我当做
贼了,你难道没听见他们叫我花姑娘。”
段玉恍然说道:“原来他们将你当做了花夜来。”
华华凤道:“所以你并没有找错地方,花夜来和铁水都是这里的主
,他们本就是一家
。”
段玉看着她,忍不住叹了
气,他忽然发现这
孩子比她外表看来聪明得多。
华华凤道:“其实这道理你本该早就想得通,只不过你已被
绕住了,所以才会当局者迷。”
段玉苦笑道:“你几时也学会夸奖别
了?”
华华凤嫣然道:“刚学会的。”
事实上,这件事的确太复杂,就像迷魂阵,假如你一开始就错了,那么无论你怎么去走,走的全是岔路。
段玉本来是站着的,忽然坐了下去,就坐在地上。
华华凤皱眉道:“你累了?”
段玉道:“不是累,只不过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问我自己。”
华华凤也跟着坐了下去,坐在他的身旁,柔声道:“你为什么不问我?两个
一起想,总比一个
想好。”
段玉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感激,
不自禁伸出了手。
她也伸出了手。
他们的手轻轻一触,又缩回。
段玉垂下
,又过了很久,才缓缓道:“假如铁水真的就是龙抬
老大,那么这件事想必也是青龙会的
谋之一。”
华华凤道:“对。”
段玉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是为了对付我?”
华华凤道:“很可能,他们要的也许是你这个
,也许是你身上带着样他们要的东西。”
段玉点点
,已想到身上带着的碧玉刀。
华华凤道:“他们设下这些圈套,为的就是要陷害你,让你无路可走。”
段玉道:“那么卢小云又是谁杀了的?”
华华风道:“当然也是他们。”
段玉道:“但卢九却是铁水的好朋友。”
华华凤道:“青龙会的
做事,从来都不择手段,有时连老子都可以出卖,何况朋友。”
段玉道:“以铁水的武功和青龙会的势力,本来岂非可以直接杀了我的。”
华华凤道:“可是段家在武林中不但名望很高,朋友也很多,他们若直接杀了你,一定会有后患。青龙会做事,一向最喜欢用借刀杀
的法子。”
段玉道:“借刀杀
?”
华华凤道:“他们本来一定认为卢九会杀了你替他儿子复仇的,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卢九却好像很相信你。”
段玉接
道:“因为他知道我不是个会说谎的
。”
华华凤道:“他怎么会知道?他对你的认识又不
。”
段玉笑了笑,道:“但我们在一起赌过,你难道没听说在赌桌上最容易看出一个
的脾气。”
华华凤也笑了,道:“这么说来,赌钱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
段玉沉思着,缓缓道:“天下本来就没有绝对坏的事,你说对不对?”
华华凤柔声道:“我不知道,我想得没有你这么多。”
段玉苦笑道:“但我还是想不出,要怎么样才能证明铁水才是真凶。”
华华凤叹道:“这的确很难,这本是死无对证的事。”
段玉道:“至少我要先证明他是青龙会的
,证明他跟花夜来是同党。”
华华凤道:“你想出了什么法子?”
段玉道:“没有。”
华华凤道:“青龙会组织之严密,几乎已无懈可击,你若想找别
证明他们是青龙会的,根本就不可能。”
段玉道:“我也听说过,好几百年来,江湖中都从未有过组织如此严密的帮会。”
华华凤道:“所以我们刚才就算能将周森留下来,他也决不敢泄露铁水的秘密。”
段玉道:“所以我刚才根本连想都没有这么想。”
华华凤道:“铁水和花夜来自己当然更不会承认。”
段玉道:“当然不会。”
华华凤叹了
气,道:“那么你还能想得出什么法子来呢?”
段玉笑了笑,道:“现在我还不知道……现在我只知道世上本没有绝对不可能的事。”
华华凤道:“你难道真的从来也不相信世上还有你做不到的事?”
段玉道:“嗯。”
华华凤看着他,忽然也笑了。
段玉道:“你笑什么?”
华华凤道:“我笑你,看来你就算真的被
装进箱子里,也不会绝望的。”
段玉笑道:“一点也不错。”
华华凤嫣然道:“有时连我也不知道,你这
究竟是比别
聪明呢,还是比别
笨?”
段玉道:“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我却知道我至少总是能比别
活得开心些。”
华华凤道:“你还知道什么?”
段玉道:“我还知道假如我们就一直坐在这里,决不会有
自己跑来承认是凶手的。”
华华凤道:“你准备到哪里去?”
段玉道:“去找铁水。”
华华凤道:“你去找他?”
段玉谠道:“难道只许他找我,就不许我去找他?”
华华凤道:“你真的要自己送上门去?”
段玉苦笑说道:“我总不能一辈子躲着不见
吧?”
华华凤道:“躲几天也不行?”
段玉道:“不行。”
华华凤道:“为什么?”
段玉道:“我一定要在四月十五之前,赶到宝珠山庄去。”
华华凤忽然不说话了。
夜很
很静,淡淡的星光照进窗子,依稀只能看得出她脸上美丽的
廓,和那双发亮的眼睛。
她眼睛里仿佛有种很奇异的感
。
段玉道:“四月十五是朱二叔的寿诞之期,朱二叔是我父亲多年的兄弟。”
华华凤忽然抬起了
,用那双发亮的眼睛瞪着他,问道:“你急着赶到宝珠山庄,真是为了要给朱二爷拜寿?”
