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
一
吃了午饭，忽见尼姑又来，因前恼他，未免过於冷淡了。便笑迎道：「前怠慢了你。」尼姑越
发道是好话，公然突出句话，不照一些前後道：「娘娘，叁拙师父约後来见娘娘，教我先来说声。」寡
听了这话，勃然大怒，也不回话，竟跑到床上朝里睡了。正是：
酒逢知己千锺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尼姑只道他心上肯了，不好
里出言，也不冉计个确信，只说得一句：「娘娘我去了，後下午来。」往门
外洋洋走了。寡翻转身来，只见丫鬟正走进房。寡道：「不想秃娼根，这样可恶！骂他一顿便好。他去
了麽？」丫鬟道：「不像冲撞娘娘的，他欢天喜地走了。」寡道：「若如此说，他明还不识窍，定要来
的。」正说着，只见他兄弟小秀才，跑进房来道：「姐姐为何里睡着？」寡忙起相迎，把尼姑这一段话
，如此如此，细说了一遍。小秀才道：「等我明来，把这男
两个秃驴，打个臭死。」寡道：「说那叁
拙，会少林拳
的，那里打得他倒？」小秀才道：「我明邀十来个好打手来，不打紧！」寡留小兄弟吃
了饭，回家去了。
次，小秀才邀了马鞍滨山塘上，共十二叁个有体面的打手，先在自己家里，留下两个同到阿姊这边来，各
各在近邻店门首，暗暗埋伏。申牌时候，只见尼姑在前，和尚在後，从西首远远来了。小秀才步
中堂，尼
姑跳跳跃跃，竟走进来，小秀才少年
气，骂道：「秃
这般可恶！」劈脸打将过去。尼姑见不是对
，
往外就跑。叁拙已进了门，外面十多
蜂拥而至，金刚箍 尺，一齐打来。叫道：「不要放走了叁拙这贼秃
。」叁拙见势凶狠，不往外反往内，中堂的墙高，一径轻後天井，把身子往上一耸，如飞鸟一般，跳上
墙去，飞也似打从邻舍屋上，往西走了。小秀才和一班出门赶去，但见他如履平地，到空场，又一跳如
脱兔一般，不知去向了。那尼姑打从丛袒逃躲，也被後面两个打了几拳，负痛而去。正是：
怕霜霜怕雪，恶自有恶磨。
小秀才同两位在行的，去投了里排四邻，要去告状。一个老成里长道：「令姊丈与小弟相处，极是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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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寡居贞洁，谁不知道，今之事，又不曾有玷，告状反为不美。这贼秃在枫桥、凤凰桥、滴水桥一带地方
，
恶迹，擢发难数，渐渐到这地方上来了，待他别家做出来，小弟做呈子，兄做中证，那时摆布他方
可何难？」小秀才依言，留众在酒馆，吃了一回酒，大家散了。
那知叁拙，心还不死，只道：「寡原有他的心，毕竟丫鬟们走了风，他兄弟知道了，做了这事。不知那寡
在里面，如何不快活，如何想我哩！」
一，走到一个旧相识家，打听消息。这就住在寡西首，往来已两年了，叁拙每每得趣抽身，极
是薄
。为何这独久，只为虽已叁十六七，貌亦平常，却有个儿已十四五岁了，甚是美丽，指望
等他二叁年，要他娘做脚，故此往来长久了。叁拙还未说及寡的事，先开道：「这一向你为何不来
，我家儿，今已十七岁，正待冬里成亲，不峭婿急症死了，儿做了望门寡，又是寡桩厌事。」叁拙道：
「待我蓄了发，娶了他罢。财礼五十两，冬里成亲，你夫妻二是我丈丈母了，竟是我养，又好常常叙旧
，若你夫妻肯，今先下定十两。」听见说了十两银子，
上都是笑脸了。道：「我做了主，我家主
公是凭我的。倒是儿，也得他心上肯便好，你拿银子来，等我去与他说看。」叁拙把一封银子，递与
道：「今就和他会会儿，我明带二两，与你买疋细。」拿了银子，走到隔房儿那里，如此如此，
说了一遍。儿道：「我要嫁，嫁个好，决不打和尚的。」道：「我儿，你笑我了。」把银子放在他
