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让我来收拾这个灰孙子，我让他掉了牙咽到肚子里去。要说敲竹杠、宰冤大
，我是这一行的祖师爷，哪
得着他‘独角兽’！“
几天之后，司马粮说：“小舅，安心做买卖，施展你的才能吧。‘独角兽’那小子，我已把他摆平了。你不要问怎么样摆平的，反正从今之后，只许他老老实实，不许他
说动。我们对他实行的是有产阶级的专政。小舅，不要问赚钱还是赔钱，只要玩得痛快，让上官家轰轰烈烈，扬眉吐气。这辈子有我花的就有你花的。造吧！钱是王八蛋，钱是臭狗屎！姥姥那边，我已安排好了，定期会有
送去柴米油盐。我要去做一桩大买卖，一年后回来。我给你装上了电话，有事我会打给你。就是这样，不要问我从哪里来，也不要问我到哪里去。”
“独角兽
罩大世界”生意兴隆。城市在快速膨胀，又一座大桥飞架在蛟龙河上。原蛟龙河农场旧址上，建起了两座大型棉纺厂，一座化学纤维厂，一所合成纤维厂，那里成了著名的纺织区。我让那七个俄罗斯舞
，坐着马车，去纺织区推销罩。最重要的特征是生着发达的房。房是类进化的结果。
对房的
护和关心程度，是衡量一个时期内社会文明程度的重要标志。要为自己的房感到自豪，男要为的房感到骄傲。房舒服了，才会舒服。舒服了，男才会舒服。因此只有把房侍候舒服了，类才会舒服。一个不关心房的社会，是野蛮的社会。一个不护房的社会，是不道的社会。孩子们，省下零花钱，给妈妈买个罩，没有天就没有地，没有妈哪有你？们，不要忘本，忘记了母亲们的房，就意味着丧失了
。丈夫们，已婚的和未婚的，无论送什么样的礼物，也比不上送一个
美的罩更能讨欢心。房是宝，是世界的本原，是类真善美无私奉献的集中体现。房就是。重复灌输是广告的基本特征。要让房的语言不绝于耳。要彻底消灭不戴罩的不文明行为。小小罩用处大，男都离不开它。要让罩满天飞。把大栏市建成市、美市、丰市。把六月变成月，把农历七月七
变成房节，这一天要广招海内外宾客，走出亚洲，冲向世界。在大栏市民公园进行丰大赛，罩大展销。丰大赛分等级，分年龄段。房节期间报纸出专号，刊物发专刊，电视台辟专栏。还要遍请海内外专家围绕着房做有关哲学、美学、心理学、医学、社会学、类学等等方面的专题报告。房搭台，经济唱戏。敞开你的胸怀，广招四海宾朋。带着投资来，带着技术来，赶着四的马车，载着你的妹妹、你的妻子，都到大栏来。谁英雄谁好汉，敞开胸怀比比看。
什么国际蝎子节、国际蚂蚱节、国际豆腐节、国际啤酒节……都比不上我们的国际房节，也可以叫国际
节。这个节正君子会认为很下流。但其实很高尚。谁不是吸着长大的？见了美丽的房谁不想多看几眼？
中国谈起来最不坦率，但中国生小孩最多……明天是“三八
节”，“独角兽中心”——对，改店名，不叫什么“罩大世界”了，改，马上改，我们“独角兽中心”，将献给大栏市的姐妹们一份厚礼，推出最新式的罩，有少型的、少型的、母亲型的，为庆祝的节，一律八折优惠，买一只赠送一双高筒袜，买两只赠送一条裤衩，买十只赠送一只“夏娃牌”丰器，此物经医科大学鉴定为信得过产品，用微电流刺激房，能使小房变大，大房变得更大。
应该把有关国际房节的想法向鲁胜利反映，她是贼大胆，瞎胡闹，能修起摩天楼，也能拆毁摩天楼。只要能捞钱，她敢贩卖原子弹。她在骂声和赞扬声中成长。因为司马粮的大量捐资，市政协准备补选我为政协副主席。关于国际房节的想法可做成一个提案，
