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峰下陶清、哈不二等找不着言二娘,已知她与秦仲海同去攀峰,众
惶急之下,纷纷来找止观,说要上山搜寻。止观听了众
的主意,心下大惊,急忙阻拦道:“你们可别妄动,珠母朗玛岂同寻常山峰,你们武功不到,若想徒手上山,那是非死不可的!”
陶清想起言二娘处境堪虞,更感惊慌,忙道:“这山如此凶险,那咱们大姊岂不更糟?说不得,咱们立刻上去吧!”止观嘿了一声,道:“你们若真要去,得先折返绒布寺,找寺里僧借过绳索钢钉,否则老衲不能答应!”
陶清举目眺望,只见山白茫茫地,自己若要折返绒布寺,便算施展轻功,往返也须三以上,到时言二娘如何还有生路?他咬牙转
,霎时想到了方子敬,以他武功之高,上山下海如同家常便饭,只能求他出手了,他急急奔到方子敬面前,唤道:“方老师!”
此时方子敬独坐大石之上,双目半睁半闭,似在定。陶清唤了半天,看他不言不动,登时求恳道:“方老师,我大姊
在山上,生死不明,请你救
吧!”
方子敬只管闭目养神、练气打坐,仍是不理不睬,也不知有无听见陶清的说话。
陶清见他冷漠,更是惊惶。先前秦仲海孤身上山,他看在眼里,心中已是不解,此时又见他一幅莫测高的模样,只感无计可施。
陶清正感旁徨,哈不二却是个莽子,只听他尖叫一声,奔了过来,指着方子敬叫道:“姓方的!你让徒弟去死,咱们这些外
自然管不着!可咱家大姊与你徒弟一同爬山,现下生死未卜,大家当年都是怒苍山的
,你却要袖手旁观么?你这无耻的败类!”
止观听他说话无礼,不由得暗暗心焦,方于敬武功高绝,当年以卓凌昭的盛气凌,江充的权势薰天,尚且不敢冲撞挑衅,哈不二武艺低微,无拳无勇,别要惹恼了剑王,十个脑袋也不够杀,当下急忙抢上,把他一把拉开了。
便在此时,方子敬双目睁开,眼中神光湛然,他往哈不二看了一眼,跟着缓缓起身。
止观吃了一惊,急忙挡在哈不二面前,拱手求道:“方大侠手下留
。”
方子敬并无伤之意,只斜目看了他们一眼,跟着眺望天下第一峰,神态肃穆。
陶清知道方子敬脾气古怪,但此时言二娘命在旦夕,不能不救,当下硬着皮道:“方老师,你是本山五虎,我陶清小小一个酒保,连名号也排不上,说来没有资格求你什么。但我家大姊多年辛劳,只为山寨的事
奔走,她现下
命垂危,请你务必出手相救。”说着跪了下去,向方子敬叩首。
怒苍山豪杰多是桀傲不驯之辈,等闲不向下跪,陶清这么一跪,已然抛却了自尊,哈不二见了,急急唤他起身。陶清听了喊叫,却仍双膝跪地,对叫喊不理不睬。
方子敬冷泠望了陶清一眼,并不言语。陶清并不气馁,只是叩首不止。眼看方子敬毫不理会,欧阳勇中啊啊大叫,将陶清一把拉起,大吼了几声。他
中虽然不能言语,但神
气愤,想来对方子敬也甚不满,哈不二扶住了兄弟,戟指叫骂:“咱们别求这群王八蛋!什么五虎上将,比路边的野狗还薄
,咱们自己上山去找!”哈不二硬拉着陶清,众
便自掉
离去,止观知道他们旋即便要上山,虽想出面劝阻,却也不知该如何说话。
便在此时,忽听方子敬冷冷地道:“你们这群无知东西!我先前说过了,这峰只能一上去,言二娘愚蠢坏事,若要搅扰我徒弟治伤,可别怪我找她算帐。”众
听他说话如此难听,更是大怒欲狂,都要反身叫骂。陶清却是个
明的,忙拉住两名弟兄,问道:“方老师要秦将军上山,是要帮他治伤?I
方子敬冶笑一声,将上身衣衫解下,众看得明白,只见肩胛骨上两处茶碗大小的疤痕,晨光照来,倍感显目。
方子敬将衣衫穿上,只静静眺望山峰,不再多言。
众目瞪
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哈不二吞了
唾沫,颤声道:“这老怪物的琵琶骨给
穿了?老天,方子敬居然是个残废……”
方子敬武功通神,位列四大宗师,他这般身手若算残废,天下岂不全数半身不遂?陶清心知有异,转
望向止观,低声道:“大师,方先生叫徒弟攀爬高峰,究竟有何用意?”
