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旁欺负消遣,正是
九保全自己的方法。
就像“穷山国权贵私生子”这种毫无道理、反易招致针对的自我标榜,何以九像个傻子般四处去说,说成了流影城内众所周知的笑话,原因可能出乎意料地简单——夸大父系出身,所欲保护的对象往往是母亲。
“……我娘怀我时,孤身从南方避祸到北方。有个世家大族收容了她,让我娘生下我,照顾我们娘儿俩许多年,后来主母死了,主家才娶了我娘做续弦。”
九从没跟
说过这些,有次与耿照
夜偷偷溜出来,喝猴儿酒喝出几分酒意,才就着冷夜柴火说了几句;说时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梦游似的凝着跳动的火光,仿佛那都是张三李四家的事。
“主家容不下我,非送走不可,教我读书算数的长辈托了旧的关系,让我上朱城山。出发时我娘噙着泪,一直跟我说对不起,往包袱里塞了老大一封银子,说是主家送的。“我说:‘娘你别担心,这么多银子够我花的。将来我考上状元,给昭信侯做家臣,替娘长长脸。’我娘虽还流泪,样子可欢喜多啦。她不知主家给银两,是想我怀财惹眼,死在朱城山;她要知道的话,死都不会嫁。“但她心里是明白的,母子俩这一别,是一世
都不会再见了。她要说服自己这样做是对的,她不是扔下了我,而是把我送去一个更好的地方。我专拣她
听的说,让她安心。”
见耿照一脸不忍,笑着摇手:“别这样,她很努力了。一个间关万里逃将出来,拖命生下我,尽力抚养长大。她很疼我,尽管寄
篱下,也没喊过辛苦。你没见主家瞧我娘的眼神,我信他是真心欢喜我娘的。世上有种好,能教
忘记受过的种种苦难,我娘好不容易遇上了,我不能教她放手。我起码……能让她好过些。“我上朱城山后,她还托
捎东西来,长此以往,主家必定不喜。我娘只有美貌和温顺而已,一旦失宠,后果不堪设想。没奈何,我只好开始说……那个,逢
就说,说到带家书物什来的
忍不住将消息带回去,之后我娘便没再托
来了。她应该恼我不识大体罢?说话没点分寸,让主家难做。说不定主家还安慰了她。”
耿照这才明白,九之所以到处宣扬,是为了他那远在北地的无缘母亲。待进了执敬司,详读横疏影亲撰的《东海名
录》,才知收容
九母子的世族非同一般,竟是名列渔阳十二家之一的“鸣珂帝里”莫氏。渔阳七砦乃金貔朝的勋旧之后,金貔王朝发迹于北关,七砦所据,正是昔
北军南下、称霸央土的要冲,更是公孙一族归返祖地的道路,所封无非心腹重臣。金貔朝覆灭,七砦由朝而野,渐成江湖势力,与雄踞海外的五岛奇英结成同盟,掌握北东两道的水陆
通枢纽,于碧蟾朝曾兴旺一时;如今虽已没落,仍是东北有数的名门。鸣珂帝里
于筹算,武功皆由术数化出,《无疆帝算》既是内功心法,亦是数算心诀,难学难
,一旦掌握关窍,化
剑法拳掌,却是威力奇大。云山两不修中的“圣命不修”莫壤歌,退隐江湖之前,即为鸣珂帝里的族首副贰,自创的“四方风神剑”便是以《无疆帝算》为基础,乃前代江湖驰名天下的剑客。
九从小在帝里长成,耳濡目染,
通算学,才被选
了执敬司。他每月总会固定失踪几天,实是被带去帮忙对帐核销,
九总是做得又快又好,从不出错,一
能抵几
用,在执敬司所有管事心目中,此子简直是无上瑰宝,
九却从未恃以要求特权,依旧笑对同侪欺侮,不以为意。
那晚之后,九再未和耿照谈过母亲。而耿照在《东海名
录》中,读到帝里族首“与续弦夫
