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世上最传奇的物?
是卢云么?贫微出身,却能大魁天下,手无缚之力,却又练就了一身武功,这算是传奇
物吧?还是秦仲海?这
以残废之身流亡江湖,最后却能攀上险峰,与天同高,如此逆天而为,该算是大大的传奇吧?
不是,都不是,卢云过目不忘、举一反三,秦仲海胆气过,玩命赌命如家常便饭,这两
要不成功立业,那是上天刻意折磨,哪里是什么异数。
到底谁是传奇?是独力挑战百万军的秦霸先么?还是悟百年难逢的宁不凡?
抑或是后起之秀杨肃观?甚或是命数缘奇的伍定远?
都不是啦,景泰王朝最大的传奇不是反贼名将,也不是剑客书生,而是这个。
“启禀太师,前线送来的飞鸽传书。”
江充了,缓缓接过字条。
便是他,刀兵水工,两个字,江充。一个文不比衙门师爷,武不比厂卫喽罗的臣,他便是本朝最最著名的传奇
物。
秦霸先天纵英明,开创千古大局本就应然,柳昂天武勇过、宁不凡悟
非常,这些
或凭先天资质、或靠后天修行,这才有了无上地位,却独独江充先天不足、后天失调,如此无拳无勇、一无可取的三流
物居然凭空崛起,这不是传奇是什么?
“嘿呀,烦死了。”
尽管三十年来无敌于天下,先灭怒苍,后败东厂,连剑神也死在他手里,现下的江充却仍不敢掉以轻心,自己能否安然渡过景泰王朝最后一场斗争,一会儿解开字条,便知端倪。
江充高坐案,缓缓打开字条,罗摩什、九幽道
随侍二芳,时时等候进言。
雄屏气凝神,将字条剥开,六只眼睛凑近去望,霎时三声惊呼一同发出,彼此对望一眼,全都痴呆了。
军十万火急,送来的却是一记晴天霹雳。
“天绝已死!”
这真是谁也意料不到的大事,江充便算老谋算十倍,也万万想不到这名老僧侩竟会忽尔亡故。
今番兼程回京,便是为了防备此,岂料双方还未开打,揣想中的敌帅便已自灭?
三对望一眼,慢慢从惊诧中回神,渐渐地面露笑容,忽然之间,只见江充捧腹、罗摩什眯眼、九幽道
打跌,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堂上响起一片赞叹:“恭喜大,多行不义必自毙!天绝老僧心怀不轨,果然得了天谴,可喜可贺!”“贺喜大
!敌将已倒,余下诸
不成气候,若想联盟倒江,势如痴
说梦!”
“天意啊!天意啊!”江充笑得眼泪直流,挥手道:“还有什么好的,快快送上来!”
一旁探子急忙向前,又送上一道军机,低声道:“这是宋神刀的公子宋通明送来的。”
江充满心喜乐,凑眼去看,霎时连拍大腿,更是暍道:“好啊!得好啊!”
罗摩什与九幽道对望一眼,二
面露笑容,便也凑
去看。
“怒苍启战!”
天绝已死,怒苍启战。少林怒苍,一个是正道领袖,一个是当世反逆,这两路马全都不服自己,现下却互相砍杀起来,天下还有比这更乐的事儿么?江充抚掌大笑,大声道:“天佑吾皇!天佑江充啊!哈哈!哈哈!妙!妙!太妙啦!”
势如此,大局已算抵定了,剩下只要把少林怒苍各个击
,又是三十年好江山。
绷地一响,书房里酒香四溢,绍兴儿红、山西二锅
,百年弥封已然拍开,诸
笑声连连,当场便要大肆庆贺。
“大,还有一道军机,是安统领送来的。”
江充手举酒杯,斜目望着探子,冷然道:“安道京那废送来的啊?念来听听。”那探子低
往字条一看,神态尴尬,道:“启禀大
,这字条……这字条……小的念不出。”
江充咻地一声,狠狠吸了酒,挥手道:“不识之无啊?九幽道长,劳烦你了。”
九幽道满面雀跃,兴冲冲地接过字条,他低
看了一会儿,皱眉道:“圆圆的。”
江充大笑道:“圆圆的?还没过中秋哪!安道京那小子便想吃月饼了?”九幽道慌忙道:“大
别误会。真是圆圆的。”江充望向罗摩什,笑道:“又是个目不识丁的东西,还是国师您学问渊博,劳烦瞧瞧是圆的方的?可别是软的才好。”
罗摩什心下起疑,接过字条,定睛一看,霎时倒抽一冷气,道:“圆的!”