止观轻咳一声,道:“方大侠同我说过,琵琶骨被穿,等同打通六经八脉,算得上一条练功捷径。”他话声虽低,但众仍然听得清楚,霎时一齐转过
来,惊道:“你说什么?”
止观看了方子敬的背影一眼,见他没有阻拦自己,低声又道:“秦将军身体残废,只是表象之状,其实他琵琶骨被穿,反能因祸得福,只要他在绝境中激发自己的潜力,打通了阳六经,尔后再连上八条奇脉,全身经脉自能贯通,从此便能进
武学的最高殿堂。”
众只觉匪夷所思,纷纷喃喃自语:“打通全身经脉,这怎么可能?”
身经脉,内属脏腑,外络肢节,乃定气血运行的通路,
道则是经络通达体表的感应位置。由于经络联系全身内外,每当疾病时,只要针灸体表
位,便能通过经络调整气血,以达疗病止伤之效。每条经络各有特色,
阳六经和奇经八脉不相统属,各有各的路子。也是因此,各门各派的内功心法便专挑一条经脉来走,专练太
的心诀不练太阳,专练太阳的又练不到太
,更别说是任督冲带
矫阳维等八脉。世上练功法子虽多,却从未听过有
可以一举贯通六经八脉。
眼看陶清等茫然不解,止观示意他们往方子敬看去,道:“你们莫要不信,那儿便有个活生生的例子。方大侠全身经脉与常
不同。他身上三百六十一处
位大相迳庭,便是因为六经八脉全数贯通。”哈不二讪讪地道:“听起来好厉害,只是搞成怪物一样,那又有啥好处?”
止观微微一笑,道:“常运功,最多以一条经脉搬运内力,管你内力多厚,潜力不免大大受制。方大侠却不同,他能同时发动六经八脉的内力,如此行功,力道自是排山倒海、丝毫不受限制。打个比方说,拳
若是车子,
家方大侠的拳
有六条猛虎八条牛来拖,比起咱们的一只小毛驴,自是不可同
而语了。”
哈不二吓了一跳,急急奔到方子敬背后,在那上下打量,好似眼前站的是什么怪物一般。陶清暗暗颔首,心道:“难怪方老师武功如此了得,二十多岁便已打遍天下无敌手,原来是靠着这等练功法子。”他低声又问:“既然方老师要替秦将军治伤,为何不明说出来?弄得大家
心惶惶的?”
止观尚未回答,只听一个冷硬的声音道:“玉不琢、不成器,若非遭逢生死奇险,如何打造百炼钢?要过生死玄关,便须决死壮志,否则天下凡夫俗子个个自断琵琶骨,岂不
成为绝高手?”众
不必转
去看,也知说话之
正是方子敬。
陶清惊道:“便是为此,方老师才不明说秦将军上峰的好处?”
方子敬道:“欲练神功,便不能不吃大苦,心里挂着好处,手上抱着美
,怎能生出必死之心?火贪-刀讲究心境,仲海自小便是刚毅卓绝的
子,唯有让他经历生死绝境,方能有所大成。”他仰望山峰,叹道:“只是他现下给二娘搅扰了,心境不免大受
扰。究竟能走到哪一步,会否从万仞悬崖上摔将下来,我也不知道了。”
陶清心道:“原来如此。先前方先生迫秦将军爬山,咱们还好生奇怪,其实我早该料到了,他俩
师徒
,方老师又怎会
他徒儿去死?”
只听方子敬道:“二娘这丫心软多事,可别阻碍了锻炼良机。仲海今次若不得神功,等伤势完全愈合,那就真的终身残废了。到时便算大罗金仙过来,怕也救不得了。”他叹息良久,挥手道:“算了,事已至此,不必多言,咱们上山找
吧。”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自古们求神拜佛,问卦占卜,心里求的是苍天恩赐,怕的是神降刑罚。
生自古谁无死,在神佛的无边法力之前,便是帝王将相,也要低
退让,何况自己小小一个游击将军?
