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回,攀古道,过前溪,时听猿啼虎啸。
院佳
,望夫归,倚门斜靠。衙内
独自一个牵着马,行到一处,却不是早起来的路。星光之下,远远地望见数间
屋。衙内道:“惭愧!这里有
家时,却是好了。”径来到眼前一看,见一坐
庄院——庄,庄!临堤,傍冈。青瓦屋,白泥墙。桑麻映,榆柳成行。山
呜
竹坞,野犬吠村坊。淡烟笼
舍,轻盈雾罩田桑。家有馀粮
犬饱,户无徭役
子孙康。——衙内把马系在庄前柳树上,便去叩那庄门。衙内道:“过往行,
迷失道路,借宿一宵,来寻路归家。”庄里无
答应。衙内又道:“是见任中
山府崔丞相儿子,因不见了新罗白鹞,迷失道路,问宅里借宿一宵。”敲了两三
次,方才听得有应道:“来也,来也!”
鞋履响,脚步鸣,一个走将出来开门。衙内打一看时,叫声苦!那出来的
不是别,却便是早间村酒店里的酒保。衙内问道:“你如何却在这里?”酒保
道:“告官,这里是酒保的主
家。我却
去说了便出来。”酒保去不多时,
只见几个青衣,簇拥着一个著乾红衫的儿出来。吴道子善丹青,描不出风流体
段;蒯文通能舌辨,说不尽许多神。衙内不敢抬
:“告娘娘,崔亚迷失道路,
敢就贵庄借宿一宵。来归家,丞相爹爹却当报效。”只见娘娘道:“
等衙内
多时,果蒙宠访,请衙内且敝庄。”衙内道:“岂敢辄
!”再三再四,只管
相请。衙内唱了喏,随着去,到一个
堂之上,见灯烛荧煌。青衣将茶来。
衙内告娘娘:“敢问此地是何去处?娘娘是何姓氏?”娘听得问,启一朱唇,
露两行碎玉,说出数句言语来。衙内道:“这事又作怪!”茶罢,接过盏托。衙
内自思量说:“先自肚里又饥,却教吃茶!”正恁沉吟间,则见娘教安排酒来。
道不了,青衣掇过果桌。顷刻之间,咄嗟而办。幕天席地,灯烛荧煌。筵排异皿
奇杯,席展金觥玉斝。珠罍妆成异果,玉盘簇就珍羞。珊瑚筵上,青衣美丽捧霞
觞;玳瑁杯中,面丫鬟斟玉
。衙内叉手向前:“多蒙赐酒,不敢只受!”
娘道:“不妨!屈郎少饮,家间也是勋臣贵戚之家。”衙内道:“不敢拜问娘娘,
果是那一宅?”娘道:“不必问。他
自知。”衙内道:“家间父母望我回去。
告娘娘指路,令某早归。”娘道:“不妨!家间正是五伯诸侯的姻眷,衙内又
是宰相之子,门户正相当。家见爹爹议亲,东来不就,西来不成,不想姻缘却
在此处相会!”衙内听得说,愈加心慌,却不敢抗违,则应得喏。一杯两盏,酒
至数巡。衙内告娘娘:“指一条路,教某归去。”娘道:“不妨,左右明
教
爹爹送衙内归。”衙内道:“‘男不同席,不共食’,自古‘瓜田不纳履,李
下不整冠’,恐得罪于尊前。”
娘道:“不妨!纵然不做夫
,也待明
送
衙内回去。”
衙内似梦如醉之间,则听得外面语马嘶。青衣报道:“将军来了。”
娘
道:“爹爹来了,请衙内少等则个。”娘轻移莲步,向前去了。衙内道:“这
里有甚将军?”捏手捏脚,尾着他到一壁厢,转过一个閤儿里去,听得有在里
面声唤。衙内去黑处把舌尖舐开纸窗一望时,吓得浑身冷汗,动弹不得,道:
“我这命休了!走了一夜,却走在这个
家里。”当时衙内窗眼里,看见閤儿
里两行都摆列朱红椅子,主位上坐一个一丈来长短骷髅,却便是间一弹子打的。
且看他如何说?那孩儿见爹爹叫了万福,问道:“爹爹没甚事?”骷髅道:
“孩儿,你不来看我这个!我间出去,见一只雪白鹞子,我见他奇异,捉将来
架在手里。被一个在山脚下打我一弹子,正打在我眼里,好疼!我便问山神土
地时,却是崔丞相儿子崔衙内。我若捉得这厮,将来背剪缚在将军柱上,劈腹取
心,左手把酒来,右手把着他心肝;吃一杯酒,嚼一块心肝,以报冤仇……”说
犹未了,只见一个从屏风背转将出来,不是别
,却是早来村酒店里的酒保。
将军道:“班犬,你听得说也不曾!”班犬道:“才见说,却不叵耐,崔衙内早
起来店中向我买酒吃,不知却打了将军的眼!”孩儿道:“告爹爹,他也想是
误打了爹爹,望爹爹饶恕他。”班犬道:“妹妹莫怪我多!崔衙内适来共妹妹
在堂饮酒。”
孩儿:“告爹爹,崔郎与
饮酒,他是五百年前姻眷。看孩儿
面,且饶恕他则个!”将军便只管焦躁,孩儿只管劝。
衙内在窗子外听得,道:“这里不走,更待何时!”走出堂,开了院门,
跳上马,摔一鞭,那马四只蹄一似翻盏撒钹,道不得个慌不择路,连夜胡走到
天色渐晓,离了定山。衙内道:“惭愧!”正说之间,林子里抢出十馀个来,
大喊一声,把衙内簇住。衙内道:“我好苦!出得龙潭,又虎
!”仔细看时,
却是随从等。衙内道:“我吃你们一惊!”众
问衙内:“一夜从那里去来?
