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完了老太婆，他们又盘问了瑞宣几句。他回答的和他们已记录下的完全一致。他们无可奈何的往外走。老太婆极恭敬的跟在他们的后面，仅在到了院中，她才抓着机会看了瑞宣一眼，微微的一
。瑞宣明白她的意思，也只微一，而没敢说什么。
本
走后，祁老仿佛后怕起来，坐在炕沿上，两手发颤。
韵梅为安慰老，勉强笑着说：“这大概就没事了吧？”老楞了半天才说出来：“让他们再来！反正我已经活够了，
吗还怕死呢！教他们再来，我等着他们的！”又楞了一会儿，他摇着说：“一个没出息呀，能闹得
犬不安！我，你，大家，都错了，都不该那么善待老二！”
“虽然这么说呀，一家到底是一家，难道因为他没出息，就不要他了吗？”韵梅还勉强笑着说。“不信，他明天出了狱，回来，咱们还不是得给他饭吃！”
老没再说什么，歪在了炕上。
高第被本带走。她回答不出为什么要离开北平，为什么要走而不办出境的手续。
跟着他们走，她的心反倒安静下来。她对自己说：“既逃不出北平去，不下狱也等于下狱；那么，到狱里去仿佛倒更妥当一。假若本强迫我作特务，我，我便——给钱先生作事！他们要杀我呢，也好；反正活着也是受罪！”这么想好，她不单镇定，而且几乎有快活。
来到狱中，本马上教她和招弟对质，她们所说的完全与以前的
供相合。而后，他们把姊妹俩带到前门车站去表演上次相遇的
形，她们几乎连一步都没走错，通通与供相符。车站相遇这一场算是毫无
绽。
可是，他们不能释放了高第，因为她还没解释清楚她为什么要逃出北平，他们以为那绝对不能出于她的自动，而一定有什么背景——比如：城外有什么秘密的机关，专招收北平的青年。他们，所以，必须关起她来。慢慢的，细细的，把那个背景审问出来。
假若因为一两个的无聊，也能造成一段杀流血的历史，这回事便是个好的例证。北平的本特务机关举行了整饬风纪运动，要彻底肃清不可靠的中国。晓荷与瑞丰一也不知道他们的无聊无耻会发生这么大的作用，可是多少个青年的鲜血都因此而流在暗室里！凡是瑞丰所供出的特务，都不知鬼不觉的丧了命。而后，特务与特务之间又乘此机会互相检举，倾轧，于是有一大批被囚在暗室里。
招弟，在和姐姐对质后，仍然被禁在暗室。她解释得很好：“我教高第回家，不是私自放了她，而是想也把她介绍进来，作特务。”可是，本不接受这个解释。他们以为她应当马上向上方报告，不应私自拿主意，放高第回家。假若高第没有回家，而从别处跑出北平去呢，怎么办？招弟无言答对。
最难以处置的倒是晓荷与瑞丰。本调查他们俩的过去经历，他们俩，一不错，是百分之百的顺民。本特由天津调来两位有权威的“支那通”，教他们鉴定这两个活宝。结果是：在相貌，言谈举止，嗜好，志愿，心理，各项中，晓荷的平均分数是九十八；瑞丰稍差一，九十二！据两位支那通说：能得到平均分数八十分的就可以作第一等的顺民；晓荷与瑞丰应当是超等！
本是崇拜权威的，按照两位支那通的报告，他们理应马上重用晓荷与瑞丰。可是，他们到底还有不放心，只好再细细的调查。他们每天要审问晓荷与瑞丰三次；越审问，他们越觉得他们俩可
，可也越有摸不清脑。
晓荷的鞠躬，说话（模仿着本说中国话的语调与用字），与种种小身段，使本惊异：他们占领了北平才这么三四年，会居然产生了这样的中合璧的物。他们问他：“大赤包死在狱里，你有没有一反感？”他的回答是那么自然，天真，使本不知怎办才好。他
鞠了一躬说：“你们给我个官儿作呢，就是把大赤包的骨挖出来，再鞭打一顿，我也不动心；有了官儿作，我会再娶个漂亮的，年轻的，太太！你们要是不给我事作呢，没办法，我总得想念大赤包！”
“你要作什么官呢？”他们问。
“越大越好，不管什么官！”
他们彼此相视，谁也没办法。他们喜欢汉
，也卑视汉，他们可是不知是喜晓荷好，还是卑视他好！他几乎是个超，弄得本没了办法。他们提审瑞丰：“你愿意什么？”
“我？”瑞丰摸着小脸，说：“愿意当特务。”“为什么？”
“好弄钱！”
是的，瑞丰的言谈，风度，的确没有晓荷的那么成熟，得体。可是，他的天真与爽直，也使本受了感动。说真的，本来侵略中国，哪一个不是为弄钱呢？他们没法再抬起手来掌瑞丰的嘴！他也是一个什么超！
为试探他，他们答应下教他作特务。他噎了好几气才说出来：“那好极了！”
回到狱室，他欢喜得似乎发了狂。见着给他送饭的，和从门外走过的，他都眉飞色舞的告诉他们：“看见过这种事儿没有？我进来坐狱，一共只挨过两个嘴
，猛孤丁的，大变戏法，我当上了特务！我，嘁，嗯，有福分！等着瞧吧，从这儿一出去，腰里掖着手枪，喝，钞票塞满了袋哟！”
本们只能咽唾沫，想不出主意，如何处置他。他们不能再给他施刑，那对不起两位支那通的报告。他们不能真用他作特务，因为他的嘴是一座小广播电台。他们囚着他，光多费一些饭食；放了他，又不大妥当。
于是，晓荷与瑞丰便平安无事的在狱里度着他们的无聊的生活。山洪巨
冲了石堤，毁灭了村庄，淹死了牛马，拔出了老树，而不能打碎了一渣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