秦仲海仰望着峰,喉
发出了喘息。
那山峰如此之高,如此接近穹苍造物,秦仲海看到眼里:心里便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只想到峰去看……要看那上
是不是真有一个天,一个道,在那引领众生,奖善惩恶,制定
回?他想知道,满天神佛受
膜拜景仰,为何他的子民饱受苦难之时,他们总是沉默无语,杳无痕迹?
嘿嘿,真有天界的话,是不是上面都是安道京一样的?不然世间怎会
成这样?
秦仲海放声狂笑,怒目望着上苍,心中再次兴起滔天巨。
这珠母朗玛何等之高,站在上面疯狂叫喊,老天爷该听得到他的狂啸怒吼吧?
问天命,便是此行的用意,齐天高,便是心中的狂念。
也不知爬了多久,白雪茫茫,眼前模糊一片。秦仲海爬过北麓悬崖,来到了陡坡。他上身赤,伏地爬行,烈
烤下,烧得额
一片焦黑,寒风吹来,却又奇寒彻骨,内外
煎之下,实是非
之境。
秦仲海呼吸困难,神智渐失,拼命提起内劲御寒,只是内力枯竭,丹田好似枯井一般,只是空无一物。秦仲海中不住咳嗽,心里越来越恨,自言自语道:“老子这么惨,为何还要活着……他妈的,又是谁在整我?我好累,柳侯爷、卢兄弟,你们在哪里啊,快快带我走……秦霸先、刘总管……你们老是
魂不散……放过我吧……”
待到后来,雪盲加重,目不能视,好似瞎眼一般。他实在支撑不住,开始不断欺骗自己:“秦仲海!你再爬两尺,你就对得起师父、对得起二娘、对得起自己了,到时你便可以闭眼睡觉,永远歇息了……”他不断的欺骗自己,上得两尺,喘个一喘,想上一想,便又开始爬行。
升中天,复又西下,秦仲海终于失去神智,只如蚂蚁般往上爬行,山峰间的小黑有时全然不动,有时又缓缓往上移去,他背上银针本有八处,但他不断催熬内力,竟有两根银针离身而去,秦仲海浑然不觉,只管趴地蠕动。
清冷的月光洒在峰,一只满足鲜血的手掌陡地探出,牢牢抓住地下一块尖石,跟着崖下传来重重的气喘声,霎时一声嘶嘎怪叫,一条血淋淋的右腿跨了上来,一条大汉骨溜溜地滚上峰,正是秦仲海。
秦仲海面无色,缓缓在地下爬行,他喃喃地道:“师父,你看到了吗?老子爬上来了!爬上来了!”
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秦仲海办到了。他嘿嘿笑,有些神智不清,极目眺望四周,只见天下第一峰宽约三尺,乃是条长约十余尺的山脊。秦仲海挖了挖鼻孔,他手指麻木,一时鼻血长流,但疲累之余,却是浑然不觉疼痛。他蹲在地下喘息,仰天笑道:“喂!你他妈的不是有神仙吗?快快出来啊?”
他满脸疲懒,自管爬起身来,向天挥了挥手,只见天际繁星无限,却不见神仙飞将出来。秦仲海舔了舔肿起的嘴唇,看了良久,越来越感茫然,霎时喝道:“他妈的!神呢?鬼呢?全部给我滚出来啊!”狂怒之下,摔跌在地,忽然间,见到了一个
!
孤寂凄凉的峰,一名披散发的男子望着自己,这
额上刺着血红色的“罪”字,左腿断折,浑身浴血。这
好惨的模样,不是他自己,却又是谁?秦仲海呆呆望着地下,那地面结了一层薄冰,平滑如镜,却把自己的丑态照了出来。秦仲海痴痴望着自己的倒影,抚摸满是血污的面孔,喃喃地道:“你
的,原来老子就是神啊?”