说话之间,满面惊愕,竟已跌坐在地。江充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冷笑道:“啥、
啥、
啥子啊!圆也圆不过你的秃
去,怎么
晕啦!”他伸手接过宇条,啐道:“不过是道军
,瞧你们愣得……”
说话问,眼睛往字条一瞪,霎时双目圆睁,惨然叫道:“真是圆的啊!I真是圆的,也真的念不出。
字条上绘着一只圆形图徽,正中龙首蛇身,昂然吐信。这是安道京从达摩院中火速送来的军,一字未描,却已震动京畿。
“戊辰岁终,龙皇动世,天机犹真,神鬼自在。”
吾皇犹在神机中,景泰王朝最大恶梦,如今随着天绝之死,竟尔重现江湖。
九幽道兀自不知死活,仍在那儿谄笑不休:“大
,安统领真会画圆哪,画得很圆啊!”
他笑了许久,江充与罗摩什却无喜悦之,两
各自低
沉思,模样竞似十分忌惮。九幽道
有些诧异,自也不知他二
何以装模作样,忙问道:“大
。
天绝已死,心腹之患已除,您还有何烦恼?
可是担忧怒苍匪寇么?”
九幽道如此愚鲁,江充自无接
之意,只是叹了
气,朝罗摩什望了一眼,道:“罗摩大师,即刻替我送
信,便说江充在永定河相候,不见不散。”九幽道
不明究理,忙问道:“大
,夜
静的,您这是去见谁啊?”
江充重重往桌上一拍,怒道:“闭上鸟嘴!”罗摩什见上司发怒,神色更是紧张,只急急步出书房,九幽道更如惊弓之鸟,把颈子缩了,半天吭不出一个字来。
七月初三,江充怒气冲冲。
乌云满天,星月无光,大批云都卫好手静默无声,各自桨行船,护卫权臣驶往河心。秋夜沁凉,永定河上波涛
漾,方才下过大雨,河水湍急高涨,此刻绝非沿河游览的好韶光,却不知江太师为何赶将过来。只是众下属素来听命行事,太师面前,谁又敢贸然置喙?
四下无光,连灯笼也没上,江充端坐船,若有所思。
九幽道随侍一旁,眼看罗摩什不见踪影,安道京又到少林去了,只余自己一
随侍在侧,难得有机会媚上,自要抓紧时机。他见江充眉心
锁,似有无限烦恼,忙抢上说话,道:“大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上淹,有我们这群大将守着,您还怕什么?”
江充闭上双眼,叹息道:“谁说我怕了?江某白手起家,无敌于天下,只有别
怕我,没有我怕别
。”九幽道
第一个马
落空,心下却不气馁,赶忙改
道:“是、是,江大
学富五车,英明神武,天下无
能及,小
说错了。”
江充依旧闭目养神,淡淡地道:“谁说我学富五车、英明神武了?道长啊道长,要学奉承拍马,多用些巧心,少些陈腔滥调。听了让
烦。”九幽道
听得责备,慌
问只得连声答应,看那八字成语不管甩,一会儿定要揣摩上意,找些厉害的词儿出来应景。
夜黑风高,江充缓缓站起,远方河水奔腾湍流,他怔怔瞧着,不由叹道:“家是三十功名尘与土,我江充是八千富贵险中求。你们说说,我这八千个晨晚稳坐太师宝座,靠的究竟是什么?”
众下属跟随他已久,少见他叹息气馁,此刻看他面露疲惫之色,无不惶恐。
众旁徨无言,九幽道
却是个心急贪功的,他忽然想到了好词,当场叫道:“大
凭什么做太师,那还用想么?您老
家第一个丰功伟业,号称无双,第二个雄才大略,却又名动四海,黎民百姓真
戴啊,天下英雄齐来拜……”
去了个英明神武,来了个雄才大略,看那九幽道谀词如
,滔滔不绝,定要升官发财了。果听江充微微一笑,道:“瞧你辛苦的,来
。”九幽道
大乐,知道他要犒赏自己,登时笑道:“小的在。”
江充斜目看了属下一眼,泠冷地道:“把这牛鼻子抓起来了。”此言一出,只听刷刷连响,左右云都尉拔刀出鞘,已然架在九幽道颈上。九幽道
惊道:
“大饶命啊!我……我又怎么了?”江充叹了
气,道:“道长,
丑不打紧,怕就怕东施效颦,专拿胭脂白
朝黑炭上涂涂抹抹、那不只丑,还是怪。若非用
在即,我真想扔你下船喂王八。”
九幽道尖叫一声,当年他也曾
神机
,见识过安道京的谄媚伎俩,岂料不过多学了几句
才马
,便要惹来杀身之祸?他又惊又怕,慌忙便道:“大
……您……您不讲道理啊……您不是说自己无敞于天下么?怎地小
说您一句英明神武,一句雄才大略,您……您便要发这大脾气?
您……您好偏心啊!”说到伤心处,竟然放声哭了起来。
江充叹道:“道长,奉承讽刺,两者都是个奉字。奉劝您一句,傻别
聪明事。”九幽道
擦去了泪水,哽咽道:“我本就笨,要是像您那般聪明,那是我做太师了。”江充摇
叹道:“我聪明?这倒是第一回听过。这里问你一句,您说我孩提时读书写字,聪明何如?”
