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姑娘轻盈的脚步，踏青了塞外的山山水水，桃花嫣红得像少
的香腮，杏蕊娇
得像少
的樱唇。迎风摇曳的柳丝，衬映得碧瓦朱檐的临朔宫愈发婀娜多姿。六十四匹高
大马拉动的金镶银装龙车，轰隆隆地驶离这金碧辉煌的宫院。杨广掀开车帘回望宫门一眼，心中暗暗发誓，此番出征，若不生擒高元决不回还。这是公元６１３年三月，时为隋大业九年。
自从去岁征讨高丽失败，这一年杨广每
都是度如年。堂堂天朝大国，倾国雄兵两百万，竟然败在小小的高丽手下，身为御驾亲征的天子，有何面目见国
？百年之后又有何面目去见先皇于九泉？这一年多，他寝食不安，旦夕不忘报国仇雪国耻，时刻没有放松二征高丽的准备。这次，他听从了宇文述、杨约的劝告，先由两百多万民夫，把粮
、军械、营帐，先行运到榆关以外直至鸭绿江边。如今军粮在辽东已堆积如山，足够百万大军吃用半年。他还接受了上次失利的教训，避开了冰天雪地的气候，改在春暖花开进军，这样士兵就可免受冰雪严寒之苦，高丽兵耐寒的优势也就化为乌有了。
龙车驶上官道，杨广一眼看见送行的百官中，杨玄感也在其内。一瞬间，他发觉杨玄感的嘴角现出一丝轻蔑的笑意，眼神中流露出异样的目光。杨广心中顿时画个问号，令龙车停下，吩咐王义把杨玄感传到车前，不容他思索，劈便问：“朕想知道，适才你在想些什么？”
杨玄感毫无
神准备，一时怔住了。因为他刚刚在心中讥笑杨广一意孤行，突然间被问，未免张
结舌：“我，为臣，什么也未想。”
“杨玄感，你骗不过朕的眼睛。上次征伐高丽，因你失误而致由胜转败；这次朕不许你出征，要你前往东都调集后援兵马，以备万一。你一定心怀不满，大概是在诅咒我军败绩吧？”
“为臣不敢。”杨玄感赶紧表白，“为臣有几颗脑袋敢诅咒万岁！上次兵败平壤，臣本死罪，多蒙万岁宽恕，臣只有感恩而已，岂能心中生怨。青天在上，臣对万岁是丹心一片。”
“哼！孤谅你也不敢。”杨广
视着他，“杨玄感，朕明白告诉你，老老实实征调后援兵马三十万，若敢三心二意或轻举妄动，朕决不答应！”
“臣谨遵圣命。”杨玄感低下去，躲开杨广的目光，心中盘算，看来杨广对自己业已生疑，眼下他出征高丽，顾及不上，一旦得胜回朝，恐怕不会放过自己。杨广言语之中惟恐自己有所举动，何不趁他不在朝中成其大事呢！对，不能坐等杨广腾出手来收拾自己，与其引颈等死，还不如铤而走险。
杨广放下车帘，龙车隆隆远去。他自以为得意，临行前敲打敲打杨玄感，使其放规矩些，老实些。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正是由于他这几句话，反而触动了杨玄感的心机，从而为他这次出征，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在杨广面前信誓旦旦，但是在辞别杨广后，杨玄感并未即去黎阳调兵，却是快马轻舟去了扬州。因为那里有他割舍不下的一个——柳笛。“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句俗语送与杨玄感是最恰当不过了。以他的身份、权势、财富，要什么样的没有。可杨玄感就是一概看不上眼，他心中只有柳笛，没有任何别的的位置。