费尽辛苦,九死一生,看到的却是一个半死不活的自己。秦仲海忍不住哈哈大笑,泪水滚落,骂道:“你
的!师父!这算是什么
啊!你戏弄我吗!”他举起拳
,奋力往薄冰捶落,霎时将之击为
碎。
秦仲海爬起身来,中狂骂不休,
挥
打之间,一时全身脱力,跪倒在地。他仰天叫道:“老天爷!你回答我!刺面流放,这就是我秦仲海的下稍吗?”他纵声大叫,陡地狂风击来,好似正面给他一拳,已将他吹翻在地。这风世间绝无仅有,乃是万仞高空之上才有的气流,风势急速,带动无数雪块泥沙,全数打在身上,比之绝高手的掌风还要猛烈。
秦仲海牢牢抓住地下岩石,以免给烈风卷走,一时风刮岩石,起了尖锐怪响,好似鬼魅笑声,秦仲海恍然大悟,这声响正是先前在山腰听到的笑声,哪有什么妖怪了?不过是烈风呼啸而已。
无神无鬼,无妖无魔,焉有什么奇迹出现?秦仲海心如死灰,霎时滚倒在地,叫
吼:“假的!他妈的全都是假的!什么天命,什么奇迹,放
!全是放
!”
秦仲海苦笑一声,颓然抱。他刚从京城出来时,伤得连路也走不动,但方子敬一番言语相激,却激发他一身的倔强之气,终使他攀上峰,俯瞰天下。可再来呢?还能做什么?再去攀另一座山峰么?然后呢?
秦仲海怔怔出神,终于明白自己的处境。不论再爬多少山峰,他永远都是一个残废,一个穿了琵琶骨的断腿瘸子。秦仲海爬起身来,悲愤大叫:“狗杂碎!你们这般待我,终有一,秦仲海十倍报答!”他嘶声大吼,难以自己,忽然之间,又从地下碎冰见到了自己的倒影,只见自己跪在地下,全身残废,却还满面复仇怒火,实在不自量力到了极。
秦仲海呆了半晌,软倒在地,心道:“秦仲海啊,你身体残废,连山峰也下不去,还想再杀放火么?算了,下山吧,我这条命是大哥换出来的,自该珍惜。秦仲海啊秦仲海,乖乖回乡种田养
,娶房媳
度
。传宗接代,隐姓埋名,这便是你的天命……”
他嘴角泛起苦笑,闭上了眼,想像自己背着婴孩,打水煮饭,从此过着与世无争的子。他轻叹一声,咬住了下唇,霎时之间,想到了娘亲。
秦仲海心下大恸,泪水夺眶而出,刘敬说她给一刀斩去首级,死后
体示众,羞耻难言,她一个
道
家,又有什么罪?想自己哥哥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死前饱受惊吓,腰间给
用火枪打出大
,难道这便是他的天命么?
这上苍何其残忍,一样是,自己爹爹只是杀死皇帝一
,却要用满门老小的
命来陪,难道这便是公道?便是老天爷订下的规矩么?
秦仲海心中悲苦难言,他是当世虎将,身怀血海仇,哪知却沦落成这样苟延残喘的下稍,他掩面大哭,傲气
然无存,霎时跪地磕
,叫道:“老天爷!求你开开眼,我是当世虎将,我不要种田养
,我不要做残废,我要为爹娘哥哥报仇……你开开眼,把武功还给我吧!”他此刻神智恍惚,如同癫狂,一下子哭,一下子笑,全然制不住自己,心神激
间,只是跪倒在地,叩首连连。
跪拜良久,满空星光照耀峰,山峰上一片寂静,除了秦仲海抽抽咿咿的哭声,四下别无声响,他哭了良久,呆呆望着天际,上天却一如平常,只冷冷俯视苍生疾苦。
秦仲海茫然张嘴,蓦地心下一醒,想道:“我这是在什么?老子
么求神拜佛?这老天爷好生凉薄,只会任那坏
横行霸道,胡作非为,便似衙门里那帮懒鬼一样。你跟他磕烂脑袋,他理你个
?你他妈的求什么饶啊?”
天道无常,岂有道理可言?看那世间万物,强者生,弱者死,老虎吃绵羊,绵羊吃青,谁要心软不吃,谁便会活活饿死,连带的断宗灭种,从此消失不见。
世间不也是这样么?江充统治安道京,安道京欺侮老百姓,谁要心软下不了手,谁就会给踢出大门,从此了无生机。
上苍啊上苍,如果仁是你的道,你又怎会用这凶狠法子统治世间?