“提案办”研究。大栏市既无名山，又无名水，只有用奇招怪招提高知名度……
一九九一年三月七晚上，春雨霏霏，“独角兽罩大世界”董事长上官金童心
澎湃，浮想联翩。他在熄了灯的店堂里幸福地徘徊着，楼上不时传下来售货员们的说笑声。商店生意兴隆，去纺织区的活大推销极为成功，他已在大栏市掀起一阵风，恨不得像那些俄罗斯舞一样，只戴着罩上大街游行。副市长的公子与市茂腔剧团的演员孟娇娇订婚，一次就购买了美罩七百七十七只。罩销售量大增，金钱滚滚而来。店里手紧张，昨天刚在电视台做了招聘店员广告，今天就有二百多个姑娘前来报名……太让兴奋了。他把抵在玻璃上，看着外边的
景，也借此使脑清醒，刹住疯狂联想的马车。
大街两边的商店都已打烊，霓虹灯在银亮的雨丝中闪烁。新开通的8路公共汽车，在沙梁子和八角井之间跑来跑去。百鸟餐厅外是一株法国梧桐，湿漉漉的枝条在昏黄的路灯下轻轻摇摆。去年的梧桐球儿还挂在枝，今年的新叶已经发育。树下是8路汽车站牌。站牌下站着一个撑着花布雨伞等车的姑娘。天气虽不甚暖和但她已穿上裙子。
红色的半高腰塑料雨鞋闪闪发光。雨珠轻轻地从伞棱上滑下来。一团团如烟如雾的湿气在街上滚动着。新修的柏油马路平整光滑，被雨水淋湿，泛着霓虹灯的光，五颜六色，亮晶晶的，十分美丽。几个骑山地自行车的披青年弓着腰撅着
，大幅度地晃动着身体，在马路上追逐。他们对着等车的姑娘吹
哨，说脏话。姑娘把雨伞低垂，遮住了上半身。披青年呼啸而去。8路汽车拖泥带水地驰来了。在站牌前它似乎犹豫了一下，猛然煞住，车里一阵混。一会儿工夫它就开走了。雨水被车溅起来，一片片的亮光。那个持雨伞的姑娘随车而去。但8路车载走了一个姑娘却卸下了一个少。它吐故纳新。刚下车时她显得有些迷悯，在细雨中她茫然四顾。很快她便径直地对着“独角兽罩大世界”，对着站在幽暗店堂里的上官金童走来。她穿着一件鸭蛋青色风雨衣，
着。似乎是蓝色的发。蓝色的发用力地往后梳过去，显出寒光闪闪的额。她惨白的脸似乎被
森森的迷雾笼罩着。上官金童断定她是个刚死了男的寡。后来证明他的感觉完全准确。她对着玻璃橱窗走过来时，上官金童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恐慌。他感到这个森森的神已经穿透了厚厚的玻璃，弥漫在店堂里。她还未
近玻璃就把店堂变成了灵堂。上官金童想躲，但他就像被癞蛤蟆盯住的虫子，已经动弹不得。这个穿风雨衣的目光锐利。你必须承认她的眼睛很美丽，但她的眼睛的确非常骇。她准确地站在了上官金童对面。按照自然的规律，他在暗处，她在明处，她不应该发现站在不锈钢货架前的他，但毫无疑问她发现了，而且知道他是谁。她的目标非常明确，她适才在车站旁边、梧桐树下的茫然四顾完全是故意做出来的，是个迷惑的假象。尽管后来她说：是上帝在黑暗中指给我一条道路，让我走到你身边。但上官金童始终认为，一切都是预谋，尤其当他得知这个就是广播局长“独角兽”孀居的大儿时。他坚信“独角兽”也参与了策划。
就像约会一样，她站在了他的面前，中间隔着一道泪珠滚滚的玻璃。她对着他微笑着。她的腮上有两道
的、由酒涡演变成的皱纹。隔着玻璃他就嗅到了她嘴
里那