江南三月，杏花春雨，迷蒙的雨丝，若烟若雾；古朴的街市，若隐若现；幽
的小巷，若明若暗。那熟悉的石板路，那久违了的黑门楼，那出墙的三两枝竹叶，都给以无言的亲切感。就要见到心上了，那久别胜似新婚的愉悦，止不住在杨玄感血
中激
。他对柳笛的痴
是真切的，上次尽管宋三惨死，尽管柳笛背他出逃，杨玄感仍然舍不得动柳笛一个手指。只是选派了两名细、稳重、
练的半大婆子，来陪伴、监护柳笛，以免男挡不住柳笛的诱惑而重演宋三的悲剧，也可免除心
的为别的男染指。此刻，柳笛的音容笑貌，那迷的媚态，全都呈现在眼前，仿佛柳笛正在镜前巧妆，准备欢迎他到到来。杨玄感急趋几步，重重叩响了门环。
久久无回应，杨玄感觉得不妙。用手一推，院门轻易开启，原来并未上
。正房门同样是虚掩的，他奔
内室，立刻双眼发直。两个婆子，一东一西歪在床上，七窍沁出血丝，分明已中毒身死。尸体业已出现腐败，显然已死多时。杨玄感鸳梦重温的热望，如被兜浇了一瓢冷水。失望之际，杨玄感突然梦醒，柳笛会不会去向杨广告发？如果见到杨广，自己的欺君之罪岂不
露？杨广原本已欲对自己下手，柳笛告发岂不是火上浇油！杨玄感感到生命已面临切实的危险，他决心要抢在杨广下手前先发制，起兵造反的意念由此更为强烈了。
黎阳距东都洛阳约两百里，为
通要冲，向为富庶之地，。杨玄感昼夜兼程，不数便驰至黎阳。身居上柱国高位，又有杨广御旨，杨玄感即向附近州县发出公事，从地方屯卫军中征集兵马，原则上是二抽其一。最先领兵到达的是左卫将军韩世号，他乃大将军韩擒虎之子，堪称世家子弟。
杨玄感与韩世号原本相识，且有谊，杨玄感亲自出城迎接。见其兵马不过一千之众，未免心下不喜：“韩将军，就带来这一马？”
“杨兄，便这一千马，小弟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万岁征讨高丽之举，不得心，民怨沸腾……”
杨玄感忙加制止：“贤弟不可妄议朝政。”
“杨兄何必掩耳盗铃呢。”韩世号对杨广早就心怀不满，其父韩擒虎，为大隋天下可称立下汗马功劳，可是杨广对韩擒虎根本不予重用，只是给个无足轻重的闲职。韩世号毫不掩饰对杨广的敌视，他手指运送辎重的民夫队：“你看，你听，们都已是怨声载道了。”
民夫们形容枯槁，骨瘦如柴，出怨言，指名道姓谴责杨广不该再伐高丽，闹得百姓妻离子散，家
亡，田园荒芜，流离失所，甚至都愤愤扬言，与其累死饿毙途中，脆揭竿造反，或许有条活路。
杨玄感听了默默无言。
韩世号却是得理得意：“怎么样，杨兄，民心不可欺不可侮，如今已是柴遍地，只差有举火燃。”
“贤弟慎言，快请城吧。”杨玄感心中暗喜，匆匆引韩世号进黎阳。
杨玄感欢迎韩世号的接风宴会，从红当空，直至华灯初上，仍未曲终散。二喝得高兴，谈得投机，韩世号竭力鼓动杨玄感树旗造反，并担保说，只要杨玄感振臂一呼，定会群起响应，八方来投。但是在起事时间上，二却发生了分歧。
韩世号举起酒杯：“杨兄，俗话说选不如撞，赶早不赶晚。明天咱就在这黎阳起兵。”
杨玄感未与他碰杯：“贤弟，造反势在必行，但总要时机成熟，且稍待数。”
韩世号举杯的手不肯放下：“杨兄，要成大事不能瞻前顾后，杨广远在辽东，这大好时机不能错过。迟则生变，万一走漏风声，反为不美。下狠心，明天就将反旗树起。”
杨玄感站起身离开几案：“莫急，想来不会拖得太久，愚兄自有主张。”