秦仲海怒目望向夜空,霎时间,竟是豁然开朗。那不是替天行道的念,而是一
与天同高的信念,油然从胸中生出。
他将心一横,爬起身来,仰天吼道:“贼老天!老子秦仲海爬上天下第一峰,便与你满天神佛同高!!”他此刻已近疯狂,霎时解下裤档,哗啦啦地撒起尿来,
中骂道:“老子是他妈的尿神!你们撒尿时全要拜我!”
他哈哈大笑,闹了好一阵,一时甚感得意,反正针时辰已近,等那时候一到,自己又要变回残废了,到时也不必麻烦老天爷降下什么天谴,只要一个无知小儿挥挥拳
,便能将他判生定死,让他跪地求饶了。
秦仲海凝视远方,静静回想一生事迹。他闭上了眼,一时好似在无尽
原之上,天苍苍、野茫茫,他驾着
马云里骓,白衣白甲,前呼后拥,左首一面大招,上书“兴兵雪恨”,右首一面锦旗,上写“复寨报仇”。
秦仲海咬住牙关,如果自己身无残疾,如果武功尚在,他定要起兵雪恨,逐鹿中原,为了自己,为了爹娘,他即将重建怒苍,再制天道……他有好多好多事要做……
“天苍苍兮临下土,胡为不救万灵苦?英雄便该凌迟死,悲愤垂泪苦无语?我自横刀向天叫,忠义孤臣枉痴心,安得大千复浑沌,莫叫我辈知天命!”
他低声念着几句话,那是西域决战时听煞金唱过的,却给他记在了心里,此时心境相合,便一一涌上了心。
秦仲海怪叫一声,单脚飞起,猛朝崖边一跳,身子离峰飞出,急速往下坠去。
当死之际,秦仲海举起钢刀,猛力向山峰劈下,发出生平最后一刀。
筋收紧,气力
发,蓦然间体内窜起八道热流,急急冲向丹田,六根银针给内力一
,全数离身飞起。火光烛天,钢刀闪动,秦仲海这刀好重,直直砍
山峰,一时间激起了滔天巨响,无数雪
随之崩坍而下。
明月当空,书二娘气喘吁吁,正竭力往上攀爬,那秦仲海好生心狠,竟把她撇了下来,却让自己孤身一去攀高峰,言二娘又气又恨,趁着雪势缓歇,连忙自行上峰,便要去找秦仲海。
她先前给秦仲海输了一阵内力,丹田至今仍是火烫烫的,身子也不甚寒冷,靠着这内力支撑,这才撑了大半天,只是越近山,呼吸越是困难,胸肺嗖嗖,吸气时疼痛难忍,好似哮喘重病一般。
好容易攀过悬崖,忽见大雪崩坍,无数泥沙雪块直朝自己冲来,言二娘大惊失色,眼看附近有块巨岩,底下有些空隙,当下急忙运起残余内力,匆匆朝岩下躲
。
言二娘躲在石下,只听巨响不绝于耳,大雪如水涌下,瞬间便把出路盖住,言二娘又惊又怕,四下黑暗一片,自己若要贸然
雪而出,反而会给活埋。她自知要死,再也忍耐不住,登时大哭起来。
哭了好一阵:心里生出了悲愤,想起秦仲海把自己孤零零地扔了,又想到丈夫独自下山的绝,黑暗中当场
大骂:“疯子!全是疯子!小吕布、秦仲海,男
统通一样,全都是些凉薄东西!卑鄙无耻!全部去死吧!”
又哭又骂间,忽觉雪水融化,一滴滴落到自己脸上,言二娘哭得梨花春带雨,哪晓得这些水珠哪儿冒出来的,管它泪水抑或雪水,只在那儿痛哭不已。
哭不片刻,那雪水越融越快,好似下雨一般,把衣衫都给浸湿了,她再钝十倍,见了这等状,也知有异,她只觉雪
里越来越湿,呼吸竟是有些困难,言二娘心下害怕,惊慌之间,手足无措,急忙跪倒在地,低声祝祷:“老天爷在上,弟子言二娘这里求恳,请老天爷大发慈悲,带弟子远离苦难……”
她全身发颤,跪下祷告,忽然间冰雪松动,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喝道:“喂!老天爷挺忙,没空听你的,只有尿神老爷今天有闲,特来英雄救美啦!”此地位在高山,杳无烟,怎能有
过来相救?这声音若非是神,却又是谁?言二娘心下又惊又怕,想道:“世上真的有神么?老天爷啊,你当真听到我的祝祷了?”
