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燕楼善观脸色，感到顾微庭的疏远之意，不觉一怔，讪汕地摆正身子，说：“二少爷说笑，我苏州来的，自然惯说乡腔，怎是惯说粤语？”
此时春燕楼心一大半都属顾微庭的了，勃勃的，偷偷琢磨顾微庭的话，发现他对广东话有兴趣，于是起身执壶，为他斟一杯热茶，坐下之后嘴上一拐，拿出当
出局偶遇走
的事
来说：“说到粤语也是有些缘分。二月的时候出局，遇上了一个亦要出局的先生，娇滴滴
绰绰，穿着学生装，那眼儿、鼻儿、嘴儿生得妙，与我十分
肖，乍一看还以为是我失散多年的胞姐胞妹呢。我与她搭话，问她底细，她心高气傲，嘴儿眼儿一横，偏用粤语回我，说‘我系走，叁马路的’，虽说上海里广东
多，时不时也能听见几句粤语，听归听，我倒是一点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听见粤语和听东洋话西洋话一样，亏得
是广东来的，出言解释，我方知话中意。”
春燕楼说的粤语字音并不准确，不过在场的皆不熟悉粤语，虽觉得怪也没有资格挑她的
音，李秀娥的好心被勾起，问：“那走是什么？”
“说就是窑姐儿陪客时勒索不成，不留张本，丢下客一独眠，就是走。气
忒大了。”
众附和：“气确实大。”
顾微庭心里有了想法，春燕楼的粤语太生疏了，且她的堂子风太盛，一举一动都流露出其风流的，当桥上的春燕楼流出的是
明，风不足，尚夹些天真。所以当时桥上的春燕楼并不是如今在顾公馆的春燕楼，他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多嘴道出自己的所见，否则麻烦不小。
顾微庭久未说话，顾玄斋偏过
问他：“怎问起粤不粤语的事来了？”
顾微庭说：“只是觉得粤语挺好听。”
春燕楼立即接：“二少爷觉着粤语好听，我回去便学唱粤曲，到时候给二爷唱几句。可好？”
“不必了。”顾微庭果断拒绝，把话放明面上说，“我不听曲子，耳根不清净。”
原来是落花有流水无意，春燕楼主动点蜡烛的好意被当面拒绝，脸蛋连着耳朵，羞愧地红了起来。其它叁位小先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闭上嘴。顾玄斋背地里骂自己
牵红线，拍掌道：“辰光尚早，不如一块碰和。”
顾微庭起身离局，到沙发上点根烟来吃，说：“我不玩牌，你们随意。”
气氛又僵住，顾玄斋望着四大金刚一阵失笑，笑讫，掏出十二块钱，各给了每叁块出局的费用，说：“是我忘了他明还得回公学教书，对他来说辰光可不早，今的局便散了吧。”
公馆内一时之间履声壳壳，四大金刚接连而去，春燕楼跨过门槛的时候睄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顾微庭，顾微庭只是静静吃烟，顾玄斋拍她肩悄声说：“回去吧。”春燕楼这才死心离去。
顾微庭只吃了一半，四大金刚一走便掐去了烟，顾玄斋脚步放轻，坐到他身旁：“心不佳？”
沙发是丝绒沙发，坐上去整个儿陷进去一半，顾微庭的腰骨软了，缓缓闭上眼睛，扬起靠在沙发背上：“疲倦而已。”
两谈谈说说，到晚上九下钟，顾微庭说要回静安区的房子，顾玄斋脱下马甲，穿上西装外套，开车亲送他回去。
在车上的时候顾微庭问：“今为何会出现在巷子里？”
“去蓝桥找娘姨白相相了一场。”顾玄斋不隐瞒，“阿爸也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