酸溜溜的寡气味。一种的同心涌上他的心。这同心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在从玻璃缝里透进来的腥咸的泥土气息中，很快地生根发芽，变化成为同病相怜的感觉。上官金童看着她，竟像看到了久别重逢的熟，泪水从他眼里涌出来。更多的泪水从她的眼里涌出来，挂在她的惨白的腮上。他感到没有理由不开门了。他开了门。伴随着突然放大了的雨声，伴随着湿清冽的空气和浓重的泥土气息，她非常自然地扑到他的怀里。她的嘴主动地凑在了他的嘴上。他的手伸进了她的风雨衣，摸到了那两个像用硬纸壳糊成的罩。她发里和衣领上那腥冷的泥土气息使上官金童清醒了。他急忙把手从她的罩里抽出来，心中后悔莫及。但是，就像吞下金钩的乌
一样，后悔也晚了。
他没有理由不把她带到自己房间里去。
他
上门，想想又感到不合适，急忙去拔开。他给她倒了一杯水。请她坐。
她不坐。他慌地搓着手。他恨透了自己，恨自己无事生非，恨自己品行不端。
如果能剁掉一根手指而免除罪过，让生活回到半小时前，我会毫不犹豫，他想着。
但手指是剁不掉，掉了手也无济于事，被你摸过了的、吻过了的姑娘正站在你的房间里掩着脸哭泣，她是真哭，不是假哭，泪水从她的指缝里渗出来，“啪哒啪哒‘，地滴落在她被雨水淋湿了的风衣上。天呐，她已经不满足于无声的哭泣。她的肩膀颤动起来，她的手掌里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她马上就要放声大哭。上官金童遏制着对这个散发着
皮毛兽味道的的厌恶之，把她按坐在自己的大老板团团转高背真皮红色意大利罗马城制造的沙发上。他又把她拉起来，为她脱下湿漉漉的风衣。脱风衣时你的手总木能继续捂着脸吧？她的脸湿漉漉的，分不清哪是雨水，哪是汗水，哪是鼻涕，哪是眼泪。这时他才发现这是个丑陋的，塌鼻子，突嘴，下尖细，像黄鼠狼一样。刚才隔着玻璃时，为什么她很有风？是谁欺骗了我？吃惊的还在后边，一脱掉风衣，上官金童暗自叫了一声亲娘，这个皮肤上满是黑痞子的，竟然没穿内衣，只戴着两只”独角兽罩大世界“卖出去的蓝色罩。罩上的标价条还没揭掉。她像不好意思，又捂起脸来，天哪，两撮黑色的、梢儿是黄色的腋毛露出来，一汗酸味从那里放出。上官金童狼狈透，急忙用那件风雨衣去遮掩她，她一抖肩膀就让风雨衣滑落下去。他上门，拉上厚窗帘，把桂花大楼美丽的灯光挡住，把清冷诱的春雨之夜挡住。他冲了一杯热咖啡给她，说：姑娘，我该死，我老有少心活该死，您千万别哭，我最怕哭，您只要不哭，赶明儿把我送到公安局里去也行，您现在扇我七九六十三个耳光子也行，让我跪下给您叩七九六十三个响也行，您一哭，我就感到罪孽重，我求求您了，求求您了……他拿来
毛巾，笨手笨脚地为她擦脸，她像只小鸟一样仰着脸等他来擦。他想，装孙子吧，装吧，上官金童，你这倒霉蛋，你这记吃不记打的猪。好好哄着，哄走了就去庙里磕烧香谢菩萨，天老爷，我可不愿再去劳改农场蹲上十五年了。
给她擦罢脸，劝她喝咖啡。双手端起来，心里想，我摸了你的nǎi子，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的孙子了。什么“抓住房就等于抓住了”，