今若不见衙内,我们都打没
脑恶官司。”衙内对众
把上项事说了一遍。众
都以手加额道:“早是不曾坏了
命!我们昨晚一夜不敢归去,在这林子里等
到今。早是新罗白鹞,元来飞在林子后面树上,方才收得。”那养角鹰的道:
“覆衙内,男在此土居,这山里有多少奇禽异兽,只好再
去出猎,可惜担搁
了新罗白鹞。”衙内道:“这厮又来!”众扶策着衙内,归到府中。一行
离
了犒设,却堂里,见了爹妈,唱了喏。相公道:“一夜你不归,那里去来?忧
杀了妈妈。”衙内道:“告爹妈,儿子昨夜见一件诧异的事!”把说过许多话,
从说了一遍。相公焦躁:“小后生
道胡说!且罚在书院里,教院子看著,不
得出离。”衙内只得书院。
时光似箭,月如梭,捻指间过了三个月。当时是夏间天气——夏,夏!雨
馀,亭厦。纨扇轻,薰风乍。散以披襟,弹棋打马。古鼎焚龙涎,照壁名画。
当竹径风生,两行青松暗瓦。最好沉李与浮瓜,对青樽旋开新鲊。——衙内过
三个月不出书院门,今天色却热,且离书院去后花园里乘凉。坐定,衙内道:
“三个月不敢出书院门,今在此乘凉,好快活!”听那更,早是二更。只见
一月从东上来——月,月!无休,无歇。夜东生,晓西灭。少见团圆,多逢
缺。偏宜午夜时,最称三秋节。幽光解敌严霜,皓色能欺瑞雪。穿窗夜忽清风,
曾遣离惨切。——衙内乘着月色,闲行观看。则见一片黑云起,云绽处,见
一个驾一
香车,载着一
。看那驾车的
,便是前
酒保班犬。香车里坐
着乾红衫儿,衙内月光下认得是庄内借宿留他吃酒的
娘。下车来道:“衙内,
外好意相留,如何不别而行?”衙内道:“好!不走,右手把着酒,左手把
心肝做下。告娘娘,饶崔某
命!”
孩儿道:“不要怕,我不是
,亦不是
鬼,是上界神仙,与衙内是五百年姻眷,今
特来效于飞之乐。”教班犬自驾
香车去。衙内一时被他这色迷了——色,色!难离,易惑。隐闺,藏柳陌。长
小志,灭君子德。后主谩多才,纣王空有力。伤
不痛之刀,对面杀
之贼。
方知双眼是横波,无限贤愚被沉溺。
两个同在书院里过了数。院子道:“这几
衙内不许我们
书院里,是何
意故?”当夜张见一个妖媚的,院子先来覆管家婆,便来覆了相公。相公焦
躁做一片,仗剑书院里来。衙内见了相公,只得唱个喏。相公道:“我儿,教
你在书院中读书,如何引惹邻舍来?朝廷得知,只说我纵放你如此!也妨我
儿将来仕路!”衙内只应得喏:“告爹爹,无此事。”却待再问,只见屏风后走
出一个孩儿来,叫声万福。相公见了,越添焦躁。仗手中宝剑,移步向前,喝
一声道:“着!”剑不下去,万事俱休;一剑下去,教相公倒退三步。看手中利
刃只剩得剑靶,吃了一惊,到去住不得。只见孩儿道:“相公休焦!
与崔郎
五百年姻契,合为夫,不
同为神仙。”相公出豁不得,却来与夫
商量,教
请法官,那里捉得住!
正恁地烦恼,则见客将司来覆道:“告相公,有一司法,姓罗名公适,新到
任来公参。客司说:‘相公不见客。’问:‘如何不见客?’客将司把上件事说
了一遍。罗法司道:‘此间有一修行在世神仙,可以断得。姓罗名公远,是某家
兄。’”客司覆相公,相公即时请相见,茶汤罢,便问罗真在何所。得了备细,
便修札子请将罗公远下山,到府中见了。崔丞相看那罗真,果是生得非常,便
引书院中,与这相见了。罗真
劝谕那
:“看罗某面,放舍崔衙内。”
那里肯依。
罗真既再三劝谕不从,作起法来,忽起一阵怪风——风,风!
翠,飘红。
忽南北,忽西东。春开柳叶,秋谢梧桐。凉朱门内,寒添陋巷中。似鼓声摇陆
地,如雷响振晴空。乾坤收拾埃净,现移
却有功。——那阵风过处,叫下两
个道童来。一个把着一条缚魔索,一个把着一条黑柱杖。罗真令道童捉下那
。
见道童来捉,他叫一声班犬。从虚空中跳下班犬来,忿忿地擎起双拳,
竟来抵敌。元来邪不可以正,被两个道童一条索子,先缚了班犬,后缚了乾红
衫儿。喝教现形,班犬变做一只大虫,乾红衫
儿变做一个红兔儿,道:“骷
髅神,元来晋时一个将军,死葬在定山之上。岁久年,成器了,现形作怪,”
罗真断了这三怪,救了崔衙内
命。从此至今,定山一路,太平无事。这
段话本,则唤做《新罗白鹞》、《定山三怪》。有诗为证:
虎兔
活骷髅,作怪成群山上
。一自真
明断后,行
坦道永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