恩
甚笃,惜时
未长;其殁后,独身至今”的文字,猛然省起当夜篝火樽前、两
顶着凛冽谷风
流饮酒之际,
九心中哀悼的是谁,则又是几年后的事。
耿照走出了流影城,九却未走出他的
生,本不知何时才能再会,今
竟于此间重逢。
九听得耿照叫唤,难掩喜色,回
大笑:“你猜不到是我罢?我莫名其妙成了穷山国的国主,一时也难说清。总之今
我正寻一位长辈,忽然接到线报,说段慧
带
来此围捕镇东将军府的耿典卫,便来救——”耿照面色忽变,大喝:“……小心!”长孙旭福至心灵,回臂一砸,毋须什么
妙招数,宏大的掌力本身就是最强的防御,猛地磕飞一道既锐且薄的无形刀气。
披着貂颈披风的少年国主顺势旋身,左掌平推,隔空碾平第二道刀气;也不见运功调息,又提右掌拍去。
这回刀气难越一众刺客,直接与掌力撞于阵前,墙正当其冲,应声溃散。一抹幽
细影,自东倒西歪的灰袍刺客间掠出,速度之快,堪比箭矢离弦。
耿照一跨难及,长孙旭却仿佛有用不完的内力,双掌连击,虚抱着一收,再齐齐推出,三叠掌力如墙似,来
一
撞上,被推得倒翻出去,落地时微一踉跄;但见一身银青色的密扣劲装,质料非丝非棉,而是如鱼皮般滑溜紧贴,鳞光隐现,裹出玲珑浮凸的身段,小腰圆凹,峰峦起伏,既有紧俏的曲线,亦不失腴润
感,竟是名异常娇小的
子,身量仅及耿照胸
,还矮了
九大半个
。此姝必是两名发暗劲的刀客之一。耿照记得两
刀气前猛后疾,看来应是第二
补刀的那位,虽不如
一位沉雄悍猛、有着“出则无回”的气魄,以她至多不超过廿五的年纪,竟已练出无形刀炁,且能双手连使,单是这份修为,放眼东海刀界便排不进前五,前十总还是有的。
子的覆面巾与劲装材质相若,阳光下映着蛇鳞似的虹彩,巾上以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鬼怪血
,獠牙上下
错,甚至狰狞。
她反手握住腰后的两柄柳叶刀——双刀亦按其身形,特别缩小了尺寸,显得十分小巧可——眸中杀气一凝,目标自然是眼前嘻皮笑脸的穷山国新国主。
蓦地一阵风起,子覆面的绣獠银巾翩联飞去,应是被掌力震松了结子,难御风刮,露出一张既清纯又冶丽、难以三言两语形容的俏丽面庞。耿照的估计委实保守了些。除非这名
子有什么奇特的逆龄之术,顶天也就双十芳华,决计不到廿五;说是十六七八,怕更易取信于
。
少生得杏眸隆准,有张鹅蛋圆脸,本该是清纯可
,但她这个年岁应有的天真烂漫,面上丝毫未见,取而代之的是刀者所独有的枭横霸道;此际因受挫、乃至受创而生的狰狞扭曲,令
不由生出错觉,仿佛占夺少
躯壳的,是一只苍老
刻的鬼魂,甚至不是
,才得有这般戾色。
怪风所掀,不只是少的覆面巾而已。不远处的树下,顶盖为刀气掀飞的雕饰软轿上,一身华服的段慧
抑住一声浅呼,面纱亦随风去,露出一张与她纵横南陵的名声绝不相称、堪称小家碧玉的秀容来。
段慧贵为峄阳太后,提到“代巡公主”,世
所想可不是什么娇美动
的公主千金,而是继承“策士将军”段思宗的平生志业与惊
手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
杰,跺脚能使南陵地界翻得几番。耿照不是没想过段慧
会有出众的美貌,只没想到会美得这般温婉秀致,宛若池莲含蕊,又像隔篱言笑的邻家姐姐,开
应有无数软语。年纪虽已略超“少
”二字所涵,段慧
的脸似应与劲装少
调换过来,更符合
们的想像。耿照不过一瞥,回见长孙旭瞠目结舌,平素的灵活应对