话，应该改成，“你还没抓住房就被抓住了”，你往哪里跑？喝吧，喝，求求您了，好姑娘。她风万种地盯了上官金童一眼，上官金童却感到万箭钻心，钻上一万个眼又养上一万只蚯蚓。她装出哭得晕眼花的样子在上官金童的扶持下伸出长长的嘴喝了一咖啡。终于不哭了。上官金童把咖啡递到她手里。她双手捧着咖啡，像一个三岁左右的刚哭过的小孩一样还“欧欧”地响着嗓子把鼻子一抽一抽，太做作了，蹲过十五年劳改农场又蹲过三年神病院的上官金童想。想着想着，他的心有狠起来。是你扑到我的怀里来的，是你把嘴主动地凑到我的嘴上来的，我的惟一的错误是摸了你的房，但我做罩商店的大老板天天和房打道，什么样的房没摸过？这不过是工作需要职业习惯，不存在什么道德问题。想到此他说：姑娘，夜了，你该走了！他说着，拿起她的风雨衣，想给她披到肩上。她的嘴猛地咧开，手中的咖啡杯沿着她的胸脯，经过肚皮，掉在地上。
谁知道是真的如五雷轰还是故意表演呢？
该把你送到茂腔剧团里去演戏。她“哇”地一声哭起来。哭得那么响，哭得那么亮，在这宁静的雨夜里，偶尔才有一辆夜猫子汽车驶过，然后是更加的宁静，她的哭声那么响亮，显然是要让全市民群众都听到。他心中充满怒火，但一个火星儿也不敢冒出来。正好桌子上有两块像小炸弹一样的金纸果仁巧克力，他匆忙剥掉一块金纸，把那个黑不溜丢的糖丸子塞到她嘴里，用咬牙切齿的温柔腔调劝说着：姑娘，姑娘，好姑娘，不要哭，吃块糖……她把糖吐出来，巧克力糖丸子像屎壳郎蛋子一样在地上滚，把羊毛地毯都滚脏了。她继续大哭。上官金童急忙又剥开那块巧克力，把糖丸子塞到她嘴里，她当然不会乖乖吃糖，又要往外吐，他伸手去堵，她举起拳，打着上官金童。上官金童一低，发现在那副蓝色的罩里，她的双白白的，在那里边跳动着。他心中的恼怒顿时变质，一怜惜之使他软弱下来。他胡胡涂涂地抱住了她冰凉的肩。然后又是接吻什么的，巧克力粘稠地把两个的嘴都糊住了。
好久好久过去了。他知道天亮之前不可能把这打发走了，何况又抱又吻了，感又了一层，责任又大了许多。她眼泪汪汪地说：“我真的让你这么讨厌吗？”
“不不，”上官金童说，“我讨厌我自己，姑娘你不了解我，我蹲过牢，进过神病院，沾上我就要倒霉，姑娘，我不想害你……”
“什么都不要说了，”她又捂起了脸，哭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是，我你，我老早就偷偷地上你了……我不要你负什么责任，我只求你让我在你身边待一会儿就行了，就心满……意足了……”
她就那么赤着背往外走去，在门那儿她短暂地犹豫了一下，然后拉开了门。
上宫金童被地感动了。他痛骂着自己，你这个卑鄙的家伙，你把想得太坏了，你怎么能让这样一个纯的，一个遭遇了巨大不幸的小寡就这样伤心地走了呢？你有什么了不起？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东西，值得家吗？你是冷血的动物？是青蛙还是毒蛇？你就这样让她孤身一，更半夜里，冒着冰凉的雨走了吗？她淋了雨会感冒的，她的身体已经不起折腾了。社会治安不好，流氓很多，她这样出去，碰上流氓怎么办？
他冲上去，把在走廊里哭泣的她抱了回来，她顺从地搂着他的脖子。嗅着她发的油腻气味，他马上又后悔了。但他还是坚持着把她抱到了自己床上。
她用羊一样的眼睛望着他说：“我是你的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了。”
她一耸身就把房从罩里脱了出来。这是两只距离很近的房。上官金童警告着自己，不能，决不能。但她已经把挺起的塞进他的嘴里。小可怜儿，她摸着他的发，如释重负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