九幽道哽咽道:“您能做到太师,那还不是样样拿第一么?”
江充淡淡—笑,道:“道长此番可料错了。江某弱冠之年给先生赶出私塾,我爹娘看我白痴也似,无可救药,根本当我废料一块。”九幽道气愤填膺,怒道:“大胆!他们才是白痴废料,居然把您这个神童看走眼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掹听扑通一声,九幽道已给扔
水中。江充脸上泛起怒火,喝道:“混蛋东西!居然敢说我爹娘是笨蛋?你不要命了?狗
当马
用,九幽道
自要倒霉。远远听他哭喊道:“大
文武圣贤、德配天地,快快捞我起来啊!”
耳听新的阿谀又起,江充火气更是涨,他转问众多下属,喝道:“文武圣贤?我江充行走天下,靠的是这些
话么?你们这帮笨蛋给我说说,我究竟凭什么
到太师?说!给我说!”他见诸多下属低
缩颈,不敢言动,当下抓来一
,抢刀架上颈子,怒问道:“你说!我凭什么做这个太师!说!”那下属满面刀疤,哪里知道什么道理?一看明晃晃的钢刀,登时咿咿啊啊地哭道:
“大饶命啊,我不知道啊!”
江蛮子怒火上升,把刀勒紧了,怒道:“你不说,今就宰了你!”刀锋转紧,那
脖子登生血痕,他又痛又怕,霎时哭道:“救命啊!大
武功高强,千万别杀我啊!”
江充哦了一声,道:“你说我武功高强?这倒是新玩意儿。”那见他露出笑容,登时恍然大悟,想来江充心之所系,必以为自己武功高明。当下打蛇随棍上,笑道:“属下知道了,大
武功厉害,所以能安居太师。”江充哈哈大笑,道:“你说我武功厉害,咱问你了,咱俩要以武功较量,谁胜谁负?”
那下属嘻嘻一笑,道:“大武功盖世,天下无敌,属下跟大
较量,当然是大
赢。”
江充勃然大怒,喝道:“该死的东西!连我也打不赢,还养你做什么?扔下去!”
河面上又是扑通一声,那与九幽道
一同载沈载浮,只弄得狼狈不堪。江充犹在发怒,他又抓住一名下属,怒喝道:“你说?你也觉得我武功高强么?”
那下属见了先前几的惨状,忙
笑道:“是……不……是……”
江充怒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这几年便是养了你们这帮一问三不知的混帐,朝廷才败坏成这个模样!你给我说明白!我武功高么?”那低
笑:
“高得很。”
江充哈哈大笑,怒吼道:“好!那咱俩武功较量,谁输谁赢?”那大惊失色,若要输给主子,不免成了无用废物,可要赢了主子,却又成了狂妄凶徒,他心生一计,慌忙便道:“属下与大
打成平手,激战一千招呢。”
江充呸了一声,大声道:“混帐!赢便是赢,有什么平不平手!你蒙混!”
当场一刀斩去,那下属急急闪过,身法竟是高明无比,他又慌又怕,赶忙往地下一跪,红着双眼道:“大饶命!
小与大
激战七天七夜,趁着大
打盹,以卑鄙手法略胜一招半式,小
赢得侥幸,赢得无耻,大
虽输犹赢啊!”那个啊字宛如尖叫,江充听了自是哈哈大笑,提声再问:“好!你既然赢得了我,现下却为何跪在地下,求我饶命?
你倒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那嚅嚅嚿嚿,把实
说了出来:“成者为王,败者求饶,您是当朝太师,小
只是个无名小卒,当然要请您饶命了。”江充笑道:“说得好,可你说!你既然武功胜过我,拳脚强过我,为何是我当这个太师,不是你这小子?”
那尴尬地道:“皇上……皇上和您投缘,所以……所以您是太师,小
是
才……”
江充气得炸了,重重一耳光抽去,怒喝道:“投缘?投你妈的缘!当年爷爷初
京城,皇上只是个无权无势的闲王,哪里是当今天子?他和我投缘有什么用?
!老子同你妈投缘!”那
滚跌在地,吓得全身发抖,颤声道:“江大
,我娘七十好几,您要与她投缘,那是晚了些……”
江充狂叫一声,一脚踢出,将那踹下水去。他怒气未消,抽刀指向众
,怒道:“说!你们全给我说!为何我是太师,你们全是
才?说!”他举刀指着一
,冷冷瞪去,那
全身发软,慌道:“大
记
超
,过目不忘,又兼文才出众……”话声未毕,江充已是大怒:“放
!我连你叫什么名字也记不得?我哪来的记
!你这王八敷衍我!”
眼看腰刀砍来,那惨然一笑,自往船下一跳,便与九幽道
游成一列。
扑通扑通,河面上满是厂卫高手,—时蔚为奇观。江充兀自不歇,犹在怒喝:“回答我!为何我是太师,你们个个本领高过我,却全是才?回答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