“你，想不到你是个优柔寡断之！”韩世号失望地将酒杯蹲在桌上。
“贤弟息怒，有道是无远虑，必有近忧，凡事要三思而后行。”杨玄感为安抚韩世号，只得稍稍亮些底牌，“愚兄在等两个，估计今夜不到明也该到了。”
“是何等重要物，能决定起事大计？”韩世号不耐烦地拂袖便走，“小弟告辞！”
“兄长，兄长！”一个风风火火闯，韩世号停住了脚步。
“二弟！”杨玄感急步迎上，“为兄正在翘首以盼。”
来是杨玄感之弟杨玄纵。原来，杨玄感来黎阳途中，即先期派赴辽东潜召二弟玄纵来相助。杨玄感急切地想知道杨广的近况，执手相问：“二弟，快说说辽东城的景。”
“兄长，上次征讨高丽失利，将士俱已生怨。如今再征，军中尽皆不满，随行百官亦非议颇多，臣民对杨广已是离心离德。”杨玄纵信心十足地说，“兄长，起事造反，正其时也！”
韩世号一听立刻来了神：“怎么样，杨兄，明天起事吧？”
“且再耐心稍待。”杨玄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喜悦溢于言表，“只等我小弟万硕到来。”
真是说曹
，曹到，杨万硕一闯：“兄长，没误事吧？我可是昼夜兼程赶路呀。”
杨玄感见小弟万硕样子疲惫，没打采的，止不住心悬石：“快说，李渊态度如何？”
“别说了，李渊是个老滑！”杨万硕说时依然愤愤。
杨玄感登时周身冰冷：“难道他不肯共同起事？”
“李渊只说时机尚不成熟，不敢轻举妄动。”
杨玄感怔住了，半晌无言，默默落座。
韩世号已然听出了原委：“原来你是派小弟万硕去拉李渊，各有各的打算，难道李渊不敢造反，你就作罢不成？”
“咳！”杨玄感长叹一声，“看来只有如此了，道长李靖多次告诫，与李渊合手方能成就大事。”
“这么说，你是要做缩乌
了？”
“韩贤弟，李渊声言时机不到，莫如我们也拖一拖，看一看。”
韩世号已不想再听，硬邦邦掷出一句话：“告辞！”气哼哼抽身便走。
杨玄感追出房门：“韩将军，世号贤弟！”
韩世号也不回，声也不应，义无反顾地扬长而去。
杨玄感只有叹息而已。
不久，杨万硕来告知：“大哥，韩世号带十余骑亲信出城，不知去往何处。”
杨玄纵禁不住埋怨乃兄：“都怨你，当断不断，想吃又怕烫，冷了韩世号的心，你怕者何来，胜则君临天下，若败无非是脑袋搬家。”
杨玄感无话可说，他在思索，韩世号为何不带走他的一千马呢？这一夜，杨玄感辗转难以成眠。次一整天，杨玄纵仍是劝他举旗起兵，杨万硕在城内走了一遭之后，听到百姓对杨广切齿痛恨，也倾向于立即起事，但杨玄感始终犹豫不决。又到了晚饭时，下把酒菜摆好，杨玄感毫无食欲，不想动箸。
杨玄纵有几分嘲讽地劝道：“兄长，不吃饭算什么英雄，男子汉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想不到你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二弟此言差矣，”杨玄感仍有忧虑，“我个死活事小，事关全族数百生命，走这一步，我不能不慎之又慎哪。”
“兄长，如今已是顾不得许多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杨玄纵反问，“你不反，杨广班师回朝能饶过你吗？你征召后续兵马，又有几响应？们反对杨广穷兵黩武，已是不肯听令，调不齐三十万马，杨广岂能容你？”