袖里，道：「等他自家说。」竟走了去。看他光景，是叫叁拙用力强的意思。儿慌了，把身子问出房门
外，叁拙走来，竟要罗皂，他跑到门首，大喊叫道：「地方四邻救命！叁拙和尚强黄花闺哩！」正是申
牌时候，走拢来。顷刻有二叁十，叁拙夺路跑了。前劝小秀才的那个里长，走来勒了儿词道：「
我是现年替你递公里，不打紧。」
次约小秀才做知证，具呈吴县，差捉叁拙。叁拙央了分上，又买上买下，不上一百两，买捺住了。里长
道：「抚按都是不要钱，有风力的官，况按院正在行事，明去进公里，难道也捺住了。」又有次来二拙
耳朵里，十分慌了。打听得按院一个老师，作寓在王子嘉家里，只得去寻王子嘉商量。一连寻了六次，再寻
不着，原来王子嘉在京，倚着现任大僚的势，拐了
刘美回家，在苏州看戈阳腔正旦章观的戏。两个看上
了，章观要嫁他，刘美闹吵了几场。王子嘉把刘美送与将去的武官，武官又转送一个按院衙门，王子嘉平
恶处，刘美一一都说了。章观又曾与按院衙门一个相好，正要嫁娶，如今又嫁王子嘉，是夺那心
的
了。两个媪，明明是催命鬼，也是前世孽障。未知後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第九回 御史私行轿夫漏风声 老僧多嘴孽难藏影
诗曰：
秋声夜夜多寒，落叶风中面面残；
无奈官清招谤易，可知宦拙免参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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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怜去後长垂泪，不分行时便失欢；
即此风能砥柱，颂声起处万民叹。
话说各州府县，有那衙蠹光棍，为恶百端的。常有好官，不由所属听信下役，自己访严拿，毙之杖下，如
前朝祁御史、新朝秦御史。感激，个个畏怕。若论有关风化，不悛的，也与凶一体重处，惟有前
朝祁御史、新朝李御史。况李御史所处时候，比祁御史更难。前朝独御史更觉威严，一出衙门，家家避匿，
犬不闻，相沿体统如此。新朝初任，有一两个做好的御史，不但同下僚游山饮酒，和尚亦与衔杯，戏子
亦同掷色，还有唤戏子到衙门，欢呼痛饮的哩。朝廷处了两个，张御史就严肃了。秦御史大振风纪，不假声
色，但把和尚、戏子都看做无恶可行的，不甚关心。李御史偏道：「君子里有恶，小里有君子。代天子
行事，在这地方做一场官，纵不能遍访贤能，荐之天子；必须察尽好恶，救此兆民。假如和尚，岂没几个高
僧，修行辨道，岂没几个包揽词讼，串通衙蠹的，比俗还狠。又岂没几个贪酒好，败坏清规的，比俗
更毒。假如戏子本是贱役，安敢为非，只是倚仗势宦，奢侈放恣，其害尚小，有那行卖俏，引诱，玷
辱闺门的。我出京时，就有一大僚，痛恨一优，托我处他，若不犯在我手里罢了。」再一访问，除了恶，
也是扶持风教一桩大事，如此存心，却在纪纲 振，顽民未革时候，岂不更难也。
顺治十叁年六月到任，未到任之前，已先各府私刎一番。下马之後，十分民，只是衙门役，毫不假借。
刎半年事，凡是做访的衙门，与打行讼师，平昔着名的，也拿得尽，或军或徒。知会了张抚院，再无滞
狱。准的状词，发了府县，不许久淹。就如亲眼见的，亲耳闻的，府县也不敢欺他。
有一个
结衙役，包揽词讼的二和尚，也不住山，也不住寺，以管闲事为生涯。李御史拿下打了几十板，问
徒发驿去了，称快。新朝极作兴戏子，李御史只有抚院请他，他请抚院，照了旧规，点几出戏做，除此
再不用这班。
二月初旬，放告，忽见枫桥地方，有里邻连名呈子，为僧强幼事，僧名叁拙。李御史心中大怒，若果
有这事，大伤风化。若没有这事，刁不可长。且不批发，必须私行细访，方不致冤枉。
过了几，悄悄带了一书一皂，扮做山东枣子客，打着山东乡谈往枫桥，一路先体访一番，就寻个饭店歇