然无存,仿佛见了鬼似,张
欲言,半晌却挤不出字句。
少嘴角微扬,无声无息擎出双刀,卷裹着银光扑向长孙旭!“……
九!”耿照眦目欲裂,碧火真气忽生感应,一道气机穿
刺客所筑
墙,牢牢锁至,只消一动,气机立时凝实,刀炁贯出虚空,
体成刃,怕是远远快过现场任一柄实刀实剑。(是……高手!)耿照余光一瞥,分倒的
墙缺
间,不知何时多了条苍灰
影,衣衫质地与少
相类,却非贴身劲装,束袖绑腿,背挂毡笠,遮挡尘沙的披风下缘
烂烂,一副江湖
的模样。男子满面于思,发髻以巾子随意束在脑后,纵未覆面,形貌却掩于紊
的垂发虬髯间,难以悉辨。耿照所识男子蓄髭者,老胡是潇洒自若,放
不羁;薛老神君
格刚烈,微瑕难容,白髭亦如倒戟森严;风篁则是披星戴月遍履风霜,周身都是旅思劳泛,豪迈中微带苍凉倦意。而此
,只能以“落拓”二字形容,微眯的眼中血丝密布,却不碜
,只觉无奈;眉间
如刀錾,非是恨怒,而是说不尽的疲困。男子腰后系了柄单刀,怎么看都不像能顺手拔出,只方便以刀柄支肘。便是这么个落拓懒汉,迳以气机锁住了耿照,令他不敢分神,遑论救
。
另一厢,长孙旭被迫至面门的冷锐刀风一激回神,不顾颈背悚栗,及时仰,也不见他吸气缩腹,溢出金带的胖大肚皮一敛,陷成了恰容刀尖扫过的诡凹,仿佛肚里装的不是肝脾肠胃,而是满满的细砂。少
啧的一声,脸上的
刻顿成嫌恶,只差没
出“死胖子”之类的嗔诟,双刀风驰电赴,却非胡里花稍,每出必取要害,好看是因为速度太快,全无顿点;烁影间时不时迸出几道刀炁,简直像同使四五把刀。包围现场的穷山国武士本是王宫
锐,在南陵诸封国间享有“征王御驾”的美名,乃昔
穷山国主“战王”长孙天宗组建,御值中
使刀,具是千中选一的好手,此际瞧得舌挢不下,一时忘了上前救驾。
除了攻的一方刀法妙、气劲刁钻,守的一方简单粗
、直接有效,亦令众
目不暇给,怔立观望。
九在帝里和流影城均未习武,耿照与他做过执敬司的杂役,知他膂力平平,虽非颟顸迟钝,行动也不算特别灵活,少
却是顶尖的刀客手眼,真要对拆起来,长孙旭就算不是一刀毙命,撑死也就三两刀。当他惊险避过
两刀后,就只做两件事——提掌,开轰。
少年国主全无支绌,因为对手根本近不了身。劲装少能隔空发劲,内功绝非泛泛,然而与海量汪涵、仿佛用之不竭的长孙
九相比,差得可不是一丁半点;单纯斗力,简直非他一合之敌,刀势被一波叠一波的掌力轰得溃不成军,夹在刀光间的无形气劲更形同摆设。更糟的是,长孙旭非如牯牛般闷
打,他缺乏临敌的经验,瞅着对手一气
轰,只消被觑准空隙扎上一刀,便是死路一条——
九与她数度遭遇,均是险死还生,不敢托大,索
抛开拆招应敌之想,规规矩矩将恩师所授的一套掌法从
打到完,功架严谨一气贯串,掌劲层叠,反倒无隙可乘。少
开始便失了先手,此后一路受制,气得咬紧雪
的腮帮;如非眼神险恶,倒像一
气鼓鼓的小母兔,分外讨喜。
在众眼里,两
宛若相对而舞,少
绕圈游斗,身姿娇妍,双手不见刀形臂影,全是匹练银光;当中夹杂刀气,犹如八臂同使,凶险之余,又说不出的好看。而披罗戴紫的少年国主则是八风不动,掌势开阖,仿佛帝皇降玺,信手盖落,无不是万里河山;便不看澎湃掌劲,架势也十足烜赫,令
心生敬畏。
穷山国民风尚武,素来崇拜英雄。长孙旭因缘际会,被重臣呼延宗卫等推上王位,这批随行的征王御驾中,十有八九对这位白白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