杨玄感被问得无话可答。
杨万硕风风火火跑来报信：“大哥，糟了，韩世号带一哨兵马向黎阳杀来，已到城外。”
“有这等事？”杨玄感和杨玄纵一起，匆忙来到北城门。
城外约有三千马，韩世号正在大呼小叫：“快大开城门，迎我内。”
杨玄感在城发问：“贤弟，不辞而别，又带兵回城，这究竟何意？”
“杨兄，你睁大眼睛仔细观瞧，愚弟身边是谁？”
杨玄感仔细打量，菊花马上一员小将，金盔金甲，手提金刀，威风凛凛，器宇轩昂，稍一迟疑，认出他来，不禁大为诧异：“这岂不是金刀将来渊吗！”
韩世号有几分得意：“不错，正是水军总管来护儿大之子，来渊是也，而且还带来了三千马。”
杨万硕满怀敌意地询问：“韩世号，来渊，你们无非是想捉拿我杨氏兄弟，去向杨广邀功请赏，但是没那么容易！”
“此话从何说起。”来渊在马上向城拱手施礼，“各位杨兄误会了。”
“你们哪！”韩世号高声相告，“来将军是我韩某请来，一起相助起兵造反的。”
“啊？”杨玄感难以相信，“此话当真？”
“造反大事，岂能儿戏。”韩世号已透出不悦，“快大开城门，迎接来将军，有话进了城摆上酒宴再说。”
杨玄纵悄声问杨玄感：“怎么办？”
杨万硕在一旁提醒：“大哥，害之心不可有，防之心不可无。”
杨玄感想了想，对城下说：“二位将军，马且在城外驻扎，请二位将军到城内叙话。”
韩世号有几分不快：“看来你还是信不过我们，好吧，我二且单身城。”
韩世号、来渊被迎县衙，未及坐定，来渊便先发制相问：“杨大，想来对本不放心吧？”
“正是。”杨玄感毫不掩饰，“国尽知，令尊来护儿为当今宠臣，位高权重，你竟然与乃父作对，令不可思议。”
“杨大，古往今来，父子兄弟间政见不同者大有在。杨广倒行逆施，天怒怨，我早欲反之。今韩将军登门游说，称杨大已决意树起反旗，只是略感兵力不足，我才倾所部五千马悉数前来相助，不料反遭猜忌，怎不令心寒。”
韩世号已是大为不满：“杨兄，李渊不来你无限失落，来渊主动参与，你又疑神疑鬼。如此心胸狭窄，焉能成就大事。既然信不过，请恕我要把一千马拉走，与来将军去另起炉灶，独树一帜。”
“此说正合吾意。”来渊起身携起韩世号之手，“韩兄，我们走。”
杨玄纵赶紧劝阻：“二位将军，何必如此
急。家兄并非信不过，这反，还是非造不可的。”
杨玄感也惟恐二离他而去，不由得表态：“杨某反意决绝，欢迎二位加盟。”
“既如此，我们五歃血对天盟誓。”韩世号伸出右手。
杨玄感、来渊、杨玄纵、杨万硕也都出右手，五五只手紧紧搭握在一起。随之，五当面饮下五杯
血酒，立下誓言。杨玄感经过长时间的犹豫，终于下定了造反的决心。
次上午，在城隍庙前，集结起五千马，反隋誓师大会，在融融暖下进行。
为唤起反叛将士对杨广的仇恨，杨玄感站在城隍庙的高台上慷慨陈辞：“当今篡承宝历，本当自固其基，然其却自绝于天。杨广轸民败德，频年肆虐，盗贼竟滋多，滥修宫室，民力为之凋零。荒
酒色，子必被其侵，耽玩鹰犬，禽兽皆罹其毒。由是，朋党相扇，贷贿公行，纳邪佞之言，杜正直之。加以转
不息，徭役无期，士卒填沟壑，骸骨蔽荒野。黄河之北则千里无烟，江淮之间则鞠为茂……”
反叛将士听得耳，杨玄感这番言语，端的道出了军民的心声。有泣语，有呜咽，万众为之动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