想着想,那声音唱起了小曲儿,言二娘又敬又怕,当作天籁来听,哪知听了一会儿,只觉内容不堪耳,都是些
秽歌词,言二娘心中惊疑不定,想道:“这神好生下流。怎么天界有这等龌龊
物?”
正想间,忽然冰雪开,一条大汉探
进来,看他赤
上身,额
焦黑,满面狼狈,但眼神中却透出一
光华,不是秦仲海是谁?
言二娘呆住了,她凝视着秦仲海,泪水涔涔而下,霎时涕为笑,道:“不是神仙过来英雄救美吗?怎么又变成你这小鬼了?”秦仲海放声大笑,道:“你没听老子说吗?老子是天界尿神!你们撒尿时都要拜老子!”
两同声大笑:心神激
间,一时紧紧相拥。便在此刻,
雪块崩坍,直往两
身上压来,秦仲海仰
骂道:“去你妈的!尿神你也敢压!”左掌挥起,内力发动,激起一
灼热无比的气流,冰雪给热气一
,立即化为淙淙温水,滴落在两
身上。
眼看秦仲海内劲雄强,武功非但全数恢复,似还远胜往昔,言二娘又惊又喜,尖叫道:“天啊!你身子大好了!上真有神仙么?”
秦仲海微微一笑,正想胡说八道,待见言二娘睑上挂着泪珠,脸上怜备置,饶他是个狂徒,心下也不禁感动,当即凑了过去,在言二娘脸上
一吻。
却说方子敬率上山,众
脚程甚快,方子敬又熟悉路途,半天过去,已近山腰附近,正赶路问,忽见峰坠下一个小小黑,直朝崖下摔去,陶清大吃一惊,叫道:“有东西掉下来了!”众
睁大了眼,欧阳勇双手紧揪,哈不二连连跳脚,神色都是紧张无比。
方子敬见了状,霎时纵声长啸,喝道:“仲海!让为师看看你的潜力!”
啸声甫毕,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好似在呼应一般,只见红光泛天,激起一强韧至极的气流,霎时雪块崩塌,轰然有声:众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感惊疑不定。止观忙道:“方大侠,方才那黑是秦将军么?”
方子敬眉心紧蹙,神色有些担忧,听了问话,却只驻足眺望,不言不语。
正看间,峰飘起大雾,狂风吹拂之下,竟是久久不散,方子敬见状大喜,脚下轻,急奔而去。止观心下诧异,此刻云淡风清,无风无雪,焉能忽然起雾?众知有异,便也急急跟随而去。
行出十来里,已近北麓山坳,风势转紧,寒风猛烈异常,陶清等内力不到,早巳坠后,只在雪地里挣扎行走。止观
怕他们出事,当即慢下脚步,一路陪同照拂。
陶清等气喘吁吁,向前爬行,止观内力较
,仍能直身行走,又走半里,路上毫无
影,只有漫山遍野的积雪,景色实在荒凉。哈不二
知凶多吉少,登时哭道:“完了,这儿根本不是
来的地方,咱们大姊在山上待了一
夜,定是死了”其余众
神
沉重,想起峰坠下的那
必是秦仲海无疑,心下更感不祥。
又走片刻,已到北麓悬崖,止观忽地停下脚步,低声道:“大家别哭了,往前看。”
众屏气凝神,一齐往前看去,只见悬崖附近站着一名老者,此
身形瘦削,狂风刮来,身子却是一动不动,这
功力如此
厚,不是方子敬是谁?他身边不远处缩着一名美艳
子,躲在山壁之下,看她面容憔悴,眉宇间却带着欢喜,正是言二娘!