了。次从西新桥，直到观音山脚下，天色尚早，不见烧香的来，独自一个，茶馆里买壶茶吃了。问起叁拙
，店家道：「是有财势的和尚，不住在这里，住在花山范家坟相近，我也不知详细，总来不是好和尚。客
莫去拜他。」李御史不言语，走了出来。只见远远叁四乘轿子来了，虽是布轿，却开着 子的，前面叁个年
小，後面一个年老婆子，都是华服。一个轿夫，里说：「娘娘，你们烧了香，不消吃老和尚茶点了，
快到叁师父那里去，自然有盛馔留你，总承我们早吃些。若是住在那里，明早来接。」轿内道：「且
到那里看。」李御史想道：「这话跷蹊，如何住在山里僧房？」紧紧跟了他前去。山门都下了轿，老少
四个，一齐上殿烧香，那八个轿夫，门槛上，石基上，散散的坐着。李御史也坐拢来，问路上和说
话的，道：「朋友在山里抬轿的麽？」那道：「正是。」李御史道：「每一乘多少辛苦钱？」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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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里烧香，不过一钱二叁分，若忙时节，也只待一钱五六分。」李御史道：「方 听见说花山叁师父那
里，一定多些了。」那笑道：「这是不论价的了。不瞒老客说，花山范家坟来了个叁师父，是个光财主
。相的极多，我们抬的，是他老相识了。抬到那里，凭他们顽耍几时，吃了他酒饭，叁师父每乘与我
们五钱。若过了一夜，次早来接了，又吃他酒饭，又加五钱细丝银子，一分也不少的。」李御史道：「方
有一老叁少，难道都是他相识？」那道：「老的不知是娘是婆，这不算数，只叁位娘娘。叁师父自己一
个也够快活了。况他如今收了徒弟，约有二叁十，怕没几个会弄的。」李御史道：「咱去游玩得的麽？」
那道：「当时范提学在，与民同乐，你便去得。如今他只留，不留男，去也不招接你。」说言未
了，四个下殿来，上了轿，往西南转湾去了，李御史步上殿来。参拜了观音大士，站起身来，一个老和
尚，捧个化缘疏簿叫道：「阿弥陀佛。大殿上少瓦，求施主老爷布施些，无量功德。」李御史教取过笔来，
写在疏簿上道：「山东李，香金叁钱。」又道：「小 在後就来，即当现送。」老和尚道：「爷走山东，蔑
麽宝货？」李御史道：「卖枣子。」老和尚道：「有船在山下麽，可要备素饭？」李御史道，：「这也使得
，香金外，再补饭金叁钱。」老和尚高叫徒弟，快收拾素饭。说言未了，烧香的纷纷进来，後面一个小後生
，同着一个少年子，一个捧香纸的家僮，也上殿来。老和尚慌慌张张，走去点香点烛，拜规也去展展。那
後生和子双双拜了四拜，子跪着，後生起身，取了签筒，又跪下去，求了一签，两个 起来。老和尚恭
恭敬敬，去作了後生一揖道：「王相公失迎了。」那後生讨了签，教和尚详一详。老和尚看了签，道：「什
麽用的？」後生道：「这娘娘要嫁我，成不成？成了好不好？你详一详。」老和尚道：「难得成！成了也有
损失。」签道：「有物不周全，须防损半边，不周全，就有损失了。」後道：「家乡烟火里，祈福始安然。
保福一保福，就安然了，前不好，後来好。」後生道：「这和尚一派胡诌，这娘娘财礼二百两罢了。我连娘
娘的，已凑足二百两，封好在那里了。只等待行礼。大阿哥张相公、尤相公有工夫，一两里与
子，就
过门了。若说别样事，我两京大老就是阁老尚书都察院大堂，都与他相知，那抚按临出京，都有吩咐他
，府县官还怕我，当道府官不好，要奉承我几分，难道我怕子？」老和尚就道：「我失言，里面请坐。」
後生也不回言，洋洋竟同一个下殿去了。老和尚又慌慌张张跟着送他，他也不回上轿去了。正是：
败翎鹦鹉不如，得志狐狸强似虎。
老和尚进来气喘喘，邀李御史客堂用饭。李御史随就同他去，坐了。问：「这後生是谁？」老和尚道：「
爷是山东，自然不认得他，这是有名的王子嘉。」李御史道：「他是什麽，你称他相公？」老和尚道：「