段玉道:“怎么会是假的?”
华华凤垂下
,拉起腰带,用力卷在她纤长的手指上,又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听说朱二爷有个很漂亮的
儿,她是不是长得真的很美?”
段玉道:“我不知道,我没见过。”
华华凤道:“听说朱二爷这次做寿,为的就是要选中意的
婿。”她又抬起
,瞪着段玉,冷冷道:“看来你倒很有希望被选上的。”
段玉勉强笑了笑,想说什么,又忍住,想看着她,却又偏偏不敢接触她的目光。
风吹着树叶,沙沙的响。
他忽然轻轻地叹了一
气,道:“你应该回去了。”
华华凤道:“你呢?”
段玉道:“我去找铁水……”
华华凤冷笑道:“难道只许你去找他,就不许我去?”
段玉道:“这件事本来就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华华凤道:“本来是没有关系的,但现在却有了。”
段玉终于忍不住转过
来,凝视着她。
她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
星光照进她的眼睛,她眼睛里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幽怨之意。
她说不出,但他总是看得出的。
他忍不住伸出了手。
他们的手忽然紧紧地握住,这一次他们的手谁也没有缩回去。
她的手那么柔软,又那么冷。
夜更
,更静,星光朦胧,春风轻柔。
大地似已在春光中溶化。
也不知过了多久,段玉才缓缓道:“我去找铁水,只因为我已没有别的路可走。我父亲就算能忍受任何事,也决不能忍受别
将我当做凶手。”
华华凤道:“我知道。”
段玉道:“所以我明知这么做很危险,很愚蠢,也不能不去。”
华华凤道:“我知道。”
段玉道:“其实我并没有对付他的把握。”
华华凤道:“我知道。”
段玉道:“可是你还是要跟我去?”
华华凤咬着嘴唇,道:“我本来可以不去,但现在也已不能不去,你难道还不明白?”
段玉凝视着他,终于长长叹了
气,道:“我明白,我当然明白。”
华华凤嫣然一笑,柔声道:“只要你明白这一点,就已足够了。”
“我们要怎么样才能找到铁水?”
“你根本不必去找他。”
“为什么?”
“因为只要有
看见你,就立刻会通知他来找你。”
“我们现在就去?”
“现在却不是时候。”
“为什么?”
“因为现在根本没有
能看见你。”
“我们难道要在这里等到天亮?”
“假如你真的相信世上没有绝对不可能的事,现在你就该先乖乖地睡一觉。”
段玉真的睡着了。
他还年轻,一个疲倦的年轻
,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睡得着的。
何况他正在她身旁。
世上还有什么地方能比这里更温暖、更安全?
一个温柔可
的
的怀抱,岂非本就是男
的天堂?
春天,艳阳天。
阳光灿烂,天空澄蓝。
段玉觉得
神好极了。
其实他并没有睡多久,可是他睡很很熟,就好像小时候他睡在母亲的怀抱中一样,梦里都带着极温馨的甜美。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睡在华华凤腿上。
她的腿温暖而结实。
她没有睡,正在看他。
他二睁开眼就看到了她,看到了平时总是
藏在她眼睛里的温柔
意。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她已是个真正的
,已不再是那个专门喜欢找他斗嘴的孩子。
他看着她笑了。
他们笑得愉快而真挚,谁也没有觉得羞涩,谁也没有觉得抱歉。
他枕在她腿上,好像本就是件很自然,很合理的事。
他们的心
也正和窗外的天气一样,新鲜、清洁,充满了希望,充满了光明。
春天的阳光,总是不会令
失望的。
他们走在阳光下。
他们看见了很多
,觉得每个
好像都很快乐,当然,也有很多
看见了他们,当然也觉得他们很快乐。
他们本是令
羡慕的一对,但最被
注意的,并不是段玉,而是华华凤。
穿着一身紧身衣服在路上走的
并不多,身材像她这样的
也不多。
段玉道:“别
都在看你。”
华华凤道:“哦?”
段玉道:“他们为什么不看我?”
华华凤抿着嘴笑道:“因为你没有我好看。”
段玉道:“可是我值五千两银子。”
华华凤这才觉得有点奇怪了。
她刚才还没有想到,
孩子在被很多
看着的时候,心里又怎么会想到别的事?
华华凤道:“也许现在看见你的
,凑巧都没有看见铁水贴出来的那张悬赏单子。”
段玉道:“你是在哪里看见的?”
华华凤道:“茶馆里。”
无论什么地方的茶馆,通常都是
最杂的地方,现在虽然还很早,但大多数茶馆都已开门了。
“上午皮泡水,下午水泡皮”。最懂得享受的杭州
,早上当然不会呆在家里吃老婆煮的稀饭。
杭州茶馆里的汤包、蟹壳黄、扬州千丝,本就和广东茶楼里的鱼饺、烧卖一样受欢迎。
段玉一走进这家茶馆,果然立刻就发现自己的尊容被贴在墙上。
奇怪的是,茶馆里的
偏偏还是没有注意他,一双双眼睛还是要盯着华华凤。
这些
难道全都是色鬼,没有财迷。
两个穿着对襟短衫,手里提着鸟笼子的市井好汉,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们选的位子,恰巧就在一张赏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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