哈不二又惊又喜,欢声叫道:“大姊!”当下一马当先,便要窜上,陶清嘘了一声,将他一把拉住,示意他稍安勿躁。
哈不二醒觉过来,眼见众凝视崖边,急忙随着众
目光看去,只见悬崖旁立着一条虎样大汉,这
双手抱胸,单足立地,背后挂着一幅赤
剌青,上书两行鲜红刺字:“他
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这正是先前坠下峰的大汉,昔年朝廷反逆之子,官拜四品带刀的秦仲海。
哈不二惊道:“这家伙不是掉下来了么?怎地还活着,到底怎么回事啊?”他连着几个问题问下,众如何能答?诸
神
凝重,都在等候方子敬说话。
风雪之中,方子敬缓缓向前,与秦仲海并肩而立。四下水气弥漫,大雪落在这对师徒之间,登给蒸成水雾,寒风袭来,雾气凝结,水雾复为细冰,给狂风一吹,立时打上众脸庞,火辣辣地好不疼痛。陶清等
见了这等异象,无下骇然恐惧,一时无
敢作一声。
风声呼啸,雪势劲急,师徒两同眺远方。只听方子敬肃然道:“业火三千丈,洗尽一身孽。仲海,你活了。”秦仲海转过身来,侧望师父,微笑道:“我武功忽尔恢复,正要请教师父缘由。”
方子敬道:“潜力出尽,烧融筋脉,在那生死存亡的一刻,你的怒火已然贯穿阳六经,打通正奇
脉。从今以后,天地虽大,再无
制得住你。”
秦仲海喜道:“无制得住我?”方子敬颔首道:“正是。你此番熬过大苦,功力直
为师盛年之时,便算少林天绝亲至,天山传
出手,也都未必能胜过现下的你。”
秦仲海吼一声,抓起脚旁钢刀,身子便如陀螺般转起,霎时激起耀眼火光,一时之间,身边冰雪全数销融,悬崖旁现出一个丈许开外的半圆。众
见他功力浑厚若此,都是又惊又佩。
方子敬见他武功远胜往昔,心下也是暗自赞许,道:“你武功方复,别忙着使力,先歇一歇,把心静下来,咱们慢慢打量后行止。”秦仲海嘴角斜起,森然道:“打量什么?眼前只一条路走,别无它途!”方子敬嘿地一声,道:“你大病初愈,已是侥天之幸,还想如何?”
秦仲海大吼道:“我要造反!”那声音威震山冈,远远传了出去。众闻言,都是大为震惊。
秦仲海举刀向天,悲吼道:“他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我秦仲海身负父兄血仇,朝廷尚且断我生路,
得我有国难投,有家难归,今
我侥幸不死,便以此刀向天发誓!我秦仲海要重建怒苍,举兵称雄,逐鹿中原,不杀光满朝
臣,誓不为
!”
钢刀挥出,火焰燃起,映得夜空一片血红,陶清等多年流亡,耳听此言,尽皆泪下。
方子敬走向徒,凝目望着他,叹道:“高处不胜寒,你若要造反,只怕会身心受苦,终身郁郁寡欢。你的父亲,唉……便是个例子。”
秦仲海掀开额上发,露出血红的“罪”字,狰狞地道:“我现下就在受苦!地狱业火,焚我残躯!这当中的苦,师父啊,你看到了么?”
方子敬闭目无言,只轻轻叹了气:心道:“自今而后,天下又要大
了。”
十八年前,秦霸先兵败自杀,流寇灭尽。十八年后,秦仲海举刀立约,誓言重建怒苍,时值景泰三十三年四月初四,恰逢文殊菩萨佛诞。
第二早,众
便启程返回
喀则,预备在乌斯藏歇息一个月,之后再返回中原。结局如此圆满,言二娘自是言笑晏晏,陶清等
也是暗自欢喜,只有哈不二撅着兔子嘴,眼看大姊与秦仲海
益亲近,吃醋发怒之余,为秦仲海做菜时更是拼命吐痰,以泄心
之恨。
到了喀则,欧阳勇便找了家铁铺,为秦仲海打出一只义肢。欧阳勇手艺非凡,那义肢长短合度,有如真足一般,只是秦仲海坚持要以
钢打造,不免让义肢沉重至极,足有九九八十一斤。这么一来,秦仲海可就老实多了,他原本喜欢翘脚上桌,在那抖啊抖地,铁足上身,若还勉强提脚上桌,不免掀翻桌面,怕要弄得狼狈不堪。
众在
喀则住下,秦仲海调养一阵,气血渐渐红润,不再是苍白败坏的模样,每
里看他
来摆去,尽在
喀则街上闲混,又恢复成当年那个凶狠逍遥的恶徒。