是便是戏子出身，有个缘故。明朝只府县吏员，为说叁考满了，可以选个仓官、巡检、浒墅关书办，部里有
名册，这两样，称个相公；一班皂快，也有称相公的。戏子只称师傅；清客只称官；如今戏子称阿爹，
清客称相公了。这王子嘉原是小旦，行卖俏，偷得多了。在平湖被乡宦打逐，本班主大怒，难免送
官，逐出了班。他因而随着几个老串戏，自己也附在这夥里面，南京北京，在大官府门下，说事过钱，做了
个大通家。苦不奉承相公，把我光一顿打，那里伸冤。」李御史道：「他骗，为何新察院那里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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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他？」老和尚道：「他偷的都是有体面家，不是乡宦，定是富家，只得隐瞒了。不比花山叁拙和尚，偷
了整几百，不是银子买，定是用势强，如今现有里排邻比，告在吴县正堂。他用了百两银子，买上
买下，就压住了。」李御史道：「告在都爷那里，新察院那里，难道也压住了？」老和尚道：「爷，你请些
素酒，我慢慢和你讲，若要正法，除非上司亲提审实了，一顿板子，立刻打死，发与问官，就是清官。大分
上压下来，少不得一个枷号问徒，又逃网去了。」李御史道：「如今那一个官好？」老和尚道：「贫僧也不
柿山，闻得抚按老爷都好，都是民的官府，苏州百姓造化，都遇着这样好官府。察院老爷在松江常熟，各
处行事，打死恶，眉也不皱一皱，阿弥陀佛。就是活阎王一般。」李御史笑了笑儿，回见一书一皂，立
在背後。吩咐封五钱，叁钱香金，二钱饭金，不消外对了。书皂一齐应道：「嗄！」老和尚道：「爷北方其
有规矩，管家就如答应官府一般。」李御史怕知觉，就抽身走了。一书一皂，称了五钱，当面送了。已有
小快船，在山下伺候，连夜回衙门去了。未知後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第十回 不苛二藏羞徙他郡 法无轻贷两孽重泉
诗曰：
生憎云汉惯牵愁，横放天河隔牛；
得月曾怀千里梦，分风自散一林秋。
文章不共沧桑变，诗卷还容天地收；
幸有清廉能砥柱，狂澜此後不须忧。
话说叁拙这 ，自从两个，弄出事来，惊得飞跑，也就把偷的心肠，灰了一半，思想还俗娶妻。但
不便在苏州做事，又不知何处更好，坐在家里，等一个不落发姓吴的徒弟来。他惯走江湖，与他商议。你道
姓吴的是谁？原来半年前，有个
庭山姓吴的，久走江湖，也曾学些少林拳，不肯让，因闻了叁拙的所
为。一天色傍晚，走到静室门前，声声要借宿一宵，徒弟们说：「我家长老，再不留生客的。」姓吴的道
：「留惯的，男子就不留了麽，我偏要住一夜。」门里转出叁拙来道：「兄要我留，也须好言好语，为
何降着做？」姓吴道：「晓得你少林出身，就与你跌一，也不怕你。」叁拙笑道：「老兄若你赢了我，
我不但留你住，还要拜你为师，倘我赢了你，你却如何？」姓吴道：「我终身认你为师，决不食言。」果然
二上了手，却彼叁拙下了钩子，姓吴的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叁拙忙来扶了道：「得罪！得罪！」这就
作了相知，二却都是江湖上，极说得来，叁拙留他在家里住了，也常常回家去几，又来山里几。叁
拙有心事，必然和他商量。
这一，姓吴来了，坐定就说起一梦：「昨夜梦见察院摆了独桌，在闹市里，请老师吃酒，我想老师又不参
禅讲经，做出名的禅僧，如何察院请你，况是闹市里的独桌，此梦甚是不祥。」
爽歪歪的做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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